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张东野的办公室没有点着灯，但那一闪一闪的红光还是出卖了他，夏禾站在玻璃门外犹豫了许久，想要叩门的手停了又停。
“想说什么就进来说。”
张东野早就发现了她，见他迟迟不进来，这才开口道。
自从夏禾遇见了苏醒，两人的关系变得很微妙，两人认识这么久，从来没有这几天争吵这么多过，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冰美人，如今也要开始融化。
这对张东野来说是件好事。
自从柳东升背叛大疆以后，夏禾似乎就没有笑过了，后来夏天的死让她的性格更加冷漠。
苏醒的到来，似乎在改变这丫头。
真不知道这和尚是怎么做到的。
“苏醒能不去议院吗？”
听出了夏禾语气中的哀求，张东野微微侧目看着黑暗中的夏禾，虽然只能看见她的轮廓，但明显对方内心里还在挣扎。
“这是聂天行的决定，我没办法改变。”
“你知不知道苏醒很可能被他们给害死，就像柳东升一样。”
突然暴怒的夏禾，手猛地拍在桌面上。
“苏醒的价值很大，大都的科技院院长早上派人检查过苏醒，他的身体中已经出现了三种毫无关联的能力，而且他身体中可能藏着的秘密只会更多，王强为什么融合舍利，身体却没有任何排斥反应，你不觉得他很奇怪吗？”
“上次你去西都，不说苏醒没问题吗？”
“这是我那边内部的朋友给我透漏的消息，但具体的她没让我细问。”
夏禾知道他说的朋友是谁，忍不住有些蹙眉。
“科技院的人会不会把苏醒带过去解刨了？”
“你把那些人当成什么了，聂天行走的时候只告诉我，他很金贵，有可能他这一走，就再不也回不了南云。”
张东野的眼里带着光，南云市好久没有出现这种人物了。
没想到这一次就出了两个人，而这一切还都是苏醒的功劳。
……
清晨的阳光暖洋洋地让刚刚睡醒的人们洗去了困倦，路上已经有些为了生计奔波的人。
张东野就站在治安署大门口，看着过往的人们。
他有些心事沉沉，直到苏醒走近了他发现。
没有多余的废话，拉开越野车门，两人就上了车。
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苏醒只是静静的看着车窗外匆匆而过的房屋还有奔波的人们。
苏醒没有问他们要去哪里。
或许这对于他不重要，自从昨天夏禾告诉他自己月底的时候要接受议院的问询。
他就感觉冥冥之中，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件不自由的事情。
和自己之前那种自由舒服的生活正在远离，自己也成了这芸芸众生之中为了活下来奔波的人。
张东野也没有说话，他的眼神之中只有眼前的道路，偶尔他会看向出神的苏醒。
但终究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就像是默契的做好了决定一般，两人心照不宣。
直到车辆在一座休养院门口停了下来，苏醒抬头看了一眼牌子。
夕阳休养院。
这种类型的休养院南云市有很多。
每一个都是墙皮脱落，时间有些久远，空气中散发着消毒水的味道。
自己曾经跟见空师父出门化缘的时候，见到过很多，里面都是些残疾人。
很少有家人来看望过他们，只有少数的医护人员定期过来帮他们检查一下身体。
不过他们倒是对苏醒这类僧人比较照顾，每次都能在他们这里化到不少的食物。
所以自己每次都愿意跟过来。
只是这次张东野带自己过来不知道是干什么？
推开本就没有锁上的铁门，老旧的铁门发出了好久不来的埋怨声。
声音吸引了远处几名呆坐在空地上发呆休养的人。
他们相互之前似乎有些隔阂，相距甚远大家谁都不挨着谁。
直到苏醒两人的到来，他们眼中才有了些色彩，一个个摇着轮椅走了过来。
热情冲着两人招着手，准确来说更像是跟张东野招手。
只是因为苏醒站在旁边，所以他们看苏醒的眼光也亲切了些。
“这些人都是大疆之前的队员，只不过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伤，所以就被休养院收留了。”
张东野的声音很小，在那些人还没有来到的时候，给苏醒解释了一下。
但这话的份量很重。
按照之前的说法，异变也才十二年的事情。
但光是面前的伤员就有十几名，他们或是身体残缺，或是头脑不太清楚，但每一个人看到张东野的时候，眼神中都带着光，那是只有看到亲人时候的样子。
