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流

注卷:備忘短冊

字體:16+-

車衣佬、車衣婆:裁縫。疏撈撈:稀疏。

——《李躍豆詞典》

防疫站:最早有記憶的住處。記得自己穿著開襠褲蹲在門口的一堆沙子前,好像屙了一泡尿,一個大人行來,講:“躍豆,你知未曾,明朝日你要去幼兒園了。”後來記起,再早些的記憶是在東門口的居委會幼兒班,一間大房間,吃白粥,一個嬸嬸端了一大碟炒大頭菜,那大頭菜放了很多油,亮閃閃香噴噴的。再有就是我塞一隻龍眼入嘴,被爸爸打,我記得那地上是鬆動不平的灰磚。記得那房間沒有窗,五十年後去看,卻有窗,長而寬的大窗,暗紅的木窗框。

顯微鏡:一隻碗口大、長頸鹿形狀的小小照妖鏡,柳阿姨終日閉著一隻眼睛對著它。顯微鏡這種高級器材,據講全縣僅一台。龍橋街0018號防疫站,左手邊一隻天井,有厚厚青苔,現在有比人高的草。也不是一般的草,大葉,中央有塊洇開的黑斑,叫火炭藤,可入藥。天井邊昔時是實驗室,僅柳阿姨一人。柳是全縣唯一的北京人,一口地道京腔,她的生活方式連同腔調讓人仰望。作為同事兼近鄰,我媽跟隨她的步伐,柳阿姨給兒女們訂《小朋友》,母親也給我訂。那時李稻基早已不在,她一個人微薄的工資還要養一雙兒女。還記得1966年最後一期《小朋友》,主要內容是打倒三家村,畫麵是小朋友橫眉怒目揮著拳頭。後來雜誌再也沒有來過……還有連衣裙,英敏的格子連衣裙來自北京,我媽借來讓我穿上照相。照片上我歪著頭,除了連衣裙,頭上的辮子也是別人的,是照著英敏的樣子編起,她的辮子都是她爸爸編的,她坐在小矮凳上,她爸爸拿把木梳,在她疏撈撈的頭發上一下下擺弄,然後小心地分成兩邊編成辮子。我沒人編辮子,時常對鏡自剪劉海,貼著發根直剪到頭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