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到第二声的时候许琳才站住,欧光慈凭经验也凭对方的肢体语言知道,许琳不但认出了自己,而且在故意躲避自己。而当欧光慈提出“去你家坐一坐好吗”的时候,许琳却又表现得过于痛快,过于表演了。
欧光慈心里琢磨着,脸上却在笑:“主要是我知道你住得不远,对吧?我去过你家。”
许琳说:“是,为了‘二胡’的那个案子。”
就这么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很快就到了,许琳把两人让进自己的小屋,很利索地给两人拿来了饮料。欧光慈让她坐下来说话,说是为了解张雨生的一些情况而来的。
许琳表情很僵硬,目光不敢直视欧队长的眼睛。想想看,连胡小刀这样的“大恶人”都服他,可见这人不一般。
“许琳,听说张雨生一直在追你,有没有这回事?”
许琳点头承认:“有,他是想和我好,但是我不喜欢他那种类型的。”
“他最近和你接触过吗?”
“没有,最近我休假,去北京玩了十天,刚回来。”
“昨天晚上你去上课了吗?”
“没有,我在家。”许琳想到了那神秘的饭店深处,还有王永江,“我昨天不太舒服。”
欧光慈点点头.观察房间的摆设,而后问:“张雨生死了,你没听说吧!”
许琳“啊”地一声跳起来,杯子被撞翻了。但是欧光慈看出她这是在做戏,因为撞翻杯子的那只手是从怀里故意甩出来的。当然,刚进屋他就看到了台子上的一个青花瓷瓶。许琳去卫生间擦手,欧光慈迅速地指指沙发角的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地方让小范注意——那里有两个乌色的圆点,是血迹。
小范显然明白了,脸色骤变。直到许琳回到客厅连连说对不起,小范的脸色依然没有恢复过来。
“许琳,王永江最近和你有联系吗?”欧光慈突然换了个话题。
许琳一愣,终于没有稳住,这表情的变化被欧光慈看了个满眼。
“许琳,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见过王永江?”欧光慈的眼神称得上洞察一切。
许琳久久不语,头埋得很低,她的肩膀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着。终于,她谁也不看地点点头:“嗯,我昨天晚上见过他,刚才说的不是实话。”
欧光慈“啪”地掰开了易拉罐,将许琳惊得倏然抬头,欧光慈凝视着她的脸,表情严酷:“许琳,这个谎完全可以不撒嘛,你为什么不能实说?还是不敢实说?”
“我……我怕他。”许琳的汗珠子眼看就要下来了。
“可我听说你们两个很有感情,难道是谣传?”
许琳想摇头,又想点头,已经不知所措了,胡小刀服这个人,也难怪:“他怎么爱得上我。”
欧光慈朝后靠在沙发上:“那好,许琳,咱们不谈王永江,说说胡小刀怎么样?”这一惊,使许琳的脸色彻底看不成了,甚至连欧光慈也悄悄地涌出些怜悯。但是他知道自己的策略是对的,不这样就无法攻克这完全可以一举拿下的一关。只有对不起了。
“胡小刀越狱了,很可能已经潜回了本市……”话尚未说完,许琳“呀”地跳起来,神情突然有些歇斯底里:“这都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来了解张雨生被打死的事吗?怎么又扯出这么多无关的人。走吧你们,我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她的脸,脸上的泪,脸上的表情,欧光慈知道许琳这一次不是在演戏了,这次是真的。但是她怕的不完全是刚刚提到的王、胡两人,她真正害怕的是自己——欧光慈。
欧光慈站起身,瞟了一眼惊呆了的范小美,又瞟了一眼怒视着他的许琳,然后,他开始在屋里走动。他什么都不说,就那么走着,让人感觉是在深思什么问题。就这么走了几个来回,眼看着许琳的表情由怒变成了疑,变成了不安,于是他开口了,声音并不是很高:“许琳,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以为张雨生是被打死的呢?嗯?他为什么不能是被杀死的、勒死的,或者摁在水里闷死的呢?嗯?”
房间里死寂得快变成固体了。
欧光慈开始走动,念念叨叨说着:“我觉得怪,恐怕我们小范也觉得怪,是不是,小范?事实上,许琳我找你的确不完全是因为张雨生的事,一般的杀人案是很容易查清的。我更主要的是想谈谈胡小刀和王永江的恩怨,我觉得找你没找错。”
“为什么?”许琳下意识地开口道。
“为什么?”欧光慈靠在衣柜上,用小指尖抠着眼角,“说到为什么,我不得不提到死去的胡氏兄弟的母亲。我不妨告诉你,老太太临死前夸了你一句,说你这人好,对她好。因此我相信,你原本是个很不错、很善良的人,和你谈一些过去的事,估计你能够平静而清醒地和我交换一些看法。许琳,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许琳的脸再次转开了些,不敢与欧光慈对视,但情绪似乎不那么激烈了:“你是指汽车走私案?”
“汽车走私案还有移交材料丢失那件事。”欧光慈语速很快,“相信你还记得被胡氏兄弟从楼上扔下来摔死的诸葛检察长!”
小范眼睁睁地看着许琳扶着沙发背的那只手在发抖,随即整个人慢慢地滑进沙发里:“欧队长,你到底想说什么?”欧光慈没有马上说话,故意把谈话的空气再一次搞得很紧迫,最后他小声道:“我什么也不想说,我仅仅在和你共同回忆一些问题。我相信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再浑浊的水也该沉淀了吧?许琳,你直觉上肯定思考过这个问题——胡氏兄弟为什么要杀掉诸葛检察长!”
许琳哆嗦了一下,脑子真的被欧光慈聚焦在这个“点”上,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他们恨他,对不对?”
“对!”欧光慈用指关节敲敲柜门,发出咚咚的声响,“完全对。他们兄弟恨诸葛检察长,因为诸葛检察长很快就可以拿到那份走私汽车的犯罪材料向法院起诉,这两兄弟就完了!”
“是不是所谓的杀人灭口?”许琳仰起脸来。
“一般逻辑是这样,但是落实在胡氏兄弟这件事上,恰恰不是灭口,因为检察长死了不等于材料也死了。材料不可能死,材料照样可以把他们送上断头台。他们杀诸葛检察长实际上是处于一种绝望心态!”
“绝望心态?”这次发问的是范小美。
欧光慈有力地甩动了一下手指:“对,绝望心态,他们知道了一些事情,知道自己兄弟俩落进诸葛检察长的手里会死得更快,绝望就指这个!”
“是不是说……”许琳声音颤抖着问,“诸葛检察长他是……是……”
“是某人一伙的!”欧光慈眯着眼睛凑上来一些,“当然,这是我一直怀疑此案复杂的基点!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谁。不不,别摇头,我并不是说你瞒而不报,你不可能知道。全部疑点实际上握在诸葛检察长手里,结果,他死了,材料不见了。”
说到这里,欧光慈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弯下了腰,抠了抠沙发角墙上那两滴血点。许琳怔住了,“嗷”地怪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