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默默沿著江畔向前走,走過那一對雕塑般的情侶身旁。
他們一動不動,還是那個樣子,好像還要那個樣子在那個地方再站上一個世紀。
他們走過青年宮。它前麵的場地被江畔的路燈和它的門燈照耀得如同白晝,顯得又空曠又寂寥又冷清。
他說:“這兒好像缺點兒什麽。”
她說:“你忘了?這兒原有一尊天鵝雕塑,‘文革’中被砸了。”
他回頭朝那對情侶看了一眼,又說:“把那一對擺在這兒也挺好的。”
她也回頭朝那對情侶看了一眼,說:“我倒真想變成一尊雕塑,擺在這兒。不過希望能被雕成中學時代的樣子。”
無形的手又攥他的心。
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他確是欠了她很多很多,比他所能想象到的還多。遠非陪她“走走”“再走走”所能抵償的。
他心裏很難過。
他們不知不覺地走到了江橋下麵。
她站住了,用極低的聲音說:“陪我過一次江橋吧。”
江橋在夜色中沉默。
他抬起頭望著它,覺得它仿佛是具有生命的,不過此刻睡了。
他和她曾一塊兒從它身上走過。一塊兒走過去,一塊跑回來。跑回來是因為走過去後下大雨了。那天是他的生日,她送給他一柄冰球拍,是用她平時積攢下的零錢從體育用品商店買的。他嘲笑她多此一舉,聲明自己使用慣了學校發的那柄舊冰球拍,根本不會用她送給他的。她就傷心地哭了,他費了不少唇舌才將她哄好。
她說:“那你得陪我過一次江橋。”
他不忍心拒絕。
從江橋上跑下來後,他倆的衣服都淋濕了,躲在橋洞避雨。
她冷得發抖,可是在快活地笑。
她告訴他,那是她第一次過江橋。
“我永遠忘不了這一天,是你陪著我一塊兒過江橋的。”說這話時,她的表情那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