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現形記

第三十三回 查帳目奉劄謁銀行 借名頭斂錢開書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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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孫大胡子聽見餘藎臣一定要稟揭黃在新托妓謀差的事,一再勸他都不肯聽。孫大胡子哼哼冷笑道:“他托妓謀差雖然是他的壞處;然而你做監司大員的人,你不到窯子裏去,怎麽會曉他托妓謀差呢?這樁事還怪你不是。”餘藎臣被他這一駁,頓時閉口無言。歇了半天,才勉強說道:“我們嫖婊子不過是好玩罷了。他鑽營差使竟走婊子的門路,這品行上總說不過去!我就是不到上頭去說他壞話,這種人要在我手裏得意,叫他一輩子不用想了!”說完,麵子上雖把此事丟開,後來又著實到王小五子家發了幾回脾氣。經王小五子千賠不是,萬賠不是;後來又把這話通知了黃在新,嚇的黃在新有許多時不敢公然到釣魚巷王小五子家住夜。餘藎臣拿不到破綻,方才罷手。

又過了兩月,餘藎臣的保折批了回來,所保送部引見,業已奉旨允準。等到奉到飭知,立刻上院叩謝。接著便是同寅前來道喜,下僚紛紛稟賀。餘藎臣少不得置辦酒席請這班同寅。同寅當中多半都是好玩的,家裏請酒不算數,一定要在釣魚巷擺酒請他們。餘藎臣也樂得借花獻佛,一來趁他們的心願,二來又應酬了相好。回回吃酒都推趙大架子為首座,趙大架子便亦居之不疑。接連又是你一台,我一台,替他賀喜。如此者輪流吃過,足足有半個多月光景。

真正是光陰似箭,日月如梭。餘藎臣便想請谘入都引見。製台答應,所有他的差使,一齊都委了別人暫行代管,為他不久就要回來的。一連幾天,白天忙著料理交代,晚上又有一班相好輪流擺酒替他餞行。有天夜裏,正在釣魚巷吃的有點醉醺醺了,他忽然發議論道:“回想兄弟才到省頭一天的光景,再想不到今日是這個樣子。我還記得我到省頭一天,其時正是黃製軍第二次到江南來。我頭一天上院,沒有傳見。其實上司見不見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倒是那時候臉上總覺得擱不下去,從官廳子上走出去上轎,賽如對了跟班、轎夫都像沒有臉見他們似的。此時得差得缺的心還沒有,心上總想:‘我連上司都見不著,我還出來做什麽官呢!’到了第二次上院還沒有見。因為別人見不著的很多,並不光我一個,那時心上便坦然了許多,見了轎夫、跟班也不難為情了。以至頂到如今,偏偏碰著這位製軍是不輕容易見客的,他見也好,不見也好,便也漠然無動於中了。我還記得從前沒有得事的時候,隻指望能夠得一個長差使,便已心滿意足了。實因江南道台太多,得缺本非易事。誰料後來接二連三的竟其弄了好幾個長差使在身上,一天到晚忙個不了。此時不以為樂,反以為苦,屢次三番想辭掉兩個,無奈上頭一定不放。現在憑空的又得了這個明保,索性不叫我過安安穩穩的日子,拿我送部引見。想是我命裏注定的,今年流年犯了‘驛馬星’,所以要叫我出這一趟遠門。”眾人道:“‘能者多勞’,像你藎翁的這樣大才,怎麽上頭肯放你呢。至於這回明保乃是放缺的先聲。光當當差使也顯不出藎翁大才,所以製軍一定要有此一舉。從此簡在帝心,陳臬開藩,都是意中之事;放個把實缺,小焉者也,算不得什麽。”餘藎臣道:“承諸位老哥厚愛。放個把缺做做,兄弟也無庸多讓。至於將來還有什麽好處,兄弟卻不敢妄想。”說罷,那副得意揚揚之色早流露於不自知了。霎時席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