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微抬眼眸，神情复杂地看着黑衣人背后的男人，东域七国，最强者自然是无人敢冒犯的秦国，最弱者，自然是时常被别国欺凌的燕国，至于排在中间的五个国家，排名及实力可谓是不分前后，即便是能够分出个二三四五六来，彼此间的实力也不会相差太多。
位于东域腹地，被秦国、楚国、魏国包围，属四战之地，没有雄厚的实力、强悍的军伍以及不输其他国家的大修士，何以存续至如今？
林峰身为 四大家族之一林家的嫡传子嗣，身负血海深仇，只要他有报仇雪恨、重建林家的想法，就一定会杀回 ，就一定会引发一场谁也不知道结果的巨型动**。
这样的人，注定会被后世那些枭雄瞩目，注定会被后世那些清流念叨，说不定比他陆羽这个走到哪儿哪儿就不安生的灾星更要引人注目遗臭万年。
陆羽没有因为林峰这句没心没肺的话而勃然大怒，不仅仅是因为这位重伤垂死的徒弟注定永远要跟自己的利益绑在一起，还因为这个男人，与自己内心深处的某个折射很是相似，是一个类似于自己影子的存在，甚至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来讲，林峰就是另一个失意不得志的陆羽。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理由，真正让陆羽选择沉默的原因，在于眼前这个或许再也无法痊愈的中年男子，曾经亲身经历过家破人亡，也曾经历过千里流亡，之前为了继续活下去，更是成为了赵家的扈从及杀人工具，所以这个吃了将近三十年苦头的林姓男人，对于人命，对于命运，远远比陆羽这个‘天选之子’更有发言权，哪怕陆羽是他的师父，哪怕陆羽是他的救命恩人，哪怕陆羽的真实年龄跟他相差无几。
林峰挣扎着从黑衣人的背后溜了下来，颤颤巍巍地站在满目狼藉的街巷中，嘴唇哆嗦着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亦如生死别离。”
陆羽扯了扯嘴角，眼神恍惚，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愿想起的可怕事情，“不用安慰我，至少她还好好地活着，至少她还能再活一些时日。”
好一场答非所问的对话。
陆羽微微停顿了一下，“玉虚前辈，林峰就有劳您了，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可以接受，只求您能让他安然无恙！就算无法保全他的修为，至少也要护住他的性命！”
陆羽侧身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街巷中的玉虚老头儿，用一种异常疲倦沙哑的语气说道：“在此之前，我一直不太理解书中那些被世道所迫、被环境所累的反派，为什么会从心思澄澈的老实人，变成一个丧尽天良无恶不作的坏人，现在明白了。其实在遇到那位横行街市的州牧公子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些明白了。”
玉虚老头儿安安静静听着身旁这位少年的自言自语，面无表情。
陆羽收敛情绪，身形踉跄地朝着被夷为平地的客栈走去，玉虚老头儿想要伸手搀扶，陆羽笑着摆了摆手，玉虚老头儿也就没有坚持。
在玉虚老头儿的指点带领下，陆羽找到了被残砖断瓦掩埋住的凄风，此时她身上的红袍已是残破不堪，再无之前那抹鲜艳耀眼的颜色，那些大小不一的破洞里，大片大片的雪白皮肤暴露在空气之中。
玉虚老头儿很是识趣地走开，把空间留给陆羽一个人。
陆羽动作轻柔地扶起那具已经没有了体温的身体，眼前一片模糊，没来由地想起了自己与红袍凄风之间那番私密旖旎的对话。
“谁曾想，那日相见，既是初遇，也是最后一面。早知道当时就遂了你的心愿，免得你徒留遗憾。”
“人生短暂，倏忽而已。”
陆羽长长地叹了口气，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伤春悲秋多愁善感，既然人已经死了，那就想办法找到她那位喜文不喜武的儿子，让她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不知什么时候，玉虚老头儿去而复返，寂静无声地站在陆羽的身后。
玉虚老头儿站了好一会儿，见陆羽没有起身的意思，不由开口说道：“陆小子，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位女娃娃？”
“什么意思？”陆羽头也不回地问道。
“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我可以让她起死回生，但是要付出足够大的代价，你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吗？”玉虚老头儿问道。
陆羽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抱起浑身冰凉的红袍凄风，眼神恳切灼热地看着玉虚老头儿。
“我还没有说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玉虚老头儿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语气唏嘘地说道：“你知道生命最难能可贵的一点是什么吗？”
陆羽微抬眼眸，试探着问道：“死亡面前，众生平等？”
玉虚老头儿的眼神亮了一下，这小子的悟性实在是超出寻常人太多，这么好的悟性，不修道实在是太可惜了，可惜啊。
“既然你已经猜到了，那你说说你的选择是什么？”
陆羽苦笑一声道：“我虽然不吝啬自己的生命，但蝼蚁尚且偷生，况且我这么一个大活人，既然老天爷给我这个活着的机会，我又怎么会选择放弃呢？”
听到如此‘真实’的回答，玉虚老头儿既没有点头赞同，也没有摇头鄙夷，只是语气平淡地说道：“如果换了别人说这样的话，我一定扭头就走，但说这话的是你，我便觉得理所当然。”
陆羽又是苦笑一声，前一秒放言不计代价人的自己，在听到需要付出生命代价的时候，理所当然地选择放弃的人还是自己，如此打脸的行径，就算是两世为人的自己，也觉得一阵阵脸红。
“前辈，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当然有了。”
“什么办法？”陆羽一脸惊喜地看着玉虚老头儿，希望后者可以给出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
“灵魂不灭，肉体重生。”玉虚老头儿的回答很是简单明了。
“灵魂不灭，肉体重生？”
陆羽的心跳速度忽然加快了几分，别人可能不知道这样的方式，但自幼被华夏神话故事熏陶的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黄泉地府，想到了孟婆汤，想到了奈何桥，想到了投胎转世。
陆羽张了张嘴，紧张无比地问道：“前辈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