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刘算服了这小子!
但谁料睡了一个晚上,巴雅尔愣把什么都给忘光了。恍恍惚惚,脑子里似乎只留下了昨天的发酒疯。
这小子又在搞什么鬼?
但似乎又不像!昨夜里就留下点蛛丝马迹,归来时竟把摩托车坏在哪儿也给忘了。今天就更不承认了,好似酒后梦游了一次。摩托车是在远离现场的一个大斜坡下找到的,坏得可不轻,还是自己央告牧人帮助找到的。
更为可悲,他竟开始闭门思过了!
多么关键的时刻,他却为了昨天那酒后失态、当众出丑、口吐狂言、身染污秽,而这一白天只顾得待住在蒙古包里深深自责了。什么摘面儿,露怯啊,唉声叹气整日里叨叨个不停。
真真假假,眼瞧着要误大事了!
果然才一天,黑锅就推给别人背上了。牧人们议论纷纷,仿佛就是他大老刘一个人来草原找茬儿似的。阿日布、斯尔杰本来如惊弓之鸟,现在又变得犹如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尤其是那挣扎着狂喊自己就是盗马贼的大学生,行踪诡秘,随时都可能成了漏网之鱼。
不成!得和这小子摊牌!
“巴雅尔!”当晚他就耐心地启发上了,“这两夜我仔细琢磨过了,你小子是比我棋高一招儿!没说的,智能型!”
“干吗?您就饶了我吧!”这位求着。
“坐稳了!”这位却决心夸够了,“当大伙儿跟着盗马贼屁股转的时候,你小子却偏挑这没丢马的清静地方下钩儿,就够有眼力的!来到这大草原上马上就由马群盯上了那姑娘,更说明你小子敢使绝招儿。你肯定看出了这绝不仅仅是因为兔子不吃窝边草没丢马,而是因为姑娘那特殊的魅力维护了她阿爸的马群。果然不久你就发现了赛里夫、斯尔杰,还有那可怜巴巴的大学生。随之你又发现了他们之间围绕南丝日玛的复杂关系。你很明白只有死死地盯住了姑娘,才能够激化矛盾有所突破。你很愿意扮演花花公子的角色,但也很需要个傻瓜蛋子来为你处处去捅马蜂窝!”
“不!是高大形象!”这位忙辩护。
“嘿嘿!”大老刘继续说着,“还有黑粗!说轻了看你是怕我不会演戏,点明了反而会蹩手蹩脚。说重了看你是偏要看我处处上当,替你小子去声东击西!盗马贼早尝过了我穷追猛打的傻劲头儿了,瞧我这一来也会惴惴不安首尾难顾。得!这一来我大老刘成了庄稼地里的稻草人儿了,吓鸟玩儿!你小子在背后下网套儿当神探,还能成天守着个漂亮妞儿!就不该眼巴巴地瞧着咱往死胡同里钻,愣差点儿堵在冷库里让人给撕扒了!”
“罪该万死,死有余辜!”这位忙赔情。
“别!”这位也当仁不让,“咱服!咱认了!都怪咱傻大黑粗缺心眼儿,愣放过了神仙点化。蓝图!那不是说有人照斯尔杰这小子添枝加叶描的吗?后来斯尔杰又照着那更大的蓝图重走了一遍吗?只顾认死理儿,说赛里夫回国就认定回国了,却忘了这是老阿日布以假乱真留下个小圈套!说你不该和斯尔杰喝醉就不该喝醉,更不知你这是以真诈真为了逼回那大学生!说白了看,至今也没抖弄清楚这些乱麻团子!什么巨款的亏损,什么马肉罐头,什么三个小伙子围着一个姑娘玩玄,还有什么阿日布和咱们莫旗长以及那位当大官的姐夫,乱七八糟的把我这脑子搅成了一盆糨糊!尤其那大学生,也算得个大知识分子了!干嘛稳稳当当地放着金饭碗不端?愣文文雅雅地突然变成了个神出鬼没的大盗马贼?”
“我也犯糊涂。”这位消极对待。
“糊涂也好!”这位却有法儿逼他,“咱们刑警管什么的?管破案!管抓人!弄回局子里去,有的是绝招儿让这小子说清楚了!那天晚上,你那摩托的声儿响得可真绝,终于逼出了这么场好戏!就算你小子是酒醉梦游,可我却看得一清二楚。斯尔杰纯属为了那姑娘引火烧身,那大学生化了装却是为了真的显示自己那庐山真面目。抓!没错儿!这里头的文章大了去啦!只要抓住了索依洛这大学生,随之准能抖出一大串儿!斯尔杰、阿日布,甚至还有南丝日玛……”
“你说还有谁?”突然认真起来。
“南丝日玛!”他说,“不就是她探风报讯儿?还没结婚肚子里就撒下了种儿!”
“你再说一遍!”态度更加严肃。
“怎么啦?撒、撒种儿!”他不安了。
“告诉你!”蓦地,巴雅尔爆发了,“有种也是颗好种儿!”
天哪!这叫什么话?
大老刘隐约感到有点不对劲儿了!这小子难得的认真,难得的严肃,难得的发火,尤其是这种对人难得的夸赞,怎不让人越听就越感到出格儿!
好种儿?……
大老刘想到这里,由不得不安起来。昨夜里斯尔杰为南丝日玛宁愿替人为盗,莫非今儿个这小子为这姑娘也宁愿……如今这小匪派儿什么干不出来?听听!这话可就够匪气儿的!
