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中国侦探小说精选:第六卷 黑色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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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是巴雅尔这小子在给自己打掩护?

一连两天,大老刘更对那双迈动着的大马靴如痴如迷了。一回到他和巴雅尔借居的那顶洁白的蒙古包里,就由不得又拿出了那张自己描下的盗马贼的画像久久思忖着。不知为什么,耳旁还似乎总传来斯尔杰那放肆的笑声。

马靴!马靴!眼前又晃动起那双马靴!

按说现在还不到这么办的时候,但这一天大老刘竟由不得这样动起了手来。铺开了画像,用笔替那狰狞的盗马贼刮掉了络腮胡子,修剪了杂乱的长发,换下了油污的蒙古长袍,垫高了那条瘸腿。越画就越觉得在漫长而黑暗的隧道中看到了一点希望的光亮:

这不就是个活脱脱的斯尔杰吗?!

但在兴奋之余,他又很快的产生了怀疑。巴雅尔这小子鬼点子是多,可这一切得来也不该这么容易呀!而且大方得出奇,愣大大咧咧地让给了自己却只顾去追求那草原妞儿。神魂颠倒也不能到了这个地步,这鬼家伙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

但那双大马靴却仍在眼前迈动着……

正在此时,却只听得蒙古包外传来了一阵嘤嘤的啜泣声。大老刘一怔忙迈步走出了门外,就只见一位身材苗条的女孩子正垂着头儿站在门口。咬着头上的纱巾角儿,似想进又不敢进,只顾为难地啜泣着。

“你是谁?”大老刘警觉了。

“南丝日玛……”女孩子轻声回答着。

“南丝日玛!”大老刘却失声高叫了。

“怎么了?”女孩子一惊,猛扬起了脸儿。

天哪!大老刘再没词儿了。一时间,只觉阳光变得更加明媚,草原变得更加秀美,巴雅尔的鬼迷心窍也变得完全可以理解了。

“求求您了……”她怯生生地说。

“行!行!”大老刘望着她那被泪水洗过的眸子,竟不加考虑地马上答应了。

“让他不要再来了……”她说。

“为什么?”他脱口问道。

“我怕……”她的目光蓦地变得惘然了。

怕?大老刘不由得一惊,刹时想到莫非是巴雅尔这小子做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但似乎又什么也没有发生,南丝日玛只顾望着远方哀婉地倾诉着。

草原上**起了柔和的风……

她说,她从小就和阿爸相依为命,而阿爸就怕别人夸女儿长得漂亮。她也怕,因为这使她常常联想到自己从小就神秘失踪的母亲。阿爸是这里最出色的牧马人,高傲得什么也不对自己的女儿说。但在她长大之后便逐渐体会到,漂亮对一个女孩子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尤其是那个多事的老外把她的照片登上洋画报后,各种磨难果然接踵而来了。

权和钱,赛里夫和斯尔杰……

她说,她曾为此恐惧过,也勇敢过。在高傲的阿爸支持下,终于坚决为自己选中了一个既无权又无势的穷“巴克西”——草原教师。

她爱他,因为他俩从小一起长大。耳鬓厮磨,可以说是青梅竹马。更重要的是,别看他是个孤儿,却勤奋努力格外有志气。在牧人们的关怀下一直读到大学毕业,如不是被别人顶了,早成了公费留洋生。也好,他忘不了养育他的故乡草原,终于在她惊喜的目光下又出现在她的蒙古包里了。

爱情,彻底扫清了她的恐惧……

但他却似乎有点变了。面目变得更加英俊,身材变得更加挺拔,性格变得更加善良,举止也变得更加文雅。然而,在爱情上他也变得战战兢兢了。她曾催促过他,他却总是忧心忡忡地说,再等等吧!再等等吧……只顾一心扑在学校里,好像要把自己炽热的爱暂时分散在每个草原孩子的身上。

等待,到底等待到什么时候?

她说,她知道斯尔杰还不敢对她怎么样,他或许是在等待赛里夫在花花世界忘乎一切。但谁料想半道里又插进了个草原刑警,使相对的平静又重新被搅乱了。本来多日不来信的赛里夫又频频来信了,斯尔杰也大叫着与其让绿皮小子抢了还不如他先动手。乱了!乱了!急得高傲的阿爸也哀求她马上结婚吧!谁料想这位堂堂的大学毕业生竟被吓得手脚失措,连“再等等吧”也不说了,却只顾紧紧拥抱着她泪流满面地说:或许我们该分手了!

她正是为这个来的。

“求求你了!”最后她说,“还给我们安静吧!要不,他就不要我了……”

“行!”大老刘又一次大喊着答应了。

南丝日玛走了,大老刘心里这份儿乱啊!连桌子上那刚修剪过头发胡子的盗马贼画像都忘了,只顾一个劲儿地暗骂巴雅尔这浑小子!偏偏这家伙又当仁不让,竟赶上了这位正在火头儿上:

“他妈的!瞧你干下的好事儿!”

