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卢生、侯生所炼丹药的帮助下,始皇果然觉得精神好了许多。特别是在享受赵高送的美女时,吃上几颗丹药,就再也没有以前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了,所以他对卢生、侯生也日益宠爱。
卢生、侯生也听说过徐福寻仙之事,虽然百姓传说得神乎其神,但他们并不相信。可对徐福能够得到众多财物,以一个虚无缥缈的借口离去,他们却甚是羡慕,一心想效仿。
于是卢生进言道:“陛下,臣的师傅在飞升之前,曾说燕地之海曾有仙踪。师傅传给臣的炼丹之方若能得仙人指点,不仅能够强身健体,而且能使人长生不死。陛下若能派臣前去寻找,相信不久就能炼得长生之丹。”
始皇一听便担心他们也同徐福一样一去不回,于是道:“爱卿如若离去,谁还能再替朕炼这丹药?朕在这咸阳也待腻了,二位爱卿就同朕一起到燕地去巡游吧!”
卢生、侯生也不敢过分坚持,怕引起始皇疑心,只好等到了燕地之后再见机行事。
始皇要巡游燕地,却不能让群臣知道他此行的目的。李斯窥知他的意图后,便上奏道:“北地胡人猖獗,屡屡侵扰中原,陛下应以天子之威震慑,使之不敢轻举妄动。”
“可。”始皇立即在奏章上批道。
秦始皇三十二年(公元前215年),始皇又带领着众多文武大臣作第三次巡游。可这一路行来远不如前两次东巡顺畅,庞大的车队时时为诸侯留下的城防所阻,这令他心中极为不快。
这次所经之地,多是魏、韩、赵、齐、燕等国的交界处及河水流经之地。各国为了防备攻伐,各自依托地势,修建城郭,阻塞交通。现在虽然各国已灭,但这些城防却依然存在。
这些城防不仅阻碍了始皇的道路,而且使他想到另一重危险——如果六国余孽复起,这些城防就又成了他们割据的屏障。不行,这些城防必须拆除,否则对社稷不利。
想到这里,他立刻吩咐赵高道:“你向沿途官吏传令,各国旧有的城防全部拆除,不得留存,违令者斩!”
“是,陛下!奴婢也觉得这些城防该拆除,不然陛下的车队早就到了。”始皇暗自笑了笑,因为赵高没想到他的用意。
各地郡守、县令闻风而动,遣境内百姓迅速施工。百姓却苦不堪言,此时正值春播之际,却被赶来拆除城防。耽误播种,秋收必受影响,赋税也难以交齐,一家的生活就不好过了。可陛下有令,谁敢不听?大家虽心有怨言,却无可奈何。
自从旨意下达后,始皇就觉得一路通畅了许多,也安心了许多。
“陛下,这沿途的郡守、县令行动倒是很迅速,奴婢发现驾车也轻快多了。”赵高指着一路拆毁的城防道。
“不仅朕所行的这条路要拆,天下各地阻碍交通的城防都要拆除。朕从这里经过,他们当然要尽力了。以后这事你就不要管了,交给冯劫去办吧!”
听到这些,赵高心中不是滋味。像这类事始皇从不交给他办,仿佛他天生就只能做些见不得天日之事。
“朕有些担心卢生、侯生,若他们像徐福一样一去不返,朕该怎么办?”始皇有徐福这个前车之鉴,所以不放心他们离去。
赵高暗骂两人竟不与自己商量就向始皇进言。他明白他俩完全是一派胡言,是想骗得一些财物后溜掉。他们若是溜了,自己怎么向陛下交代?幸亏陛下说了这事,不然等他们逃走了,自己不但不能戳穿他们,反而还要为其掩盖。既然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也不义!
想到这,赵高说道:“陛下,卢生、侯生都是燕地之人,若找到他们的家人亲友,令当地郡守严加看管,他们到时就不会不回来了。”
始皇点头道:“就依你之言。不过不要让他们以为朕是拿其家人要挟,否则他们不会安心为朕寻找仙人。”
只有这样做他们才会“安心”!赵高暗想。
赵高亲自赶往右北平郡,将他们的家人亲友全部迁到郡治无终(今天津蓟县)密押起来,然后回来狠狠训斥了他们一番。
卢生、侯生见家人亲友都落入赵高之手,只得乖乖听其摆布,再也不敢起异心。不过他们编造的寻仙之事必须继续下去,不然就无法向始皇交代。
于是赵高再次进言,派卢生、侯生出海寻仙,始皇欣然应允。
不过赵高仍然担心他俩逃走,便以保护的名义派护卫跟随他们出海。卢生、侯生在赵高的安排之下,只得出去游**一圈再说。
始皇极为高兴,以为这次定能得到长生不老之药,一路耀武扬威,直抵碣石(今辽宁绥中)。
在碣石凭海之处,燕国原来建有宫殿,以作观海之用。始皇来后,嫌其宫殿狭小简陋,下令重新建造。
不知不觉两月已经过去,卢生、侯生仍没有消息传来。始皇每日临海而望,那碧海映天、雪浪翻涌的海景已丝毫引不起他的兴趣。这天他皱着双眉忧愁地问着赵高:“他们一去两月仍毫无音信,该不会像徐福一样吧?”
