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人

五、一件邮包引起的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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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著名的华鹭集团董事长被桫椤树和水桶联手做成了植物人,成了鹭门市街头巷尾热议的热门话题。有人说这是老天报应,不该把好好的树给祸害了。也有人说是人祸,有人在现场故意把树给压倒,导致了这场惨祸。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在董事长陈木桶出事的当时,那棵老桫椤树的枝干上渗出了很多汁液,就像人在淌眼泪。

这些传言如同芝麻糕成了人们饭后茶余的点心,而亲历这场事变的水桶却跑回西山村躲事去了。即使是回老家躲事,水桶也躲了个风光。他现在有钱了,于是兑现了对老妈的承诺,买了冷暖两用的空调机,装在了家里。接着又在屋后面挖了化粪池,在屋里装上了城里人一样的抽水马桶,今后刮风下雨晚上起夜,他和他老妈就都用不着往外面跑了。乡亲们都夸赞水桶妈有福气,水桶有孝心。水桶妈也让水桶从此留在村里,告诉水桶说,市里那个邵博士再也没有露面,也没有人过来讨要那五万块钱,好像那件事情过去了,让水桶今后别外往外跑,老老实实在家里专心务养茶园子,茶叶种好了,照样赚钱。

水桶却心野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守着茶园在西山村当茶农了。如果说当初他跑到鹭门城里是为了躲债赖账,谋个吃食。现在,成为一个城里人,买一套城里房,再娶韭菜当老婆,已经成了他的人生目标。有了这个目标,尽管西山村风景秀丽空气清新,可是他却一天也呆不住,总觉得心里空落落地,干什么事情都没精神,生活变得百无聊赖。

给老妈装好了抽水马桶和冷暖空调以后,水桶在村里呆了不到半个月,就再也窝不住了,给华鹭集团的同仁挂电话,打听董事长家里人和集团有没有什么动静。同仁说没什么动静,董事长睡在**啥也不知道成了地地道道的木桶,他老婆孩子整天围着伺候他,谁还顾得上管水桶的事情。集团现在的事情都由总经理说了算,总经理一天到晚吃喝玩乐,也不太管集团的事情。

听到同仁的消息,水桶估摸着华鹭集团可能并没有想到把责任推到他头上,也并没有想把他怎么样的意思,紧张都是自己吓唬自己造成的。估计这场血案栽不到自己头上,水桶就再也蹲不住了,告辞了老娘又回到了鹭门。

水桶有了硕士身份,又有了在华鹭集团当总经理助理的从业资质,再次进城,找工作就容易了很多,轻轻松松就当上了一家快递公司的业务经理。同时,泡咖啡馆对水桶而言也不再是新鲜事儿,巴星克咖啡馆成了水桶常来常往的地方,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别人,都弄不清楚他是泡咖啡,还是泡韭菜,他则自诩为既泡咖啡也泡韭菜,这就叫“一箭双雕”、“一举两得”。用上了“一箭双雕”、“一举两得”这两个句子,水桶越发觉得自己真的就是鹭门大学的硕士了。

韭菜介绍老板跟他正式认识,老板让他预存两千块钱,给了他一张贵宾卡,可以五折就餐饮咖啡。预存两千块,水桶很不愿意,按照水桶的习惯,都是先消费,后交钱,还没吃没喝就先交两千块,不符合他的消费习性。然而,当他看到韭菜眸瞠瞠地看着他,就没了拒绝巴星克老板的勇气,老老实实掏出两千块,还故作轻松地拍给了老板:“放这儿,慢慢花。”

付出那两千块钱的时候,水桶嘴上轻松,心里却多少有点肉痛。他本来是准备买一台电动车的,有了电动车,行动就方便,起码用不着到哪都要挤公交,否则就要长征。红军长征两万五千里可以载入史册,他庄水桶哪怕长征十万八千里,也没人会搭理他。

水桶暗暗肉痛,可是转眼看到韭菜欣欣然的表情,就又不痛了,能用两千块钱买来韭菜的青睐,能在韭菜心目里树立起自己的高大形象,水桶觉得值。现如今,买一辆电动车对于水桶而言并非难事,可以先交百分之三十的预付款,剩下的慢慢还,关键还是有没有勇气学美国人,负债消费。水桶的消费习惯还是一手钱一手货。干上了快递公司的业务经理,负责起了那一片快递服务点的工作,水桶还骑一辆从二手市场买来的自行车,就难免显得寒酸,也比别人累得多。

此事水桶跟他的助理老巴聊起过,老巴笑话他:“干你老,你还是硕士呢,这点事情都看不透,现在谁还花自己的钱消费?能贷款就贷款,先享受着再说啦。”

水桶回骂他:“干你老,贷款就是借钱,借钱是要还的,朝银行借钱还要付利息,你以为银行那么傻,白让你享受啊?”

老巴说:“能还就还,还不上去他娘,东西拿回去好了,就说买房子吧,你以为那些炒房的都那么有钱,大笔大笔的钱拿去变成水泥啊?都是用银行的钱。先享受吧,说不准哪天就死了,死了就更干净,欠银行的钱,谁愿意还谁还去。”

两个人正说着,电视上播放了一段新闻,一家四口,坐车自驾游,结果出了车祸,无一生还。

“看看,这就是人,比一棵树都不如,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完蛋了,趁活着赶紧享受,死了也不亏。告诉你吧,在我们这里跑快递的那些王八蛋,骑的电动车,没有一辆是现货交易,都是贷款买的。”老巴指点着电视教育水桶。

水桶接受了老巴的意见,虽然他如今的资金实力买一辆电动车就跟放个屁一样简单,他也没有再搞那种“一手钱一手货”的现货交易,而是学着别人的样儿,交了五百块钱首付,用银行卡贷款,用车子的发票作抵押,买了一部最好最贵的电动车。

有了电动车,第一件事情就是骑着崭新的车子跑去找韭菜显派。还没有到巴星克咖啡馆,一辆轿车堵在了他的前头,水桶连忙急刹车,险些撞到轿车的门上。

“干你老,会不会开车?”水桶愤怒了,摆出了要打架的架势,支好电动车,冲到轿车跟前就骂。

轿车门开了,一看到下来的人,水桶立马蔫了,下车的是华鹭集团的总经理。

总经理绕着水桶的电动自行车转了一圈,嘿嘿冷笑:“干你老,整天坐个流动马桶满大街跑,也不去看看董事长啊。”

水桶驾驶电动车到星巴克看望韭菜的好心情,被总经理一句话破坏得就像过完冬摊到阳光下晾晒的烂棉絮。他买的电动车是那种行驶中人的双脚可以放在脚踏板上的,座位下面还有一个行囊箱,不说还好,让总经理一说,水桶恍然,坐在这种电动车上,姿势活生生地就像坐马桶。

水桶喃喃地讪笑:“总经理啊,董事长还好吧?”

总经理嘿嘿笑着说:“好得很,现在可清静了,用不着费心思赚钱,也用不着担心自己命里五行缺木了,一天到晚吃了睡睡了吃,比猪还舒服。”总经理跨在了水桶的电动车上:“干你老,坐这上面就想拉屎,话说回来,董事长对你不错,放着手让你赚钱,现在落难了,你也不过去看一眼,真不是个好东西。”

水桶有了惭愧的感觉,定了定神又有些胆怯:“我也想去看看董事长,怕挨骂。”

总经理呵呵笑了:“董事长骂你?他现在谁也骂不成了,只能挨骂。对了,那天你跑了干吗?”

