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只剩空宅
事情闹大了,抢了日本人的药品,还杀了四五个汉奸,烧了日本人的库房,日本人全城戒严,封锁了出入通道,城里的人一律不准出去,城外的人也一律不准进入,日本人和汉奸队总动员,对全城分片分区逐家逐户地进行大搜查。这时候我们才体会到我爹坚持把所有药品拉到山里是有道理的。
那天晚上,到了城边上,我爹问奶奶是下车等天亮了进城回家,还是跟着他们到山上去。
奶奶担心我爹不讲信用:“药咋分呢?”
我爹说现在没办法进城,你要是有办法运进城里,你现在就带上。这个时间城门已关,别说带着药品进城,就连人进城都不可能,要想进城,得等到天亮了。
奶奶叫着我爹的名字说:“柱子,闹了多少药我都是有数的,到时候你要是敢不按事先说好的话给我分,我就把你们的老窝给掏了,把你这柱子砸烂呢。”
我爹苦笑:“我哪有啥老窝呢,家里就是我的老窝么。”
城门紧闭,即便城门没有紧闭,拉了这么多的西药也不可能顺顺当当进入城里,现实让奶奶妥协:“那好吧,你先给管着,过后我带人去取货。”
我爹带着人和大车还有药品朝山区走去,我和奶奶躲在路边的坑洼处等待天亮。我已经困乏不堪,蒙眬中听到奶奶在念叨:“你爹不是入伙了,他肯定自己拉杆子了,那几个鸡字头都是他的活计,他自己当了龙头了。”
拉杆子就是拉起了土匪队伍,当了龙头就是当了土匪头儿,奶奶这个说法我深信不疑,种种迹象已经告诉我,我爹现在真的当了龙头,伙计们称呼自己的头领都在“龙头”前面加上一个大字,既表尊重,也是妄自尊大,只不过我还无法判断我爹是不是传说中那个杀日本、灭汉奸,威风凛凛、声名远扬的大龙头。我仔细回忆我爹的日常德行,最终很失望:我还没有那个福气,拥有那么一个值得骄傲的爹。
分手以后,整个海宛城陷入了日本人的严密封锁中,日本人和汉奸疯了似的挨家挨户大搜查,光是我们家就先后来了两帮搜查的,多亏药品没有带回家来,如果带回来,后果不堪设想。
奶奶自己也庆幸:“你那个当了土匪的爹,这一回还干了个人事儿。”
然而,奶奶的庆幸并没有维持多久,大祸就临头了。经历了两回严密搜查,本来以为已经没事了,却未曾料想,日本人又杀了个回马枪,而且这一次显然是有目的、有针对性的搜查。
日本人和汉奸队把我们家给围了,围了之后才冲进来搜查。搜查的仔细认真可以用掘地三尺来形容。然而,再仔细、再认真,也须有个前提:真有东西。我们家没有他们要搜查的东西,所以,尽管日本人和汉奸们荷枪实弹、声色俱厉的咋咋呼呼,奶奶却并没有着慌,着慌也没用,跑也跑不掉,走也走不了,我们三个孩子只能跟奶奶一起老老实实缩在屋里,门口,就有日本人端着上了刺刀的大枪。
“娃们,今天的情形不对啊,不跑怕是不行了。”奶奶忧心忡忡,把芹菜揽在怀里,我站在门口,隔着门帘,可以看到日本兵端着刺刀的剪影。
日本人汉奸队今天摆出的阵势非同一般,左邻右舍都没有搜查,一来就包围了我们家,这证明他们是有备而来,绝非无的放矢。让人担忧的是,他们凭什么就认定我们家是重点嫌疑对象呢?
“保险是有人把我们卖了。”奶奶说出了她的判断,紧接着又说出了她的疑惑:“也不对啊,没有谁能卖我们啊。”
我的思维跟着奶奶的话转悠,奶奶说得很有道理,如果没有人卖了我们,日本人不会这么死盯着我们家。可是,那天晚上的行动非常隐秘,除了我和奶奶以外,就是我爹和他的同伙,如果说是我爹的同伙里有人走了水,日本人也不会追到我们这儿,他们应该直接了当的到山里追我爹他们,因为他们应该知道,货在我爹他们手里。
奶奶抬头看看顶棚,然后对我说:“三娃子,奶奶要是不在了,你咋办呢?”
