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河水一直在流着,秋天已经走进了最后的日子。两岸的柳树开始苍老,天空仍如从前一样明净,可天空下的田野却显得有些凄凉。几只麻雀在草丛里踱来踱去,青草茁壮成长,在河两旁迎风起舞。
有一行人来到了河边。
“后来才知道是一个疯子干的。”有人这么说。显然他是在说那桩凶杀案,而他的听众大概是异乡来的吧。
“就是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个疯子。”那人继续说。
“就是一看到你就吓得乱叫乱跑的那个疯子?”他们中间一个人问。
“是的,因为他是个疯子,公安局的人对他也就没有办法,所以把他交给我们了。我用绳子捆了他一个星期,从此他一看到我就十分害怕。”
此刻他们已经走到了小河转弯处。那人说:“到了,就在那个地方,放着一颗人头。”
他们沿着转弯的小河也转了过去。“这地方真不错。”有一人这么说。
那人回过头去笑笑,然后用手一指说:“就在这里,有颗人头。”他刚一说完马上就愣住了。随即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哨子般惊叫起来,而其他的人都吓得目瞪口呆。
二
马哲站在那小小的坟堆旁,那颗人头已经被取走,尸体也让人抬走了。暴露在马哲眼前的是一个浅浅的坑,他看到那翻出来的泥土是灰红色的,上面有几块不规则的血块,一只死者的黑色皮鞋被扔在坑边,皮鞋上也有血迹,皮鞋倒躺在那里,皮鞋与马哲脚上穿的皮鞋一模一样。
马哲看了一会儿后,朝河边走去了,此刻中午的阳光投射在河面上,河面像一块绸布般熠熠生辉。他想起了那一群鹅,若此刻鹅群正在水面上移动,那将是怎样一幅景象?他朝四周望去,感到眼睛里一片空白,因为鹅群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那疯子已经关起来了。”马哲身旁一个人说,“我们一得到报告,马上就去把疯子关起来,并且搜了他的房间,搜到了一把柴刀,上面沾满血迹。”
在案发的当天中午,曾有两人看到疯子提着一条水淋淋的衣服走回来,但他们事后都说没在意。
“为什么没送他去精神病医院?”马哲这时转过身去问。
“本来是准备送他去的,可后来……”那人犹豫了一下,又说,“后来就再没人提起了。”
马哲点点头,离开了河边。那人跟在后面,继续说:“谁会料到他还会杀人。大家都觉得他不太会……”他发现马哲已经不在听了,便停止不说。
在一间屋子的窗口,马哲又看到了那个疯子。疯子那时正在自言自语地坐在地上,裤子解开着,手伸进去像是捉跳蚤似的十分专心。捉了一阵,像是捉到了一只,于是他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这时他看到了窗外的马哲,就乐呵呵地傻笑起来。
马哲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脸去。他突然吼道:“为什么不把他捆起来?”
三
死者今年三十五岁,职业是工人。据法医验定,凶手是从颈后用柴刀砍下去的,与幺四婆婆的死状完全一致。而疯子屋里找到的那把柴刀上的血迹,经过化验也与死者的血型一致。那疯子被绳子捆了两天后,便让人送到离此不远的一家精神病医院去了。
“死者是今年才结婚的,他妻子比他小三岁。”小李说,“而且已经怀孕了。”
死者的妻子坐在马哲对面,她脸色苍白,双手轻轻搁在微微隆起的腹部。她的目光在屋内游来游去。
此刻是在死者家中,而在离此二里路的火化场里,正进行着死者的葬礼。家中的一切摆设都让人觉得像阳光一样新鲜。
“我们都三十多岁了,我觉得没必要把房间布置成这样。可他一定要这样布置。”她对马哲说,那声音让人觉得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在下午就要离开这里的时候,马哲突然想去看望一下死者的妻子。于是他就坐到这里来了。
“结果结婚那天,他们一进屋就都惊叫了起来,他们都笑我们俩,那天你没有来吧!”
