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中国侦探小说精选:第八卷 我这样的人

第五章

字体:16+-

刘映中的顺从与配合让田田产生了一个错觉,他以为案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没想到刘映中一进公安局就翻脸了。回到局里后田田决定趁热打铁,马上投入审讯,并让高大鹏和他手下的一名探员参加审讯工作。

进入审讯室的刘映中仍然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对田田让他在被告席上落座也是安之若素,对高大鹏按审讯提问的姓名、年龄、文化程度等问题不理不睬,使审讯室陷入冷场的尴尬局面。

“刘映中,为什么不回答问题?”田田问。

“你提问了吗?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刘映中回答说。

“在想什么?”

“这种谈话环境我很不适应,你看,这强光灯的照射——”

“这是一个犯罪嫌疑人所必须接受的谈话环境,严格地讲,这不叫谈话,叫审讯,希望你面对现实。”

“我不是已经在面对吗?——知道我刚才走神是在想什么吗?”刘映中问了一句,接着又自己回答,“我在盘算自己的身价,现在不是有国家赔偿法吗,我想算一下将来提起赔偿诉讼时要折算多少钱一天,还有精神损失费该怎么算。”

“你好像在威胁我们?”一旁的高大鹏忍不住插话。

“我说的是实话,你要理解成威胁那是你的理解问题,”刘映中不亢不卑地说,“我在商界多年,最不愿做的一件事就是打官司,可官司一旦来了,由不得你不打了。”

田田说:“你觉得我们该怎样理解你现在说的话呢?”

刘映中说:“用不着理解,你现在其实完全用不着跟我费什么劲儿了,人你已经抓来了,跑不掉了,你现在应该尽快求证的是我刘映中是不是本案的幕后指使人,如果能够求证,你送我上刑场,如果不能,你得尽快放人,将来我提起赔偿诉讼时你们公安局少赔点钱,你作为领导承担的政治责任也会轻一些,从现在起,我一言不发。”

“来的时候不是说得好好的吗,你一定配合调查?”

“我这难道不是配合吗?我非常顺从地来了,人在你们的掌握之中,你用不着为了监视我再分散警力了,也用不着担心我逃跑、自杀、与同案串供什么的。仅就这一点,我觉得我完全有资格享受共产党优待俘虏的政策。”

刘映中说完这话后便闭上了嘴,果然从此一言不发,使审讯工作陷入了僵局。但全案的侦查工作并未因此而停顿,而是从两个方向同时展开,一方面是围绕刘映中与左建这条线进行;另一方面是围绕目击者马红提供的犯罪嫌疑人的特征和受害人肖健的基本情况,继续进行大面积的排查。

经查,13475678888充值卡是在武州境内购买,高大鹏投入多名侦查员费了很多周折才在市中心邮局门前找到了出售该充值卡的零售小摊,摊主回忆此卡出售的日期是12月23日的上午,其描述购卡人的形象待征与正在追捕的左建颇为相似。这一情况的发现的意义在于:平安夜左建本人尚在武州,但这个卡号却出现在上海,而身在上海的又是与左建有关联的刘映中,因此,这将是个颇为重要的间接证据。

左建,三十八岁,本省平山县人,原是平山县汽运公司的一名卡车司机。1988年因伤害案被当地法院判刑四年,1992年刑满释放后到武州市投靠其弟弟左刚,在刘映中的安排下曾开过一段时间的出租车。1993年7月因酒后驾车被交警部门拘留,又是刘映中出面将其保释,安排到左刚所在的佳乐服装厂任保安员,1998年任该厂保安部负责人。从平山县反馈的情况来看,左家兄弟姊妹五人,其父原为平山汽运公司的客车司机,因车祸造成下肢瘫痪,无力供养左刚和他的三个妹妹读书,左刚大学的最后两年是靠他本人跟着刘映中半工半读完成的学业,左家的三个姑娘后来都是在左刚的资助下分别读完的大学和中专,其中有两个妹妹是在天姿集团下属企业从事管理工作。再加上左建刑满释放后也进入了刘映中的企业,刘映中对左家的恩惠由此可见了,左建甘为刘映中卖命也就不难理解了。

