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冬梅從玻璃罩下出來,已是九天以後了。對於她,那似乎是又死了一次又活了一次。而九天相對於三十四年,差不多等於一天和一秒的關係。“二進宮”並沒使她的身體產生特別異常的反應。那有玻璃罩的東西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高科技。裏邊和外邊的區別,也隻不過是空氣的潔度而已。玻璃罩裏邊的空氣是絕對“衛生”的,而且氧成分的比例對於她的肺及腦是最適當的。同時一根導管向她的血液中輸送著專為她研製的藥劑。
她醒來時是早晨八點鍾左右。當然的,她已經在玻璃罩外,已經躺在自己那個房間的**了。陽光滿室,很明媚的一個早晨。在她的床頭櫃上,還擺著一隻此前不曾有過的花瓶。花瓶裏插著一簇花。不是玫瑰、鬱金香、康乃馨之類的花。而是從院子裏剪的草花———掃帚梅、菊、雞冠花之類。還有一盤金燦燦的,來不及結籽的向日葵。雜插一處,倒也煞是好看。
她一睜開眼睛,最先見到的是“老院長”。他坐在她床邊的一把椅子上看書。
她禮貌地說:“您早。”
“老院長”的目光離開書,望向她,慈愛地微笑了。
雖然她也是紅衛兵,他卻漸漸地開始喜歡她了。
“你早,女孩兒!”——— “老院長”合上了書。
她問:“我怎麽了?”
他說:“你沒怎麽呀。”
“真的?”
“真的。”
“對我撒謊可不對。”———她的口吻,聽來像大人在對小孩子說話。
“我沒撒謊。”——— “老院長”不禁又慈祥地微笑了。
“那……您為什麽坐在我床邊呢?”
“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不過,一覺醒來,見您坐在我床邊,我就不免犯尋思了……”
“尋思什麽,女孩兒?”
“我喜歡您叫我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