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原震響,天上層雲也被震得層層推遠。
而這僅僅隻是拳頭揮出的烈風就能造出的效果。
每一下拳風,都像是掃開天上漫雲的利刃,揮斥八極,縱橫霸道,卻也完全不循招式法度,任意之至。
五郎山外的廣大的地貌已經被砸得千瘡百孔,完全看不出原本的平原麵貌,樹叢被烈風崩推,地麵下陷龜裂,方圓百裏之內,甚至已經找不到一個可以落腳的平坦之地。
“哦啊啊啊啊……”
嶽凝珂怒喝不息,又是一拳的無窮勁力,傾瀉到了下麵的大地裏,而沒能擊中敵手。
而在她身前遠處,是飄懸在半空的秦玉,他此刻手上,胸腹的衣服都已破開,有了好幾處擦傷的痕跡。
說是擦傷,其實對於秦玉來說,實在不下於筋斷骨折一樣的內傷劇痛,他以“天琴”和“天鼓”猶如長纓在手,成功製禦嶽凝珂這條“狂龍”,擾亂了她的攻勢,但以小勝大,以弱勝強,畢竟要冒不少風險,嶽凝珂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氣,一時的製禦並沒讓她就此認輸,反而越戰越勇,看似瘦弱的拳頭爆發出更加強猛的攻勢,連續幾番拳腳猛攻之下,不僅改變了周圍地貌,推開了雲層,也幾次都讓秦玉的“天琴”無法撥動,反而把自己給牽連進去,險些正麵中了她的拳腳。
雖然還是險險之下,秦玉以全力避開了那幾下隻要正麵擊中就一定承受不住的重擊,還是不免受到擦傷,如同急火燎火,痛苦非常。
但好在,《忘情心籟》的要術運用到現在的效果,也不是一點都沒有。
嶽凝珂站在地上,即使是她一向以來仿佛永遠不曾疲累,此刻也終於出現了大口喘氣的征兆,她的體力終於也見了底。
其實秦玉也明白,如果沒有《忘情心籟》的幹擾,她應當還能再打很久,自己的“天琴”和“天鼓”將她的肌肉,骨骼還有血氣的流動都擾亂到將平時的消耗放大了何止幾十倍甚至百倍的地步,如果是一個日輪階與此刻秦玉相同的高手受了這種妙術,早就支撐不住先倒下了,嶽凝珂現在還能站著,才是奇事一件。
“這……就是最後一下了。”嶽凝珂胸前不停起伏,急促的呼吸令她幾乎無法完整的說完一句話,但強烈的不服輸,還是讓她保持了雙足依然屹立,握緊了拳頭,她也知道,無論勝敗,自己最多也隻有一拳的力氣了。
她仰頭朝向秦玉,忽而笑了:“你真的變得厲害了很多啊,幾個月前我聽說老爹給我找了個未婚夫的時候,可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天。”
秦玉也會心一笑:“彼此彼此。”
臨近最後一擊,嶽凝珂反而一副爽朗神態,舉起了右拳:“咱們打個賭,這一拳過後,誰輸了就要願賭服輸,任他處置,怎麽樣?”
“隨便。”秦玉也調整吐息,將靈氣聚於拳頭之上,她說的沒錯,這就是最後一下了。
連續運用《忘情心籟》極耗心力,即使秦玉現在靈氣並沒有到枯竭的地步,但靈氣若無心神驅使,就像是一潭死水,他從剛才到現在都在運轉“天琴”,“天鼓”,耗費的精神力也到了當下的極限,如果這一擊再不分出勝負,輸的就是自己了。
就在這一擊決勝負!
一瞬之間,秦玉與嶽凝珂的心意達成了同步。
嶽凝珂腳下碎石炸裂,身子像一道衝天流星,轟出了那最後一擊,秦玉這一回也不再以“天琴”之法來引偏,而是同樣以右拳俯身衝下迎擊!
“哦啊啊啊啊啊!!!!”