由此可见,能否将左建缉拿归案,成了揭开刘映中与案件关联乃至侦破全案的关键。

围绕受害人肖健的调查也有了一些进展。

随着警方医院的精心救治,生机又渐渐地回到了沙燕菲的生命之中,刚刚有过一次灵魂出窍经历的她愿对日夜守候在病榻旁的警方探员再作一次生命的盘点。

小姐的心境丫环的命,沙燕菲如是形容她自己,天生丽质而家境一般,眼高于顶而身在市井,她不甘心接受命运如此不公的安排。她深知青春易逝,红颜易衰,她不能白白地浪费上天赋予她的资本。于是乎,她的生命中便有了两个完全不同类型的男人。

刘映中,一个与她父亲同龄的男人,他能给予她金钱,满足她物欲,她甘心委身,但绝不可能付出情感的忠贞。这个疲软瘦弱的男人也绝不可能给她青春生命旺盛的需求以满足,她需要的享乐是全方位的,她不允许自己的生命有太重要的缺憾。于是,肖健这一类的年轻人便成了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人物。

沙燕菲说,她起初并没有把肖健放在眼里。在时装模特队里,肖健那样英俊强壮的年轻男子并不是稀罕之物,问题是她和他在那里待了不长时间就都离开了。问题还在于她住进刘映中为她购置的香巢后她的生活空间大大地压缩了,她甚至发现自己像一个饥饿的乞丐盼望一碗剩饭那样在漫漫长夜中盼望刘映中的到来。于是乎她懂得了什么是“商人重利轻别离”,明白了琵琶女为什么要“去来江口守空船”,更知道“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是一种什么样的境况。空虚像蚕啃桑叶那样每天都在啃食着她,她感到自己的青春在一天天地枯萎。所以,当她再次在一间酒吧邂逅肖健的时候,她几乎是以一种主动投怀送抱的方式去迎和他的勾引。

肖健其实也不是她真正喜欢的男人,她只是需要他的身体和由那具身体所演示的花样百出的**功夫。她说她对他的底细并不十分清楚,她只知道他是来自本省的一个小县城,他来武州是因为从报上看到天姿模特队招聘男模特的消息抱着试试运气的想法来报名的,初选的时候被选中了。但他在模特队只待了不长的时间就主动离开了,具体原因不清楚,离开后的肖健靠什么生存、如何在武州立足她也不清楚。他们再次邂逅是大约半年前的事,地点是在巴黎酒吧,她在一人独酌的时候他主动地靠上来打招呼,然后就一起喝酒调情,一直喝到醉意酩酊的状况由他携着离开。他们一同上了一辆出租车,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一丝不挂的与同样是一丝不挂的他同睡在一张**,她只是根据自己身体状况判断男女之间该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过了……

沙燕菲说,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去肖健的住处。她只记得那是解放大道旁一条偏街上的一幢旧楼房中的一套单元间,是一套狭小的两室一厅,陈设简陋而肮脏。她离开那间房子的时候天色还没有放亮,她对他说永远再不会到这种鬼地方来了,她说她一想到在这种鬼地方与人做过爱就感到恶心。他当时还笑了,说你不喜欢在我这里**以后就去你喜欢的地方**。她说我再不会与你**了,你太卑鄙,我后悔,我生气,但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不该喝醉。他全不在意,他说凡是与我上过床的女人还没有人能拒绝我,你也会一样。

