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袁媛有些懒得不想动。她背靠在床头的被子上,两眼望着屋顶那盏水晶吊灯默默出神。最近自己也不知怎的,对于和陈小飞的约会越来越感到索然无趣,特别是这多半年来,这种感觉在不断地加深,致使她今天都不想去见他。他们交往已经三年多了,按理说双方都该对对方了解得差不多了,相好的程度虽不能说是如胶似漆,但也你亲我爱心心相印,可现在……袁媛心里一阵无绪的烦乱。小飞是自己相准的,难道选择错了吗?她不由地责备起自己来。当初在公安学院上学时,有不少人追求自己。回到市里,又有不少人给自己介绍对象,在他们之中,不乏高干子弟和名门望族。可她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却偏偏看上了家中只有一弟弟和一老母的他。撇开陈小飞的一表人才不说,更主要的是他们的爱好和专业都很相近,特别是对社会对人生的看法一致,更增多了他们的共同语言。所以他们相识不久就相爱了。难道……难道这种选择不对吗?她慢慢从天花板上拉回目光,移在窗前自己的写字台上,呵,他是那样俊美!而又那样有才华!她深情地看着陈小飞那半身照片,许久没有移开。她简直不知道自己近来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讨厌他的思想,一种近乎冷酷的心理又是何时发生变化的呢?她只记得她自从和陈小飞相爱的那天起,就曾对他说过要考验四年,只有答应了这个条件才能恋爱,否则她就将另选能够接受此条件的意中人。这个条件对一男青年来说未免太苛刻了,或者说近乎残酷。假设经过四年的考验被认为不合格,这岂不误了青春。可袁媛却有她自己的理论,她认为一对恋人在谈恋爱时,都可能将自己的缺点隐匿起来,所以一时很难了解对方,只有长时间的接触才能对一个人有全面的认识,这样不仅对自己和对方负责,也是对将来的生活和社会负责。那么这个时间的最佳数字就是“四”。四,是一个奇怪的数字,世界上有很多事不可思议地都与四有着联系。东西南北为四个方向,左右前后为四个位置,春夏秋冬为四个季节……谁知这个带有某种神秘而且让人难以测度的时间条件却被陈小飞没有任何异议地接受了,并且他还坚定地表示,不用说四年,就是十年他也奉陪到底。不知是袁媛开朗的性格和他相投,还是他这位正宗的医科大学生觉得她的想法和自己的恋爱观念相吻合,所以才这般慷慨,不惜牺牲自己四年的青春来接受这一考验。
岁月流逝,三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一开始,他们的爱情像蓝天一样,是那般的晶莹、透明、深湛。在这片蓝天下,有属于他们的阳光和煦、天空的辽阔、青春的欢乐、爱情的甜蜜。然而就是这个属于时间的四,却在未走到尽头的时候,一股强劲的旋风卷来阴沉的乌云,而且毫不留情地揭去了每个人头上的面纱。
还有二十分钟整八点。袁媛用眼扫了一下墙上的挂钟,那嘀嗒的声音单调、枯燥,搅得她心里更加烦躁。去不去?她的心在上下**着。不去,没有什么理由,再说不去也应该在电话里告诉他,人最重要的是诚实。想到这儿,她决定还是去好。尽管自己近来厌恶和他见面,可现在还没有什么人能像陈小飞那样占据她心中的位置。另外,自己也应该是好好地和他谈谈了……她站了起来,脱掉了身上的警服,换上一件豆绿浅花的连衣裙,站到镜子前,将束在脑后的头发松开,用木梳轻轻地拢了拢,瞬间,一个英武的公安战士竟变成了一位纤腰盈握、洒脱自如的姑娘。她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转身向外走去。
“早点回来啊!”母亲在她身后关心地叮嘱了一句。
“没事!”她说完,一抬腿骑上自行车,钻进通向大街的小巷。
天渐渐黑了下来,从市区中间横贯而过的清水河,在朦胧的暮色里,像一条时隐时现的白纱带,飘飘曳曳地伸向远方。位于市区中心的大铁桥,高大的金属框架影影绰绰,桥上的花蕊型路灯已经亮了起来,一盏盏宛如一朵朵绽开的玉兰花。
在桥头靠铁栏杆的旁边,站着一位身材颀长的小伙子,灯光下,露在西服领口的衬衫显得格外的洁白,一条挺括的镶着彩条的运动裤,衬出他那挺直、洒脱的身躯。他用手轻轻地捋了捋额前浓密的黑发,仰起的脸细嫩俊美,端正的五官带有一种女性的秀气和温柔。他就是等候袁媛的陈小飞。
眼看时间快要到了,陈小飞有点着急,他离开铁栏杆来回挪动脚步,一会低头看看表,一会又向路的远处张望。
八点整,袁媛准时到了。
“袁媛,你来了!”陈小飞迎了上来,微笑着,露出一口皓洁的牙齿。
“让你等了。”袁媛下了车子,淡淡地说了一句。
“没什么。”陈小飞的声音很轻。
他俩边说边沿着清水河边宽阔的柏油路款款而行。
初秋的晚风迎面而来,空气里飘溢着山野涌来的清香,天边挂着疏疏落落的星星。
“袁媛,咱们一个多星期没见面,我都快把你的模样给忘了!”陈小飞眼睛漾起一抹炽热的光彩,一只手不由地放在握着车把的袁媛的手上。
“是吗?”袁媛抬起头,正好碰上他那灼灼烫人的目光。
“是的,不知你是否有这种感觉,以前咱们每天见面,可现在……咱俩恋爱已经三年多了,我们该……”
“该什么?”袁媛站住问。
“该办事了吧!你知道,我不能一天没有你!”