马哲微微一怔。她此刻正询问似地看着他,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仔细看了一会儿马哲,然后说:“你是没有来。那天来的人很多,但我都记得。我没有看到你。”
“我是没有来。”马哲说。
“你为什么不来呢?”她惊讶地问。
这话让马哲也惊讶起来,他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你应该来。”她将目光移开,轻轻地埋怨道。
“可是……”马哲想说他不知道他们的婚事,但一开口又犹豫起来。他想了想后才说:“我那天出差了。”他心想:我与你们可是素不相识。
她听后十分遗憾地说:“真可惜,你不来真可惜。”
“我很后悔。”马哲说,“要是当初不去出差,我就能参加你们的婚礼了。”
她同情地望着马哲,看了很久才认真地点点头。
“那天他喝了很多酒,一到家就吐了。”她说着扭过头去在屋内寻找着什么,找了一会才用手朝放着彩电的地方一指。“就吐在那里,吐了一大摊。”她用手比画着。
马哲点了点头。
“你也听说了?”她略略有些兴奋地问。
“是的。”马哲回答,“我也听说了。”
她不禁微微一笑,接着继续问:“你是听谁说的?”
“很多人都这么说。”马哲低声说道。
“是吗?”她有些惊讶。“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没有了。”马哲摇摇头。
“真的没有说什么?”她仍然充满希望地问道。
“没有。”
她不再说话,扭过头去看着她丈夫曾经呕吐的地方,她脸上出现了羞涩的笑意。接着她回过头来问马哲:“他们没有告诉你我们咬苹果的事?”
“没有。”
于是她的目光又在屋内搜寻起来,随后她指着那吊灯说:“就在那里。”
马哲仰起头,看到了那如莲花盛开般的茶色吊灯。吊灯上还**着短短的一截白线。
“线还在那里呢。”她说,“不过当时要长多了,是后来被我扯断的。他们就在那里挂了一只苹果,让我们同时咬。”说到这里,她朝马哲微微一笑。“我丈夫刚刚呕吐完,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他,一定要让他咬。”接着她陷入了沉思之中,那苍白的脸色开始微微有些泛红。
这时马哲听到楼下杂乱的脚步声。那声音开始沿着楼梯爬上来。他知道死者的葬礼已经结束,送葬的人回来了。
她也听到了那声音。起先没注意,随后她皱起眉头仔细听了起来。接着她脸上的神色起了急剧的变化,她仿佛正在慢慢记起一桩被遗忘多年的什么事。
马哲这时悄悄站了起来,当他走到门口时,迎面看到了一只被捧在手中的骨灰盒。他便侧身让他们一个一个走了进去。然后他才慢慢地走下楼,直到来到大街上时,他仍然没有听到他以为要听到的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当走到码头时,他看到小李从汽艇里跳上岸,朝他走来。
“你还记得那个叫许亮的人吗?”小李这样问。
“怎么了?”马哲立刻警觉起来。
“他自杀了。”
“什么时候?”马哲一惊。
“就在昨天。”
四
发现许亮自杀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
“我是许亮的朋友。”他说。他似乎很不愿意到这里来。
“我是昨天上午去他家的,因为前一天我们约好了一起去钓鱼,所以我就去了。我一脚踢开了他的房门。我每次去从不敲门,因为他告诉我他的门锁坏了,只要踢一脚就行了。他自己也已有两年不用钥匙了。他这办法不错,现在我也不用钥匙,这样很方便。而且也很简单,只要经常踢,门锁就坏了。”说到这里,他问马哲,“我说到什么地方了?”
“你踢开了门。”马哲说。
“然后我就走了进去,他还躺在**睡觉。睡得像死人一样。我就去拍拍他的屁股,可他没理我。然后我去拉他的耳朵,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可他像死人一样。我从来没有见过睡得这么死的人。”他说到这里仿佛很累似的休息了一会,接着又说,“然后我看到床头柜上有两瓶安眠酮,一瓶还没有开封,一瓶只剩下不多了。于是我就怀疑他是不是自杀,但我拿不准。便去把他的邻居叫进来,让他们看看,结果他们全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完了。”他如释重负般地舒了口气,随后又低声嘟哝道,“自杀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然后他站起来准备走了,但他看到马哲依旧坐着,不禁心烦地问:“你还要知道点什么?”