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也无法想象如果没有奶奶,我会怎么样。
芹菜哭了起来,抽泣着:“奶奶,你不要扔下我们不管了。”
奶奶抹去了她的眼泪:“到底是女娃子,就知道哭。”然后又对我说:“奶奶把日本人和汉奸队引上走,然后趁空你领着瓜娃和芹菜到山里找你爹去,记住,货我们一定要分一半,我不在,你爹一定会跟你耍赖,你不要理他,一口咬定分一半,记住了没有?”
瓜娃也开始抽抽嗒嗒地哭:“奶奶,我要跟你,我不跟三娃。”显然,这家伙不看好我,所以尽管奶奶要承担最危险的任务:把日本人和汉奸队引开,以便于我们逃跑,他也宁可跟着奶奶。
芹菜叶抽抽嗒嗒地哭着表态:“我也要跟着奶奶。”
奶奶又提出一个计划:“那就是这,我在这里守着,你们三个从房上跑。”
这个方案仍然被瓜娃和芹菜否定,不管是奶奶引开日本人还是奶奶留守我们逃跑,他们死活都要跟奶奶在一起。
奶奶怒了,狠狠地给他们每人一个大巴掌:“狗日的都不听话了,三娃,你说,你听不听我的话?”
瓜娃和芹菜挨了大巴掌,我还敢有什么异议,连忙说奶奶咋说就咋办。
奶奶表扬我:“还是三娃识大体,我把日本人引开,你们就跑,先去找王先声他们,叫他们送你们出城寻你爹。”
对王先声那伙人我也不看好:“他们能管我们吗?”
奶奶非常肯定:“他们不管你们,他们要管西药呢,你放心,他们一定能好好地把你们送给你爹,见到你爹,你就当面叫你爹直接把货给他们,钱的事情我过后直接找他们算。”
我觉得奶奶的计划可行,而且她说过后要跟王先声他们结算的话让我觉得奶奶肯定不会有什么危险,于是答应了奶奶:“成呢,你咋把日本人引开呢?”
奶奶说:“你不要管那么多,你只要把这两个哭货照看好就行了,等到日本人跟着我一走,你们马上也走。”
说完,奶奶声色俱厉的对瓜娃和芹菜发话:“你们两个老老实实蹲着,听三娃的话,谁要是不听等我回来收拾谁。”
瓜娃和芹菜无奈的看看我,然后点头。奶奶见他们答应了,就窜上屋顶,从里面揭开顶棚上糊的纸,脚踩在房梁上,几下就把屋顶的瓦片揭开了,她探出脑袋四处张望一下,却没有出去,又退回来从屋顶上跳了下来:“险些忘了,枪呢?”
那把手枪是我的宝贝,此刻就掖在我的腰里,这是武器,我已经想好了,如果日本人对我们动手,我就开枪,即便是我们都被杀死,也要弄几个日本人作陪葬:“干啥?”我没说枪在哪里,我不愿意把枪交给任何人,包括奶奶。
“拿来!”奶奶的语气不容反驳,我却仍然反驳了:“不给,你又不会用。”
“谁要用了?留着着祸,你还想凭你一把手枪干啥呢?快拿来。”不等我再度拒绝,奶奶已经从我的腰里把枪夺去了。
奶奶就是长了一双快手,那双手的动作简直就像闪电疾风,令你防不胜防,似乎只要她想得到的东西,不论你是拿在手里还是抱在怀里,或者就像我一样掖在腰里,都难逃她的魔爪。说她的手是魔爪,绝非我气恼之下的谩骂,在她夺我枪的那一刻,我心目中她的那双手不啻于魔爪。我说她的手是魔爪,并非她的手长得像魔爪,奶奶长了一双很漂亮的手,白白的,瘦长丰腴,指甲总是修剪得短短的、齐齐的,呈三角形,她从来不留长指甲,这既符合合我的审美趣味,也有利于她施展观音指。我最讨厌长指甲,长指甲在我的心里总和鸡爪子的联想挂钩,奶奶也说过,指甲长了施展观音指的时候容易折。我说奶奶长了一双魔爪,是说她手的功能,而不是说形状。
奶奶把我的枪掖进她的腰里:“万一日本人把你们抓了,就凭这一把枪,你们三个都没有命。”
瓜娃说了一句话:“那我们要是叫日本人抓了呢?”