水桶当然不能说是怕他们追究他的责任,搪塞道:“没跑啊,我就在,你们可能当时太忙乱了,没看见我。”

总经理咧咧嘴:“干你老,后来为什么不辞而别了?你放心,董事长植物了,我才不会管谁把他弄植物的呢。”

水桶心头豁然亮了,是啊,董事长植物了,就算有他的责任,对董事长说是责任,对总经理说那不反而是好事嘛?况且,那天命令他上树的就是这位总经理啊,如果真的追究责任,总经理也逃不脱。

想通了这一点,马上就顺竿往上爬:“现在董事长不管事了,总经理说了算,我干脆再回去跟着总经理干吧。”

总经理连连摆手:“算了,我命中不缺木,用不着水生木那一套。”

水桶厚颜道:“别忘了,我好赖也是个硕士啊。”

总经理骂了起来:“干你老,别说你是个假硕士,就是真硕士,现在满大街找工作的有得是。你真拿我们当棒槌啊?办假证起码也办个外地的,鹭门大学硕士,蒙谁?屁股都不用动,在办公室用电脑一查就知道你是假的了。”

水桶脸又涨又烧,嘻嘻嘿嘿哂笑着说:“什么叫真假?真亦假来假亦真么。”

总经理说:“我早就知道你是假硕士,董事长喜欢你,我有什么办法?谁叫你爹妈给你起了个能生木的名字呢?忘了,上一次我给你说过,水生木,董事长命中缺木,身边需要水性人发旺。谁知道你这股水太猛,董事长承受不了,让你给冲到**再也起不来了。”

水桶还想再说说,看能不能再回到华鹭集团混饭吃。一旦被追究责任赔钱的可能性消失之后,华鹭集团丰厚的收入就又开始强烈的**水桶。可是听到总经理已经识破了他的假硕士身份,也不能不脸红,就没好意思再提回华鹭集团上班的事儿。他估摸着,即便提了,总经理也不会答应,需要水生木的董事长植物了,掌事的总经理不需要他这个水桶生木。

水桶没了到巴星克咖啡馆泡咖啡、泡韭菜的心情。甚至没了骑电动车的好心情。现在,跨在电动车上,怎么想也觉着自己是坐在马桶上满大街跑。谁朝他看一眼,他都觉得人家是在嘲笑他。由不得心里暗暗懊悔,当初不应该听从那个推销员的忽悠,放着那么多款式没买,偏偏买了这么一款像马桶的。

手机响,水桶接听,是快递公司总经理来的,告诉他他负责的那个快递点出事了,让他赶紧回去处理。水桶问出了什么事,对方不耐地骂他:“干你老,我知道怎么回事还用得着找你吗?上班时间不在岗位呆着,跑哪去了?是不是又去找那个咖啡妹了?”

水桶连忙否认,说他正在外边联系客户,总经理嘟囔了一句:“快点回去处理一下。”就扔了电话。

水桶连忙启动电动车往回赶,一着急,倒也顾不上在意别人会不会笑话他坐在流动马桶上满大街跑了。赶得急,抄近道,水桶快马加鞭,把“流动马桶”骑上了高架桥。

鹭门市为了缓解交通拥堵,在很多十字路口都修建了高架桥,上面是快车道,没有红绿灯,下面是慢车道,有红绿灯,上面只准走汽车,下面可以走各种车。这一点经过电视报纸各种新闻媒体的广泛宣传,经过交警实实在在的处罚,鹭门市民包括水桶这种进城赚钱的鹭门农民,都心知肚明。然而,懂得是一回事,遵守是另一回事儿。就如庄水桶此时此刻,一着急,就把交通管理部门的规定扔到了脑后,坐着流动马桶风驰电掣的冲上了高架桥。

“干你老,我就不信那么歹运,别人没碰上,偏偏我碰上马路橛子。”马路橛子是老百姓对交警的昵称,走到了高架桥之前的一瞬间,水桶脑子里还闪过了这个念头。然而,事情偏偏不如人愿,还没有下坡,水桶就看到一辆交警用的摩托车,闪动着烁烁狼眼一样的警灯,停在高架桥的护栏旁瞅着他。这个时候水桶又大意了,有交警摩托车,附近肯定就有交警,他却抱了侥幸,期盼这辆车又是交警摆在那里吓唬人的。鹭门警力不足,有的交警就把自己的摩托车摆放在交通密集路段,亮着警灯,震慑那些蔑视交通法规的人,自己则到附近去履行职责,这样做有好处,一个交警能当两个人用,另一个就是警用摩托车,

水桶犹豫片刻,此时他正在高架桥的顶端,身旁的汽车看到电动车也上了高架桥,纷纷鸣笛,“嘀嘀嘀”地骂他,鸣笛三下,含义就是“干你老”。水桶有心掉头逃跑,可是高架桥上的钢铁猛兽洪流滚滚,各种汽车从他身边飞驰而过,在这种地方调头,一要有那个本事,即使有那个本事调过来了也得逆行,如果被车撞了,只有两个字:“活该”。脑子里的侥幸和现实的危机,逼迫水桶只能硬着头皮闯,其实,水桶这样的茶农进城,本身就是闯,闯好了,过上好日子,闯不好,大不了回家再务农去。

水桶咬着牙,憋着劲儿,一溜烟的从高架桥上溜了下来,为了省电,他挂了空档,没有给电门,流动马桶却仍然像从高处掉落一样飞快地从高架桥上冲降下来。还没有到高架桥的坡地,水桶就知道今天不好办了,那辆警用摩托的主人交警从栏杆后面闪了出来,给水桶打手势,让他靠边停车。

水桶脑子飞转,他知道交警对他这种情况的处罚办法,肯定是先扣车,再罚款,罚款据说一次一千块。这一千块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罚的,赚这一千块实在不容易。水桶蹬住了刹车,流动马桶慢了下来,并且靠向路边,警察以为水桶要停车,放松了警惕,转身也朝路边走,同时开始从屁股后面的兜里往外掏罚款单。说时迟那时快,水桶趁交警转身的机会,猛然加电,电动车就像脱缰的野马,扬鬃奋蹄狂奔而去,途经那辆警用摩托的时候,水桶脑中灵光电闪,一脚蹬翻了警用摩托,他是怕警察骑上摩托车追他。

警察万万想不到水桶会来这一招,等到反应过来,转身扶起摩托车准备驾车追击时,水桶却已经把车把一扭,流动马桶顺从地驶上了人行道,混入了茫茫人流之中。这个时候水桶才松了一口气,他放心了,此刻即便警察追上了他,他也可以耍赖,矢口否认自己刚才上了高架桥。在鹭门就有这么一个好处,电动车没有牌照,没有车号,即便被电子眼拍摄下来,给他来个死不认账,谁也没办法。