赵高胸有成竹地答道:“不会的,陛下!奴婢已一再嘱托,不管寻不寻得到仙人,两个月之后一定要回来复命。陛下,您看那海中的三块巨石,乃是渔人归航的识标,他们回来时一定会经过此地。”
在离海岸不远处,三块巨石耸然而立,其中一块巨石高出水面约十丈,犹如一张扬起的风帆,当地之人皆称之为天桥柱。
始皇阴沉着脸,略一点头后道:“他们若不回返,朕就以欺君之罪治其家人,给他人警戒!”
“陛下圣明,他们怎敢欺瞒陛下?奴婢已派人监视,相信他们也不敢妄为。”
赵高心中有数,他们俩一定会回来的。只是回来之后,他们怎么向始皇回禀呢?仙药肯定寻不到,空手而归始皇一定不高兴,说不定还会迁怒于他。不知他们会如何蒙混过去。
“陛下,卢生、侯生之船已可看见!”一个在高处瞭望的侍卫前来禀告。
“快,快带朕去看!”始皇欢喜地大叫道。
这下好了,只要他们寻到了仙人,朕就可以长生不死了。始皇兴奋地想着,跟在侍卫后面向高处奔去。
果然在远处出现了三片白帆,隐约可见其形状,正是卢生、侯生的座船。始皇决定回宫中等待,他担心自己闻听好消息之后,会在臣子和侍卫面前失态。
卢生、侯生经过两个月的海上生活,都变得又黑又瘦。他们暗骂赵高心思恶毒,不仅扣押了他们的家人亲友,还逼迫他们在海上漂**两个月,让他们吃尽了苦头。
两人一进宫,赵高立即笑脸相迎道:“二位辛苦了,陛下已等候多时。”
两人忙赔着笑脸向赵高行礼。
始皇一见到两人,忙起身相迎:“仙人可曾寻到?”
卢生、侯生行跪拜之礼后道:“陛下,我俩在海中见过仙人,但仙人只给了我俩谶文,并未指点炼取不死仙丹之法。”
“那谶文写的是什么?”始皇虽有点失望,但还是急切地追问道。
“臣等也不知。要等陛下行过祭拜之礼,再由臣等行三天法事,祈祷仙人显灵之后才能显现。”侯生不慌不忙道。
“可否让朕见见那谶文是何样子?”始皇有些失望地问道。
一名侍卫捧进一块一尺见方的木板,木板黝黑锃亮,已看不出原色,上面弯弯曲曲的,有不少乱纹。赵高将木板接过呈给始皇,心中甚是疑惑。
始皇接过木板,感到颇有些沉,但看不出为何木所造。他仔细看了上面的乱纹,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只得颓丧地放下。
卢生忙上前奏道:“陛下不必泄气,此乃仙人所授,自然难以轻易显现,只要陛下行过祭礼,臣等行过法事,一定会有所显现。”
“那好吧!赵高,你通知太祝准备一下。”始皇有些无奈地吩咐道。他又仔细地看了看那块木板,一面光滑如镜,一面刻着乱纹,再不见任何奇特之处。
次日,始皇依卢生、侯生之言,在碣石一座高山之巅行过祭礼,然后只留下侯生、卢生及一些侍卫。
始皇每日来看一次,第一天见他俩跪拜在木板之前,念念有词,却听不出所念为何。第二天他又见卢生、侯生在木板前手舞足蹈,状若疯癫。第三天,始皇见他俩闭目盘坐,不言不动,便在一旁耐心等候,一个时辰过去了仍不见动静。他忍不住走到二人身边,正待开口相问,卢生忽然睁开眼睛道:“陛下,仙人已显踪迹,谶文已经出现。”
始皇向那块黝黑的木板看去,只见诸多蚂蚁在木板上排成五个大字——
亡秦者胡也
始皇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蚂蚁怎会写秦人的篆书?“亡秦者胡也”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就是仙人给的旨意?
卢生和侯生忙跪拜道:“陛下,臣等该死!臣等没取得不死仙药,却得此不吉之语,请大王降罪!”
始皇怔怔地望着天际,不停地思索木板上的五个字。“胡”是谁?竟要灭我大秦!难道是北方的胡人?这些蛮荒野人怎能灭我大秦?他思索着这几个字,对卢生、侯生之言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卢生、侯生暗地相视一笑,只要始皇对这五个字感兴趣,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其实这五个字是他们一手造的。他们暗中携带蜂蜜引来蚂蚁,又用蜂蜜写成“亡秦者胡也”五个字,蚂蚁沿着蜂蜜就排成这五个字。这是他俩经常用来哄骗的一招,看来用来对付始皇也同样有效。
当他俩再次请罪的时候,始皇才醒悟过来。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俩站起来,然后说道:“这不怪你们。谶文虽不是炼长生不死药的,但对社稷关系重大,朕同样要重赏你们。不知二位可知这谶文是何意思?”
