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暈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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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後,這名義上的“療養院” 的一幹人等,聚齊在會議室了。臨時雇的打掃衛生的女工和做飯的大師傅也到了。人們在聚齊之前,全都對一男一女兩名紅衛兵之間所發生的事有所了解了。隻不過在奔走相告的過程中,某些細節與事實大有出入了。“老院長” 還沒宣布開會,大家便交頭接耳,悄議紛紛了。

“老院長”將會議議題一說,頓時一片肅靜,一個個反而都不出聲了。這些人中的一半年齡在四十歲以上,都是“文革” 的中老年見證人。有的自己們在“文革”中受到過衝擊;有的親友們被打入過“另冊”;最幸運,也在“幹校”

接受過“思想改造”。皆對“文革” 時代有不堪回首之感。而“文革” 留給他們的最深刻也最野蠻的記憶,便是運動初期紅衛兵們的種種無法無天對別人迫害成癮的劣跡。現在,由他們來救四名三十幾年前的“貨真價實” 的紅衛兵的命,已然是曆史對現實開的一個不懷好意的大玩笑了,已然充分體現著自己們寬宏大量不計前嫌從善如流的人道主義胸襟了。為著減緩三十幾年後的今天的現實對四名紅衛兵的心理承受力的衝擊,演戲似的裝扮成三十幾年前的所謂“革命造反派”,又戴袖標又戴像章的,這他們也以人道主義第一,個人滑稽感覺第二的原則,顧全大局地服從了。還要要自己們毫無牢騷地奉陪著“早請示”、“晚匯報”、一日三餐“三敬三祝”,睡前“鬥私批修”,這自己們也都很投入地做到了。但是動輒被是他們兒子輩甚至孫子輩的四名紅衛兵一開口一段一段地用語錄耳提麵命地教誨和以唯我獨革的神氣教訓著,實在是大傷他們自尊的事啊!

“我先發言!”———一位中年男人將一冊三十幾年前的《紅旗》啪地往桌上一摔,憋悶久矣地說:“今天這會早就該開了!我們早就該反省反省了!我認為我們對他們的態度,已經等於是寵慣了!我們為什麽要如此寵慣他們?他們又憑什麽心安理得似的受我們的寵慣?他們是人民英雄國家功臣時代偶像?不是的嘛!不過是四名不可理喻的紅衛兵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