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邦彦说的当然只是他和宋敏的推测。
但面对这个悲伤大于不满的老太婆，他还是不忍心。
他说的很简单，但孙邦彦相信汤果果能够理解这里边蕴含的东西。
汤果果浑身一颤，眼眶红了，良久方道：“他果然还是他呢。”
叹息了一会，圈子已经转了一圈，第二圈的时候，汤果果开口道：“梁多多是我丈夫，他走的很急，连个孩子都没留给我，我们认识的一个神通广大朋友，他提议让我把那个地方借给他们，然后他们说会有很小概率可以将我丈夫复活。”
“我信了他的话，将这儿借给他们。后来他说，阴阳毕竟两隔，想要相见不现实，但可以在那边为我留一个火种陪他，等我百年后，便可以和他重新在一起。”
“你见到的‘汤果果’就是这样的存在，她算是我在那边的身体吧，据我那位朋友说，我每晚灵魂都会通过睡梦前往那儿。不过，做梦的事，一觉醒来就忘了。所以我也就姑且听之，当个念想。”
“如今看来，他果然没骗我呢。”
“冯科长真的很厉害。”孙邦彦想起几次见到冯春林的情形，赞同道。
汤果果停下脚步，奇怪道：“冯科长，你是说那个小冯吗？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这个阵不是冯科长布的吗？”
汤果果道：“噢，原来那个阵是小冯布的啊？我还以为是开明自己布的阵呢。”
“开明是谁？”孙邦彦回忆了脑海中，宋敏提供的公管局人物信息，“没听过这个人啊。”
汤果果这下惊讶了：“你没听过？他是你们局长的女婿，现在在京城总局担任五科总长的宋开明啊。”
局长的女婿，孙邦彦脑海一转，那岂不是宋敏的父亲？完全没听宋敏谈过啊。
念及至此，孙邦彦突然一怔，心中苦笑:“是了，自己和她什么关系都无，人家又何必在你面前提起家中人呢？”
自己不也从未向宋敏说过自己的家庭吗？
汤果果不知孙邦彦为何突然情绪低落，继续道：“开明走的时候，还带小冯来见过我，说以后那儿有事就找他。原来他才是布阵的啊，开明估计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所以就没提了吧。”
汤果果转过头对孙邦彦道：“所以你现在知道我确实不是那个‘她’了吧。”
圈子转眼就转完，孙邦彦看看停下脚步的汤果果。
“时间也不早了，你回去上课吧。”
“好嘞，”孙邦彦连忙答应，笑道：“我要是迟到了，等王老师回来了，又要念叨了。”
“王老师？”汤果果想了想，摇摇头“你们王老师一时半会可回不来了。就算回来了，估计也没什么心情管你这种芝麻蒜皮的小事。”
看来这事儿蛮大的啊。
“您知道？”
“他请一个星期的假，当然要我来审批。”汤果果淡淡道。
这个时候，孙邦彦才真正感觉到，眼前的人不仅仅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婆，也不是担忧 的恋人，而是金陵附中的校长。
汤果果瞟了孙邦彦一眼，“这事儿毕竟是人家私事，不够你刚刚帮了我一个忙，我就还你一次。”
我那哪是帮忙，明明是你欺负我不懂事，下了套。
孙邦彦刚要开口拒绝，汤果果却抢先一步，开口了。
“你们王老师的父亲逝世了，今日正吊。我听他们讲，王老师几个要好的同事还要去对面小区探望呢。今日正吊的话，算算其他事情，至少也要一个星期。”
孙邦彦是带着心事回到教室的。
等他回来的时候，宋敏和李承德身边的人群还未散去。
孙邦彦推开人群，走回座位，幽幽望着脸上挂笑，嘴巴紧牢的李承德。
“对面小区吗？”
等到晚自习的时候，孙邦彦终于按耐不住不住心中的疑惑，捅了捅李承德。在本子上写到：“你们小区昨天是不是有老人走了？”
李承德明显呆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就一个吗？”
李承德笑了出来，写道：“这种事哪能一次多个？”
“那个人是你楼下那位王爷爷？”
李承德愣了一下，写字道：“你怎么知道？”
“他是王老师的父亲！！！！”
