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春回大地。临栖的枇杷踩着春天的尾巴出现在随处可见的摊位上,竹筐内黄澄澄的堆成小山。
十七年前在这一时节马云洁诞生了,属于枇杷树的结缔。
包括今年,四月的第一天卢枝巷那棵野枇杷树枝攀满了小果,有个别早熟的已经掉落在树根下,路过的小孩回会捡来吃,比水果店卖的还要甜。
生日与往日一样,马云洁醒来就发现床头贴了张便利贴,字条的内容跟前几年没什么差别,下面同样压着马健逸给的五百块钱——
宝贝女儿,又长大一岁啦!笑笑,十七岁生日快乐,爸妈要临时去出差两天,错过生日深表歉意,回来加倍补偿【笑脸】。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年,临近她的生日或者在这一天,他们总是有事要忙,起初马云洁也埋怨过为了工作错过这么重要的日子,如今习以为常,把纸条塞进抽屉和那几张放在一起。
马云洁摁开手机,日期下面的消息通知占满整张屏幕,各种愚人节短信夹杂了几条软件自动发来的生日祝福语。
她边吃早餐用单手全部左滑忽略之后点开了聊天软件,消息栏空空如也,最新的历史聊天时间也是在昨天睡觉前和纪冉互道晚安。
手机上端的满格信号告诉她网没问题,马云洁停下动作刷新了几遍还是没有出现红点,就像是自己记错了日子一样。
通常住对面的那两个人送祝福比谁都快,再陪她过生日,毕竟是雷打不动的约定。
连群里都安静如鸡,不会落下愚人把戏的朱阳阳反常的没冒泡,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想。
一整天,屋里静悄悄,手机也静悄悄的。
桌上的那本《五年模拟三年高考》让她有了理由找戴一鸣,这周末没来检查,指腹在键盘上快速横跳。
Cloud:【这周的任务你还没检查。】
Dandre:【连着下周一块吧。】
Cloud:【你今天很忙吗?】
Dandre:【嗯。】
单单的一个字让她把想问的话用删除键逐次删掉,没再回复直接摁熄屏幕,一头扑在**不知名的烦意泛上心头,连追更的漫画都觉得无味。
那头以戴一鸣为首几个人结队带着礼物去往马云洁的路上,不擅长撒谎的他收到马云洁的消息时,提着蛋糕放慢了脚步,找别的理由怕露馅索性结束话题,发完又觉得不妥手指在撤回消息选项中举棋不定。
“戴一鸣,杵在那干嘛?”,朱阳阳偶然回头瞧见那人脱离了他们的队伍。
戴一鸣在确定撤回的那一刻,显示已经超过两分钟。
“来了”,他放下手机抬头回道。
不寻常的操作是戴一鸣提议的,他想就着节日的寓意给马云洁准备个不一样的生日惊喜,本来这场策划是只有他们兄弟俩,后来陈卿书说人多热闹,建了个把寿星排除在外的群聊来商量。
最后确定下来的参与者是4个人,惊喜的第一步就是对这件事置之不理。
毫不知情的当事人心存闷气不知不觉睡着了,仰面躺在**的她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脑袋睡得昏沉沉的,困难的睁开眼睛摸到身侧的手机举起一看:六点了。
夕阳西沉残留的余晖落在床对面的玻璃上,把散落的窗帘切割的一块明一块暗。
接着又是一阵敲门声让愣在床边的她回神,揉着眼睛出卧室去开门。
一时大脑混沌,马云洁都忘了问是谁就把门打开了,“生日快乐”,朱阳阳的身影挤进她的视线,再是站在后面的几个人。
好像跟他们设想的不太一样,从当事人脸上没看出有多大的惊喜,甚至连惊吓都没有,目光呆呆地盯着他们。
“朱阳阳,蛋糕碰歪了你赔?”,朱阳阳抢在他身前蹭过蛋糕盒,还好戴一鸣及时扶稳,一股凉气划过心底。
那人赔着笑脸刚让出位置,纪冉上前挽着马云洁的胳膊吐槽道:“我就说这惊喜太俗套了,你们非不信。”
精神迂回过来的马云洁扫了门外的几个人一眼,抛出了一句话:“我也觉得”,面目不带一丝表情。
干巴巴的话语让气氛有些尴尬,进屋后朱阳阳顺势甩锅给戴一鸣,“那你要怪戴一鸣,主谋是他。”
其实马云洁憋着坏想整整他,就刻意板着脸摆给他看,没一会就见成效了。
戴一鸣放下蛋糕,眼皮不禁抽搐了一下,踌躇很久才开口:“不高兴?”
