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拿出钱,就有无数个“阮艳梅”能站在他妻子的位置上。
这个认知让乔成在陈宋一次又一次的出现中失去了耐心。
最后一张离婚协议递过去,终止了这场婚姻。
像是轰然坍塌的空中楼阁。
她什么都没有了,但陈宋仍然缠着她。
——没钱,那就去想办法呀,你这姿色还是有办法的吧?
——真以为这样能摆脱我?想什么呢阮艳梅,我们曾经是夫妻,你就永远是我的人。
后来警察问她,碎尸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阮艳梅笑着说:“因为他恶心啊。”
他恶心啊,伸向她的手恶心,说话的嘴恶心,一切的一切都恶心。
她恶心的日夜难寐,失去了自由生活的权利,甚至没办法找人帮助,因为他只不过是言语骚扰,关进警察局教育几句又被放出来,言语骚扰算什么违法犯罪呢?别听不就行了,捂住耳朵不就行了。
“我的未来全都被他毁了,所以,我杀了他,有错吗?”
阮艳梅是这么回答的。
此时此刻,她也用那样恶毒的眼神看向陈眠。
“与我无关,你是我生下来的,你要是真能做到与我无关,你就不该出现在我面前!你就该一直活在那里不要出现在不属于你的地方!
“你也是陈宋,你跟那个畜生一模一样,你身上流着他的血,你就是个畜生啊陈眠,我的生活全是你给毁的,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样!
“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在你还是个婴儿的时候我就该把你掐死,你怎么不去死?你去死啊!你去死!!!
“你就是我,你也是陈宋!我的现在就是你的未来!你也会被抛弃的陈眠!不会有人爱你的!杀人犯和酒鬼的女儿能是个什么好东西!陈眠!你去死!
叫声让门口的两个狱警走进来,试图让她冷静,但无果,边上显示的探视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还是把她给带走了。
话筒被阮艳梅当作救命稻草拽着,电话线拉得很长。
陈眠自始至终没有动过,端坐在那里,话筒贴着耳朵,听见阮艳梅歇斯底里的声音。
从监狱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手机里时间显示七点。
未接来电五十多通,全是沈域打过来的。
微信跳出来的消息全是问她查没查自己分数的,还有班主任发来的消息。
她全部都没有打开。
她看起来十分正常,拿出公交车卡,上了回盛世豪庭的车,坐在靠窗的位置,扭头看着窗外的风景,然后到站下车,刷卡进小区的时候被门卫叫了一声,对方看着她犹豫了会儿,才拿出纸巾递给她,对她说,不要难过,考试不是人生的全部。
这个时候陈眠才发现自己哭了。
有些迟钝地伸手摸了把脸,触摸到一手的湿润。
她用纸巾去擦,看起来是冷静的,甚至还能对保安回话,“没事的,谢谢。”
然后走进电梯,摁亮楼层。
电梯门打开的刹那,看见站在那儿额头满是汗水的沈域。
他像是跋山涉水而来,眼眸都在冒火,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把她从电梯里拉出来,然后圈在怀里。
“沈域。”
陈眠喊他的名字。
“嗯,我在。”沈域的声音是哑的,胸腔剧烈起伏,浑身都热,汗水打湿了衣服,让拥抱的感觉变得潮湿。
“陈宋死了。”
“……我知道。”
“阮艳梅杀的。”
“我也知道。”
“她说,都是我的错。”
她声音依旧平淡,却让沈域心疼得无以复加,“她骗你的。”
“不是你的错,和你无关,就算没有你,他们也会走到现在的地步,你和他们不一样,陈眠,你只是你自己,这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你也是受害者。”
陈眠松开了手,揉成团的纸巾滚落到地。
她头抵在沈域肩上,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她连哭都是安静的,只是身体颤抖,声音哽咽,“我没有……我没有在难过。”
“我只是太累了……真的太累了……公……公交车一直……一直堵车,还……还在下雨……真的……太累了沈域,为什么啊……为什么不是晴天呢……”
她找了所有的烂借口。
责怪天气,责怪公交,责怪堵车,责怪了全部。
然后掩盖住背后的真实原因。
她好难过。
哪怕所有理智都告诉她,这是值得开心的时刻,陈宋死了,缠着她十多年的噩梦至此消失,抛弃她的人进了监狱,带着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父母让她看见了这个世界最肮脏的一面,然后又被世界施予惩罚。
她本该开心的。
可是她竟然觉得难过。
坚强的外壳被撕裂,露出内里脆弱的蕊。
眼泪浸湿了沈域的衣服。
少年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是拍着她的背,一次次地对她说:我在。
晚上八点,客厅里电视开着,晚间新闻播放着重大事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不时亮起,闪烁的消息栏都出现着同一个关键词:高考分数。
沈域从冰箱拿出瓶可乐,拧了瓶盖,里头咕噜噜往外冒着气泡,涌出的泡沫顺着瓶身流到他的手上,沈域把可乐放在陈眠面前,又去厨房洗了个手,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原本抱着膝盖一直在看新闻的女生拿起了手机,手指停在屏幕上,是查询分数的界面。
她手指一时间没有动,也没去拿桌上的可乐。
手机消息栏跳出很多条消息。
赵莉莉问她查分数了没有,看她许久都没回,产生了和保安同样的想法,开始找些乱七八糟的话题转移陈眠视线,但其实高考分数陈眠至今还没有查。
沈域拿了吸管出来,放进可乐里,推到陈眠面前。
“要我帮你查?”
他是在家查完才被允许出门的,分数全家都很满意,沈家从来没有笨蛋和纨绔子弟,然而就成绩而言,沈域依然是最优秀的一个,学校和专业什么的,早就被规划好,游淮当初说的出国确实是在计划之内,国内读几年大学再出国镀金,回来继承家业,一整条路线全是既定的。
别人在看专业和院校的时候沈域连册子都没有翻开过。
绝对的自由背后就是绝对的枷锁,他爸妈不过问他和陈眠的事情,他也不对家里安排的路线表示任何反抗。
在沈域看来,他们理所当然地会在一个学校。
“不用,我自己查。”陈眠拒绝了他,呼吸忽重,手指在屏幕上悬了会儿,才像是终于推开了重石般落了下去。
这个点已经过了系统最火爆的时间,打开的窗户外传来不同声音,有扬着嗓子给不同亲戚好友电话报喜的,也有压抑沉闷问父母“高考就能代表全部吗”的哭喊,更有一些细碎的对选择院校和专业的讨论声。
三年的寒窗苦读,无数盏灯和试卷书本做伴的夜晚就是为了一个轻飘飘又沉甸甸的分数。
陈眠幻想过无数次这一刻的场景,高考分数对她而言是开启新生活的钥匙,在班里老师让在纸条上写上自己理想院校的时候,赵莉莉问过她有没有什么理想的大学,那时候陈眠想得肤浅,就业方向好的、能够让自己脱离现状奔赴更好的生活的,就都可以。
班主任找她谈话过,说:“陈眠,我们班那么多人,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不是因为你成绩好又乖巧,而是最单纯的欣赏,我相信你只要下定决心就没有不能到达的地方,但与此同时,我也希望你能够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去的是哪里,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想拥有什么样的未来,老师希望你能够用握在手里的自由开启你最想要看见的风光。”
用握在手里的自由开启最想看见的风光。
页面打转。总分数跳出来,六百八十分。
然后听见沈域笑着的声音,“陈眠,考得漂亮。”
像是陷入了黑白默剧之中,陈眠顷刻间失去了言语,也没有任何想法,脑子里唯一闪过的念头只是:一切是真的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