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钟,水云轩茶楼刚一开门,田田就走了进去,茶楼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老板娘带着几个服务员在厅堂中收拾。
“哟,田支队长,你今天怎么有空?”古月清看到田田走进水云轩,笑吟吟地迎上前,“是来破案的还是来喝茶的?”
“不破案不喝茶就不能进来坐坐?”田田笑道。
“你的意思是白喝对吧?”古月清仍然笑脸相迎,“没关系,一杯茶水我还供得起,绿茶?花茶?还是功夫茶?”
“放心,我不白喝你的,哪样茶便宜给我来一杯。”
“那就来一杯普通的绿茶吧,便宜,八块,喝完再付账没关系,请坐,”古月清顺手指了指身边的一个位置,又冲吧台那边喊了一声,“来杯绿茶。”
“你好像不太欢迎我?”
“哪能呢,人民警察人民爱嘛。”
“你这话口不由心,你也请坐。”田田指了指对面的位置,“你也来一杯,我付账。”
“我就免了吧,——对门的案子破了没有?”田田那样一说,古月清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见田田摇头,她又说,“说实话,这个案子不破,我还真不希望你进我这门。”
“可以理解,毕竟已经受过一次威胁了,不过我也告诉你,这案子我要是破不了,我把田字倒挂起来。”田田笑眯眯地说。
“你那姓儿怎么挂都是个田字,变成个车轮还是个田字,你说这话不会有压力,等于没说。”古月清也笑了。
“这是你还不了解我,”田田说,“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这句话不会轻易说,一旦说出来了,离破案也就不远了。”
“是吗?但愿。你案子破了,我也就松口气了,免得夜里做噩梦。”古月清说,“你昨天晚上好像也到这条街上来过吧?你们的人这几天都在这条街上转。”
“你都看到了?还不是为了破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离破案的时候应该不远了吧,我今天来请你帮点小忙,”田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录音机,“帮忙听几段录音,看看这里边的声音有没有像那天打电话威胁你的声音。”
“没问题,我一定认真听。”
田田按了一下按键,录音机随后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似乎也是通过电话录下来的。这个声音结束之后,似乎又是同一个男人用另一种口音在说话。田田在放录音的过程中一直没有说话,但很注意看古月清的表情,录音机中那个男人的声音一连换了好几种口音,但有一点是共同的,不管是何种口音,多少都带有一点武州方言的尾音但又没有纯正的武州方言,可以肯定是同一个人在说话,内容全是那天在电话中威胁古月清的那个人所说的内容。渐渐地,古月清的脸上显出了诧异的表情。
“是不是有什么感觉了?”田田问。
“你这是怀疑——”
“这些声音都是用现代科技手段合成的。”
“这么说你怀疑这个人?”
“怀疑归怀疑,不一定就是,好了,什么都别说,谜底咱们留着后面再揭吧。”田田顿了顿,回头朝门外看了一眼,正好有一辆警车在水云轩的门口停下,马红和冯志刚从车内走下来。古月清一见,马上迎了出去,“马红,你们二位今天怎么坐起警车来了?”
马红一脸的不高兴,也没答理古月清,径直走到田田的对面坐下,倒是冯志刚跟古月清说了一句并不可笑的笑话,“小古,你这水云轩究竟是公安局还是茶馆?警察传讯人怎么往你这儿带?”
为马红和冯志刚开车的是高大鹏,也随后走了起来,田田问:“高大队,是不是你惹恼了我们的马女士?”
高大鹏说:“没有没有,我请他们二位绝对是文质彬彬,彬彬有礼,不信你问马女士。”
“是这样吗,马女士?”
马红说:“你们这位高大队,据说也是公安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说起来也是个知识分子,不是粗暴待人的人。我不高兴是我的事,大礼拜的,人家正在休息,提前也不打个招呼就堵上门了,心里堵得慌。”
“这事儿怨我,”田田检讨说,“我还真没想到今天是礼拜六,我们当刑警的还真没有大礼拜这个概念,案件发生也有十多天了,我这心里急呀,所以想再麻烦你们一次。”
“说吧,有什么事儿?”马红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了一些。
“是这样,这十多天来,我们的侦查工作一直没有停顿过,在武州全市的范围内进行了大面积的、全方位的排查。就说这条街吧,我们是挨家挨户进行了访问,包括平安夜停在这条街上的出租车司机和能够找得到的过路人,调查工作应该说是做得非常彻底,但就是没有发现你提供特征的那两名犯罪嫌疑人,也没有发现尾数为1917的沙漠王子越野车。为此,我在昨天晚上又专门来做过一次现场实验,你看,从水云轩到对门的银河俱乐部的距离不过也就十七八米吧,而且这里夜晚的光线比白天也差不了多少,不太有可能出现大的视力误差,所以,我想请你到现场来,再回忆一下当晚你看到的情况。”
“你是不是怀疑我给你提供了假情况?我为什么要提供假情况呢?这么大一座城市,难道你们的工作不会出现遗漏吗?”