她眉眼慢慢舒展一脸得逞的看向对方,“我什么时候不高兴了?”
在戴一鸣这里,她永远能扳回一局。
“快吹蜡烛吧”,朱阳阳阻断两人的对话。
马云洁转眼一看,流心巧克力蛋糕上面插了一圈蜡烛,明晃晃的烛光印在眸中。
在她闭眼许愿时,灯默契的灭了,耳边响起了音色不一的生日歌,只有戴一鸣站在她的对面一声不吭,视线锁定在她的脸上仿佛是想解读许的什么愿。
“生日快乐”,在女生吹灭蜡烛后,戴一鸣抢在众人之前道出祝福。
随后,接二连三的祝福语将其埋没,马云洁抬眸带笑统一回了句谢谢,那句并无因前后顺序显得特别。
在切蛋糕的空隙,马云洁小声冲他递了一句话:“谢谢你,生日很惊喜。”
声音又轻又小,实实在在的落在男生的耳朵里,像四月的春风**漾暖人心间。
后来纪冉打趣说她是给父母愚人节的礼物,确实说得没错,但也是戴一鸣的独特礼物。
夜已过半,万籁俱寂。
只剩下马云洁一人亮着屏幕看生日拍的合照,有点不真切,特别是注意到当所以人看向镜头,唯独戴一鸣侧目看向自己,长睫盖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此时的自己脑子突然跑出把画面永恒定格的念头,赶紧关掉手机打消念头,她想一定是晚上人容易冲动,怎么可能对戴一鸣有朋友以外的想法。
皓月孤零零的坠在空中显得突兀,把某人在**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万人期盼的夏天悄然生息来到身边,大片翠绿的香樟树在校园里摇曳,烈日来势汹汹侵占大地,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向窗面滚烫不已,室内风扇呼呼的在头顶上转着,丝毫不减肌肤分泌的闷热。
天一热,人就没了精气神,马云洁几回上课都是困乏倦意,铃一响倒头就睡,尤其是临近高考的学生,更是难熬。
强撑困意闷头刷题,用叠成山的试卷压低炎夏带来的燥意,他们在战斗,同样老师也没松懈,满墙的冲刺横幅激励人心,用空的笔芯和翻烂的笔记见证他们的努力。
高考前夕,临栖一中作为考点教室需要全校学生收拾书本腾出空地,连带放假三天,对于高一高二也算欢呼的消息,整个楼层都在发出桌椅碰撞和搬书的声音。
哗啦一声引人耳目,教室的人全跑到走廊外看是什么个情况,一张张试卷草稿纸往下垂落,仿佛将整栋楼置若书海中,来自四面八方。
马云洁正寻纸的源头,顶层不知谁冒出声响传至楼下,抬眼一看栏杆处围满了人,接着又是一句喊话。
“高考加油,祝我们都能旗开得胜!”
“去你妈的高三,终于要结束了”
顿时场面沸腾,老师的放任不管让他们隐忍已久的压力得到宣释,极具感染力。
楼下的一些人也给出了回应,卖力的朝上喊道:“学长学姐,高考加油!”
纸片仍在飘落,看得马云洁眼花缭乱,驻足原处。
“想什么呢?”,戴一鸣在一旁问道。
马云洁默然开口:“我们明年也会这样吗?”