瓜娃这句话很不吉利,也很让人产生恐惧的沮丧,我恨不得踢他一脚,奶奶却并没有生气:“你们就光哭,啥也不要说。”
其实这句话对他们说多余,他们啥也不知道,我和奶奶、我爹他们在外面做事的时候,他们还在家里呼呼大睡呢。
奶奶一跃攀上了房梁,然后从房顶的窟窿钻了出去,随即就听到了枪声,我懵了,在我的记忆里,奶奶从来不会用枪,也不知道她怎么就突然又能打枪了。枪声一响,紧接着房顶上的瓦片稀里哗啦响成一片,奶奶在再陡的屋脊上行走,也能如履平地,而且走得非常轻巧,就如在漂浮一样,如果不是有意,屋顶上的瓦片根本就不可能发出这种笨脚才会踩烂的动静。
果然,院子里的日本兵和汉奸队立刻被奶奶给吸引了,喊叫声、枪声响成一片,就听得一个日本兵大声嚷嚷着,我听不懂他说什么,但是语气却可以听得出来,他是在下命令。接下来日本人和汉奸队有的踢哩通咙地朝外面跑,有的就地往房顶上爬。片刻之后,院子里寂静无声了,我探出脑袋朝院子里窥探,院子里一片狼藉,既有日本人、汉奸队从屋子里扔出来的破箱拦柜,也有日本人、汉奸队刨开的土坑,却没有人,日本人汉奸队都追赶抓捕奶奶去了。
我们那会儿在大人的眼中不过就是几个不懂事的半大孩子,或许正是因为不起眼儿,所以日本人汉奸队都去追赶奶奶,院子里反而没人了。我赶紧按照奶奶的吩咐,带着瓜娃和芹菜跑了出来,刚一出院子,却被胡球来给拦住了。刚才日本兵和汉奸队在我们家里折腾的时候,没有看见他,也没有看见二串子,一般情况下,日本兵祸害老百姓,都要他们陪同、引导,难怪我一直觉得这些到我们家来闹哄的日本兵缺点啥,看到胡球来,我才蓦然想到,缺的正是他和二串子,他们俩都没有露面。
胡球来手里挥舞着手枪,那是一把日本人用的王八盒子,那一刹那我非常后悔,如果我好好练功,说不定已经练成了奶奶抢人东西的利落手法,那么我现在马上就可以从胡球来手里把枪抢过来,像奶奶一样反过来用枪敲他的脑壳……
“狗日的小贼还想往哪里跑呢?站下,跟我到皇军那里报到去。”胡球来真是胡球来,他也不看看,就凭他一个人能把我们三个弄住吗?
当时我没有多想,既没想胡球来为什么会一个人躲在街道上堵我们,而没有跟日本兵和汉奸队到我们家里去胡来,也没有想到胡球来真的会开枪,我本能地想绕开他跑过去。无论我还是瓜娃、芹菜要想绕过他的堵截跑过去,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尽管我没有练好奶奶教授给我们逃跑的功夫,身手起码比胡球来这个大胖子利索得多。可是,胡球来真的胡球来了,他看到我们三个想分头从他的堵截中逃跑,竟然对着我就开了枪。
不知道是王八盒子准头差,还是胡球来准头差,子弹没有击中我,从我脑袋上面不到一寸的地方掠了过去,就好像有一团火从我的脑门上面撩了一下,多亏我是个孩子,如果我是大人,这一枪肯定正好打在我的额头上。我当时个头跟我爹相比,大概比他低半个脑袋,颅顶刚刚能够得上他的耳朵。
这一枪激怒了我,也吓着了我,我懵了,本能地站住了。瓜娃和芹菜显然也吓坏了,他们俩也怔怔地站在那儿,惊恐地瞠视着胡球来和他手里的枪。胡球来很狡猾,他并不靠过来,如果靠近了我们,我和瓜娃两个半大小伙子,跟他就缠起来,他的枪就没了作用。
他用枪逼迫着我们:“狗日的乖乖的走,谁敢跑我就把谁种到地里去。你们两个,”他指的是我和瓜娃子,“把裤腰带解下来给我。”
我和瓜娃都不解,也不说话,因为我们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我们也不走,就站在那儿,过了很久以后我回想起那段经历,觉得如果当时有人在街上经过,看到那种情景一定会觉得既可笑又诡异:一个大人对着三个娃娃挥舞着手枪咋呼,三个娃娃傻了一样站在那儿动也不动,活像三个孩子在看一个大人表演独角戏。