卢生、侯生出生在燕地,燕国被灭后,此地常受胡人骚扰。他们曾听赵高说不少边关也深受胡害,边关郡守常上奏请求始皇发兵讨伐,但不知为何却迟迟没有出兵。他们相信若借仙人之口向始皇暗示胡害之烈,他一定会感兴趣。
始皇果然被这谶文吸引,还向他俩求解其中之秘。他俩十分聪明,知道说得越清楚反而越容易引起疑心,于是便含糊地支吾道:“此乃仙人授天机于陛下,臣等不敢妄解,还请陛下揣摩。”
始皇暗想,这是仙人给朕的启示,他们怎能明白其中的道理?朕受命于天,乃是上天之子,也只有朕能解其中之意了。于是他煞有介事地说道:“既是仙人指引,朕已明白其中之意。赵高,传朕旨意,赏卢生、侯生各金百斤,赐大夫爵。”
赵高虽知道卢生、侯生暗中做了手脚,但也看不出所以然来,于是对他俩的手段甚是佩服。现在陛下对他二人言听计从,而他们又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也等于间接控制了陛下。他想到这里,心中更是得意。
可一切并不像赵高所想的那样,始皇并没有听卢生、侯生的摆布。他一旦回到现实,又显出往日的精明。隗状成了他召见最为频繁之人,反而把卢生、侯生忘在了一旁。
这段时间,他详细地了解了胡人的来历、习性,并改变了原来的巡游计划,从右北平、渔阳、上谷、代郡、雁门、云中等几个与胡人交接的郡经过,一路视察边防情况。他已认定“亡秦者胡也”的“胡”是指塞外胡人,除了他们,没有人能撼动大秦江山。
胡也称匈奴,始祖是夏氏的后代,叫作淳维。他们居住在北边蛮荒之地,逐水草而居。周武王时因经营洛邑,就把戎夷放逐到泾水和洛水以北,命令他们按时向周朝进贡,命曰“荒服”。
经过二百年后,周穆王伐犬戎,得四只白狼四只白鹿而归。自此以后,戎夷不再朝贡。
周幽王时,因宠幸爱姬褒姒,烽火戏诸侯。申侯一怒之下勾结犬戎,在骊山之下杀死周幽王。周平王不得已将都城至洛邑,秦襄公派兵护送,周平王因此封其为诸侯,将岐山以西之地全部赐给秦国。
秦昭王时,义渠王与宣太后私通,宣太后用计杀了义渠王,攻破义渠戎,拥有了陇西、北地、上郡这些土地,并在此修筑长城抵挡胡人。与此同时,赵武灵王改变习俗,胡服骑射,打败林胡、楼烦二国,设置了云中郡、雁门郡、代郡。
后来燕国用秦开为将,大破东胡,使其退却一千多里。赵国又用李牧为将,屯守边防,使匈奴不敢再入赵境。
秦灭六国后,不再对外用兵。匈奴垂涎内地的财富,趁秦朝边防空虚之际,大肆入侵劫掠。各地边境郡守上书始皇,请求派大军驱除匈奴。始皇曾以此请教李斯,李斯却反对出兵,他进言道:“匈奴乃蛮荒野人,没有城郭,没有仓储,逐水草而居,随季节迁徙不定。其族中男丁皆弯弓执箭,披甲作战,喜欢攻战掠夺。若是攻打匈奴,轻兵深入,则粮饷难以为继,重兵进逼,辎重相随,则军行缓慢。而匈奴以骑卒为主,来去迅捷,有利则战,无利则退,不以逃遁为耻。我大秦即使战胜匈奴,得其土地不足为利,得其人口也不可为役,杀之又不仁。所以臣以为讨伐匈奴徒耗国力,并无实利可图。”
始皇听了也认为有理,所以一直下不了出兵的决心。可现在仙人留下谶文,这使他不得不重新考虑,那些塞外胡人对社稷的威胁。
其实刚刚统一六国之时,他就有意对付匈奴,便起用了隗状为相,但隗状并没有起到他预想的作用。后来他又耽于巡游、求仙,本身也没将匈奴侵扰之事放在心上,臣子们也就不把这当回事。
“灭秦者胡也”的谶文很快就在大臣中悄悄流传开来,他们见始皇频繁地召见隗状,对此更加确信无疑。
王绾、李斯等大臣都为方士围绕皇帝使他们不能接近而苦恼,他们都知道始皇在此事上陷入已深,听不进任何谏言。他们也亲眼见过海市蜃楼,对求仙之事半信半疑,所以无力劝服始皇。
现在始皇又回到争战之上,这无疑又是他们接近的好机会。对那些玄之又玄的神仙之术,他们自知不如方士,但对这实实在在的争战,他们自信满满。
对付匈奴无非是两种意见:一种主张讨伐,一种主张维持原状。李斯早已进献过不宜讨伐匈奴之言,所以拉拢支持他的朝臣四处游说,使始皇相信讨伐匈奴不利社稷。隗状却趁机拉拢王绾,积极进言讨伐匈奴,他已看出这是扩张势力的大好机会。朝中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匈奴之情,若是对匈奴用兵,就必然要重用他,那时他才能真正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丞相了!
