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悲观了眠眠,喜欢怎么会是一件很多余的事情呢?喜欢与被喜欢都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我喜欢刘俊杰,也没有什么很复杂的原因啊,甚至称不上原因,只是在一个早自习,我困得睁不开眼,而他转过身,用笔敲我桌面,然后我睁开眼的那瞬间看见阳光从他身后洒进来诶!
“你能想象那一幕吗?眠眠,就是好像天是因为他转过身所以才亮了起来,那一刻我觉得,哇塞,刘俊杰也太帅了吧!但其实我很清楚他也就是寻常长相,平平无奇甚至还喜欢别人,可是喜欢就是一件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事情,甚至没有逻辑。
“但既然找不到道理和逻辑,不也就证明,这是一件可以完全随心所欲的事情吗,喜欢他所以就走向他,不喜欢他就远离他,这不也是一种自由吗。”
陈眠轻声问:“什么自由?”
电话那头的赵莉莉就笑了,回答她说:“爱与被爱的自由。”
宿舍阳台的门被推开一点,邓茉沫探出个脑袋问陈眠,“要不要出去吃宵夜啊眠眠?望秋说她暧昧对象请客。”
赵莉莉听见,在电话里对陈眠说:“去吧去吧,多参加点活动多认识些朋友,你才十八岁,眠眠,不用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多认识点朋友开心一点我才能放心嘛!”
听起来像是长辈该有的语气,又带着最赤诚的真心,陈眠没能拒绝。
吃饭的地点没约在学校附近,而是在苏望秋和男友订的酒店附近。
陈眠跟邓茉沫她们打车过去,到达目的地之后,陈眠的头疼仍旧没有缓解,食欲也淡,硬撑着随便吃了些东西,便对苏望秋说自己去趟厕所。
临近初冬,水落在手里都是冰的。
陈眠出门前为了遮掩难看的脸色,涂了些口红,在饭间被蹭掉了不少。
镜子里的人五官精致,脸色却苍白得吓人,唇瓣泛白,杏眼里布着血丝。
陈眠算着时间,里面饭局结束估计还要半个多小时。
于是关了水龙头,从厕所径直走出了餐厅的门。
周末夜里,人们都陷入闲暇时光,闹市街头人络绎不绝,马路边上卖冰糖葫芦和糖炒栗子的挨在一起,推着车卖烤红薯的大爷找着属于自己的摊位。
冷风吹来,头痛的症状才终于缓解了些。
她手在口袋里翻找,拿出张十元钞票,然后朝糖炒栗子的摊位走去,没走两步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马路边上有些惊讶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是我看错了还是错觉,那是陈眠?”
她脚步就这么停住。
迷蒙的视线才看见所有流动小摊后面,站在跑车旁边的游淮和他身后那个穿着灰色卫衣的沈域。
他低着头,手里手机屏幕亮着光,手指滑动,依旧是那副业务繁忙的样子。
是最寻常不过、仿佛和往常每一天没有任何差别的场景。
没有喷泉也没有所谓的音乐,只有大爷车上的收音机来回唱着:“台上唱尽生离死别繁华刹那,台下自逢人情凉薄是非真假。”
风在中间流淌,裹着一切食物的香甜。
沈域抬眸看来一眼,目光冷淡地仿佛不久前那通电话只不过是和梦一样的幻觉,就很快收回。
路灯、街灯,所有光线构成他们清楚看见彼此的因素。
而在所有可以称之为浪漫的场景中,他云淡风轻地撂了句,“走了。”
街边停着一辆拉风的黑色跑车响了一声,他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在这样的夜色中绝尘而去。
“小姑娘,还买不买啊?”大爷的声音打断了陈眠的沉默。
她低下眸,把手里的纸钞递过去,“买。”
游淮对这种场面始料未及,愣在那儿直到沈域的车已经不见踪影才掐了烟。
连句话都来不及跟陈眠说,急忙开了自己的车追了过去。
没有寒暄。
没有持久到模糊周遭一切的对视。
一切发生的只不过在五秒之内。
游淮震惊了,他发现这事儿跟沈域说得完全不一样。
——没分手,只是吵架了。
沈域一直是这么对他们说的,但这情况看来哪里只是吵架了,他在道路尽头才找到沈域,他车停在路边,坐在驾驶座上没下来,手里拿了根烟,也没燃,就像是拿在手里玩似的,一下下地在方向盘上点着,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人瞧着挺落寞。
游淮一下就心软了,他拉开沈域副驾的车门,然后挺烂俗地问了句,“阿域,你没事儿吧?”