2、水桶的快递点设在居民区的车库里,每天三次由上面公司派车把分发下来的邮件卸到他们的点上,然后再由他们的快递员分送到客户手里。

现在的快递公司多如牛毛,只要跟某个网络快递挂靠上,随便找个地场就能开快递公司。快递公司的快递员都是临时招收的,每人骑辆电动车,在居民小区里风驰电掣穿梭往来。每到快件送过来分发的时候,一堆人吵吵嚷嚷乱七八糟在人家居民小区里闹腾,尤其是分发拆装的时候,撕那种透明胶带的声音活像一群人用铁锹在铲水泥地面,声音刺耳很招人烦,居民忍受不了这种骚扰,不时有人出面抗议。水桶估计肯定又是哪家居民嫌吵了,跟他们快递公司送快递的杠上了。遇到这种情况,水桶已经有了处理经验,俗话说有理不打笑脸人,人家是居民,现在时髦的称呼叫业主,住家过日子,图的就是个清静安宁,有了他们这一帮人整天在人家门口闹腾,换了谁也得烦。

水桶不是个不明理的人,知道居民厌烦他们,每当有居民找上门来,他都笑脸相迎,认真检讨,就是不改。只要脸皮厚点,居民们倒也拿他们没办法。

水桶赶回快递点,果然有很多人围拢在他们的车库门前,简直跟老百姓集体上访一样。水桶吓了一跳,他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找他们的麻烦,连忙跑上前去查看究竟。到了跟前,他到放心了,吵架的只有一个人,其他人都是看热闹的。水桶即上前去负责任地对那个吵架的人介绍自己:“先生,有什么问题跟我说,我是这的经理。”

那个人挺横,二话不说先揪住他的脖领子:“找的就是你,还记得我不?”

水桶认真看了看他,先摆脱了那双揪住他的手,然后说:“对不起,我好像不认识你。”

那人气恼地说:“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你说说,我寄的东西呢?”

水桶一时半会还真的想不起来他寄过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那人以为水桶骂他“什么东西”,马上骂了回来:“你它妈的才是什么东西,我问你,我让你们寄的东西,已经半个多月了,还没有收到,怎么回事?”

水桶明白了,原来是查货的,他们经常会遇到这种情况。特快专递远不像人们表面上看到得那么简单,把邮件交给他们,付了款,过几天邮件就飞到了收件人手里。这其中要经历一个非常复杂的传递过程,飞机、货车、汽车、电动车、自行车等等,到了收件地以后,再由当地的连锁经营或者联合经营者分派给投递员,再由投递员送到收件人手上。由于投递环节很多,再加上这种快递公司没有什么严格的章程和规矩,那些投递员为了赚钱,都是身兼多家快递公司,谁家有件就替谁家跑,所以发生错递、拖延甚至丢失都是家常便饭。

邮件按期准时送到了,自然无话,发生了错递、拖延或者丢失,水桶也不怕,大不了赔对方十几二十块的邮费,投递合同书上就是这么规定的。如果要按照邮寄物品的实际价格赔偿,对不起,得额外缴纳保险,保多少由客户自己决定,保得多,赔得多,保得少,赔得少,赔多赔少都由保险公司支付,跟他们的快递公司没有关系。所以,听到那人嚷嚷找他的邮件,水桶放心了,大不了就是邮件丢了,有个屁事。这种屁事远比安抚居民的抗议容易得多。

“先生,你别急么,我给你查查。”水桶挤出笑脸,有理不打笑脸人,这是他从小就从阿妈那里得来的人生经验。阿妈是寡妇,弱势,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应对外界的强势。

那人松开了揪住水桶领子的手,水桶连忙朝他要收据:“老板,你的发件收据带了没有?”

那人把收据塞给他,水桶便扯了那人进了车库。围观看热闹的闲人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了也就散去了。

车库很狭窄,只能停放一辆轿车,他们在里边摆了一张办公桌,办公桌上连接了一台电脑,那是要用来跟他们公司的快递网络连接的。剩下的地方摆了几张破椅子,还有一些堆积的邮件。正常情况下,来去的邮件都扔在车库外面,反正有那些投递员过来接货,只有本经营点接受的邮件,才会放在车库里。每天邮件到的时候,小区的院子里就堆满了大箱小裹,居民走路都绊脚,汽车来回都得绕道。

邮递的包裹扔在院子里,投递员们就开始疯抢,谁抢得多,谁就挣得多。水桶的工作就是拿着一张纸,让那些抢到邮件包裹的投递员在上面签字。至于到底这些邮件是不是快捷平安的送到了收件人手里,收件人或者发件人不主动来找,谁也弄不清楚。就像眼前这位哥们,如果他不来找,水桶和他的公司永远也不会关心他的邮件对方是否收到。

小小的车库开快递公司,除了庄水桶和他的手下,还有赖在这儿等下一茬货的快递员,再进去个外人,连坐的地方都没有。那人跟着庄水桶进了车库,水桶就假模假式的开始给他在电脑上查邮件。其实,像庄水桶他们这样的快递公司,都是跟外地公司联手经营的,相互利用对方设置的经营点,在各大城市之间形成极不可靠的邮寄网络,你的东西到了我这由我送,我的东西到了你那儿由你送,然后相互根据邮件收费总额互相提成。这种松散的联合体,谁也控制不了谁,再加上投递员的雇佣心理,找这种公司寄快递,理性的人肯定事先就有寄丢了的心理准备,不理性的人肯定就是为了图个便宜,通过正规的邮局寄送特快专递,价格比水桶他们这样的快递公司高百分之三十。

客户就站在身后,水桶也不敢过于应付差事,在电脑上查了一通,没查出什么结果,就先用话蒙他:“先生,你的快递我们的确已经送到北京了,不信你来看投递追踪记录。”从方才对方提供的寄送凭证上,水桶看到他的邮件是寄给北京的。

客户根本不看:“我的特快专递不是寄给北京的,是寄给住在北京的具体的人,就是你把我寄到北京也没用,我的朋友没有收到,你说该怎么办?”

水桶连忙拨打公司的客服电话:“先生,你稍等,我让公司总部追踪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部客服还在追踪,水桶心里就已经忐忑不安了,他心里明白,这种追踪纯粹是瞎掰,根据多次丢失邮件的经验,水桶清楚得很,特快专递过了半个多月还没到收件人手上,八成已经丢了。最大的可能就是北京某快递公司的投递员出了问题,即便查到了哪个投递员出了问题,也没有办法,这些靠送快递挣钱的人,都是临时工,犹如随风飘**的柳絮、随波**漾的浮萍,没根没底,找都没处找去。

水桶偷觑了客户一眼,这家伙长得五大三粗,一嘴东北腔恶狠狠地,如果真告诉他邮件丢了,他们只能按照邮资赔偿十几二十块钱,水桶断定这家伙肯定要对他施暴。虽然这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四周布满了自己的人,可是对那些所谓的自己人水桶心里有数,真的碰上事了,没有一个能出头帮他抵挡的。这也不奇怪,中国人历来就讲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为了公司的事情,自家挨揍,水桶绝对不会做那种傻事儿。水桶挂了电话,告诉那个客户:“公司正在追踪邮件的下落,已经找到了具体的投递员,正在核对,明天你过来,如果邮件没有收到,我们保证赔偿您的损失。”

对方不让分:“赔偿什么损失?耽误的事情你们能赔偿的起吗?”