马哲用手一指,请他重新在椅子上坐下,随后问:“你认识许亮多久了?”
“不知道。”他恼火地说。
“这可能吗?”
“这不可能。”他说,“但问题是这很麻烦,因为要回忆,而回忆实在太麻烦。”
“你是怎样和他成为朋友的?”马哲问。
“我们常在一起钓鱼。”说到钓鱼他开始有些高兴了。
“他给你什么印象?”马哲继续问。
“没印象。”他说,“他又不是什么英雄人物。”
“你谈谈吧。”
“我说过了没印象。”他很不高兴地说。
“随便谈谈。”
“是不是现在自杀也归公安局管了?”他恼火地问。
马哲没有回答,而是摆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好吧。”他无可奈何地说,“他这个人……”他皱起眉头开始想了。“他总把别人的事想成自己的事。常常是我钓上来的鱼,可他却总说是他钓上来的。反正我也无所谓是谁钓上的。他和你说过他曾经怎样钓上来一条三十多斤的草鱼吗?”
“没有。”
“可他常这么对我说,而且还绘声绘色。其实那鱼是我钓上的,他所说的是我的事。可是这和他的自杀有什么关系呢?他的自杀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他终于发火了。
“他为什么要自杀?”马哲突然这样问。
他一愣,然后说:“我怎么知道?”
“你的看法呢?”马哲进一步问。
“我没有看法。”他说着站起来就准备走了。
“别走。”马哲说,“他自杀与疯子杀人有关吗?”
“你别老纠缠我。”他对马哲说,“我对这种事讨厌,你知道吗?”
“你回答了再走。”
“有关又怎样?”他非常恼火地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我?”
“你说吧。”马哲说。
“好吧。”他怨气重重地说,“那个幺四婆婆死时,他找过我,要我出来证明一下,那天傍晚曾在什么地方和他聊天聊了一小时,但我不愿意。那天我没有见过他,根本不会和他聊天。我不愿意是这种事情太麻烦。”他朝马哲看看,又说:“我当时就怀疑幺四婆婆是他杀的,要不他怎么会那样。”他又朝马哲看看。“现在说出来也无所谓了,反正他不想活了。他想自杀,尽管没有成功,可他已经不想活了。你们可以把他抓起来,在这个地方,”他用手指着太阳穴,“给他一枪,一枪就成全他了。”
五
当马哲和小李走进病房时,许亮正半躺在**,他说:“我知道你们会来找我的。”仍然是这句话。
“我们是来探望你的。”马哲说着在病床旁一把椅子上坐下,小李便坐在了床沿上。
许亮已经骨瘦如柴,而且眼窝深陷。他躺在病**,像是一副骨骼躺在那里。尽管他说话的语气仍如从前,可那神态与昔日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怎么办呢?”他自言自语地说着,两眼茫然地望着马哲。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马哲说。
许亮点点头,他说:“我知道你们要来找我的,我知道自己随便怎样也逃脱不掉了。上次你们放过我,这次你们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所以我就准备……”他暂停说话,吃力地喘了几口气。“这一天迟早都要到来的,我想了很久,想到与其让一颗子弹打掉半个脑壳,还不如吃安眠酮睡过去永远不醒。”说到这里他竟得意地笑了笑,随后又垂头丧气起来。“可是没想到我又醒了过来,这些该死的医生,把我折腾得好苦。”他恶狠狠低声骂了一句。“但是也怪自己。”他立刻又责备自己了。“我不想死得太痛苦,所以我就先吃了四片,等到药性上来后,再赶紧去吃,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吞下了大半瓶后就不知道自己了,我就睡死过去了。”他说到这里竟滑稽地朝马哲做了个鬼脸。接着他又哭丧着脸说,“可是谁想到还是让你们找到了。”
“那么说,你前天中午也在河边?”小李突然问。
“是的。”他无力地点点头。
小李用眼睛向马哲暗示了一下,但马哲没有理会。
“自从那次去河边过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但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我怕自己要是不再去河边,你们会怀疑我的。”他朝马哲狡猾地笑笑。“我知道你们始终没有放弃对我的怀疑。我觉得你们真正怀疑的不是疯子,而是我。你们那么做无非是想让我放松警惕。”他脸上又出现了得意的神色,仿佛看破了马哲的心事。“因此我就必须去河边走走,于是我又看到了一颗人头。”他悲哀地望着马哲。
“然后你又看到了那个疯子在河边洗衣服?”小李问。
“是的。”他说,然后苦笑了一下。
“你就两次去过河边?”