——没事,能有什么事,没分手,没吵架,我知道。
这些话沈域在这段时间里跟无数人说过,几乎所有人在知道陈眠独自去了京北之后都用看失恋者的目光看着他,小心翼翼唯恐做错了什么惹得他不开心,他像是成了块玻璃,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摔碎。
谢师宴那天沈域看着陈眠被赵莉莉父母带走,他站在那里也说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像以往那样无论陈眠说了什么都只当作没听见直接把人带回去,感情要来干什么,这玩意儿不多余?喜欢和不喜欢这个被人追究吐了的问题不是一直以来都觉得愚蠢至极吗?
喜欢又怎么样,不喜欢又能怎么样,感情这东西是能换二两饭吃还是怎么样?
反正一开始接近都没多少感情基础,只不过只是好奇和兴趣而已。
但说不明白,人只要在这俗世里就免不了落俗,会从只是想跟她暧昧变成想和她接吻、拥抱、牵手,觉得谈恋爱真的是全世界最烦的事情但他想跟她谈个恋爱。
换做是个别的什么人,沈域不会有这样的耐心,又或者说,如果他和陈眠换一个开始,换成个一见钟情或是日久生情的戏码,他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心情。
这样,被陈眠伤透了但又没办法责怪她的心情。
失联的那两个月,他被他爸带着出了趟国,这趟旅程本来毫无必要,只不过是被发现了他的失控,他晚上失眠,在客厅坐着,什么也没干,只是在翻手机,然后他爸出来看见,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他旁边,隔了很久才问他,是不是不开心。
他的父母跟别人的父母不一样,他们没什么时间陪他,但不会对他说你要好好学习不要早恋之类烂大街的话,迟盛说这很好理解不过就是很好解决罢了,因为觉得青春期的爱意不值一提,不需要任何人为干涉总会因为时间带来的任何原因而走散。
任何原因,包括家境、交友圈、生活习惯等等。
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上,他爸指着窗外对沈域说:“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儿纠结的情情爱爱也就这么回事儿,还不如云有重量,掉下去连声响都听不见,站得越高看见的人也就更多,选择多了就会发现执着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然而从迪拜回来的飞机上,他爸在睡觉,他忽然说了一句,“我偏要。”
他爸问他,“什么?”
沈域就看着窗外,玻璃窗里隐约倒映出他的脸,不是那个幼儿园撒娇要白孔雀的小朋友,而是坚定又执着,带着不问后果不顾一切的孤勇。
“我看不见其他选择,我偏要那一个。”
十八岁,刚成年却又没办法被大人当作成年人来看待,被认为心智仍不成熟,所有的想法和选择都幼稚,都具有了可推翻性,像小孩儿今天闹着非棉花糖不吃明天就又看上了草莓软糖,没有人会把他的话当真。
除了他自己。
他对陈眠说以后不会要小孩儿是真的,陈眠不信,但他从国外回来直接就去了医院做结扎,医生问他还这么年轻确定吗?他想都没想说这事儿要是都确定不了他还有什么事能够自己确定的。
术后在家休息了大半个月,谁都不知道,他爸妈天南海北的飞根本不知道自己儿子做了这么一件大事,直到迟盛跟他爸妈吵架直接来了沈域这儿,才知道他的好兄弟干了这么一件大事。
迟盛说这事儿你要是不跟陈眠说,我都觉得你矫情,好事不留名你当自己活雷锋啊?
沈域没想过要当活雷锋,他只是对迟盛说:“这事儿跟陈眠有个什么关系?”
这事儿跟陈眠有个什么关系。
医院是他自己要进的,身份证是他自己带上的,住院手续都是他自己办的,全程陈眠没有干涉过他、没有要求过他,甚至没有对他表露过任何关于以后的期待,她甚至没说过沈域我以后想跟你一起生活,这种看似让人感动实则挟‘恩’图报甚至带了些道德绑架的话沈域说不出口,他不屑。
如果有一天陈眠走向他。
不能是因为她发现他做了这些而感动、而愧疚所以才走向他。
只能是她就是想走向他了,打雷下雨不在乎,就算是下冰雹都没有走向他这件事重要。这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