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床並不大。她睡得既不舒服,也不算死。迷迷糊糊的,不知躺了多久,隱隱地聽到了他在外屋哭泣。她暗暗思忖,他準懷念他的“小女孩兒”,今天又格外傷感起來了。她想,也隻有讓他哭去,該勸他的話,她早已勸過了,她不知還能用哪些話勸他。然而他的哭聲漸大,那種悲悲哀哀的哭聲攪得她更無法安睡。恐怕他哭醒他的女兒們,她隻好穿上衣服,走到外屋來象征性地勸他幾句。他連外屋的燈也沒關,用被子蒙著頭。她站在門口,不知如何是好。他分明感覺到了她的關注,他那種悲悲哀哀的哭聲中加進了一種莫名的委屈的成分,宛若一個受了傷害而又被大人冷落不理睬的孩子的哭。他哭得愈加不可抑製。
“大文……”
他的頭往被子裏縮了縮,哭聲卻沒停止。
她輕輕走到他的床邊,隔著被子碰了碰他的身體:“你別哭。你如果還想說,你來說,我聽就是……”
他的身體往床裏靠了靠,給她讓出足以供她坐的地方。
她瞅著他讓出的地方,猶豫片刻,坐了下去。
他的哭聲這才有所減弱。
“好好睡吧,你明天還得上班……”
他的哭聲又有所減弱。
“我們也得學會忘卻,正如學會記住一樣。我覺得對於一個人,往前看這句話是有道理的。如果我們都善於愛惜自己的生命,我想我們至少還能活三十年吧?我們都還不老,我們都應該對自己有一種責任,認真考慮今後的三十年怎麽活著。不談那些為祖國為人民的大道理,起碼也應該活得對得起自己吧?說白了,一個人隻有一個命。能高高興興地活了,為什麽倒不高高興興地活呢?”
他的哭聲停止了。
她站起來,輕輕退回裏屋。可是她剛躺下身,聽到他又哭了。
她也幹脆用被子蒙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