水桶知道这次碰上的是一个难缠货色,便一个劲堆了笑脸说好话:“先生,你别急,邮件正在查对,查对清楚了,该负什么责任我们一定负什么责任,该赔多少钱我们一定赔多少钱……”

那人说:“我那个邮件寄得是调料配方,配方值一百多万,你们赔得起吗?”

水桶安慰他:“赔得起,你放心,明天早上你过来,我一定给你个回话。”

“这可是你说的,明天早上我过来,你要是没有个交待,别怪我不客气。”那人走了,送邮件的车来了,一辆破旧不堪的小面包,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邮件,到了车库门前,就开始往地上扔,然后投递员们就开始蜂拥抢夺起来。

水桶看到投递员基本上都到了,连忙查问那人的邮件当初是谁接受的。当然,没有一个人承认是自己接受的,水桶没法,只好回到车库耐下心来找出记录本和承接邮件的原始凭据,助理打发走了那些投递员,进来问水桶还有什么事没有,水桶连忙捂住正在查看的资料:“干你老,没事就走,一个劲问什么?”

助理走了,水桶把车库门拉上一半,就开始犯愁,经过他亲自查证,收件人正是他自己。其实这也不奇怪,谁收的件,谁提成,水桶一般不会把这种送上门的机会给别人。如果是别人收的件,水桶还有机会把责任推给人家,现在是自己收的件,那就只能由自己出面解决。水桶为难的是他自己根本就没法解决,因为他再核对了一遍,那个件有收件记录,却没有发出记录。

“干你老,弄哪去了?”水桶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把那人的邮件弄到哪去了。冷静下来想一想,水桶恍然,现在即使找到了邮件,又能怎么样?敢给那个东北暴汉说实话吗?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赔偿他的邮费。可是,那个家伙能接受吗?

天已黑透,水桶看看表,不知不觉已经八点多钟了,不看表还好,一看表肚子就觉得饿,咕噜噜叫唤着提抗议。水桶拉下卷闸门,脑子还被那封邮件搅得乱哄哄的,旁边过来一个老大妈,是对面那座楼上的楼长,气汹汹地叫他:“送快递的,你们搞什么搞?怎么在我们楼下尿尿呢?臭哄哄地,你们是人还是猪啊?”

车库里没有厕所,居民区里也没有公共厕所,快递员等邮件或者来领邮件的时候,如果憋尿,就会随便找个楼的拐角放水。对面的楼直线距离最近,楼后面的拐角处就成了快递员们的小便处。这位楼长是水桶最惧的人,一惧她事多,任何一件小事,比如快件扔得离她们楼口太近了、快递员鸣电动车喇叭了、他们往门口泼水了等等,都会招惹这位大妈上门讨伐。二惧她唠叨,一件小事,如果有人跟她搭茬,她能废寝忘食守着你数叨一整天,用她那老年妇女特有的尖利却又嘶哑的声音磨砺你的神经。

水桶心里正烦,更惧这位大妈没完没了,假装有急事,跨上流动马桶一溜烟跑了,跑的时候,心里在想:“干你老,把你的楼冲塌了关我屁事,老子还要填肚子去呢。”水桶急着逃离,又有东北人丢失的邮件烦扰,走的时候光拉下了卷闸门,却忘了上锁。

水桶回他租住的房子途中,在大排档随便吃了一碗沙茶面,然后就去钻自己的窝。回到屋里就开始到处翻腾,他还存了一份痴心,希望自己不小心,哪天回家的时候把邮件带回来,落到家里了。然而,痴心毕竟是痴心,狗窝一样狭小的屋子从里到外翻了个遍,哪里也没有邮件的影儿。找不着,水桶也才再次想到,即使找着了,又能怎么样?还能告诉那家伙说自他的邮件自己落家里,刚刚找着吗?那样还不如硬挺,一口咬定查不到下落,赔他二十块邮费。

水桶坐在**,百无聊赖,刚想打开电视解闷,手机就响了,号码显示是红毛女的,水桶就不接。红毛女叫洪水妹,水桶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真名字,水桶就把她叫红毛女,因为她染了一头红毛。这女人长相实在一般,年龄也弄不清楚,说她三十岁也可以,说她四十岁还可以,好在水桶并没有跟她结婚成家过日子的打算,年龄长相都可以忽略,水桶看中的就是她那一身白肉,那一身白肉可以让水桶沸腾的雄性激素找到排泄的出口。然而,今天水桶却没有心情跟她纠缠,那封特快专递,还有特快专递主人那凶彪彪的样子,在水桶胸腔里撒了一把芒刺,让他坐立不安,神不守舍,明天该怎么混过去,似乎成了他无法解答的人生大命题。

门被敲得嗵嗵嗵响,水桶屏住呼吸,假装屋里没人。其实,理智上他应该知道,那个丢了邮件的东北人不可能追到他的窝里来找麻烦。然而,做了亏心事,自然惧怕半夜鬼敲门,水桶不敢吱声,这个时候,这个狗窝一样的屋子,就成了他肉体和灵魂的庇护所。

“水桶,水桶,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是不是又在做坏事情?”

水桶租住的是鹭门城市化进程中,原来的农民现在的市民违章搭建的简易房。搭建这种简易房,目的很简单:发财,政府拆迁,要支付拆迁费,不支付拆迁费,就可以出租赚租金。简易房每间大约有八平方米,里面有一张床,一张小桌,一台电视是水桶自己从二手市场花了两百块买的。这种出租房格局就如一个放大了的鸽子笼,大笼子再用超薄预制板分割成一个个小间,这个房间的人躺在**放个屁,用劲大点,隔壁房间的人就会以为地震了。所以,水桶从来不在自己租住的房间“办事”,自然也就从来没有把红毛女带回过自己的房间,听到外面嚷嚷的是红毛女,水桶诧异,实在想不通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住处。

“你怎么找来的?!”拉开门,水桶第一句话就是问题,而且是带了惊叹号的问题。

红毛女皮肤白,脸上又擦了厚厚的增白密,那张脸就像从来没有见过阳光的屁股,也许正因为白,染成红色的头发看上去也就不那么怪异了。

“嘻嘻,”红毛女没答话,先挤进了屋,然后才说:“我也住这儿呀。”

水桶跟她的那种交易都是在路边的小旅馆里,现今很多小旅馆有按小时收费的业务,美其名曰“钟点房”,钟点房是适应市场需求的产物,小旅馆的市场定位就是水桶、红毛女这样的露水男女,所以,水桶并不知道红毛女住什么地方,以为红毛女也不会知道他住什么地方。

“我也租这里的房子,”红毛女告诉他,“我经常能看见你出门进门。”

租住在这种简易房的人鱼龙混杂,街边摆摊的、到处转悠捡破烂的、洗头洗脚的、小偷小摸的、站街揽客的……凡是在社会底层挣扎活命的行当,在这里都能找到。红毛女也租住在这里,水桶并不奇怪,行当不同,作息时间不同,即便是住在同一间房子里都可能不照面,别说还没住在一座屋子里。心情不好,水桶没心思跟她瞎扯,也怕别人发现他们之间的隐私,便拿话往外推她:“你找我干啥?今天没情绪,做不成了。”

红毛女手一伸:“掏钱。”

