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中国侦探小说精选:第六卷 黑色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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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妈同李教授夫妇是大学同学。这是我妈妈患了肺癌临终前告诉我的。她说,‘我和李玉斌、方燕茹都是大学同学。起初我和李玉斌谈恋爱,反右派时,他被打成右派分子,我是共产党员,组织上要我和他划清界限,否则要开除党籍。在万般无奈情况下,我们中止了恋爱关系,后来和你爸结婚了。你3岁时爸爸去世,15年过去了,你今年18岁了。孩子,你妈妈命苦,你也命苦。妈妈这病治不好了。我走之前只有把你托付给李玉斌和方燕茹才放心。改革开放了,政治上包袱没有了,他们的事业蒸蒸日上。看着老同学的情分上,我想他们是会接受你的。这么多年来,我同他们夫妇没有联系,这你应该能够理解。我毕竟同李玉斌热恋过,丈夫又去世了,如果我频繁地与他们联系接触,会给他们家庭关系带来不良影响。我要死了,把你托付给他们,我想他们一定会欣然接受的。为了当初的爱,我给方燕茹腾出的位子,他们也会接受的。’我妈只给我说了这些。至于她同李教授热恋到什么程度,她同李教授分手后他是不是恨她,她都没有跟我说。”

“你既然知道你妈同李教授曾经热恋过,以后迫于政治压力中断恋爱关系,你为什么还要主动同李教授……”万局长正在字斟句酌,林芳打断他的话:“你的意思是说我为什么要找我妈妈过去的恋人做丈夫?”她两眼看看万局长,又看看王辉,“为什么不可以?我妈并没有与他结婚呀。再说是我妈经不起考验,背叛自己的初恋,给他带来了精神痛苦,我这样做多少带点替我妈赎罪的心情。”王辉说:“法律没有规定女儿不可以和妈妈的恋人结婚,你想同教授结婚,没有违反法律规定,别人无权干涉。但是如果像你说的是为了赎罪,我们不敢苟同,因为这里无罪可赎,你妈离开初恋的情人,同别人结婚,不管由于什么原因,都不是犯罪行为,充其量只是个道德观念问题。所以李教授不接受你的要求是有道理的。你如果不是刻骨铭心地爱着他,而是为了感恩、为了赎罪同他结婚,不会有幸福。李教授是对的。我们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自杀?”

万国玉接着说:“是啊!我们要弄清楚他为什么要自杀。因为你爱他,想和他结婚,他不同意就行了,为什么要自寻短见?林芳同志,恐怕你对我们隐瞒了什么。李教授是知名学者,不会因为这件事而轻生。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是认为他死得不明不白。我是指他不该这样做,他有理由拒绝你求爱,干吗要走绝路呢?”

“你们一再说对我不怀疑,实际上还是怀疑我。”林芳说完这句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自己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了要得到你们的充分信任,我什么也不顾了,把发生的事都说出来,让你们分析判断。他去世前大约半个月的一天晚上,10点多种,我给他送一杯开水,坐下来,对教授说:‘李教授,你为什么要拒绝我?你不喜欢我、不爱我了吗?我想陪伴你度过下半生,对你对我都有好处。你是不是认为我和我妈妈一样不可靠,会背叛你?’他打断我的话:‘我喜欢你,也爱你,就像喜欢和爱我的儿子一样。这是父辈对子女的喜欢和爱,而不是恋人之间的爱。我还要纠正你的话,你妈并没有背叛我,她主动中断恋爱关系,确实是迫不得已,她没有错,我不怪她。我们都很痛苦,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一直忘不了她,她也一直忘不了我。我对不起方燕茹,没有把对你妈的爱真正转移到她身上,我们互相尊敬,但是缺少爱。在你未出世前,我和你妈妈见过一面……’他说到这里哽咽得没说下去,过了很长时间,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人的一生是极其短暂的,真正的刻骨铭心的爱只有一次,失去这一次,就永远得不到了。’他又看着我的脸对我说:‘你知道吗?我和你妈妈在一起抱头痛哭,很长、很长时间,我们失去了理智,实现了肉体结合。当我们各自回到家里时,我们自责、内疚,我对不起妻子,她对不起丈夫,就是你爸爸。我们发誓永远不再相见。我们的幽会很快被方燕茹知道,她没有说,但我感觉到了。芳芳,你想想,你要陪伴我终生,岂不荒唐?’我反驳说,‘这有什么荒唐的,这类事在其他国家多着呢!’他说:‘我们是中国人,住在中国,不在外国。芳芳,你是个好孩子,你要理解我呀!’我说,‘正因为我理解你才决定陪伴你终生。’他说:‘陪伴我终生我不反对,那是以女儿或儿媳孝敬父母的身份,而不是别的什么身份。芳芳,小斌在美国留学,他打算拿到博士学位就回国,我向他介绍了你的情况,他非常高兴,乐于做你的哥哥或情人,他说等他回来后同你直接谈。’我说:‘我爱的是你,不是你儿子,对你儿子我一无所知,无爱情可言。’他说:‘小斌比你大两岁,你那荒唐念头不仅使他处境尴尬,也使我处境尴尬,难道你要比你大两岁的小斌喊你妈或叫你阿姨吗?你太固执了,你走吧。’他叫我走,我偏不走,躺倒他**,他生气地跑到校图书馆,直到后半夜才回来。”

