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徐淮安见云白谷走了进来,刚准备起身告辞离去,却被云白谷抢先一步按坐在原位,他自己则是抽了张凳子坐在一旁,那位叫皇甫良才的老人只是哼了一声,也并没有说别的。
“老先生火气这么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晚辈欺负您了呢。”云白谷咧嘴一笑,伸手拿了串葡萄,一颗一颗的丢到嘴里。
皇甫良才冷笑一声,开口说道:“你以为你这个晚辈没欺负小老儿?老朽的大徒弟被你爹哄骗回紫恒天,你这个当儿子的又要对我这二徒弟下手,是不是等你有了儿子,老朽那三徒弟也得跟你们去紫恒天啊?”
闻言的云白谷只是咧嘴傻笑,他能说什么,难不成说,要不您也别这么麻烦,直接让您那三徒弟这次直接跟他一块走的了?那还不被这小老头连打带骂的赶出北辽,别说带着那个叫韩延的一块,怕不是连身边这个徐淮安都带不走吧。
“小子,这次回紫恒天,别的我就不说了,凭你在江湖里厮混了几年的秉性,想来也知道该将我这二徒弟放到什么位置,以后这也算你的家事,我就不掺和了,但有些事,你得亲口答应我,不然,徐淮安你带不走。”忽然换上一副严肃表情的皇甫良才看着云白谷开口道。
云白谷自然也收起了刚刚的嬉皮笑脸的模样,双手叠放在膝盖上,表情认真看着眼前这位一连教出三位谋才智士的老人,说实在的,要是可以,云白谷恨不得把眼前这个老人一块接回紫恒天,但他也知道,不光老人不乐意,背后的北辽更是不可能允许云白谷这么做。
“若是以后他们师兄弟在沙场兵戎相见,你得答应我,不管谁输谁赢,他们师兄弟谁都不能死,哪怕是他们师兄弟一定要以命相搏,你拼着大势倾覆也要拦着,你答不答应。”老人眼神认真,语气更是重了好几分。
一旁的徐淮安闻言心中一跳,不仅将头颅垂了下去,双手更是止不住的颤抖,偶尔偷瞄师父跟这位年轻的下一任紫恒天天主,神色复杂。
云白谷陷入沉默,良久之后他才开口说道:“老先生,这件事,我答应不下来,我可以保证他们师兄弟三人在沙场之上谁都死不了,但在他们师兄弟和大势面前,我会保着后者。”
屋内瞬间死寂一片,甚至连空气都跟着凝结,徐淮安更是不敢看师父跟云白天任何一人,现在的他只想逃离这间屋子。
老人忽然笑出了声,在这死寂的屋子格外刺耳,云白谷神情依旧严肃,起身朝着老人抱拳行礼之后,转身打算启程离开,这些天等待老人已经花费很多时间,未确保北辽那边不会临时反悔,云白谷必须在今天尽快离开北辽。
而他的答案,自然不是皇甫良才想得到了,自然而然的这桩买卖似乎已经谈崩了,也没有谈下去的余地,索性,云白谷直接起身离开。
可还未跨出门槛,就被止住大笑的老人叫住,云白谷皱眉回头,看着皇甫良才眼神中带着询问,老人只是指了指身前的凳子,示意云白谷坐回来说话。
“不愧是云御峰的儿子,跟你爹倒是一个性子,去吧,带着淮安走吧,记住,若是在礼贤下士这方面你输给你爹,那小老儿必定亲自登山,替你爹好好教教你。”皇甫良才挥了挥手,撇过头不在看云白谷。
云白谷愣了愣,随即苦笑一声,起身朝着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抱拳行礼,而一旁的徐淮安却是双膝跪地一叩三拜首起身之后才跟着云白谷一起离开了小院。
枯坐屋内的老头靠在椅子上,仰头看着房梁,重重叹了口气,韩延从外面走来看着发呆的皇甫良才,韩延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坐在刚刚他师兄徐淮安的位置上,摆弄着进门时云白谷塞给自己的一对做工精致的匕首。
“大势当前,需一肩挑之。”皇甫良才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大势在前,当一肩挑之。”韩延将匕首轻轻搁在桌面上,也同样说了一句同样是云白谷临幸前跟自己说的一句话。
已经启程离开的云白谷一行人说不上什么浩浩****,除却云白谷、徐淮安、楚云天、紫恒四人徒步离去,剩余死士以及岚闫鑫,虞家一众人先云白谷一步,乘马车驶向边境,在那里早有赵晓兰及紫恒天一众高手接应。
却说云白谷这一行人,唯独徐淮安一人只是一个平凡的教书先生,身子骨比之云白谷几人根本比不过,所以行进速度一直不快,一路上走走停停,不过云白谷几人倒也没说什么,全当做是离开北辽前的最后观景而已。