“凭啥掏钱?在这里放个屁别人都能听见响闻见臭,做也不能在这里。”

红毛女扭身就走:“不给钱算了,东西你也别想要。”

“干你老,就你那东西,满大街都有,凭什么非要你的?冬鸭没呷呷嫩鸡,还当天下没肉呷了。”水桶以为红毛女说的“东西”是指她自己身上长的东西,便这样反讥,意思是满大街都是做你那种皮肉生意的女人,离了你我可以找别人。开放社会对水桶这样单身在外谋生的男人来说,最大的实惠之一就是释放自然欲望的渠道广阔、方便,不至于再像早年间的单身男人,运气好的早早找个女人结婚,运气不好的憋成强奸犯进监狱。

红毛女骂了一声:“王八蛋,老娘再也不鸟你。”然后愤愤然地摔上门走了。

水桶打发了红毛女,躺在**看电视,电视上市长正在演勤政爱民的好人,跑到一处工地看望劳工。每天保证市领导露脸,这是中国所有地方台的必修课。市长在讲话,背景上有一个人在接听手机,看到这个画面,水桶蓦然想起了自己的手机,抬起身朝床头上看,平常挂挎包的床头上空空****,水桶顿时惊出一头冷汗:完了,挎包丢了。

按照目前水桶的经济实力,他绝对不会在意丢一个挎包,他在意的是挎包里装的东西,有手机,手机上储存的通讯簿是他赖以生存发展的重要资料。还有今天他亲手接收的邮件,那是明天一大早就要发出去的,丢了就没法继续混了。更重要的是还有他的帐户卡,账户卡上存放着他的业务款,业务款是他一周的业务成果,按照百分之十五的比例提成。

“干你老,死定了。”这一句“干你老”是水桶自己骂自己,同时也具有哀叹的味道。

水桶跳身起来,跑到外边找他的挎包,尽管这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他也要抱着侥幸心理去实践一下,祈望自己能遇到一个拾金不昧的活雷锋,或者自己能有好运,那个宝贵的挎包没有被人发现,此刻还留在原处。

第一个可能就是电动车的工具箱,水桶上车习惯把包扔到工具箱里,工具箱在他座位的后面,上面有锁,如果挎包落到了工具箱里,如果工具箱没有忘记锁,找到挎包的几率应该能达到百分之八十。第二个可能就是用来当作特快专递营业所的车库,有可能自己出门的时候走的心不在焉,把挎包落在了车库里,如果那样,找到挎包的几率能达到百分之九十。最可怕的就是自己把挎包放到了电动车的工具箱里,却忘了锁工具箱,如果那样,找到挎包的几率就降到了百分之……零。

水桶从出门到下楼,短短的几分钟里脑子就像炒茶的滚筒,失望、希望、侥幸、不幸……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滚成了一团乱麻。到了楼下,来到了锁车的棚子,水桶终于彻底凉了,不要说挎包,就连他那心爱的流动马桶都没影了。适应贼多的社会环境,看到了自行车、电动车、摩托车需要安全的市场需求,这座简易楼的房东在楼下空场又违章搭盖了一座棚子,四周用围栏围起来,然后就开始收停车费,一辆自行车一天收两块钱,一辆电动车一天收五块钱,如果常租可以优惠,自行车一个月三十块钱,电动车一个月五十块。刚开始大家都骂房东抢钱,房东也不反驳,向市政府学习,不交钱不让停车。

不让停大家就不停,把自行车或者电动车停到停车场外边,结果车子不是被偷就是被砸。叫来警察也破不了案,僵持了几天之后,租住一楼的索性把车子停到了房间里。像水桶那样租住楼上的,又是电动车,没办法只好向房东屈服,乖乖地交钱停车。好在交了钱还能买个平安心静,自行车和电动车历来是小偷最爱光顾的物品,五十块钱交了,车放在棚子里,还有专人看守,起码能睡个安生觉。现在,水桶却发现自己那个心爱的流动马桶无影无踪了,第一反应就是去找看车棚的麻烦。

看车棚的是一个大伯,斑白脑袋活像刚刚弹完棉花,水桶气哼哼地追问他自己的电动车怎么没了,大伯问他:“你锁了没有?”

水桶这才又想起,尽管车放在车棚里,可是为了保险,他每次都要用三把钢丝锁把车子牢牢锁在车棚的柱子上,如果小偷偷了他的车子,剪断的锁肯定不会带走,现场没有任何痕迹,证明自己刚在走神,下车的时候忘了锁车。

“我锁车干吗?干你老我交了钱,老板雇了你,不就是叫你给我们看车的吗?”

老伯原来是鹭门啤酒厂的宣传股长,后来啤酒厂卖给外国人了,外国人用不着宣传干部,就把他们都给辞退了。宣传干部的嘴自然不弱,写稿子的脑子自然更不弱,当下反驳:“干你老,老子是派了看车棚的,不是看你车的,你交那几个停车费,够雇保安给你看车吗?”

水桶词穷,只能不讲理:“不管怎么说,我的车花钱放到你的棚里,丢了你就得赔。”

老伯不屑于搭理他:“赔你个卵窖,报警去吧,警察破不了案,看看能不能赔给你。”说完,点上一根烟,缩进了门房。

水桶也清楚,想找看车的老家伙赔钱那是痴心妄想,想找警察破案也同样是痴心妄想,遇上这种事情,只能是自认倒霉。如果仅仅是一辆电动车,损失水桶还能承受,让他难以承受的是车子工具箱里装的挎包和挎包里的手机、业务卡。手机丢了,今后就连给韭菜打电话都没办法,业务卡丢了,不要说拿提成,大约摸算一下,光是给公司赔业务费,就得好几千块。水桶越想越窝火,越窝火就越需要找个目标发火,眼前最顺手的发火对象就是看车棚的老家伙,水桶冲进门房,揪住看车老伯:“干你老,你赔不赔?不赔老子就跟你水火一场。”

老伯拨拉开他的手:“干你老,你这人讲不讲理?你的车不锁,丢了,怪谁?我再给你说,赶紧报警,我是看车棚的,不是给你看车的。”

水桶紧紧抓住一件事情说:“老子是交了钱的,你就得负责任。”

老伯也有道理:“你交的钱是存车费,不是看车费,只准许你把车停到棚子里,不是说保证你不丢。”

两个人拉拉扯扯争执不休,便有听到吵架过来看热闹的人过来围观。听明白了他们吵架的原因,一个旁观者提醒水桶:“刚才我看到一个红头发女人从车棚里骑了一辆电动车出去,会不会是你的车?”

水桶连忙问:“什么颜色的?”