胡球来骂骂咧咧:“狗日的贼窝子里出来的贼娃子,当抢了别人就白抢了?把你们送给日本人叫你们那个贼婆娘到皇军那里去领人。”
僵持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胡来也来了,还带了几个跟他混的小喽啰,他一来,胡球来就有了帮手,胡球来让胡来把我和瓜娃的裤腰带解下来:“把狗日的绑住,押到皇军那里去,皇军的药品肯定是他们跟那个贼婆娘盗了。”
胡来挥了一下手,带着他的那几个小喽啰围了上来,如果真的让他们把我们的裤腰带解了,再把我们绑上,按照胡来的脾性,我估计他八成还会索性连我们的裤子一起扒了,让我们光着屁股游大街,这家伙没有做不出来的事情。如果那样,我们不但根本就没了逃脱的机会,而且没了面子,今后在海宛就没法混了。
他们扭住了我和瓜娃,我和瓜娃拼命挣扎,芹菜这个时候突然像疯了一样扑过来,帮着我和瓜娃,对胡来劈面就是两爪子。女孩子动手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打人用拳头,芹菜用指甲,没看到芹菜怎么动手,胡来和他带来的两个喽罗已经被芹菜给挠花了,脸上满是指痕和血流,连哭带骂的翻身扑过去抓芹菜。
芹菜真是个偶尔露峥嵘的角色,在我的印象中,芹菜一向就是个内向文静的女孩儿,自从她父母被日本人杀害,奶奶收养了她之后,芹菜变得更加沉静甚至忧郁了,即使跟我们伙在一起玩耍,也很少再像过去那样嘻嘻哈哈的笑出声来。同时,跟奶奶练功也是她第一勤苦,瓜娃第二,我属于差等生。今天芹菜却变成了一只疯虎,不,应该说她简直是一只疯狂的野猫,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比她高大强壮,可是她却奋不顾身东抓一把西挠一爪,片刻之间把胡来和他的喽罗们挠了个人仰马翻。这个时候,芹菜平常苦练的功夫就发挥了作用,尽管奶奶教她的主要是那种用来逃跑的“清风步”,可是,芹菜现在用清风步不是逃跑,而是躲闪,她并不跑开,就是那么东躲西闪的在胡来跟他的喽罗中间穿梭、翻飞,胡来和他的喽罗们疯了一样捕捉她,却连她的衣襟都沾不上,反而被她东一爪西一掌挠得一个个都成了戏台上的三花脸。
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我脑子里闪现出来的念头竟然是,芹菜现在好像不太咬东西、咬人了,原来她改成挠人了。胡来跟他的喽罗们全力对付芹菜,反倒把我和瓜娃晾在了一旁,我招呼瓜娃:“上啊,打啊。”瓜娃这才反应过来,扑上去加入了战团。我是连踢带打,打谁方便就朝谁身上招呼,拳头就像炮弹一样朝他们身上、脸上、脑袋上轰击。瓜娃是抱住谁谁倒霉,他逮着一个就死死抱住不放,连啃带咬带抓挠,凡是被他逮着的没有一个不发出杀猪一样的哭嚎声。
胡球来看到我们打成一团,在一旁着急得挥舞着手枪,枪口一会对着这边一会对着那边,却无论如何没有开枪的机会:“胡来,你们让开,你们让开,我灭了这几个小贼。”
我看到瓜娃正抱着胡来啃得香甜,连忙提示他:“瓜娃,抢胡球来的枪去,把胡来放了。”
我之所以让瓜娃出面抢枪,是因为瓜娃跟着奶奶练功比我刻苦扎实,我觉得他出面抢枪手脚肯定都比我利索,说实话,奶奶教得都是机巧功夫,瓜娃这样抱着人家死啃,浪费功夫,样子很难看,说出去也太丢人。