途径一座乡野村落,空气中忽然多了一丝血腥气,这是一座被山匪洗劫后的村子,倒塌的房屋,地上的尸体,一时间安静的可怕,唯有枝头那一只只漆黑如墨的乌鸦,发出阵阵难听的叫声。
原本在江湖厮混过,也只身走过江湖早已是性情凉薄的云白谷见此本该视而不见,早些离开北辽这个是非之地,却忽然驻足停下,目光则是看着不远处一座塌了半边的茅草屋。
见云白谷忽然停下,徐淮安等人先是不解,顺着云白谷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座塌了半边的茅草屋中,竟然爬出一个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孩子,碎发赤足,满脸的血污看不清表情,一身灰色麻衣破破烂烂,怀中抱着一只不大的灰色小狗,就这么站在原地直勾勾的盯着云白谷。
“淮安。”忽然,云白谷开口叫了声徐淮安,后者回神之余,来到云白谷身后半步处没有开口。
“你说我是该就此离去,任由那去而复返的山匪将这不大的孩子给一刀毙命还是该将这不知何人故意放置的北辽棋子带回紫恒天?”云白谷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徐淮安,这个早已被钦定为下一任紫恒天天主最信任的谋士此刻满脸的复杂,目光在那孩童与身侧这位年轻公子哥身上来回转换,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他知道,身侧这位年纪轻轻的公子哥,已经有不下三位天赋异禀的谋士以其这一生为棋盘,布了一局惊天棋局。
一旁的楚云天双手抱臂,依靠在一棵老槐树上眼眉低垂,似是在打盹,紫恒更是果断直接背过身子,目光盯着远方,一副我不掺和的意思,徐淮安苦笑一声:“公子心中既然有了打算,何必多次一言可以为难小生,原本小生觉得凭着公子的凉薄性情对此事当是眼不见为净,也是避免了再入他人棋局的打算,但公子既然要出手,硬是要接下这份因果,小生自当支持。”
虽不是想听到的话,云白谷依旧是微微一笑,看着那不过六七岁的孩子,云白谷缓步上前,还未开口只听得一阵马蹄声传来,远处果真有一队不下三十人的山匪队伍正朝这边飞奔而来。
“你叫什么名字。”云白谷对那些不断逼近的山匪视而不见,而是看着这个打见面起就一言不发的孩童,柔声问道。
“陈辞。”孩子声音有些沙哑,眼神明亮,微微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英俊男人,竟是做了一个松气的动作。
“跟我走吗?”云白谷伸出手笑问道。
马蹄声由远至近,一柄雪白大刀已经出现在孩子脑后,一个满脸凶相的青壮汉子狞笑着挥出这一刀,显然这是想连孩子跟云白谷一起给一刀毙命。
只是下一刻,有人先一步走出,一拳递出不见得有惊天地泣鬼神之幕,只是一拳之威狠狠将那狞笑的青壮汉子给打飞撞在身后同僚的大刀之上。
这个叫陈辞的孩子看着云白谷的手,又转头看了看已经被毁掉的村子和惨叫不断的仇人,转过头伸出颤抖不止的手搭在云白谷手中,云白谷起身牵着陈辞转身离去,对身后一边倒的战况漠不关心。
徐淮安早在紫恒出手的一瞬间就已经背过身子,看见牵着孩子来到自己身边的云白谷,他露出一抹苦笑,目光落在陈辞身上,眼神带着沉思,却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走吧,该回家了。”云白谷语气忽然轻松,一直假寐的楚云天也恰当的伸了个懒腰,睁眼看见云白谷身侧的孩子,他只是咧嘴一笑。
“谷小子,这孩子你准备怎么安置?”走出百米外,身后紫恒骑着一匹马带着三匹马赶来,从四人变成五人一狗的队伍不在步行赶路,而是骑乘骏马,马背之上,楚云天忽然开口问道。
“不知道,先回家再说吧,怎么,难不成楚老头你生了爱才之心,打算收这孩子当个关门弟子?”云白谷开口打趣问道。
“臭小子,想让老夫替你收拾烂摊子?不可能,自己非要装大尾巴狼,自己想办法去吧。”楚云天哈哈大笑,一夹马腹直接超过了云白谷。
与云白谷共乘一马的陈辞仰头看着笑容满面的云白谷,早已洗去满脸血污露出原本面孔的娃娃面容精致,不过却因为生活在乡野,难免的风吹日晒显得有些黝黑的皮肤,眼神明亮依旧不爱开口说话,怀中依然抱着那只灰色的小狗,忽然,陈辞笑了笑,目光从云白谷脸上转移到了前方,直到这一刻,陈辞才真正松了口气,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