不成!对这号人得单刀直入!
“昨夜里,”大老刘一针见血地就说,“你小子来了个以真乱假?”
“没错儿!”回答得痛快。
“今儿个,”大老刘又步步紧逼,“你小子却来了个以假乱真?”
“没错儿!”更不含糊。
“那好!”大老刘拍案而起了,“咱也就不白费唾沫当那傻瓜蛋子了!你就直截了当给咱说:你小子这拖着、耗着、等着、泡着,到底是想干什么?”
“等着‘还’呀!”轻描淡写。
“还?”大老刘却一下转懵了。
“是还!”这小子竟埋怨开了,“还是您告诉我的呢,这盗马贼不论在哪儿得了手,作案还准留下个血字:还!您是贵人多忘事儿,咱这小字辈儿不敢!”
“你小子就信啦?”听后差点又气晕了。
“信!”这小子愣不改口,“盗亦有道!您昨晚上不是亲眼瞧见了吗?明明已经逃之夭夭了,却自个儿又回来了。绝不愿让别人替自己背黑锅,就是搭上小命儿也要还!”
“那是让咱们逼的!”大老刘大喊了。
“不逼不是更好吗?”这位却仍然不紧不慢,“反正咱们心里有了底儿,知道了谁是那盗马贼!干吗不消消停停地给人家一点时间呢?咱们也好从旁看看这到底怎么个还!”
“可要让他跑了呢?”大老刘反问了。
“跑了?”这位竟能理直气壮地回答,“有老阿日布顶着!你忘了昨夜里这位苏木达怎么叫阵了吗?来吧!我才是盗马贼!听听,够多气魄!”
“气魄个屁!”大老刘当即反驳,“这里头文章大了去了!”
“这不结了!”这位马上接茬儿,“大,就得给人家时间还!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大文章就该往大里作!您说过要破个案外案,人家又还了你个案中案。多么大方?咱也不能小气。得!沉住气不少打粮,还是耐心等着还吧!”
“不过……”大老刘仍不服气。
“不过个屁!”这小子竟也来火儿了,“昨晚上你动手试试?你能铐走一个、两个,你能铐走整个赛汗塔拉草原吗?”
“这?”这回大老刘闭嘴了。
夜色又笼罩了草原,蒙古包里顿时也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没人说话了,巴雅尔竟仰卧着望起了包顶的圆形天窗口,枕着双手,似梦似醒,典型的一副守株待兔的模样儿。
大老刘却难得潇洒起来……
瞧瞧!没说服了这小子,倒让这小子说得没词儿了!什么等着还,什么案中案,什么文章应该往大里作!头头是道,句句难驳!可等到什么时候是个了啊?难道天上真的会自动往下掉馅饼?”
完了!就是往下掉也完了!
再瞧,巴雅尔竟打起了小呼噜。别说馅饼掉下来也只能砸在脸上,就是身旁有一百只兔子也早就溜光了。他妈的!真真假假,又让这小子拖着白泡了一天!
蓦地,远方似有什么响动?!
大老刘刚来得及一怔,便听得似有无数匹烈马在惶恐地狂奔。排山倒海一般,刹那间就击碎了这夜的寂静。杂乱的马蹄声、惊悸的嘶叫声,更顿时使这蒙古包变成一叶扁舟,像正颠簸在茫茫草原的惊涛骇浪之中。突然,有谁又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呼唤:
“来人呀!盗马团伙在复仇……”
大老刘在一片混乱中紧张地思索着:团伙?团伙?难道盗马贼不仅仅是一个?可低头一瞧,巴雅尔这小子竟然还在酣睡着。他妈的!大老刘暗骂了一声就要冲了出去!
“站住!”谁料这位却出了声儿。
“你、你小子!”大老刘怒喝了,“还是做你的美梦去吧!”又要向外冲!
“站住!”这位也来劲儿了,“叫你站住就站住!”还一跃而起了。
“怎么?你敢拦!”大叫。
“敢!”猛拦,“你现在敢出这个门儿,我就敢和你拼了!”
“来邪的?”由不得一怔。
“没错儿!”猛地就是一推,“说咱是指令型就真成指令型了?喊团伙就真他妈的出了团伙?就凭咱那辆破摩托。非他妈的让引着转晕了不可!破案,钻进迷魂阵里还破个屁!”
“这?”大老刘跌坐在地不动了。
“您哪!”这小子也就势躺倒了,“沉住气不少打粮,这是最后一招儿了!”
“什么?”还真有点若有所悟了。
“都怪我!”这位也开始了自我检讨,“有这么个搞恋爱的法子吗?盯人盯不紧,两天都没见面儿了。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稍有疏忽,魅力就发挥到别人身上了。得!总结教训,明儿早上见!”
天哪!又扯到南丝日玛身上了!但那嚣闹一时的人叫马嘶,却偏在这小子的叨叨声中无可奈何地消失了!
这案子何时是个了啊……
大老刘一夜犯愁!
谁料,巴雅尔第二天一大早果然去会姑娘了,似乎再怕别人分享她那特有的魅力。
小匪派儿,自在得实在没边儿!
据说,半道上还遇见了斯尔杰,亲热得更是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称哥们儿论弟兄还不算,又大谈如何突破五瓶儿的记录。只不该临告别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