双方轮流向始皇进言,各抒己见,使始皇有些无所适从。他倾向于隗状的意见,但又担心李斯所说的后果,最后决定改变行程,先巡察边郡后再作决定。
赵高没有想到卢生、侯生所造的神仙谶文竟使始皇疏远了他们,气得把两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李斯和隗状的明争暗斗,又让赵高喜不自胜,他觉得让始皇暂时从求仙的愿望中脱离出来也未必是件坏事。如果他们长期围绕在始皇左右,必然会引起大臣的嫉妒,成了他们群起而攻的目标。而现在他可以站在一旁,看他们彼此削弱。不管他们哪一方失败,对他来说都是好事。因此,他也不急于使始皇再度热衷求仙,安心等待这些大臣斗出一个结果。
匈奴原本在阴山河套地区,与中原各国并不交界,中间隔有义渠、林胡、楼烦。后来秦国灭了义渠,赵国灭了林胡、楼烦,匈奴婢与中原相接。
始皇一路经右北平、渔阳、上谷、代郡、雁门等地,沿途所见多为荒野,难见人烟。偶尔可见一些村落,却是断壁残垣,空无一人。他很诧异,向隗状询问原因。隗状沉重地答道:“陛下,这些都是遭匈奴劫掠过的村子。匈奴人不仅抢劫财物,而且掳掠人口作为奴隶。对于老弱病残则杀死,不能带走之物则毁掉,致使一些村落成为这样。”
没想到这边塞之地竟是如此荒凉,看来朕的确轻视了胡人的危害。秦人攻城拔寨之后,往往也是洗劫一空而去,没想到胡人现在也用此法对付他们,始皇听后心中甚不是滋味。
李斯颇为担心,他知道隗状此言是存心加强始皇出兵的决心,可是面对眼前的村庄,他也无从辩驳。
这时,一位虎贲军都尉禀告道:“陛下,前面发现一队骑卒,看其装束似匈奴人!”
“来骑有多少?”始皇问道。
“约有一千余人。”都尉答道。
“陛下,这可能是小股匈奴骑卒劫掠之后准备回去,绝不能放过他们。”隗状听后放了心,随即谏道。他有心让始皇见识一下匈奴人的厉害和残暴,这样更能促使他下决心出兵。
始皇命令留下两千虎贲军护驾,其余三千则去迎敌。
匈奴骑卒没想到在此地会遇上秦军,但他们并没有感到害怕,以为这些秦军与边塞上的一样不堪一击,将这一仗看成是立功的机会。他们也不作阵势布置,在一名大当户(匈奴领军之官)指挥下,狂叫着向秦军迎来。
始皇命令秦军对这些匈奴人痛下杀手,救出所掳的百姓。
秦军队形整齐,而匈奴骑卒散乱,略懂兵法之人即可看出孰优孰劣。但两军交接之后却大异常情,秦军和匈奴都有人落马而死,其人数相差无几。匈奴整体攻势不如秦军,但个人作战能力却无比强悍,尽管他们面对的是秦军中的精锐。
匈奴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个个精善马技,其灵巧令人眼花缭乱,再加上剽悍狂野的性格,令虎贲军感到十分难缠。
严密的协作能力使虎贲军抵消了匈奴骑卒的个人作战能力,渐渐占据上风。匈奴人渐觉不妙,在大当户的一连串吆喝声中,竟各奔东西分散而逃。
虎贲军都尉却不知该如何追击。在中原作战时,没哪个国家的军队会像匈奴人这样溃败,如同一群争食的鸟兽,受到惊吓之后一哄而散。
始皇远远地看见这一幕,对匈奴人的凶悍甚是心惊,他对隗状道:“没想到这些蛮荒野人如此剽悍,其战法也不同于中原,难怪边塞郡守一再进言匈奴之骑难以对付,朕的虎贲军都难以占优势,可见他们所言不虚。隗爱卿,你知道匈奴的兵制是怎样的吗?”
“回禀陛下,匈奴之君主名为单于,下设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匈奴又将‘贤’称为‘屠耆’,并常以太子为左屠耆王。从左右贤王以下到当户,官位大的拥有数万骑,小的也有千骑。其族中共有二十四位君长,立号为‘万骑’,各自设有千长、百长、什长等官员。每年正月,君长们聚会于单于庭,举行春祭。五月,集会祭祀祖先、天地、鬼神……”隗状心中暗自高兴,连忙滔滔不绝地说道。有关匈奴之事,一直在他管辖之下,其余大臣想与他一争长短也没有这个能力。
李斯已觉得始皇明显倾向于隗状,若自己再坚持只怕会引起他的不快,于是开始寻思找机会向始皇表明自己已转变了看法。
虎贲军收兵后,向始皇禀报了战情。这一仗他们死伤二百多骑,匈奴人也丢下三百多具尸首,还有两百多百姓被匈奴人杀死后遗弃。
始皇脸色阴沉地听完禀报后痛惜道:“朕亲眼看见子民遭蛮荒野人屠杀而不能尽力保护,实是痛心至极。诸位爱卿,你等身为社稷大臣,难道还要坐视吗?”