瓜娃听到我嚷嚷,松开了胡来,胡来捂着脑袋痛苦不堪,也不知道是脑袋被瓜娃啃烂了还是脸被芹菜挠破了,满脸污血,瓜娃松手,他顿时轻松,蹲到地上连哭带骂:“你奶奶的熊啊胡球来,狗日的开枪,快开枪啊,把狗日的小贼都灭了。”
瓜娃扔下胡来,按照我的命令朝胡球来冲了过去,大概是出于本能,他对胡球来用上了奶奶让他苦练不缀的“蹬云腿 ”,蹬云腿就是全身发力,朝墙壁或者垂直的陡坡飞奔,到了墙壁或者陡坡跟前,改变发力方向,利用奔跑的速度加上由前冲改为上提的力道,一举飙升到墙壁或者陡坡顶端。这有点像飞机从跑道上起飞,是练习轻身功夫的基本功,功力越浅需要的跑道越长,功力越深需要的跑道就越短。奶奶练成了,要攀爬到房顶上,用不着跑道,几乎原地拔起就能够到房梁上。
瓜娃子脑子僵化,别的功夫还没有练过,就死练这一套,作用起来也只会这一套,听到我让他抢胡球来的枪,便把胡球来当成了墙壁、陡坡,发力朝他猛跑过去,还没等胡球来明白过来,瓜娃已经的脚已经踩踏到了他的身上。那么大的冲劲儿,胡球来又没有防备,也说不清是被瓜娃子给踹倒的还是撞倒的,立刻摔了个大仰壳,活象一堵土墙倒塌下来,矻嗵一声巨响,青砖铺就的街面都震动了几下。瓜娃练就的蹬云腿目的是攀高,并不是踹人,胡球来倒了,他还顺势上升了将近一丈高,才落到地上。胡球来倒地的瞬间,枪从手里摔了出来,瓜娃落地恰好踩在枪上,顺势弯腰捡了起来。
“给你,开枪打。”瓜娃真够意思,捡到枪并没有据为己有,跑过来递给了我。
说来也怪,手里有了枪,人顿时也有了精神,有了胆量,反过来,靠着枪耀武扬威的人,没有了枪顿时就变成了稀屎软蛋,胡球来从地上刚刚要爬起来,看见枪到了我的手里,顿时定格,活象一条大鳄鱼翘起脑袋瞠目结舌的看着比他更大的猛兽,胡来和他的喽罗们更是一哄而散,跑到远处躲在墙角落里当起了旁观者。
我吩咐芹菜和瓜娃:“你们两个快跑,我断后。”
芹菜和瓜娃茫然地站着,芹菜问我:“朝哪里跑呢?”
我这才想起,那个王先声他们的老窝芹菜和瓜娃并不知道,我还得带路。很久以前,我们曾经奉奶奶之命到周承甫他们的老窝打冒,但是瓜娃和芹菜并不知道打冒的盘子就是王先声他们的老窝,只有我知道。
我用枪对着胡球来吓唬他:“狗日的汉奸,敢跟我们来,我就开枪灭了你,把你种到地里去。”
胡球来连连摆手,嘴大张着却说不出话来,一个劲朝后面偎蹭,我也不再管他,估计他也没有那个胆敢跟着我们,便带着瓜娃和芹菜朝王先声他们的那条街猛跑。
功夫是练出来的,功夫高低是比出来的,跟着瓜娃和芹菜这么一跑,人家两个人的功夫立刻把我比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们跑得太快了,而且一点也显不出正在奔跑,看着好像在走路,可是速度却是我连跑带蹦也难以追上的。跑一会,他们发现我没了,回头看看,我还在后面挣命,只好站下来等我,瓜娃还一个劲催促:“你快些,小心胡球来他们撵上来。”
我苦笑,暗想,连我都追不上你们,别说胡球来父子俩那两个蠢猪狗熊了。我领着他们穿街走巷,找到了王先声他们的住所,从外面看,这是一院普普通通的民宅,无论是院墙还是大门,都跟着条街上别的院落没有什么大的区别。青砖砌就的门楼下面有三级台阶,台阶的上面,朱红的木门紧闭,我猛敲一阵,里面却声息全无,难道他们都跑了?如果这里没人,只剩下一座空宅,我们该到哪里去呢?瓜娃和芹菜围了过来,我心里的问题,他们俩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没人咋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