孙邦彦狂写了几个感叹号，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把心中所有的情绪发泄一空。
他注意到，李承德也变了脸色，笔尖颤抖地写道：“真的？”
“我骗你干嘛！”
孙邦彦收回本子，两人俱没了心思，又各自干起各自的事。
第一堂晚自习的下课铃一打，孙邦彦立刻站起来，冲到收拾东西，准备从讲桌下来的宋敏面前，拉起她的手：“跟我走。”
“干嘛？”宋敏挣扎起来，望着四周起哄的同学，脸瞬间红了：“同学们都看着呢。”
孙邦彦实在没心思在玩什么 戏码，他的眼神暴躁：“说这么多，跟我走！”
瞧见孙邦彦那暴躁的眼神，宋敏不知为何安静下来，她不在挣扎，不过还是立在原地。
孙邦彦抓着宋敏，大大咧咧回头对准备接班的李承德道：“待会我们要是没回来，帮我们两个请个假，就说我们两个有事。”
李承德哭笑不得：“我能拒绝吗？”
孙邦彦冷笑一声，拉着宋敏出了教室。
这一次，宋敏乖乖跟着他走了。
两人出了教室，沿着走廊又出了教学楼，等走到僻静无人的地方，宋敏这才开口道：“我跟着你呢，手能不能放开了。”
孙邦彦低下头，这才发觉自己还拉着宋敏的手腕。他慌忙放下手，道歉道：“不好意思啊。”
宋敏摇头，好奇问道：“到底什么事啊。”
孙邦彦停下脚步，深呼一口气，平复一下心中的情绪：“我有理由，怀疑，李承德家中的灵魂是一个我们见过的人的。”
宋敏原本有些羞怯的脸上，立刻严肃起来：“谁。”
“他们那四栋的王爷爷。”
“理由。”
“他昨天走了。”
“昨天？”宋敏皱起眉头，仔细思考起来。
从时间来看，确实很巧合，虽然老人确实是年纪大了，但从前天看，有精神，能够独立去吃饭的人，怎么也不像是将死之人的行为。
宋敏想了想，道：“不过，你怎么确定？也许是巧合？”
孙邦彦将李承德的反应说了一遍，气愤道：“这不是做贼心虚，这是什么？”
“王爷爷是王老师的父亲？”宋敏还是摇头，“你也许只是想多了，有了先入为主，才导致你认为李承德和这一切有关系。”
孙邦彦气笑了：“好，之前怀疑李承德是你，现在说我想太多是巧合的也是你。你可真厉害啊，怎么都有理了是吧？”
“孙邦彦！”宋敏不高兴了，“我提醒你一句，我们是执法人员，一切私人情绪和我们无关。我们需要的是秉公，讲究的是证据，而不是以自己的私人揣测就随便定人罪。乱用公权的结果，只能是毁了我们好不容易建立的秩序。”
孙邦彦点头，“是是是，你是执法人员，可我不是！你不是要证据吗？现在跟我走，今天是人家正吊，棺椁还在对面小区，咱们就去看个究竟行不行？”
孙邦彦指着墙头：“不管你去不去，我现在都要翻过去，去查个究竟。”
宋敏眼一瞪：“去，为什么不去，你懂什么取证？你去了最多拿你本破书查查灵，驱驱邪。有什么用？”
说罢，她几步走到墙根前，双手一合，两道电光附在宋敏手掌之上，宋敏脚下用力，手足并用，几步便爬至墙顶。
宋敏蹲在墙顶，看着下边目瞪口呆的孙邦彦，催促道：“快上来啊。”
“你怎么······”孙邦彦惊得下巴都合不拢。
“这么熟练？”宋敏哼了一声，“你当我们是什么人？不会点飞檐走壁，还好称高人。”
和宋敏相比，孙邦彦自然是狼狈许多，气喘吁吁地爬上墙，又小心翼翼地一点点翻下来。等孙邦彦落地，一抬头便看到宋敏正双手环胸，脸带笑意。
孙邦彦老脸一红。
“正搞不懂你这样子的新人，这么不怕死干嘛？要是碰到什么危险，”宋敏一脸不行的神色，摇头道：“还不是送菜。你真当你次次都能和梁多多那次一样幸运？”
这种嘲讽的话， 让孙邦彦本就红着的脸愈发红了。他脖子涨得通红：“你以为我不想和你一样。你学了多久，我才学几天。再说，我每次让你教我一些法术，你也不肯教。”
宋敏翻个白眼：“你也说了，你才学了几天，怎么教。我就实话跟你说吧，法术不是那么好学的，也不是那么好用的。我们修行界修行有三诫，你知道是什么吗？”
宋敏神色严肃，伸出惯用的右手，指着天空已经快要看不见的月牙，似乎是在发誓一般：
“修行皆苦，法术有毒。”
“因果假药，宿命可笑。”
“长生虚妄，超脱无望。”
“这三诫你现在肯定不懂，不过没关系，等你接受正规教育那天，你就能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