“陛下,臣没有想到匈奴人如此凶残,实当天诛地灭!臣愿收回先前所进之言,与右丞相共商讨伐匈奴大计!”李斯既已表态,追随之人也随即附和,一时间君臣显示出一致讨伐匈奴的决心。
隗状没想到李斯会来个彻底转变,令他猝不及防,不仅被抢去了风头,还破坏了他准备独揽匈奴事务的大计。
始皇点了点头道:“廷尉不再坚持原意,朕心甚慰!诸位爱卿要多费心思,尽快拟出一个对付匈奴之策。”
“是!”众臣哄然相应,只是有人窃喜,有人心中不快。
出巡的车队经上郡一路直奔咸阳,沿途始皇又看见几次小股匈奴骑卒进入中原烧杀掳掠,更增强了他讨伐匈奴的决心。
看来仙人的谶文不错,朕若是再容忍下去,过不了多久只怕胡人就真会抢掠到咸阳去了。他一路上愤愤地想着。
讨伐匈奴的决定易下,可到底派谁为领军之将呢?一路上为此事,他颇费脑筋。
王翦、杨端和、蒙武都已年老体衰,不宜再领兵作战。正当壮年、在秦军中颇具威望者有三人——王贲、李信和蒙恬。此三人都是能征善战之将,领兵作战各有特色。
王贲受其父王翦影响,用兵老练,有伐燕灭魏平齐之功,年纪轻轻即被封为通武侯。又因与始皇是姻亲,声名极其显赫。
李信用兵擅长奔袭,本人也勇猛善战,但其败于项燕的阴影始终在始皇心中挥之不去,始皇虽喜欢他,但是不敢大胆用他。
相较此二人来说,蒙恬声名最不显赫。在征伐六国的战争中,其战功远不如王贲、李信,所以其爵位也远低于二人,到现在也只是左庶长。但蒙家与秦军关系甚深,蒙恬凭先祖的威望和踏实稳重的性格,在军中逐步取得声望,也是三人之中唯一还在军中领兵之人。
除此三人外,还有一人也适合领兵讨伐匈奴,那就是隗状。隗状是对匈奴了如指掌,而且也通兵法,但也有最明显的缺点,就是从未带领大军作过战。
始皇想来想去,难以做出决断,只好等回了咸阳,听了群臣的意见后再作决定。
虽然始皇还没有到咸阳,但讨伐匈奴的消息已传遍朝野,因此领军之将也就成为众臣关注的焦点。众人纷纷猜测,最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集中在四个人身上。
在王翦的府邸中,祖孙三代正在商议此事。王翦已须发皆白,满脸皱纹,佝偻着身子坐在正中。右首是儿子王贲,左首是孙子王离。
王贲四十出头,沉静地坐在那里。
王离只二十左右,看上去如一翩翩公子。他幼承祖父教导,虽然年轻,但在军中已小有名气。
“大父(秦人称祖父为大父),陛下已下定决心讨伐匈奴,朝野纷纷传言隗大人、李将军、蒙将军和父亲最有可能成为领军之将,不知大父认为谁最合适?”
王翦虽已年迈,但精神仍然极好,双目闪着精光。他微微一笑后道:“其实这四人之中,陛下最后难以取舍的只有两人,离儿可知是哪两人?”
“大父不要考孙儿了。”王离笑道,“依孙儿之见,恐怕是父亲和蒙将军。”
“不错!那你能否将其中原因说与大父听?”
“大父曾说过,若论奔袭突击,秦军之中以李将军为最,但他是将才而非帅才,统军作战并非其所长,且他还有败绩,陛下一定不敢大胆用他。”王离侃侃而谈,王翦捻着白须一面听着一面点头。
见祖父同意自己的看法,王离得意地继续说道:“右丞相隗状,听说其精通兵法,但并无实际战功,相信陛下也不敢放心用他。”
王翦笑问道:“仅此而已?”
王离挠了挠头,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只得点了点头。
一直静候在旁、听着祖孙二人议论的王贲道:“离儿到底年轻,还不懂得揣摩人君的心意啊!当年你大父若非深知陛下之心意,只怕难有今日之安乐富贵。隗状是一戎人,虽然已在此成家立业,但其宗室血亲仍在塞外,陛下怎肯放心将大军交与一异族之人?陛下要的是他对付匈奴的办法,决不会用他去统兵作战!”
王翦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追问道:“那你与蒙恬,谁最有可能成为领军之将呢?”
王贲迟疑片刻后道:“孩儿与蒙恬各有一半机会,就看谁能取得更多朝臣的支持。”
王翦却摇头叹息道:“痴儿!你若作此想,只怕一成机会也没有了!这么多年了,你难道没看出陛下对蒙家的信任已远远超过我们王家吗?看起来我们王家声名显赫,一门二侯,实际上你我父子都无领兵之权。而蒙氏兄弟却一个在军中领兵,一个出入陛下身旁,其名声虽不如我们王家,但实权却大大超过我们。若是你联络大臣支持,只怕得不到领军之任,还会惹来陛下的猜忌啊!”