“哟嗬!”巴雅尔竟能反戈一击,“还说我神魂颠倒呢!姑娘这一来,有老婆的人也变得不分青红皂白了!”

“什么?!”吼声更高了。

“什么?!”虚晃一招儿,竟拿起桌上修剪过头发胡子的画儿,盾牌似地挡住了脸。

“说!”大老刘绝不允许他躲避。

“说就说!”这小子也真能念念有词儿,“你以为咱愿意这样吗?对手像个小羊羔儿,咱也跟着掉价儿。得!咱绝不能让心爱的姑娘跟着咱受委屈,得找那小儿算账去!有劲儿就往咱巴雅尔身上使,干吗酸不溜溜地跟姑娘来这手儿?”

“你、你这是火上加油!”大老刘喊。

“谁说不是!”这位也毫不否认,“可我刚和这主儿一见面儿,就有点儿傻了眼。且不论这个长得帅啊,就瞧那身斯文劲儿也让你觉得自个儿像个野蛮人似的!”

“嘿嘿!知道就好!”大老刘冷笑了。

“好是好!”这位脸皮子也真厚,“可咱这嘴皮子却没发软,张口就是一通质问。谁曾想到这位大学生听后直摇头儿,半晌才文绉绉地给了咱这么两句:南丝日玛想得太单纯了,我们的分手绝不是因为您……我当时失声大喊了:那到底为什么?他却避而不答,只是说他已经申请调往更加偏远的草原,今天下午就要到旗上办手续。再问,他竟满眼溢满了泪水,扔下两封信便默默地走了。”

“信!那信呢?”大老刘出于职业的本能,急切地问道。

“没劲!”巴雅尔竟随手扔了过来。

大老刘忙拆开仔细看着,愣没注意到巴雅尔在那画像上瞎涂瞎抹起来。赛里夫这小衙内也太霸道了!在信中竟说,他在日本见的女孩子越多,就越觉得南丝日玛的不可代替。既然在留学上他能战胜了他,在这上头更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虽然现在远在国外,但在国内当旗长的父亲却很欣赏他的选择……还有一封是给苏木达阿日布的。信中说,作为父亲的老部下,他不应忘记怎样管教好他的侄子。斯尔杰怎么成了草原企业家,自己心里也该有数的。趁火打劫,国内还有好多铁哥们儿,也不会对此袖手旁观的。尤其是对那位非得返归故乡的高材生,似乎也应该让人家死心远走高飞了。只有净化了环境,才能更快地洽谈好那宗和日方合资的项目。须知这种肉类罐头胆固醇低,在欧美日本大受欢迎。只要投产,定能尽快补上斯尔杰那笔十几万元的亏空!云云。

大老刘看毕,一时间愣然了。条件反射一般,只觉得眼前飘闪着一个又一个问号。时而**近了,时而又飘远了。时而勾连在一起,时而又一如风吹散了。似和自己的案子无关,却又缠绕着他不由得浮想联翩:

老阿日布到底在扮演什么角色?

斯尔杰原来竟负债累累……

赛里夫在其间掌握了什么把柄?

罐头,还有那奇特的罐头……

赛汗塔拉果真是治安模范吗?

这块净土上隐没着什么……

说不清,道不明,大老刘只觉得蓦地那双特别的大马靴又在眼前迈动起来。牵引着他,让他必须苦苦思索下去。

“嘻嘻!”巴雅尔却在一旁突然笑了。

大老刘忙走近一看,就只见这小子正在那张画上乱涂乱抹。自己原先用笔修剪过的杂乱长发,刮掉的络腮胡子,又让这小子闲极无聊地涂涂抹抹胡添上去了。他妈的!半日辛苦是闹着玩儿的吗?大老刘顿时虎目圆睁了!

“蓝图!”巴雅尔嬉皮笑脸地竟没觉察。

“蓝图?”大老刘的虎目却骤然又缩小了。

“谁的?”巴雅尔一本正经地问。

“我的!”大老刘觉得问题太古怪了。

“不一定!”巴雅尔却还在委屈人。

“你!”大老刘来气了。

“我?”巴雅尔一起身儿,“您哪!我该拜拜了。南丝日玛这工夫准赶着水车去井边儿,这可是个讨姑娘好儿的绝妙机会!”

“你敢!”大老刘想拦。

“不敢?”这小子却说,“咱没那么没出息!中国人连死都不怕,咱还在乎个小衙内赛里夫?”

“可别忘了还有局子里!”正欲提醒。

“嘿嘿!”这家伙更无所谓了,“咱早和老爷子有约法三章!”

“这?”大老刘没辙了。

走了,还是打着口哨走了。他妈的!没商没量的,就顾得死盯着一个娘们儿,这算哪家子的风格?

得!只有自己瞧着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