“你勇气蛮大的嘛,敢于大胆地爱,至于国情、影响,你是统统不考虑的。这就是你们这一代人的特点。”万国玉副局长插话。

“我们干吗要遮遮掩掩,李教授和我妈的悲剧就在于他们软弱,为此他们遗恨终生。我要吸取他们的教训,抓住机会不放。我既然做了就要对你们说出来。第二天,我在卫生间的门锁上做了小手脚。大约10时半左右,李教授正在洗澡,我在房子里想,他是真心爱我的,但他有很多顾虑,要说服他一时办不到,只有造成既成事实,他才会答应。于是我脱衣服,冲进卫生间,把正在淋浴的李教授紧紧抱住……”

“感谢你毫无保留地告诉我们你的隐私情况,我们一定为你保密。”王辉说。万局长肯定地点点头。

“从此我们睡在一起。我们都感到非常幸福和满足。我们商量暂时不对外宣布,等我拿到大学毕业文凭,找到正式工作再到婚姻登记机关登记结婚。”

“你同教授同居后,有没有发现他情绪有什么变化?如果有,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什么?”万局长问。

“他非常高兴,有时像个孩子似的。他开始不喜欢女研究生们不断到我家来,他甚至撒谎说他身体不舒服,正在检查,要他们少来。一天他对来我家的女研究生不耐烦地说:‘你们有什么问题等我到学校上课时当面提问,今后少来我家。等他们走后,他对我说,他这样做的目的是要和我在一起时间多些。我说没关系,你的事业重要,研究生们需要你指导;我已经24岁了,也需要加倍努力搞好学习,早日拿到大学毕业文凭。他很惊讶地问我:‘什么?你不是25岁吗?怎么是24岁?你看你多粗心,连自己多大岁数都记错了。’我说我没有记错,是我妈给你说错了,或者是你听错了。我是1966年7月27日生的,我的出生证、接生的阿姨都还在。我妈难产,我差一点在她肚子里憋死了。他说,你出生证带来了没有,拿来我看看。我把出生证拿来递给他,他一看,脸色陡变,跌坐在沙发上,大喊一声:‘天哪!你都做了什么?!’我感到莫名其妙,问他为什么这么激动,他就是不说。当晚他要我搬回自己的房间去住。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心翼翼地服侍他,他总是感到很痛苦。我一点不明白,我的出生证为什么引起他如此痛苦!我24岁、25岁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这样,我妈妈临终前打电话把我托付给方阿姨,是方阿姨把我领来的,坐了5个小时的火车。我妈给方阿姨说我是1965年7月27日生,而且在那之前对我说,阿芳,你记住以后谁要问你什么时候生的,你就说1965年7月27日生的。我不知我妈为什么要把我说大1岁。我和李教授既然结成夫妻,我不能瞒他,如实说出我的出生年月,这有什么错呢?”

“你能说说你爸爸的情况吗?”万局长问。

“我爸爸的情况我什么都不知道。听我妈说他是工厂里的车间主任,我妈是技术员,他们是1963年10月结婚,1966年5月他因违反操作规程发生爆炸事故,炸死8名工人被逮捕,我才出生一个多月。有的人说他是1965年5月被逮捕的,我不信,因为要是那样的话,我就不可能出生。因为不可能,所以我没有到公安局问过。他在监狱里关了4年,因为有病保外就医,回家不久就病故了。我对爸爸什么印象也没有,说不出来。”林芳好像有什么感悟似的,站起来,走到万局长坐的写字台边,“你们为啥要问我爸爸情况?他已经死了快20年了,他同李教授去世有什么关系?我可以肯定地说,绝对没有任何关系。李教授根本不认识我爸爸,我们又不住在一个城市。”“随便问问,想了解一下全面情况。你是18岁时来到李教授家的,你妈妈生前同你说过李教授和方燕茹的情况吗?”万国玉问。

“很少说。一次妈妈在看过去的照片时出神,以后我经常见她在看同一张照片,是一群学生游太湖时照的,其中有李教授和我妈,而且他们站在一起,看得不太清楚,好像拉着手。以后她把照片收起来不让我看。我妈去世后,她藏的影集里有十几张她和李玉斌合影的照片。我不觉得奇怪,因为他们曾经热恋过嘛!”

“感谢你对我们的信任,给我们介绍了这么多情况,为我们判断教授之死大有好处。”万国玉副局长说完,伸出手主动同林芳握了一下,有汗,有点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