王贲忙跪下道:“孩儿实不知此举会惹下大祸,请父亲指教。”
“我们王家战功显赫,秦军之中再无出其右者。但坏也坏在这战功显赫上,若论灭六国之功,尽说我王家父子,如何显出陛下的功劳?功高震主,乃人臣之大忌,我儿切记!现在只有韬光养晦,表现得对此事毫无兴趣,说不定还能与蒙恬一争。”
“父亲说得甚是,孩儿一定牢记在心!”王贲答道。
王离没想到其中会有这么多曲折,不由对祖父佩服得五体投地。
王翦想了一下,又轻轻说道:“其实上上之策,还是将领军之任拱手让与蒙恬。为父知道我儿雄心仍在,但为了王家后世安宁,还是不要争这领军之任。”
“为什么?”王离不解。
“为父观朝中诸臣,表面一团和气,但其中之诡诈艰险非同一般,也只有陛下能够驾驭。陛下为人果敢、独断,许多事全凭喜好,不依常理,这将为日后留下不小祸根啊!”
“父亲是指立太子之事?”王贲试探地问道。
“正是!按说立扶苏乃名正言顺之事,为何陛下却迟迟不下此诏?蒙氏兄弟及多数大臣都偏向扶苏,但为何赵高却一心服侍幼公子胡亥?他是最知陛下心意之人,这样做是否别有用意?这些都值得深思啊!一不小心,就会惹来杀身灭族之祸。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这个是非漩涡,等待局势明朗之后再作打算。我儿若是领军出征,就会将所有人的注意引至我们王家,到时想脱身自保也难了。”
王贲、王离听后,深觉其意深刻,觉得自己料事之能远远不足,也明白了王翦为何被称为继白起之后的绝世名将,却又能不遭君王所忌,安然度过这么多年。
始皇一回到咸阳,就接到王贲的上书。他以为王贲听到风声,向他讨取领兵之任,谁知王贲在上书中称身体不适,想回老家休养,其言辞之恳切大有非回不可之意。
始皇心中正难以取舍,而王贲这回却让他轻易做出选择。王贲领兵作战比蒙恬更让他放心,但王家声名显赫,其荣耀已无人可比,若再给其实权,必有更多的人依附他们,这让他感到了威胁。
而蒙家声望一直为王家所掩盖。蒙武虽是名将,但战功不如王翦显赫,蒙恬更比不上王贲。但始皇心中有些愧疚,他清楚蒙武的忠心,却没有给他相应的地位和赏赐。不过蒙家也有王家不及之处,蒙毅随侍在他身旁,蒙恬现在军中领军,蒙家的实权是王家所不能比的。
现在王贲告归,始皇只有任用蒙恬了。但他没想到隗状求战之心如此强烈,一再上书请求领兵出战,始皇又感到左右为难。讨伐匈奴离不开隗状,若是断然拒绝他,又怕他会撒手不管。但让他领兵,始皇又放心不下。
“赵高,你说朕该用隗状还是蒙恬?”始皇每遇到难断之事,总要听听赵高的意见。
“陛下,奴婢怎敢对国事妄下结论?一切还望陛下明断。只不过……”赵高迟疑着,没有说出下文。
“不过什么?”始皇不解道。
“奴婢只是有些奇怪,隗状官居右丞相,为何还如此热衷领兵作战?”赵高说得有些隐晦。
“那你就不知道了,隗状的丞相并不好当,朕用他只是为了平衡朝中势力。他的根基不如王绾、李斯,若这次能领兵出征,就是扩张势力的好时机,所以才如此热衷。”始皇忍不住向赵高炫耀了一下自己用人的权术。
赵高装作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陛下一定会用蒙恬为将了。”
“朕却担心如此一来,隗状就会撒手不管了。即使朕逼他献计献策,恐怕他也不会尽力。”始皇说出了自己担心。
“若隗状有心要挟,说明其人极为险恶。对付这种人,奴婢却有一个办法。”
对蒙恬和隗状,不管谁领兵出战,赵高心中都不满意。因为他们都是扶苏之人,谁领兵都是增强扶苏的势力。能削弱扶苏势力的办法,就是让权势小者领兵,并借机瓦解另一人的势力。
隗状与蒙恬相比,与扶苏的关系更为密切。始皇既对隗状有些不满,这正是他对付隗状的好机会,所以他要使始皇对隗状产生疑忌之心,才好放手对付他。
“你有什么办法,说给朕听听。”始皇又问道。
“陛下不妨让隗状先献上对付匈奴之策,这样隗状就会以为陛下器重他,一定会尽全力献上胸中所藏。然后陛下将此策交给蒙将军,让其领兵讨伐匈奴,就不怕隗状撒手不管了。”赵高道出心中的计划,对于有用之人,他总是充分地利用后再一脚踢开。
“这个办法倒是不错。朕只需给隗状造成错觉,相信他会尽献胸中所学。朕最讨厌被人要挟,他以为自己精通匈奴事务就无可替代,就想夺得领兵之权,朕偏不如他所愿!”