他木然地点点头。
“而且两次都看到了人头?”小李继续问。
这次他没有什么表示,只是迷惑地看着小李。
“这种可能存在吗?会有人相信吗?”小李问道。
他朝小李亲切地一笑,说:“就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
“我认为,”小李在屋内站着说话,马哲坐在椅子里。局里的汽艇还得过一小时才到,他们得在一小时以后才能离开这里。
“我认为我们不能马上就走。许亮的问题还没调查清楚。幺四婆婆案件里还有一个疑点没有澄清。而且在两次案发的时间里,许亮都在现场。用偶然性来解释这些显然是不能使人信服的,我觉得许亮非常可疑。”
马哲没有去看小李,而是将目光投到窗外,窗外有几片树叶在摇曳,马哲便判断着风是从哪个方向吹来的。
“我怀疑许亮参与了凶杀。我认为这是一桩非常奇特的案件,一个正常人和一个疯子共同制造了这桩凶杀案。这里有两种可能性,一是整个凶杀过程以疯子为主,许亮在一旁望风和帮助。二是许亮没有动手,而是教唆疯子,他离得较远,一旦被人发现他就可以装出大叫大喊的样子。但这两种可能都是次要的,作为许亮,他作案的目的是抢走幺四婆婆身上的钱。”
马哲这时转过头来了,仿佛他开始听讲。
“而作案后他很可能参与了现场布置,他以为这奇特的现场会转移我们的注意。因为正常人显然是不会这样布置现场的。案后他又寻求别人作伪证。”
马哲此刻脸上的神色认真起来了。
“第二起案发时这两人又在一起。显然许亮不能用第一次方法来蒙骗我们了,于是他假装自杀,自杀前特意约人第二天一早去叫他,说是去钓鱼。而自杀的时间是在后半夜。这是他告诉医生的,并且只吃了大半瓶安眠酮,一般决心自杀的人是不会这样的。他最狡猾的是主动说出第二次案发时他也在河边,这是他比别的罪犯高明之处,然后装着害怕的样子而去自杀。”
这时马哲开口了,他说:“但是许亮在第二起案发时不在河边,而在自己家中。他的邻居看到他在家中。”
小李惊愕地看着马哲,许久他才喃喃地问:“你去调查过了?”