男生注视眼前的画面良久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会的”,语气坚定。
他们会带着一腔热血共赴高考,去迎接属于他们炙热又难忘的那个盛夏。
16年高考落下帷幕,两周后的一场期末考试让他们结束高二的尾声,预示即将加入新一年高考生的行列。
由于是升高三的节点,学校又决定开一场期末家长会,一听本次家长会内容和成绩无关,全班恢复了考完放假的喜悦。
前一秒纪冉还和马云洁商讨今年最后可以放松的暑假要不要去海边完,被班主任叫走回来脸色明显沉了几分。
纪冉闷闷不乐独自出了教室,她连叫几声都不应,右眼应景的狂跳不太放心跟了出去。
一直跟到天台,几层楼梯让她的额头上黏了细细麻麻的汗珠,没了遮挡物的暑气肆意挥发,热风卷来吹得脑袋晕乎乎的。
马云洁忍着烈日直射挡在眼前手背上的烧灼感,跑到跟前没说话,对面的人眯着眼眸远视前方,空洞无力。
看来时间要比她想象的要长,她掏出手机想跟戴一鸣说一声,免得又找不到自己,结果按了几下屏幕没任何反应,只反光出马云洁晒红的脸庞,许是昨晚忘记充电了。
马云洁先叹了一口气,那人好像才察觉身旁跟了一个人,整理好情绪缓缓扭头道:“你怎么来了?”
“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成绩没那么快出来,马云洁猜应该是别的事情。
纪冉面对直白的关心,心底略微一颤苦涩涌上鼻尖,嘴边的话梗在喉咙处缓冲,鼻子不受控制的吸了几下。
马云洁只是安静的拍了拍她的后肩进行安抚,泪水被风干只留下湿热的触感在脸颊上。
半晌,纪冉调节好呼吸向她敞开心扉,“陈老师说我爸打电话说这次家长会他要来参加,可自从我记事起,无论学校举行的什么活动我父母都会缺席。”
马云洁以为主要原因在于来自父母关心的疏忽,后面她又说道:“我爸爸是艺术家,妈妈是舞者,两个人在一场旅行相识恋爱结婚,但他们都是落叶不归根的自由者,就连有了我以后也没能束缚,生下我没几天就被丢下留给奶奶,再后来听奶奶说他们爱自由大于对方,和平分开,而我就一直和奶奶相依为命。”
忽地纪冉坦然一笑,“其实对这件事早就释怀,没父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一直是不被受重视的小孩。”
听入耳中的马云洁只觉得她脸上的笑很牵强,让人心酸。
为了转移悲伤气氛,对方把左袖往上一卷露在外边被烈日暴晒,很快红了一片,“这只猫好看吗?”
一只黑色线条勾勒的小猫纹身落入马云洁的视线里,是镂空的印在白润的肌肤上毫无违和感。
马云洁点了点头没打听纹身的由来,看上去应该时间久远。
“我初三一个人去纹的,那年一时因为父母赌气想干些疯狂的事情,迎合他们口中的自由”,纪冉全盘托出。
楼顶的热风阵阵拂过发丝,连话也在风中:“我挺羡慕晴斐然的,还有你,总是埋怨科目有多难懂,到头来考试还是能稳固前十,我呢?总是差强人意。”
马云洁也没打算继续顺着她的话题,手搭在她的肩上目视前方,语气轻快,“人各有各的活法,有人是野草,有人是玫瑰,而你”
停顿了一秒,“是让人每天都期待的日落,惊艳且盛大。”
说完两个人相视而笑,仿佛忧愁都随风淡去,周围的蝉鸣也不显得聒噪。
暑假在家长会结束正式开启,没来得及珍惜时光,半月后就被学校召唤回来补课,窗外蝉鸣嘶哑诠释高温的来临,他们也提前进入高三复习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