“陛下圣明!”赵高不失时机地赞道。
在始皇的精心谋划之下,隗状果然以为自己将接过讨伐匈奴之任,他欣喜若狂,以为这是他掌握大权的开始,于是在府中苦思数日,结合诸侯以前抗击匈奴的方法,向始皇进献了一道消灭匈奴之患的策略:
一、派大军扫灭德水之南的匈奴主力,收回河套等地区。
二、自临洮至辽东渤海边筑起一道长城,阻挡匈奴骑卒深入。
三、移民实边。将罪犯贬黜塞外或以优厚条件吸引内地庶民迁往边塞,增加人口,以利今后抗击匈奴。
隗状还详细论述了具体的实施办法,他相信这一定能促使始皇让他领兵出征。
始皇接到上书之后,就再也没有音信传来,他几次进宫求见,都被内侍挡回。他预感事情不妙,果然几日之后始皇便下诏拜蒙恬为讨伐匈奴的大将军。隗状不仅没得到领兵之权,而且被始皇痛责一顿,说他居心险恶,以其才学要挟君王,故免除其右丞相之职,念及以前功劳,留其爵位,其职暂由王绾代理。
自己辛苦一番,竟落得如此下场,隗状气恨交加,一病不起,不久就去世了。
秦始皇三十二年(公元前215年)岁末,蒙恬率三十万大军讨伐匈奴。
匈奴单于头曼闻听秦军大举讨伐,不禁有些害怕。虽然匈奴人强悍无比,男丁皆能披甲作战,但人数远远少于秦军。若能一战而胜秦军,然后与之议和,或许能保住现有的疆域;若与秦军长期作战,中原地大物博,人多势众,拖延下去只会对他们不利。
对秦始皇的威名,头曼早已知晓,他没把握打败这个强硬的敌人。就算这次能击溃蒙恬,也难保秦始皇不重派大军来讨伐。可就此退出河套地区,不仅他不甘心,族人也会视他为懦夫,那他的单于之位就岌岌可危了。他只得召集各族君长,共商对付秦军之策。
各部君长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这享受着从中原掠夺来的财物,比起到处迁徙放牧的生活,这里简直就像天堂。对他们来说,抢劫那些秦人比在野外捕猎要简单得多,他们怎会舍得退出河套!他们决定不与秦军正面交战,利用来去迅速的骑卒来分散袭击秦军,截断秦军的粮草补给,逼迫其不战自退。
蒙恬率领大军来到匈奴出没之地,时常受到袭击,却找不到匈奴主力,于是就地屯兵,派小股秦军四处出击,侦察匈奴单于所在地。但派出的人总被匈奴人袭击,每次都被打得大败而归。匈奴人见秦军如此不堪,不禁产生轻视之心,出击也越来越频繁,人数也越聚越多,气势也越来越盛。
消息传回咸阳,始皇不禁有些着急。不少臣子已向他进言谴责蒙恬作战不力,请求更换主将,但这些进言都被他压下。他不相信自己会看错人,便招来蒙毅问道:“爱卿对令兄目前所为如何看待?要知道朕一直是很信任他,可现在的战况实在令朕失望。”
“陛下,臣仔细看过战报,发现这些战败都似家兄有意而为。家兄已连败十余阵,但都没有损及主力,只是粮草辎重损失多些。家兄只要尚有一战之力,就绝不会言败,相信不久就有好消息传来。”蒙毅对这些进言早已知道,所以并不显得惊讶。
始皇点头道:“听你这样一说,好像也是这么回事。朕已将隗状之策都交与蒙恬,蒙恬对匈奴战法应有所准备,如此连败是不合其领兵习惯的。蒙爱卿,朕想派你为特使,代替朕前去犒军,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陛下,请恕臣直言,陛下最好另派他人前往。”蒙毅皱眉道。
“这是为何?”始皇不解地问。
“陛下,家兄在前线领军,陛下派人前去慰劳查看理所应当。哪个大臣去都可以,唯独臣去不合适。”
“爱卿是担心有人进谗言吧?”始皇微笑道。
蒙毅点头应道:“臣应避此嫌疑。”
始皇哈哈大笑道:“若是朕连你们蒙氏兄弟都信不过,朕还能相信何人!你把这些进言都带给令兄,就说朕相信他一定能大胜而归,让他不要忧虑。”
蒙毅知道若再推辞只会引起始皇的不快,便称谢道:“陛下如此信任微臣兄弟,臣等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赵高一直暗中唆使李斯等人进言治蒙恬作战不力之罪,没想到始皇竟毫不理会,反而派蒙毅前去犒军,使他的阴谋毫无作用。
隗状气死,他心中大喜,若再能扳倒蒙恬,那就再好不过了。可是看眼前的情形,始皇对蒙氏兄弟的信任好像还在他之上。赵高这才知道自己看错了形势,后悔当初不该支持蒙恬,赶走隗状。
现在蒙氏兄弟一个在外统领大军,一个在内为陛下出谋划策,朝中军中都有势力,比起隗状来要难对付得多。他们兄弟与扶苏关系密切,对自己却敬而远之,将来势必成为自己扶植胡亥的最大阻力。
要想与扶苏对抗,必须加强自己的实力。王绾一身兼二职,权势极重,但他是扶苏的岳丈,肯定不会和自己站在一边,只有李斯还可争取。但李斯精明狡猾,自从与他合伙陷害韩非之后,一直与自己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似乎是在观望等待。
赵高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心中窝火。有时怀疑始皇是在愚弄他,因为许多事看起来好像是始皇听了他的话去做的,而且始皇有时还有意让臣下知道他是这样做的,实际上赵高清楚他只是说出始皇心中想说而不便说出的话而已。