烈喝振動長空,兩道人影交疊,然後是劇烈的爆響,在虛空中炸裂,推開了四周的空氣,天青萬裏,廓然一清。
即使是觀戰的宇文月照,也不得不在這一刻運起了龍遁之氣,阻擋襲來的烈風吹襲,更別說遠處的其餘人等,更是在空中難以維持身形。
爆響之中,兩道人影宛如方向截然相反的流星,都墜落到了地上,將本就碎裂的大地激起飛石一堆。
死鬥終息。
宇文月照目光微微下移,終於看到,兩側裏隻有一個人影在落地後有動起來的跡象。
那個人是秦玉。
秦玉費力地從亂石堆裏,掙紮著站起來,他的雙腿都在發顫,光是站著就已經耗盡了支撐的全部力量。
勝得好險,剛剛那一下,他最後的一拳用上了所有力量,打出了《翻天三十六路奇》的「獨陽獨剛綻奇華」一式,這一下正中嶽凝珂的肋部,正應“天鼓”震動之妙,讓嶽凝珂身上百穴奇鳴,才讓他自己沒有挨上嶽凝珂的拳頭。
“真是精彩的一戰啊。”
宇文月照雖然也想用龍遁領教一下秦玉的那門奇功,但既然陛下有令,他也隻能從命。
“萬裏第一這個名頭,就恭喜秦莊主了。”
其身淩空蹈虛的他哼了一聲,轉身龍遁之氣飄**就要離開。
那個排行九天將最末的青年也一副灰溜溜的樣子表露出遺憾之色:“還以為又有一場大戲看呢,唉,你們撿了一條命啊。”
兩道龍影騰空而遠,瞬息不見蹤影。
滿是瘡痍的大地上,秦玉也終於能鬆下心頭那根繃緊的弦,身子徹底沒了支撐倒了下來。
好在在他身子徹底摔到地上前,就先倒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葉雲蘇攙住他的身子,溫聲道:“你這樣逞強,這下算是名揚天下了。”
秦玉如今隻有笑笑的力氣,再看看躺在碎裂地麵上的嶽凝珂,她明明是受擊而倒,但此刻神態卻意外地安詳。
不知道她醒來以後會怎麽說自己?
他抬眼望向上頭葉雲蘇清麗無倫的麵龐,一臉疲累地笑了:“我現在連手指都動不了,你應該不急著回帝之下都吧?”
葉雲蘇柔情滿眼:“好好睡著吧,我用龍遁帶你回鶴雲莊。”
霍瑤仙飄身而落,凝望著躺在葉雲蘇懷裏安然睡下的秦玉,晶眸裏閃爍著難明的幽光。
鶴雲莊內,葉雲蘇龍遁飛馳,帶著秦玉身軀飛回後,安置在了棲鶴居裏讓他靜靜休息,她知道秦玉體內也有《萬象潛龍訣》之氣,雖然不像自己那樣經受過厲暮雲教授的完整功訣,但靈氣在身,自生自長,要恢複隻是時間問題。
她關上了房門正要出來,身還未轉,靈氣已生感應。
霍瑤仙一身輕紗倚在欄杆旁,輕幽幽地道:“黑龍衛的葉姑娘,方便談一談嗎?”
