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春秋

山山記水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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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贄在晚明

“啪!”

一滴血滴在地上。

“啪!”

又一滴血滴在地上。

“啪,啪,啪,啪……”

血流像一根凝重的紅絲線,不,紅絲線比這要纖細得多,這分明是一條曾經豐盈現已瀕臨幹涸的溪流,曾經鼓**的生命,正漸漸變成無限的哀婉和歎息。

血,滴在冰冷的地麵上。

死神在不遠處縱聲大笑。他常年遊走在監獄的高牆之內,看慣了劊子手砍下犯人的頭顱,麻利得如探囊取物。他不相信這個衣衫襤褸、像乞丐一樣的糟老頭子能挺很久。可是,這一次,他竟然在這裏等了整整兩天。這個苟延殘喘的軀殼裏到底有著怎樣頑強的意誌?他揣摩不透。李贄躺在冰冷的地麵上,他用最後殘餘的力氣凝視著死神,以及死神身後遙遠的遠方。巴掌大的窗口裏,隻有巴掌大的藍天,枯索的雙眸裏,滿是慈悲和傲岸。這不屈服的眼神,逼得死神偃旗息鼓,節節後退。死神懷著從未有過的驚恐向後張望,仿佛自己的身後,還站著另一個死神。

李贄早已說不出話來,他的喉嚨被割斷了,傷口潰爛得像殘敗的罌粟,腐敗的氣息遊**在這殘敗的軀體裏。蒼蠅嗡嗡叫著一群一群地飛過來,吃得腦滿腸肥。血,快要流盡了,從噴湧而出,到幹涸如斯。

前不久,有消息傳到獄中,某個內閣大臣建議,既然不能將李贄處以死刑,不妨將其遞解回原籍,借以羞辱之。李贄聞之大怒:“我年七十六,作客平生,死即死耳,何以歸為!”

士可殺,不可辱!

兩天前,李贄要侍者取來剃刀為他剃頭。花白的頭發披散著,如同廢棄的麻繩,他要理一理這三千煩惱絲。可是,侍者未曾料到,稍不留意,李贄便搶過剃刀,用力割開了咽喉。他已經年逾古稀,獄中的粗茶淡飯、離群索居,耗盡了他最後的元氣,包括力氣,否則,他會一劍斃命,哪怕劍鋒指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