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机脸上的神情很是复杂难看,她没有想到陆羽出的那一剑,竟然破了自己的言出法随,将她所构造出来的天道世界毁掉。
虽然陆羽的修为在普通人眼里,已然是拔尖的存在,但他毕竟只是一个筑基境的修士,即便他的修行速度再快,他的刀法再好,他的剑意再足,也只是一个筑基境的修士,怎么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心怀讶异的李玄机微微蹙眉,然后微风再次开始凝结,空气再次开始沉重,天地灵气再次开始坚不可摧。
与此同时,神情愈发凝重的李玄机,面无表情地提起握着烟斗的右手,以烟斗指向陆羽,一字一顿道:“苍生涂涂,天下缭燎,诸天万界,唯我玄机。”
城主府前本该静寂沉重的天地灵气,瞬息之间狂暴地卷动起来,这一刻,即便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依然能够看到那一团又一团的有形物体,如白云一般朝着陆羽的身体裹去。
那些存了心思围观看热闹,亦或者是想要趁着乱子谋取利益的修士,在感知到这股恐怖力量后,本能地产生了一种极为浓烈的敬畏情绪,继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永安巷。
狂暴的天地灵气以寻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骤然压缩,然后变成一座座有若实体坚不可摧的无形山峰,一股脑儿地压在了兀自挣扎的陆羽的头顶。
永安巷城主府前依旧寂静无声,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响起,陆羽却觉得自己的耳畔响起无数道山岳从天而降轰然砸地的巨大声响,觉得有无数座山岳已经压到了自己的身上。
陆羽的身体虽然比寻常的同阶修士更为坚硬,更为强悍,但到底是血肉之躯,如何能够背起无数座大山?
不过眨眼的工夫,陆羽的身形便摇摇欲坠,挺拔的脊背也弯下了几分,仿若在一瞬间老了五十岁。
但即便如此,陆羽依旧咬牙硬挺,始终不肯倒下。
噗的一声。
陆羽喷出一口殷红的滚烫鲜血。
陆羽以青云古剑拄地,拼尽全力抬起眼眸,死死地盯着李玄机的眼睛,声音颤抖地说道:“我欠你一件事,所以一直没有出全力,如今咱们两个之间也算是两清了,你若是能杀了我,是你的本事,你若是不小心死在了我的剑下,只能怪你不走运了。”
即便是此时此刻,即便是在说着非生即死的话语,即便是说着决绝残酷的话语,陆羽的语气依然是平静无波,就像是在说着你今天中午想吃什么,我请你吃之类的寡味内容。
没有出全力这五个字响起的时候,李玄机的眼角微微抖动了一下。
两清这两个字响起的时候,李玄机的眉梢微微跳跃了一下。
杀了我这三个字响起的时候,李玄机眼睛下面那两点很是对称工整的红痣微微颤抖了一下。
当不走运这三个字从陆羽口中道出的时候,李玄机顿时觉得被自己控制的狂暴恐怖的天地灵气真的变成了一座座巍峨高大的无形山脉,难以御使,难以操纵。
李玄机的神情愈发凝重严肃,胸前的那抹白意跟随着呼吸的节奏,不停地颤抖着。
她红唇微启,再颂一段真言,这一次,她的语速非常快,如狂风扫落叶,如惊雷耳边响。
“苍生涂涂......”
“天下缭燎......”
“诸天万界......”
“唯我玄机......”
真言如雷霆般响彻整个北海城,不停地在永安巷的上空炸响,本就狂暴恐怖的天地灵气,在毫不停歇的雷霆声中愈发狂暴可怕,一副灭世前的大恐怖模样。
陆羽身前三尺范围的青石地板,寸寸断裂,化为粉末。
先前俯首于地跪拜的三千军卒,终于在此时此刻听到了声音,听到雷霆般的响声,下意识里抬起头来,望向言出法随的李玄机,却没有看到任何一丝一毫的神妙意味。
无数天地灵气,自北海城的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一路挟尘起风,惊鸟逐兽,风尘仆仆而至北海城,往永安巷城主府前而去。
陆羽虽然被困在原地,却也不是什么都无法感受,他知道周围发生的一切,他知道即将涌向自己的数量磅礴的天地灵气,他知道这不是幻境,也不是李玄机的精神世界,而是真真切切的存在,是李玄机的言出法随,将这些原本散布在天地之间的天地灵气召集在了一起。
鲜血从陆羽的唇角渗出,在这无数道山岳的重压下,在这无迹可寻的言出法随之前,他就像是一个孩子,一个被壮汉拿捏住的孩子,只能无力地弯下了腰,满脸痛苦。
但他终究不是一个孩子,不是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孩子。
“我有一剑,可杀天人!”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陆羽手中的青云古剑,陡然间向前刺出,一副剑指苍天的模样。
下一刻,已然向前刺出的青云古剑依然还在原地。
城主府前的空气震动不已,几要突破李玄机的画地为牢。
继而,虚空中剑意凛然,凝结的微风里,沉重的空气中,坚不可摧的天地灵气里,于须臾间,出现了无数道又细又密的剑痕。
然后,一道长河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与此同时,萦绕在陆羽周围的微风、空气、天地灵气,寸寸湮灭。
哔哔啵啵的怪异声不断响起,让人心惊胆颤、惊惧不安。
......
或许是一瞬,又或许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长河与某个虚拟而又真实的空间激烈碰撞了无数次,亦或者只是一次。
持剑而立的陆羽,他的脸色越发苍白,握剑的右手颤颤巍巍,就好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的枯手。
若是有一枚铜镜在眼前,陆羽一定会发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变。
这个尚未及冠的少年,竟是未老先衰,满头白发。
与此同时,眼中没有诸多色彩,没有多余想法的李玄机,微微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被自己困住的少年,竟然成了这般惹人心疼的可怜模样。
在这一瞬间,李玄机的心境,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丝裂痕,然后,言出法随破灭,天道小世界消失无痕。
少年倚剑而立,嘴角挂着一抹凄惨至极的笑容,寂静无声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李玄机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那阵中正平和清远幽长的琴声传来的方向,面无表情地喝道:“玄机!”
玄机玄机,玄而又玄。
距离永安巷不甚远的某处小巷中,一个怀抱仅剩一根琴弦的古琴的温婉女子,在玄机二字响起的刹那间,拼尽全力地拨动那根仅剩的、独有的琴弦。
琴弦崩断,古琴碎裂。
随着一阵晴天霹雳,玄机二字的声响遽然消失,仿若从未响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