葉雲蘇神情轉為如水一般的淡然,回身望向霍瑤仙:“正好,我也有很多問題需要問問。”
棲鶴居後院的一片小湖裏,兩人相對而立。
甫一站定,霍瑤仙就幽幽歎了一聲:“飄忽不定,好身法。”
葉雲蘇繡履站定,氣沉神定地負手在後回了一句:“不用白費力氣了,我雖不知道你和秦玉是怎麽走到一起的,但要不是看在你現在殺氣不重的份上,是不會給你機會砍出那幾劍的。”
她說罷語氣稍微頓了一下,接著目光一橫,以如利劍的眼神掃向霍瑤仙:“我在帝之下都查過了往年記載,你是殺禪院的門下,百損劍的繼承者霍瑤仙,光有記載的殺人數就多達十萬之眾,是個不折不扣的殺人魔頭。”
霍瑤仙聽她道出自己的真實來由,隻輕輕哼了一聲,沒有多餘的喜怒反應。
這剛剛一瞬間發生的事,隻有這當事兩人清楚。
就在步入庭中湖前的這幾步之內,霍瑤仙以心神為念,向葉雲蘇發動了足足三次劍斬,一如不久之前的宮白羽,盡管這並不是真的動手攻擊,但葉雲蘇的反應還是超出了她的預料,這三次出劍,她模擬了不同的方位,不同的神通,結果卻都無一例外,總是在關鍵處被她輕如飄雲流風的身影避開。
之前初見時由於記憶剛剛蘇醒不久,正處在殺性正濃的狂亂當中,霍瑤仙沒有來得及正式與這個葉雲蘇交手,如今這意識斬出的三劍,卻是告訴了她,眼前這個黑龍衛的強度,還要超出自己想象之外。
葉雲蘇瞥了她一眼:“秦玉現在正在休息,我不想大動幹戈,說說吧,你和他之間發生了什麽事?”
霍瑤仙眸中利光一閃即逝,又被脈脈流波覆蓋,咯咯笑道:“我也有些好奇,葉妹妹和他有些什麽故事,不如咱們互相說說如何?”
葉雲蘇稍作思索,就幹脆應下:“好,你先說。”
平湖靜水,在微風下波瀾拂動,時間就這樣隨著浮波流**緩緩而逝。
霍瑤仙和葉雲蘇,這兩個性情迥異的女子立在欄杆前,各自聽對方述說完了與秦玉的前緣。
葉雲蘇聽罷後,默然片刻後,也是一陣苦笑:“這小子……連你這種危險至極的人物都敢勾搭,真不知道該說他什麽好。”
霍瑤仙對葉雲蘇雖然談不上有多少惡感,但對於她那份不苟言笑的作風也多少有些不大看得上,如今聽她說起秦玉,也被勾起了關於那小子的記憶,也露出幾分難得的柔情笑意:“他可比你想的要更有氣魄,這一戰你也看到了,不僅僅是靈氣的修為,論膽識,論豪氣,他能和珂兒打到那種地步,這樣的人,隻許你要得,我要不得?”
葉雲蘇冷冷地回了一句:“我可沒有亂殺人的習慣。”
霍瑤仙媚笑盈盈,右手從左手掌心裏拔出一小半截百損劍,將那琉璃色的劍身在葉雲蘇麵前晃了兩下:“我也好些日子沒殺人了,葉姑娘這位黑龍衛,應該知道我這百損劍的特性吧?”
葉雲蘇見她露出的小半截劍身晶瑩剔透,完全沒有殺氣和血光,雖然仍不信她殺性能全改,但她確實沒有從百損劍中察覺到殺人後才有的血氣。
“你最好說的是真的。”她兩臂交叉在胸前,橫眉以對。
霍瑤仙收了劍,對葉雲蘇拋去一個頗有興趣的眼神:“葉姑娘,你的身法和一般的黑龍衛不大一樣,倒有幾分像那個厲暮雲,莫非……”
“我沒有告訴你的理由,別忘了,你手上還沾著黑龍衛的人命。”葉雲蘇冷冷一句。
“哦……不說就不說,那麽凶做什麽?”霍瑤仙見她銳眼裏靈氣將發,自也生出幾分驚懼,隻是轉瞬就以媚笑遮掩了過去。
葉雲蘇還要再說,房門內秦玉那輕佻裏不掩疲累的聲音已經先一步傳來:“外頭的兩位,你們兩個誰有空來扶我起床一把啊?”
這一句就像掃開了兩人之間即將布滿的陰雲,讓霍瑤仙與葉雲蘇雙雙回頭,原本之間劍拔弩張的隱隱氣氛也暫時消解,兩人雖性格不同,但此時麵對秦玉在房內的這一句,都露出了燦若桃李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