那人摇头:“天黑了,看不清,反正就是那种腿脚平放在踏板上的。”

水桶恍然明白,方才红毛女找他,让他掏钱,问他要不要东西,他把红毛女的意思弄拧了,人家是问他要不要他的东西,他理解成人家问他要不要她的东西,结果那个女人就把他的车给偷跑了。

看车棚的老伯这个时候也说:“干你老,我也看到那个女人到车棚里骑车,人家用钥匙开的,我以为是人家自己的车,你车丢了活该,谁让你不锁车呢。”

水桶已经顾不上跟他计较了,他明白,自己刚才停车上楼,因为心里惦记着第二天应付那个东北人的麻烦事,结果忘了锁车。水桶急匆匆朝外面跑,后面看车棚的老伯骂他:“干你老,王八蛋。”水桶听到了,却顾不上回骂,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紧从红毛女那里把车要回来。

3、红毛女是外地人,到鹭门来混社会赚钱,打工嫌累,做生意没本钱,又没有什么手艺,最简捷的出路就是站街。站街仅仅是谋生的手段而已,红毛女是一个有理想的人,她的理想是找一个鹭门市的离退休老干部做老公,鹭门市离退休老干部工资奇高,她如果能嫁那样一个人,后半辈子就有靠头了。

红毛女的生存法则非常简单:动员自己的所有资源,抓住一切能够赚钱的机会。可怜的是,她的所有资源就是她自己。基于现实的需求和理想的召唤,红毛女最常去的地方有两处:一是那个可以为她做皮肉生意保证安全的小旅馆,二是老干部局的娱乐厅。去小旅馆是为了满足现实的生存需求,去老干部局娱乐厅是为了实现远大的理想。去小旅馆是作现场生意,去老干部局娱乐厅是作长线投资。

今天傍晚,她推掉了两个工地民工解决生理问题的预约,不是有钱不挣,而是她约好了一个在老干部局娱乐厅跳过几场舞的离休老干部“聊聊”,约会地点是“老地方”茶馆。红毛女属于那个茶馆的兼职业务员,每拉去一个客人,可以按百分之二十提成。红毛女下午没干别的事儿,跑到美容店把自己的脸装裱了一番,然后打扮得花枝招展,晚饭也省了,茶馆里边可以供应套餐。那个离休老干部年过七旬,身体倍棒,死了老婆,儿女各自为政极少回家,老干部无论是心里还是生理,都需要异性的慰籍。他也曾向红毛女提出过那种要求,红毛女拒绝了,跟这种老年人,她的目的是做长线投资,而不是短线炒作。

“我不是随便的人,您也不应该是随便的人。”红毛女当时这么说,把那位老干部弄得尴尬,却也对她有了一丝敬重。过后,两个人就开始了正经八百“谈”的过程,红毛女给自己编造了一套悲惨的身世:她是下岗女工,原来工作的国有企业被贪官低价卖给了外国人,丈夫到山西挖煤被瓦斯熏死了,有一个正在准备考大学的女儿。她现在在一家美容会所给别的女人做美容,她之所以选择这个职业作掩护,是因为女人从事那个职业比较安全、卫生,因为她们服务的对象是同性,不会引起那些离休干部的猜忌和反感。

红毛女做好了一切约会的准备,已经走出了出租房,却接到老干部的电话,他儿子媳妇带孙子要回来,他可能出不来门,如果能出来,到时候再具体联系。这让红毛女很失望,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推掉民工那两单生意。红毛女正在门外踟蹰不决,却看到水桶骑着电动车回来了。

红毛女本来不愿意让水桶知道她也租住在这里,怕他知道自己住在这里就近方便来骚扰。见到水桶便在墙角躲避开来,当她看到水桶把电动车停在车棚里,并没有锁就急匆匆上楼去了,一时好奇,趋过去察看,发现水桶竟然连车钥匙都没有拔掉。红毛女略一转念,就感到这是一个赚钱的机会。于是,她把水桶的电动车钥匙拔了,然后想用水桶的电动车钥匙从水桶那里诈点钱花。红毛女的心理价位不高,只要水桶能付给她“做”一次的价码五十块钱,她就愿意把电动车钥匙还给水桶。

没成想水桶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不但没有掏钱的意思,对她的态度还极不友善,这让红毛女很气愤。虽然他们的交往都是花钱的交易行为,可做人不能太无情,有了那层关系,上了门怎么说也应该客气点,买卖不成仁义在,如果连仁义都不讲了,她红毛女也没有必要再保管他的车钥匙。红毛女一怒之下,就把水桶的电动车开到了附近的台湾街,那里有自行车交易市场,都是买卖二手自行车和电动车的,拿到这里买卖的车子,八成都是贼赃。

红毛女要卖水桶的电动车,那也只是怒火攻心的冲动之举,真的到了这儿,却又忐忑不安,总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可是真的什么地方不妥,她又理不清楚。

“这车卖吗?”

有人招呼了,红毛女连忙接应:“卖啊。”

“多少钱?”

“你看着给。”

那人对着红毛女瞠目而视:“我看着给?十块钱,你干吗?”

红毛女撇撇嘴:“十块钱你去买个纸糊的吧。”这句话挺恶毒,纸糊的车是烧给死人的。

“不是你说让我看着给吗?那行,一千五百块干不干?”

红毛女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成交。”

那人嬉皮笑脸:“这个价是连车带人一块买。”

红毛女差点骂人,可是看了看那人,忍了,一看,那人是街上的混混。

“行了,不跟你瞎扯了,五百块,一口价。”

这台车九成新,买一台新车起码要两千块,红毛女当然不干:“一千块,要就拿走,不要就算了。”

那人嘿嘿笑:“干你老,谁不知道你这车是偷的,我没报警就不错了。”

红毛女听了这话,明知那人是瞎咋呼,却也由不得心里别别乱跳,这就叫做贼心虚。

“不可能,至少一千块。”红毛女应付着那人,心里却蓦然想到,自己这车可不就是偷的吗?万一让警察抓了,自己也就完蛋了。进而想到,刚才自己到水桶的住处去向他要过钱,后来骑着车出来的时候肯定也有人看见,水桶如果报案,警察追查起来很方便就能把事情落实到她的头上……想到这些,红毛女额头冒出了冷汗,暗暗后悔,自己这件事情做得太出格、太毛躁了。

想到这些,红毛女改了主意,决定不能就这样把水桶的车给卖了,一旦卖了,就没了退路,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卖,让他出点血,然后再还给他。这是一个比较安全的方案,明告诉他车子在自己这里,谁让他不上锁,车子等于是她捡的,水桶要想要回去,就要支付报酬。

红毛女推了车子准备走人,那个死皮赖脸要连车带人一起买的家伙却又说:“一千块就一千块,一口价,不卖就算了,我找警察报案去。”

一千块和五十块相比,一千块的**力,显然不是红毛女能够抵挡得了的,况且,如果不成交,对方真的报案红毛女就吃也吃不了,兜也兜不走,稍微犹豫一下,红毛女选择了成交,收钱交货,毫不犹豫地把水桶刚买不久的电动车给贱卖了。

水桶追到外面,想去找红毛女讨回他的电动车。街上行人如过江之鲫,市政灯火恍若白日,叫卖各种物事的小贩摊子铺满了街道两旁,水桶这才想起来,他根本就没地方找红毛女去。水桶并不是一个刚刚从偏远山区进城找机会的生地瓜,他是鹭门市城市化进程中的掘金者,拥有足够用的智商和知识,不会被这个小小的问题难倒。水桶略作思考,便回想起了红毛女刚才找他的时候告诉过他,她也在那座简易楼里租房子住。水桶连忙跑回住处,找到管理员打听红毛女。

管理员是房东的亲戚,整天腆着大鼓一样的肚皮坐在大门口泡茶看女人。他的职责谁也说不清楚,有的时候屁大点事都管,比方说水桶打了赤膊在过道里乘凉,他就会干预:“干你老,你是上海人啊?不穿衣裳就上街,穿上衣裳,知不知道我们鹭门市是全国文明城市?”谁也弄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有上海人不穿衣裳就上街的观念。如果水桶坚持不穿衣裳,他就会动手把水桶朝房间里推。

有的时候天大的事情他也不管,比方说那一次楼房里安装的劣质防火喷淋头坏了,楼里发大水,过道房间成了洪水泽国,住客们纷纷叫苦抗议,他却耸耸肩膀,两手一摊:“天灾,不在管理员职责范围之内,”耸肩膀,摊手,是他从美国电影上学来的,“谁能管得了老天爷?党中央国务院权力那么大,地震了,洪水了,冰雪了,还不都是干瞪眼。”这是他对付房客抱怨经常使用的理由。

水桶问他:“那个染了红头发的女人住在哪间房里?”