连带着看向苏醒的时候，也是面带笑容，亲切的打着招呼。
想起之前自己进去过的休养院，他们情况似乎也差不多，只是从来没有这么热情。
“张东野，你有好几个月没来看我们了。”
“是啊！你上次带过来陈尚怎么没来？”
“这是大疆的新队员吗？看起来不错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根本不给张东野说话的时间，但能看出来当有人提到陈尚的时候，他的深情明显有些变化，其他的人立马换了个话题。
他们也在小心的维护着张东野的自尊。
“他可是我们南云市的域师。”
知道不该在这些不幸的人面前表现的太过伤痛，张东野拍了拍苏醒的肩头，有些自豪的说道。
“真的吗？”
“南云市好多年都没有出过域师了。”
“是啊！而且还是我们大疆的队员，小兄弟好样的，给我们南云争光了。”
他们看向苏醒的眼神就像是自己家里突然出了一个很有出息的大学生一般的骄傲，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唉，真希望那些老伙计能够见到这样的年轻人。”
有位老者不自觉留下了眼泪，他用随身带着的毛巾蘸了蘸，可眼泪还是止不住。
其他人见状也不由得难过起来。
他们虽然身体有些残疾，但相对于那些在战斗中丢掉性命的队员，他们觉得自己算是幸运的，只不过这种幸运带着几分遗憾。
有感的苏醒双手合十，闭上双眼默念了句。
“阿弥陀佛。”
“嗨，这又是何必呢！现在大疆在壮大，以后只会有更多的大疆人出现。”
作为组长的张东野，知道这些前队员伤感什么。
他们为了城市的安定做出了贡献，可是这个城市的人遗忘了那些队员，也遗忘了他们。
这也是为什么张东野不常常过来的原因，每次自己过来都会引发这些人的难过，他们会回忆起自己战斗过的经历。
而现在他们只能坐着等死。
这种感觉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姓张的，你要再敢让这些人流泪，老娘就不让你进这个门。”
这间休养院的院长叉着腰站在走廊下，看着围着张东野的人们，有些生气的吼道。
而刚才还伤感的前辈们，立马换了个脸色，灰溜溜的四散开来。
“每次来都没啥好事，老娘说过了少来休养院招惹我，否则老娘天天大闹你们大疆的总部。
“王院长，别生气，我这不是带新队员熟悉一下大疆的传统吗？”
“少特娘的放屁，带个短命鬼过来干嘛。”
有些泼辣的王院长一点面子不给张东野，依旧叉着腰怒骂道。
直到一名老前辈看不下去，摇着轮椅把这名院长拉走之后，张东野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作为大疆南云市的负责人。
他也要面子的。
何况还当着新队员的面上让他下不来台，但他却不能跟她一般见识。
倒不是这女人有什么特殊身份，而是每一个休养院院长都是大疆前辈的大保姆，她见识了太多大疆人的悲惨遭遇。
她不想有人踏上这条路。
虽然她知道这条路造福了整个城市的人，但她不想给这些人收尸。
她厌了。
都是大好的年华。
却只能躺在土里等待着腐烂，不能像其他人一样享受自由的生活。
因为他们就是抵挡黑暗的执灯人。
所以她每次见到张东野都少不了一顿骂。
她不甘这样的生活，糟蹋了他们的青春。
张东野继续往里走，头也不回，不知是刚才被王院长骂的，还是有其他的心事。
苏醒只能跟在后面。
两人周围再次变得冷清安静起来。
穿过休养院的三层小楼，两人来到了后面一处杂草丛生的草地前。
张东野走到这里面色沉重的朝着这里鞠了一躬。
接着他掀起了杂草丛生的一角，被野草覆盖的下面有一面木桩做的墓碑，上面的字已经看不清楚了。
“这里是一些大疆队员死后没有家人领走，便葬在这里的。”
苏醒看着面前一眼望去看不见尽头的杂草堆，这里不知埋葬着多少的无名前辈。
他们就静静躺在这里，等待着腐烂，等待着被人遗忘了他们的名字。
只知道他们的代号。
大疆。
苏醒有些动容了，这得是多大的决心和毅力，能够承受住这样的死亡，也不曾让国家沦陷过。
“这就是为什么异变十二年，所有的国家都没有了，却只有大唐还依然存在着的原因了吧！”
张东野的声音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