马哲点点头。
“可是他为什么说去过河边?”小李感到迷惑。
马哲没有回答,他非常疲倦地站了起来,对小李说:“该去码头了。”
六
两年以后,幺四婆婆那间屋子才住了人。当那人走进房屋时,发现墙角有一堆被老鼠咬碎的麻绳,而房梁上还挂着一截麻绳,接着他又在那碎麻绳里发现了同样被咬碎的钞票。于是幺四婆婆一案中最后遗留的疑点才算澄清。幺四婆婆把钱折成细细一条编入麻绳,这是别人根本无法想到的。
也是在这个时候,疯子回来了。疯子在精神病医院待了两年,他尝尽了电疗的痛苦,出院时已经憔悴不堪。因为疯子一进院就殴打医生,所以他在这两年里接受电疗的次数已经超出了他的生理负担。在最后的半年里,他已经卧床不起。于是院方便通知镇里,让他们把疯子领回去。他们觉得疯子已经不会活得太久了,他们不愿让疯子死在医院里,而此刻镇里正在为疯子住院的费用发愁,本来镇上的民政资金就不多,疯子一住院就是两年,实在使他们发愁,因此在此时接到这个通知,不由让他们松了一口气。
疯子是躺在担架上被人抬进老邮政弄的。此前,镇里已经派人将他的住所打扫干净。疯子被抬进老邮政弄时,很多人围上去看。看到这么多的人围上来,躺在担架里的疯子便缩成了一团,惊恐地低叫起来。那声音像鸭子似的。
此后疯子一直躺在屋内,由居委会的人每日给他送吃的去。那些日子里,弄里的孩子常常趴在窗口看疯子。于是老邮政弄的人便知道什么时候疯子开始坐起来,什么时候又能站起来走路。一个多月后,疯子竟然来到了屋外,坐在门口地上晒太阳,尽管是初秋季节,可疯子坐在门口总是瑟瑟发抖。当疯子被抬进老邮政弄时,似乎奄奄一息,没想到这么快他又恢复了起来。而且不久后他不再怕冷,开始走来走去,有时竟又走到街上去站着了。
后来有人又在弄口看到疯子提着一条水淋淋的衣服走了过来。起先他没在意,可随即心里一怔,然后他看到疯子另一只手里正拿着一把沾满血迹的柴刀,不禁毛骨悚然。
许亮敲开了邻居的房门,让他的邻居一怔。这个从来不和他们说话的人居然站到他们门口来了。
许亮站在门口,随便他们怎么邀请也不愿进去。他似笑似哭地对他们说:“我下午去河边了,本来我发誓再也不去河边,可我今天下午又去了。”
疯子又行凶杀人的消息是在傍晚的时候传遍全镇的。此刻他们正在谈论这桩事,疯子三次行凶已经使镇上所有的人震惊不已。许亮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听了许亮的话,他们莫名其妙。因为他们看到许亮整个下午都在家。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又到河边去了。”许亮呆呆地说。既是对他们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可是你下午不是在家吗?”
“我下午在家?”许亮惊讶地问,“你们看到我在家?”
他们互相看看,不知该如何回答。
于是许亮脸上的神情立刻黯了下去。他摇着头说:“不,我下午去河边了。我已经发誓不去那里,可我下午又去了。”他痛苦地望着他们。
他们面面相觑。
“我又看到了一颗人头。”说到这里,许亮突然笑了起来,“我又看到了一颗人头。”
“可是你下午不是在家吗?”他们越发觉得莫名其妙。
“而且我又看到。”他神秘地说,“我又看到那个疯子在洗衣服了。”
他们此刻目瞪口呆了。
许亮这时十分愉快地嬉笑起来,然而随即他又立刻收起笑容像是想起了什么,茫然地望着他们,接着转身走开了。不一会儿他们听到许亮敲另一扇门的声音。
马哲又来到了河边。不知为何他竟然又想起了那群鹅。他想象着它们在河面上游动时那像船一样庄重的姿态。他现在什么都不愿去想,就想那一群鹅。他正努力回想着当初凌晨一脚踩进鹅群时情景,于是他仿佛又听到了鹅群因为惊慌发出的叫声。
此刻现场已经被整理过了,但马哲仍不愿朝那里望。那地方叫他心里恶心。
这次被害的是个孩子。马哲只是朝那颗小小的头颅望了一眼就走开了。小李他们走了上去。不知为何马哲突然发火了,他对镇上派出所的民警吼道:“为什么要把现场保护起来?”
“这……”民警不知所措地看着马哲。
马哲的吼声使小李有些不解,他转过脸去迷惑地望着马哲。这时马哲已经沿着河边走了过去。那民警跟在后面。
走了一会,马哲才平静地问民警:“那群鹅呢?”
“什么?”民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幺四婆婆养的那些鹅。”
“不知道。”民警回答。
马哲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天晚上,小李告诉马哲,被害者就是发现幺四婆婆人头的那个孩子。马哲听后待了半天,然后才说:“他父亲不是不准他去河边了吗?”
小李又说:“许亮死了,是自杀的。”
“可是那孩子为什么要去河边呢?”马哲自言自语,随即他惊愕地问小李:“许亮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