管理员用胡萝卜一样粗壮的手指头揪着脸蛋上冒出来的杂毛,上上下下打量着水桶,眼神像极了国产警匪片中面对罪犯的警察:“你找她干啥?”

水桶连忙解释:“我跟她认识,别人给她带了东西,我要交给她。”

“你说是染了一头红头发,脸白白的女人?”

水桶连忙说:“对,就是她。”

管理员不吱声,直瞪瞪地看他。水桶懂得他的意思,连忙掏了十块钱意思,管理员接过钱,塞进屁股兜里,然后:摇摇头:“不认识,没见过那么个人。”

水桶追问:“你不认识怎么知道她头发红脸白呢?”

管理员说:“红头发是你说的,我又没说。”

“干你老,你说脸白白的,那也是我说的?”水桶有些急躁。

管理员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干你老的傻逼,老子整天在这坐着看女人,早就看出门道了,脸白的女人爱染红头发,脸黄的女人爱染黄头发,脸黑的女人……”

水桶不等他说完,又掏出十块钱,却没有给他,打断他的话问:“你真的没见过那个红头发白脸的女人?”

管理员不说话了,直勾勾地看着他,脸僵硬得就像刚从地底下挖掘出来的棺材板,一点表情没有。

水桶无奈,只好又把钱递给他,管理员一点也不客气,接过去,把刚才塞进屁股兜的十块钱掏出来,和新得的十块钱叠在一起,然后把二十块钱塞回了屁股兜,这才对水桶说:“红头发白脸的女人天天见,都在街上过,住在这里的没有。”

水桶感到自己受到了愚弄,向他要钱:“干你老,你不知道收我钱干啥?把钱还给我。”

管理员也不示弱:“干你老,钱是你给老子的,又不是老子朝你要的,拉出的屎你还能吃回去?”

水桶也知道钱是肯定要不回来了,只能再最后努力一下,换了平和些的口吻:“哥们,我真的找那个红毛女有事情,我也是这里的住客,你又不是不认得,告诉我她住哪里,我去找她不就完了?”

他的态度缓了,管理员的态度马上也缓了:“哥们,我真的不骗你,咱这个楼上,有黄毛的、棕毛的、杂毛的,还真的没有你要找的那种红毛的。”管理员从脸上揪下来一根又粗又黑又长的杂毛,举在眼前欣赏自己的成就,两颗眼球向鼻梁靠拢,成了对眼:“哥们,说实话,我要是知道,瞒你干球啥?告诉你不就完了。”

水桶至今为止弄不清是这个管理员骗他,还是红毛女骗了他,可是他却明白同为中国人,你不骗他他就骗你,不互相骗,就不是中国人了。想到这一点,他也就不再抱什么希望,拨通了110,把找到红毛女,追回电动车的希望寄托到了警察身上。

对于警察来说,丢一台电动车不过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况且,丢电动车的和偷电动车的,肯定都是没有权力下达限期破案死命令的草根小民,警察不会有什么破案压力。所以110接到报案,例行公事把案子推给了派出所,派出所是最基层的警察,想推也没地方推,只好接了这个案子,把水桶带回派出所调查了解情况。

说完事情经过以后,警察让水桶具体描述一下红毛女的容貌特征,水桶想了想说:“那女人染了一头红毛,皮肤……”

就在水桶开始向警察描述红毛女容貌特征的时候,红毛女接到了离休老干部的电话,老干部电话里说,他把他和红毛女的情况委婉的告诉了儿女,儿女没有反对:“这一两天我们一起跟儿女见个面,对了,你把头发恢复一下,你的头发太时尚了,别让他们挑毛病,你放心好了,我的事情最终还是要我自己作主,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见面好好商量一下。”

红毛女差点说我现在就有时间,心电念转之际,想到这种事情不能显得自己急迫,就对老干部说:“我明天给单位请个假,单位最近比较忙,看单位什么时候给假了,我给你去电话。”

老干部连连答应:“一切由你,一切由你。”

挂了电话,红毛女嬉笑着骂了一声:“单位请假,请你娘个头。”然后拐进路边一家美发店,对热情迎候的小姐说:“把我的头发恢复了,自然黑。”

染头发的时候,红毛女心情好到了极点,哼起了歌子“……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情都能成,天上跌下一千块,明日嫁个好老公……”红毛女记不清歌词,随心所欲,她觉得这首歌最适合现在这种时候唱,于是就现编现唱,曲调却极为准确,音色也很不错,以至于给她染头发的小妹都谄媚地奉承她:“大姐,你的嗓子真好,电视上天天唱这首歌的那个女少将都比不上你。”

4、水桶从公共汽车上蹦下来,急三火四地朝他的快递车库奔。他要赶在那个东北人到来之前通知车库今天暂时歇业,以躲避那个东北人找上门来的麻烦。此外,也想再在车库翻找一下,看看有没有把那家伙邮件塞在车库哪个犄角旮旯的可能。本来这个通知用电话就可以,无奈,手机却落在了那辆不知去向的电动车的工具箱里。而且,在关门歇业之前,水桶还要再最后确认一下,有没有发出去的邮件要处理。

昨天夜里,从派出所出来,虽然对警察破案已经不抱太大希望,然而却也有收获,警察提示他立刻打电话到银行挂失,那样他那个遗忘到电动车工具箱里的挎包里装着的业务卡里的钱别人就取不走了。

警察帮忙挂失,还要求银行帮着查了查卡里的钱是不是还在。结果令人欣喜,钱还在。钱在,水桶便放心,放心,水桶便开始高兴,好像不是他的钱没丢,而是刚刚得了一笔钱。高兴劲还没过去,麻烦事就跟着到了,水桶刚刚转过快递公司租用的那个车库所在的楼房转角,就见车库的卷闸门洞开,他记得非常清楚,昨天晚上车库门他明明锁好了的,钥匙别人没有,车库大门怎么会开呢?莫非进去了贼?

