紅暈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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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半開半掩的防盜門,她見女郎從一個小桶似的玻璃器皿裏接出一杯水,在服藥。女郎服完藥,扭頭朝門看了一眼,大聲說:“哎你怎麽不進來呀?”

肖冬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低聲又怯怯地反問:“你還允許我進你的家麽?”

“你這是什麽話!”———女郎放了杯,雙手交抱胸前,隔著防盜門研究地望著她,“如果我不許你進我的家,我把你帶到家門口幹什麽?”

肖冬梅不禁破涕為笑,趕緊進了門。但是她站在門旁,不敢貿然再往裏走。

她想,唉,唉,允許我蹲在門口睡上一兩個小時也行啊!在首都北京,在“**運動”之中,一名在當年紅軍長征過的路上長征了一半的紅衛兵,竟落如此這般可憐下場,誰能向我解釋清楚為什麽呢?

她這麽想著,身子已然蹲了下去……“起來!不許蹲在門口!”

她不由自主往一塊兒粘的眼皮立刻強睜開來,惴惴不安地望著女郎。

“把門關上!”

她便關門。然而兩重門的防盜暗鎖對於紅衛兵肖冬梅而言,都是新事物。

並且,都是挺複雜的事物。鼓搗了半天,也沒能完成主人下達給她的“任務”。

“你可真夠笨的!”

女郎幾步跨了過去,以女教師指導一名笨學生做手工般的口吻說:“看著,這麽弄,再這麽弄一下,明白了沒有?”

女郎示範了兩次,之後讓她照做了兩遍,直至確信她已經學會了開門插門,才又命令道:“換上拖鞋!”

那一時刻紅衛兵肖冬梅感覺自己像一隻很令訓練師失望的猩猩。

她噙著淚剛欲穿上拖鞋(那是一種漂亮的緞麵絨底的軟拖鞋),女郎急又阻止道:“哎先別!你那隻光著的腳難道不髒麽?”

肖冬梅低頭呆立,又不知如何是好了。

女郎從門後的掛鉤上摘下條半濕不幹的毛巾塞在她手裏:“我這拖鞋是一百多元一雙買的,知道麽?”———女郎看著她擦過了腳,換上了拖鞋,聲音才又變得溫和了:“進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