他觉得心绪不佳的时候,就想到丹脂那里去坐一坐。即使丹脂不与他说什么,他在那里坐一坐之后心情就格外舒畅。有时他明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但仍然遏制不住心里的冲动,这种刺激让他有种报复的快感,虽然这快乐过后总让他感到恐惧。
自从始皇开始插手后宫之事后,紫巾就知趣地回避了。她知道自己无法与那些年轻美貌的姬妾相比,于是就整日待在高泉宫中,对所有的事不闻不问。赵高就把丹脂安排在离高泉宫不远的地方,这里也是始皇来得最少的地方。在内宫之中,他只要避着始皇和紫巾,其他人他并不在乎,内宫总管也不得不看他眼色行事。
丹脂看得出来宫女寺人们都很巴结她,但对她又暗怀恐惧。赵高每隔几日必来看她,与她聊聊天就走,这让她有些不安。她原以为赵高没安什么好心,可他一直没有什么过分举动。她暗中向周围之人打听,大家对他无不称颂备至。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丹脂不停地问自己。
赵高果然遵守诺言,将她的父母从隐官之中赎了出来,并安排她与父母见了一面。
见父母安好,丹脂既感激又惭愧。以后赵高每次来,她都很殷勤,她知道自己没什么可报答的,除了献上自己的身体。可在名分上她依然是宫中的姬妾,除了始皇,她与任何一个男子苟且都是死罪。不过在这里她没有感到始皇的威仪,反而见识了赵高的威风。每个人都对他恭恭敬敬,丝毫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赵高已在这里默默地坐了半个多时辰,丹脂也不多问,只在一旁默默地为其添酒夹菜。
这么一个绝色女子被自己藏置宫中,放眼朝中,谁能做到?谁又敢做?赵高不禁有些得意。
事实上他完全有办法将丹脂弄出去,置于自己的后堂中,但他偏偏不这么做。他需要这份刺激,一种在家中无法相比的感觉,只有这种感觉才能消减他对始皇的不满,为自己的卑躬屈膝找到一些慰藉。
其实他对权势的渴望远远超过了美色,以他现在的地位,得到美女易如反掌。但是家中除了韩姬和两个小妾,再无他人。这让一些妻妾如云的大臣有些不解,也使他有了不好色的名声。
他做了始皇几年的选美大使,经手的美女已有数百,却始终没授人攻击的把柄,除了行事谨慎之外,他在这方面的确有过人的自制力。
自小在隐官中的经历使他认识到,天下除了权势,再无任何事值得冒险。有了权势就有了一切,失去权势就失去一切。所以他谨小慎微地服侍始皇,从他那里取得权势。
但他的欲望和野心也随着权势的增加而变强大,他不仅需要权势,而且想得到尊贵的地位,让人都心悦诚服地尊重他。可是始皇偏偏在这方面抑制他,使他只能像一个影子一样随在左右。
丹脂的出现让他有种隐约的冲动,他以为就像见到所有的美女最初出现时一样,自己很快就会把这点冲动压制下去。可当他得知丹脂出自隐官,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使这点冲动怎么也遏止不住。他从中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虽然这种快乐让他有种如临深渊的恐惧。
“丹脂,他今天又骂了我一顿,他当着那么多侍从把我骂得狗血淋头!”赵高总算开口说话了。
丹脂早就看出他心中憋着一股气,果然一开口就是如此。在这里,赵高从不称始皇为陛下,而是称他,仿佛只有这样他心中才会痛快。对丹脂来说,始皇于她有灭国灭家之恨,所以赵高这般称呼,她不仅不认为是大逆不道,还在感情上给予认同。
丹脂看了他一眼,并不回话,为他斟满了酒。赵高又径自说道:“徐福骗了他的钱财跑了,他却拿我出气,骂我办事不力,他以为神仙是那么好求的吗?”
“或许他并不是因为这件事而生你的气,说不定这只是一个借口吧?”丹脂淡淡地回应道。她知道始皇有时骂赵高只是为了发泄,并不是因为某事。
“蒙恬征伐不力,他偏偏要装作极为信任的样子,我略说几句,他就以徐福之事责我。算了,不说这些了。丹脂,你进宫已有不少时间了,还习惯吧?”
丹脂深施一礼道:“全赖大人之福。其实丹脂过得怎么样倒不在乎,只要父母安好,丹脂纵然身死也无憾。”
“你不会怪我没让你见到他吧?”
丹脂淡然一笑道:“他美人如云,怎么会在乎我?丹脂只盼望能在宫中做满三年,好回去侍奉父母。”
“每年都会放一些宫女出去,也许用不了三年你就能出去。”赵高暗示道。
这几个月中,丹脂已见识了赵高的权势,也听得出他话中的暗示。她抬头见赵高目光灼灼,眼睛像两团跳动的火焰,直盯着她。
现在是回报的时候了,丹脂在心中暗想。她已无可退避,既然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只有一切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