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醉得意

第138章 :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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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恒天外出现了一副极其古怪的场面,虽然实力不足以支撑现在的天下第四的赵晓兰与一位背着破旧书箱,肩头站着一只海东青的老人遥遥对望,两人似乎相识,却都没有说话。

“鸿敬言,只是才二十年,你就忍不住了吗?”赵晓兰并没有请鸿敬言进山,两人就站在紫恒天山门前遥遥对话。

“已经二十年了啊,可谁能想到,当年打的南蛮江湖险些支离破碎的紫恒天,如今竟然被南楚的朝廷打压的抬不起头。”鸿敬言并不介意两人是否在紫恒天内说话。

“我南楚内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赵晓兰神色冰冷,言辞锐利步步紧逼。

“老朽也懒得管你们南楚的糊涂账,今天来主要是来拿走老朽的报酬。”鸿敬言嗤笑一声,一抬袖子,那只站在肩头的海东青煽动翅膀飞到赵晓兰肩头,而一支小竹筒正绑在海东青的腿上。

赵晓兰从中取出一卷字条,字条中的内容很直接,让鸿敬言带走紫恒天五成的武学拓本,其中一本更是紫恒天三部不传之法之一,落款;云白谷。

看着手中字条,熟悉字迹的赵晓兰自然知道这字迹是他儿子的,只是没想到鸿敬言竟然接触过云白谷,这让赵晓兰心中无奈却又不得不照做。

“我很好奇,我儿子到底跟你做了什么生意,这报酬竟然这么大。”赵晓兰默默将手中字条撕碎,目光看着鸿敬言质问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将长安城的情报网借给你儿子而已。”鸿敬言说完便不在理会赵晓兰,直接走入紫恒天,直奔冠天楼而去,而在其身后,赵晓兰神色冰冷的跟着。

“赵天主,可惜了你们夫妇的一片赤诚之心了啊。”走在前面的鸿敬言忽然开口,语气中竟带着惋惜之意。

“……”赵晓兰沉默无言,既没有答话,也没有丝毫反应,就像是没有听见,

一直等到鸿敬言带着那些武学拓本离开之后,才有长老来到赵晓兰身旁悄声询问:“天主,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得到老人,为何天主不直接将其杀死?”

赵晓兰站在紫恒天前,看着老人离开的背影,脸上涌现出一抹疲惫之意,开口说道:“你是这十年中才进的紫恒天,自然不知道这老人是谁,当年若不是御峰以一己之力,活生生将南蛮能拿得出手的江湖人物打退,现如今的版图上,南蛮就不会是泥丸小国了。”

闻言的那位长老一连惊讶,可以就想不通为何一个身形佝偻的暮年老人怎么会在堂堂紫恒天天主口中的地位如此之高,而且他敏锐的感受到,在老人离开之后,天主似乎才彻底松了口气。

“这个老人,眼中只有输赢,你可以杀了他,但只要他一死,天下才是真正大乱。”赵晓兰说罢转身离开,留下一脸懵的长老留在原地。

回到住处的赵晓兰来到那座矮坟前,看着坟前的石碑,过了很久,才开口说道:“御峰啊,咱们的儿子出息了,都能在鸿敬言那个老匹夫手里占到便宜了,五成的武学拓本看着很多,其实对咱们紫恒天来说,空有这么多武学拓本本身无用,而相比之下,长安城中那条人人垂涎的情报网显得更加弥足珍贵,纵然只是使用,但凭借咱们儿子的聪明才慧肯定能从中知道不少事。”

山间微风拂过赵晓兰的发丝,好似有位日思夜想之人乘风而来,轻柔的替这位女子理了理鬓角花白的发丝,赵晓兰双目微闭,感受着山间微风,嘴角不知何时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再睁开眼时,眼前那方矮坟似乎多了个高大模糊的身影,在朝着自己微微一笑,站在阴阳的尽头,这对神仙眷侣似乎又见了一面。

长安城中,云白谷自然不会将这条极为难得的情报网就这么轻易舍弃,自己跟鸿敬言的交易是在自己离开长安城后,才会将这条线还给鸿敬言,眼下,既然见了崔云鹤一眼,而且根据崔云鹤的消息,自己必须要将剩余的两位天罡卫士找出来方可。

但在离开长安城前,云白谷借着这条线依旧查出一些当年的事儿,虽然少得可怜,但云白谷更加笃定,自己父亲曾经来过长安城与那位老皇帝见过面,至于商议了什么,暂且不知,不过想来除了两个故去的人之外,唯一知道的,就是一直跟在父亲身旁的崔云鹤。

而想从崔云鹤中知道什么,只能等下次自己能光明正大的走入国子监后,才能知道了,而眼前,云白谷首要任务,是去见见这位南楚的天罡卫士。

前脚离开长安城的云白谷不知道的是,自己刚刚离开,鸿敬言便已经回到了长安城,这些天云白谷的事,鸿敬言自然尽数知晓,但跟崔云鹤的谈话却完全不知,毕竟那里是皇帝眼皮子下,就算是他鸿敬言有能力将人散入国子监,也不可能知晓国子监内的所有事。