后来的情况果如肖健说的一样,沙燕菲说,女人遇上肖健就像遇上了会施魔法的魔鬼,就像是吸上了海洛因。关于这一点,她没再说具体的细节,但她说自己后来虽然经常与肖健**,但每一次**后都会后悔甚至觉得自己脏。因为她知道肖健有很多女人,有美有丑甚至有老有少,因此她知道肖健其实是个做“鸭”的,他花样百变的**功夫是在众多女人身上历练出来的。但到他下一次约会的时候她又情不自禁地应允了,肖健也没有对她隐瞒自己的职业。他甚至恬不知耻地告诉她,说她沙燕菲是他为数不多的愿意给免费午餐吃的女人,意思是让她感到荣幸。

关于刘映中,沙燕菲说那是生错了一个时代的男人。他应该是生活在一个允许男人妻妾成群的时代,那样他就可以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中那样拥有一个深宅大院,让那些被他占有过的女人都生活其间,从这种意义上讲他更像一个土财主。沙燕菲说,刘映中虽然有猎艳的嗜好但又不是简单地等同于现在那些游戏风尘的男人,他很看重自己在情场上的成功,他对每一个跟过他的女人都有一份责任心,购房买车,提供丰足的金钱以满足女人物质上的欲望,但同时又能以现代的管理方式来管理他的企业。也正因为如此,刘映中在她眼里是一个无法读懂的深不可测的男人,他对她的魅力不仅仅是金钱还有他的深度。

平安夜的经历一场噩梦。沙燕菲回忆说,那天她本没打算去银河俱乐部,她首先去的地方是新时代娱乐广场,因为没有找到玩伴才打肖健的手机。肖健说他在银河俱乐部,让她开车赶过去,于是她就过去了。她说她看到肖健的时候他情绪非常好,还破例地说今晚消费由我埋单,她感到惊奇,说今晚的月亮难道是从西边出来的?肖健没理睬她的讥诮,说月亮还是从老地方出来这是不会变的,会变的是人,还说沙燕菲你不要从门缝里看我了,从今晚开始肖健就不是你以前认识的那个肖健了。爱吹牛是肖健的一个特点,所以她也没太当回事,也没就那个话题往下说,喝酒蹦迪。正玩得高兴的时候她接到了刘映中的电话,刘映中在电话中先说了一句我知道你现在很快乐,所以我就不必祝你圣诞快乐了。沙燕菲本想撒娇说你不在我身边我怎么会快乐呢?但她还没来得及发嗲,因为刘映中又说我不管你是不是快乐你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你现在待的地方,记住,是最快的速度,是刻不容缓。沙燕菲对刻不容缓这个词记得十分清楚,她说那口气十分严厉,绝对是最后通牒的意味,所以她马上意识到可能是刘映中知道了她与什么人在一起。她知道刘映中是一个不允许他拥有过的女人背叛他的男人,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行踪被监视了,她马上对肖健说不好了我们可能被刘映中发现了得赶快离开这里。

肖健当时的反应是不以为然,说发现了就发现了,谁怕谁呀?这会儿就是刘映中当面我也不把他当回事儿,来狠的他那一把瘦骨头经得起我一捏?大不了他一脚把你蹬了,蹬了蹬了,他能给你的我加倍给你,你还真的跟他当一辈子的小老婆呀?沙燕菲说我不当又能咋的?离开他我什么也没有了。肖健说我刚刚还跟你说过,我肖健再也不是以前的肖健了,我说话你怎么不往耳朵里进呢?沙燕菲心想肖健你吹牛也不打草稿,你一向是个吃软饭的就这一个晚上就硬起来了?这话她没有说出来,她不想伤他,只是说你不想走你在这里继续玩儿我反正是要走了,刘映中可不是好惹的,你惹得起我惹不起!说完这话她就要离开,肖健说好,我送送你,但我不能离开这儿,我还有别的事要办,于是他们就挽着手一块儿出来了。沙燕菲的证词使刘映中和左建的犯罪嫌疑进一步上升。但对刘映中的审讯却没起到多少帮助,刘映中将自己完全变成了一个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