“从银河俱乐部门口到滨江大道,这段距离最少有两百多米,我们查到当晚停在这段马路上候客的出租车有13辆,开门营业的临街店铺有40多家,我们访问到的当时在这一段街道活动的人有六十多人,无一人看到符合你描述特征的那两名犯罪嫌疑人,这就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提供情况的真实性和客观性了。”
“那你是怎么看的呢?”
“我的看法应该是已经表露出来了,”田田严肃地说,“第一,从时间和你当时站立的方位上来看,你应该是亲眼目睹了案件的发生;第二,你给我们表述的情况有误差,这种误差有几种可能,一种可能是你真的看错了;第二种可能是你故意说错的。”
“你这样说话可让人有点不舒服。”
“警察经常会做一些让人不舒服的事情,特别是我们刑警。我们高大队今天一大早不是把你和这位冯先生堵在了湖滨度假村的豪华套房里了吗?这种事轮到谁身上也舒服不了,你马女士虽然是个离了婚的单身女贵族,可冯先生却是一个有家室的人,对吧?”
“你在暗中调查我?”
“任何一起案件发生后,我们会对每一个我们认为应该调查的对象进行必要的调查。”
“我想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调查我?”
“因为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说假话。”
“你肯定我对你说的是假话?”
“肯定。”
“找到理由了吗?”
“理由肯定是有一些,但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些理由。”
“说来听听,行吗?”
“当然可以,我今天请你到这里来,就是想开诚布公地谈一谈。首先我可以告诉你,死者的身份我们已经查清,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也知道了。他叫肖健,无正当职业,这个人是个流氓,无赖,是一个从事**易的男妓,而且还是黑道中人,背景相当复杂。”
“这跟我所谓的说假话有关系吗?”
“别忙,听我慢慢道来。我们对肖健死亡当天的情况进行过仔细的调查,包括他那天打过的所有电话和与他通过电话的每一个人,我们发现有两部电话相当可疑,这两部电话一部是座机,一部是手机,但是同一个主人,仅仅在那天下午和晚上,这两部电话与肖健通话的次数多达六次,而且这两部电话的主人就在现场。”
“田队长,你是在说我吗?”一直站在一旁没作声的古月清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了。
“你以为呢?”田田反问,“据我知道,枪响之后你们几位都涌到对门看过热闹,当时肖健就仰面躺在地上,认识他的人会一眼认出来的。可是你们三位没有任何人说认识他,一个半天时间跟他通过六次电话的人,能够认不出来?认出来了却又隐瞒,这意味着什么?”
“就算古月清认识死者,也不应该成为你调查我的理由呀?”马红说。
“你和古月清都是十三中毕业的对吧?你们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是同学,上大学的时候虽然分开了,但你们的友谊却从来没有中断过。如果我们调查的情况不错的话,古月清能够开这座茶楼,还多亏你帮助,对吧?”
“不错,我从师范学院毕业,分在了郊区的一所学校当教师,有过一次不成功的婚姻,”古月清说,“我的前夫是一个猥琐的小人,为了向上爬勾上了上司的妹妹——”
“你生活确实有这么一段经历,前夫移情别恋,你的日子过得很苦,马红为了帮助你,支持你辞职回城,并资助你办了这座茶楼,而且你经营得也不错。问题是虽然你有钱了,但在感情上仍然是空虚的,寂寞的。或者说,连最起码的生理需求都得不到满足,你需要一个填补的方式。但由于曾经经历过的感情挫折,你对男性似乎失去了信心。于是,便有肖健这类的人走入你的生活,不客气地说,你与肖健的关系是非正常的,是以你付出金钱的方式,相当于男人嫖妓。”
“那又怎么样?你有证据吗?就是有证据又能定我一个什么罪名?”
“用不着我定罪名,最可怕的后果已经出现了,”田田说,“你错看了肖健,或者说是小看了他,他并不是那种你可以随意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男妓。从我们这段时间对他调查的情况来看,他利用色相骗取、敲诈女人钱财的事不是一例两例,想杀他的女人也不是一个两个,这其中包括你吗?”
“我可没有——”
“别忙着否定,先听听我的假设,”田田打了一手势,止住了古月清要说的话,“我的假设是,如果你曾受到敲诈,如果你动了杀机并且采取了行动的话,如果这些事你需要一个倾诉对象的话,那么,这个人是谁呢?从我们对你人际关系了解的情况来看,首当其冲的人选应该是你的闺中密友马红。如果马红真像我推测的那样,那么,在案发的当晚,就是她亲眼看见犯罪分子跑进了你的水云轩,她也有可能向我们提供伪证,对吗?更何况从对门的杀人现场跑进你这水云轩只需要几秒钟时间。”
“这完全不可能,肖健他从来也没有敲诈过我,我也从来没有对他动过杀机,你对肖健和我的关系的推测是错的。我们虽然有过性关系,其实我一向是拿他当弟弟,或者说是小情人更合适一些,他也拿我当姐姐一般。我承认在他经济困难的时候我曾资助过他,但跟性没有必然的联系,我也没有少劝他走正路,他被害的案子与我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