“小飞,”袁媛没加丝毫考虑地说,“你是知道我提出的条件的,如果现在你觉得不合适的话,那么……”她板着脸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
“不不,”陈小飞很敏感地意识到袁媛下面的话,急忙说,“咱俩……真的,这是我心里话!”他有点颠三倒四了。
“咯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清脆地撒在渐渐静下来的夜晚,“瞧你,说归说,做归做,有你这颗心,难道不可以考虑是否对我的条件进行某种修正,这……你该满意了吧!”
“袁媛!你……”听了这句话,陈小飞有些受宠若惊,他两眼直直地盯着袁媛,足足有半分钟之多。他真不敢相信她会有此想法,对她那神圣的条件开始解冻。顷刻之间,他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加热,刚才那开玩笑的虚惊,犹如一股水蒸气,早已化为乌有。这时,他真想一下扑了过去,将袁媛紧紧地抱住,然而理智使他强压住情欲的冲动,他没有这样做,只是紧紧地抓住袁媛的手,两眼闪出一种**裸的欲火。
“你这是怎么了?”袁媛看着陈小飞这种失态的表情问。
“呃,没什么!”陈小飞仿佛从梦幻中醒了过来似的,略略定了定神,“听了你的话,我有些……”他嚅嚅地说。
“至于吗!你呀,真像个孩子,我们又不是一天半天的,还值得你这样。”
“袁媛,你是不理解一个男青年这种将精神上的和生理上的渴望和追求融于一起的心理,同时你也无法体味到它的某种刺激性和依赖性。”
“也许吧!”袁媛不再说什么,仔细听着,其实她是学过心理学的。
“咱们到那儿坐会儿!”陈小飞指了指河边。
“好吧!”袁媛把车子推到马路边锁了起来。
河边,一排浓密的垂柳隔开了马路。树下的长椅上,坐着一对对相互依偎的情侣和一些乘凉的人。他俩找了个无人处坐下。陈小飞紧紧地靠住了袁媛。
四周静悄悄地,只有习习的晚风,穿过树间,发出阵阵如歌的柳籁。
“袁媛,别老是躲着我好不好!”陈小飞有些喘息地说。
袁媛没有吭声。
“袁媛,你知道不,你是在折磨我,”他跟袁媛靠得更紧了,“我无法再忍下去了,这个漫长的四,令人可恨的四,它使我等得太久,太久了!”
陈小飞一席温柔的表白,就像一缕浓烈的玫瑰馨香,熏醉了袁媛,她也有点不能自持了。今天,她本来想和陈小飞好好谈谈,可现在,她觉得自己也许过于理性了,往日浮于脑际的对他的种种看法,终于被这种异性的强烈冲击给掩盖了。一时间,她的神情有点恍惚了。他们接过吻,那是以前。他是那样腼腆、不自然。每次,她都是将头伸了过来,微闭着眼睛在等待着。这次,她仍像以前那样……突然间,陈小飞一只胳膊猛地将她的颈部搂住,用急促喘气的嘴不住狂吻着她的脸部、嘴唇,舌头顶着她的牙齿,在拼命地往里伸,另一只手在她身上不住揉摸着,从上一直往下,往下……
她的心脏在狂跳,脑子晕眩,她不能呼吸,不能动弹……但是,这一切都是刹那间的事,她一下恢复了清醒的意识,这时,她感受到了不是他们往日的接吻的那种幸福,而是受到了他粗野的践踏和欺侮,这种还从来没有领受过的越轨行为使她对他那刚刚掩藏起来的厌恶情绪突然间比以前变得更加强烈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愤怒在她心中倏然而生,她一侧身,猝然躲开陈小飞野性的猥亵和狂吻,然后抽出一只手,对着他的脸就是一记耳光,“你……”她两眼闪动着一股怒不可遏的火气,逼视着陈小飞。
挨了一巴掌的陈小飞,这时突然间仿佛清醒了许多,在袁媛犀利目光的怒视下,脸色涨红,惭愧地低下了头:“原谅我,袁媛,我太激动了,不过我……”
“别说了!”袁媛脸色十分苍白,她感到眼睛发酸,她想哭,可她使劲地咬住嘴唇,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感情,用手轻轻地向后掠了下刚被揉乱的头发,两眼失神地望着河面上映入的闪闪灯火。
一个不愉快的夜晚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