水桶有点忐忑,却并没有太紧张,因为他清楚,车库里除了那台破电脑,再没什么可值得偷的东西,值得偷的东西,也绝对不会放在车库里。来到车库跟前,水桶听到从车库里传出了翻腾东西的声音,惊住了,暗想现在的贼胆也太壮了,大白天就干破门而入,想到这就要拨打110,伸手摸手机,才想起来手机没在身上。想去找个电话报警,又怕自己走了小偷逃掉,水桶犹豫片刻,下了狠心,悄悄掩近,然后猛然拉下了车库卷闸门,牢牢按住车库门的拉手,把小偷关在了车库里。

“抓贼啊、抓贼啊……”水桶大喊起来。

周遭的楼上的住户纷纷开窗察看,楼下几个瞎遛的人也驻足旁观者,却没有一个人过来帮忙。

这个时候贼在车库里猛砸门,还破口大骂起来:“操你姥姥,你他妈的才是贼,开门,再不开门我报警了。”

贼的口音是东北话,听着特熟,水桶蓦然想起,昨天来找麻烦的就是这个人。水桶站起身,用脚踩住卷闸门的把手,卷闸门里边没有拉手,所以只要外面按住了拉手,里边再用力也打不开,然后继续喊:“抓贼啊、抓贼啊……”他已经有了对付这家伙的办法,一口咬定他是贼,跟他死磕,搅个混汤水,看他还怎么追究一封破邮件丢失的事。

闹腾间,过来了几个等着接邮件的快递员,水桶连忙叫他们过来帮忙,那几个人愣怔怔、迟疑不决的支好电动车,走过来问:“怎么了?”还有一个站在原地拨打起手机来:“我报警。”

水桶骂骂咧咧:“干你老,你们没看到老子抓到贼了?快过来帮我把门按住。”

最终只有他的助理跑过来帮着水桶按住卷闸门的把手,防止里面的贼拉开门跑了。里边的贼还在砸门、大骂:“操你姥姥,开门让老子出去,老子出去了削死你……”

水桶彻底听清楚了,里面关着的就是昨天上门来找麻烦的那个东北人,他却假装听不出来,在外面嚷嚷:“干你老贼偷,还想出来,等着警察来了你再出来。”

僵持中,门里门外两个人打开了骂战,水桶已经下决心否认曾经收过东北人的邮件,下决心一口咬定东北人是闯进快递投递点的小偷,浑水能摸鱼,鱼也能浑水溜走,水桶决定这一次当浑水溜走的鱼。

送快件的车来了,水桶连忙阻止往下卸邮件,车要走,水桶又不敢让车走,车走了,投递员就会跟着车走去抢邮件,投递员都走了,万一自己对付不了暂时关住了的东北人,麻烦很大:“干你老,等一会警察来了再说,先不要卸邮件。”

警车大惊小怪的鸣着警笛急驶而来,车一停下,三五个警察和协警跳下车围拢过来问水桶:“怎么回事?”

水桶说:“这是我们快递公司的投递点,进去贼了。”

警察小心翼翼的凑过来,听到里面的贼还在砸门大骂,便吆喝:“老实点,干你娘的现在贼怎么也这么嚣张。”

里边的东北人骂骂咧咧的分辨:“老子不是贼,我是来找他们查邮件的,王八蛋把我寄的邮件弄没了,把门开开……”

警察和协警抽出警棍,围拢在车库门前,对水桶说:“把门开开,让他出来。”

水桶放开了库门拉手,然后闪到一旁,他怕东北人出来他首当其冲挨揍。警察不明就里,也弄不清楚里边的贼有没有凶器,战战兢兢地躲在门两旁,好像专门要放贼逃跑似的。

贼在里边把卷闸门推了上去,警察没敢扑上去,嚷嚷着让他把手举起来,怕他有凶器。贼听话的举起了双手,水桶躲在一旁看清楚了,果然是那个东北人,让他惊讶的是,贼举起来的右手上,居然拿着他的挎包。他一直以为自己把挎包放在电动车的后箱里跟电动车一起丢了,原来自己昨天走的慌慌忙忙,根本就没有拿包。

“警察,警察,他偷的包是我的。”水桶连忙告诉警察。

警察看到贼手里没有拿什么凶器,这才一拥而上,把东北人扭了,塞进警车,然后让水桶看看都丢了什么东西。水桶知道车库里除了自己的那个落下的包,别的也没什么值得偷的东西,心里更清楚,那个东北人并不是贼,却仍然装模作样的进了车库,东翻西找了一番,然后告诉警察:“别的没丢什么,就是他手里的包。”

警察问东北人:“你这个包是谁的?”

东北人愤愤不平:“我不是贼,这个包是我在这里边捡的。”

警察骂他:“干你老,跑别人的车库里捡包,你怎么进去的?”

水桶这才想到去看看卷闸门,卷闸门是暗锁,要进去必须有工具撬,可是卷闸门好好的,一点撬的痕迹都没有。

东北人对警察说:“我来找他们查我的邮件,门半开着,我拉开里边没人,就进去等人。”

水桶明白了,肯定是昨天自己走的时候忘了锁门,这个卷闸门是有弹簧的,如果没锁,就会自己卷上去一半。然而,一口咬死这个东北人是水桶的既定方针,不咬死他,他就会咬住水桶不放,逼着水桶赔他的邮件。

“干你老拿着番薯说木瓜,我们下班一向都要把门锁好,昨天是我亲手锁的。就算没锁门,你就能随便进去?市政府大门从来不锁,你咋不进去呢?”

“拿着番薯说木瓜”也是鹭门俚语,意为睁着眼睛说瞎话,水桶振振有词的反驳那个东北人,一心要让警察按照盗窃罪把那个人给办了:“口叼骨头不是狗,手里拿着我的包,还说不是贼,不是贼你拿我包干什么?”

“口叼骨头不是狗”又是一句鹭门俚语,意为啃着骨头还不承认自己是狗,相当于普通话提着牛头不认赃。水桶这话极为锋利,饶是那个东北人凶蛮却也没法一下就解释清楚,不管怎么说,他手里确实拿着水桶的包。

警察作出很专业的样子把卷闸门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勘察一番,摇摇头又点点头:“没有撬痕,但是你确实拿了人家的包,你们俩跟我们到派出所协助调查,做一下笔录。”

水桶急着要包,只好吩咐等在一旁的助理:“你先把今天的邮件分发一下,等我回来。”然后上车跟着警察到派出所去协助调查。

5、水桶在派出所一口咬定那个东北人是贼,那个东北人一口咬定自己是前来查邮件的客户,两个人各执一词,争执不下。警察让水桶说包里的物品,水桶说得清清楚楚,东北人也承认那个包是他进了车库以后捡到的,警察也不罗嗦,登记了一下包内的物品,又要查验水桶的身份证,对了警察,水桶没敢用假身份证,把真身份证交给了警察,警察看了看,让水桶在登记表上签了个名字就把包还给了水桶。

东北人也拿出了快递回单证明自己确实是客户:“他妈的,当初我寄邮件的时候,接邮件的就是这个龟孙子,我记得清清楚楚,你们看,这上面还有他的签名呢。”

水桶矢口否认:“那种单子是公司统一的,公司在鹭门的快递投递点有几十处,这个单子绝对不是我们出的,他跑到我们点上干吗?”

东北人大怒,挣扎着扑过来要打水桶,被警察按住了,警察仔细看看那份底单,又看看水桶刚刚领包时候的签名,骂了东北人:“干你老,人家叫庄水桶,你这单子上的签名是什么?自己看去。”说着,把那份底单扔还了东北人,东北人仔细看看,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