鸿敬言手中摩挲着一枚从地摊上淘来的扳指,扳指虽然光滑,但用料确实一般,里面更是有不少杂质,但鸿敬言依旧如获至宝一般,待在手指。

“我知道了,一切照旧,这件事翻篇就行。”鸿敬言跟门外站着的人说完,便背着那个破旧书箱也离开了长安城,至于是依旧留在南楚还是回到南蛮,则没有人知道。

长安城观星楼中,皇帝今日来此其实并无什么大事,只是觉得最近心神不宁,特地过来想请观星楼的老先生解惑。

观星楼中,明明位高权重的老人却依旧是一身麻衣,盘坐在观星楼顶楼,手边放着一碟花生米,一碟酱牛肉,以及两坛子好酒,一坛子是南楚的临春,一坛子是北辽的冬末,都是市井百姓里的好酒,似乎早就料到皇帝回来,故而一直在等。

登楼而上的皇帝并没有让老宦官一起跟着,只是让其在楼下等待,皇帝独自一人登上观星楼,来到老者身后站定,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夜幕中,满城灯火的长安夜景,今日是八月十五,皇帝特例今夜无宵禁之说。

“陛下不陪着太后,来老头子这里作甚。”老人拍了拍身边的地面,示意身后的皇帝陛下坐下说话。

毫不在意地面是否有灰尘,自己更是穿着一身龙袍的皇帝就这么也盘腿坐在老人身边,接过老人推过来的一坛子烈酒,打开泥封,恰逢一道微风吹来,一时间酒香四溢。

“太后那边自有皇后,皇子陪着,今天来先生这里,是想跟先生说说话。”此刻的皇帝倒不像一个皇帝,抱着酒坛竟是往自己嘴中倒了一大口,酒水顺着嘴角滴在那身金贵龙袍之上。

“依然在担心念真那小丫头?果然啊,一个家里,年纪最小的女子最受宠,不管是市井百姓家,还是庙堂帝王家,都是如此。”老人微微一笑,伸手捏了几个花生米丢到嘴中。

“这是其一,也是大头,还有最近风头正盛的清风楼牵头的江湖武斗,魏国祥带回来的一番话,让朕不知如何是好。”皇帝放下酒坛,连忙也用几颗花生米压压喉咙的辛辣。

“你一个皇帝,难不成还能被一个晚辈给吓着?其实也不必如此担心,紫恒天该围还是围,只是此番坐镇的话,就不必让钱耀平亲自过去,随意让一个征平将军过去坐镇就行,主要是摆给北边看的。”老人虽然也是抱坛而饮,但一口却不多,属于刚刚好。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两人间陷入一阵沉默,好半天后,皇帝才开口:“若是先生收念真做徒弟,是否能让念真安稳长大,哪怕今后不在宫中,在外面只要能安安稳稳过完这一辈子也行啊。”

“那丫头的命格太硬,老臣改不了,纵然是收了做徒弟,等老臣一死,依旧无力回天。”老人叹了口气,捏了片酱牛肉放在嘴中咀嚼。

“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皇帝苦笑一声,再度端着酒坛灌了一大口,似乎将自己灌醉之后,才能不为这些烦恼。

“你是皇帝,你心中装着的应该是天下的黎民百姓,而不只是一个念真丫头,况且,念真丫头如今不是还在?”老人瞪了一眼皇帝,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被老人训斥的皇帝轻轻放在酒坛,双手撑着地面身子后仰,说道:“先生啊,我是皇帝,也是父亲,天下百姓也好,念真丫头也好,他们都是我的心中事啊。”

老人一时无言,他看着观星楼外,万家灯火,忍不住破口大骂:老天爷,你真是瞎了眼啊,如今的世道,真的好吗?

最终,皇帝陛下大醉而归,在老宦官的搀扶下回了皇宫,老人枯坐在观星楼顶楼,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枚环形玉佩,有个五十几岁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观星楼,在皇帝离开后,重新坐在了皇帝之前坐的位置。

“崔云鹤,你不怪我?”老人没有看那人,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环形玉佩问道。

“怪你什么?怪你在陛下面前进谏,将我从从二品的大理寺少卿贬到如今的国子监助教?怪你不向陛下进谏,阻止派兵围困紫恒天?还是怪你,将我锁在这京城中整整十六年?”崔云鹤只是微微一笑,双手拢袖。

“云御峰不该死,若是他多在京城呆一天,他都不会死。”老人吐出一口气,心中却依旧有一口气吐不出。

“人已死,再说别的也无用,再说了,御峰意在求死,不管是你李凤山的谋划也好,还是郭前辈的布局也好,御峰活着只会成为两者最大的绊脚石。”崔云鹤神色平静,言语却又些许颤抖,这些年,他崔云鹤怎么会不愧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