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中国侦探小说精选:第四卷 无铃的马帮

三个工人的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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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橡胶厂里的职工都知道了特务放炸药这件事。轧橡车上的先进生产小组尤其气愤,他们提出要“以行动来回答敌人的破坏”。许多工人要求工会组织保卫生产的“纠察队”,领导上还没有表示同意,报名参加这个“纠察队”的就已有了一百二十人。许多工人都紧锁双眉,不作一声,但是工作却加紧了,今天上半日的劳动效率突破了以往任何时期的记录。先进生产小组因此又向全厂各生产单位提出了“提前给解放军交货”的目标。

这一天,保卫科的同志展开了紧张的工作,工人们也主动地到保卫科来提供“线索”。一个上午便有三个工人来找保卫科科长。

第一个来的是工人许光华,他建议厂的领导了解一下昨晚有哪些人不在家住宿,因为据他看来放炸药的这个特务,一定暗藏在本厂职工当中,这样一查也许就能查出。尽管保卫科事实上已经做了这个工作,但是黄一尚科长还是热诚地感谢了他的建议。

第二个来的是女工李凤兰,她谈了她对第一车间工人宋金山的怀疑。宋金山是她的邻居,年纪不轻了,可是还没有结婚,一个人过得倒还规矩,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难得晚上出去看看戏。只有最近这半年来,他晚上出去的次数较多,他自己说是因为常常闹牙痛,有时痛厉害了,他就去找一个牙医。奇怪的是昨天晚上,刮那么大风,下那么大雨,他却要去看戏。往常他出去看牙医什么的都不和人家说,只是嚷一阵痛自己就走了,昨天出去却还特别关照了邻居们。宋金山是今天早上七点钟才回来的,回来时脸色黄得像张表心纸,他说昨天散戏晚了,下那么大雨,又没有车,他就住在戏院隔壁的春江旅馆了。李凤兰和她的丈夫看他气色不好,劝他告一天假,他说这样重要的生产任务是耽误不得的,所以他换换衣服又和李凤兰他们一起进厂来了。最后,李凤兰向黄科长说:“本来我们也不把这当一回事,可是一进厂就听说昨天晚上厂里给特务放了炸药,我才想起了宋金山这件事……”

黄一尚记下了她的话。

李凤兰走不多久,又来了包装工人王阿发,王阿发这人看来总带几分“流气”,他过去常赌钱,现在没处赌了,可吃喝玩乐还是照旧,唯有劳动却不很好。他的到来,使黄一尚稍微感到意外,但他还是诚恳地说:“王阿发同志,你谈吧,你这样关心工厂是好的。”

王阿发说:“是啊,我这个人一向就是这样,工厂嘛,就是我们自己的家嘛,哪能不关心!黄科长,你知道张祥谦这个人吗?你别看他工作挺好,我看就是有点问题。前两天他还问我:‘阿发,你看轧橡车那先进小组怎样?’你知道,他那个小组没评着红旗,他心里可恨着哩!而且……”说到这里,王阿发压低了声音:“他昨天晚上根本没有回来睡觉!我问他到哪里去了,他支支吾吾说是到工厂来了!你看,这可不是成问题!”

黄一尚愣了一愣,但马上点点头,对王阿发说:“好,我们一定调查这件事,非弄个水落石出不行!”

王阿发尴尬地笑了一下,说:“是呀,我也不过是凭良心讲话,可不一定对。”说完便匆匆忙忙走出去了。

江青第二次见到黄一尚,正是王阿发刚刚走出去的时候。江青谈了那辆汽车的事。黄一尚也谈了刚才那三个人的报告。谈完,他召来了经济警察组长陈燕,要他报告调查结果,陈燕拿出了一张名单,说:“这些都是两点钟以后才回家的人。”

在这张名单上,有宋金山的名字,有张祥谦的名字,然而也有王阿发的名字。

陈燕说:关于这个宋金山,我们已经到春江旅馆调查过,据旅馆说,昨夜十一点半的确有一个叫宋金山的人到旅馆去,说因为雨大回不了家,要租一个房间住一夜,明天一早就走;今天早上六点多钟,宋金山果然走了。

关于张祥谦,陈燕说:张祥谦原来在夜校里学习文化,每晚都去,昨晚夜校因风雨大停了课,但张祥谦仍旧去了,而且一去就没有回,直到天快亮了才坐了一辆三轮车回家来,这一晚究竟到哪里去了,现在还没查明。

关于王阿发,陈燕说:他是早上七点钟回家的。在这以前,他在他的一个“老朋友”家里赌“牌九”,一起赌的共四个人,现在其他三个人已经都承认了这件事……

名单上还有其他人,但是那几个人昨晚之所以没有在家住宿,查明都有可靠的理由。

虽然问题的范围是缩小了,但是问题还是问题,而且看来还相当复杂。

江青和黄一尚几乎在同时想到了那双手套,也许这双手套可以给我们一个破案的捷径吧,从一个小物件上破案,不也是惊险小说里所常见的嘛!黄一尚决定请各车间主任来看看。

先来的是第一车间主任,他一看便一口认定这手套是张祥谦的。他说全车间就只有张祥谦有这么一双大手,而且,看,右手手套的中指尖上还有一个洞,这就是上个月修机器时给磨刀切掉的,这个人干活就是这样不顾死活的!

问题似乎一下解决了,手套是张祥谦的。但是,难道劫汽车、放炸药也是这个张祥谦吗?一想到这点,保卫科科长就感到一种困惑。不错,张祥谦对轧橡车小组得到红旗是不服气的,甚至可以说是不满意的,但是一个在上海解放时为了保护工厂曾经流过血,在以后的生产中又流过那么多汗,有过那么多夜晚为了合理化建议而失眠的老工人,会忍心把一包炸药放到机器底下去吗?不,这是不可能的。

黄一尚急促地踱着步,在军队里时,他做过连长、营参谋长、营政治教导员,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熟练的保卫工作者,但是多年的军队工作使他学会了一样:从斗争中来辨别人,来识出自己人和敌人。关于这一点,他一直还信得过自己,可是,现在,这个手套突然推翻了他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他踱着步,踱着踱着……

黄一尚又试着再用自己的经验来看一看另一个人——王阿发,像王阿发这样的工人,现在在厂里是很少很少的了。在劳动纪律方面他是最差的,他不高兴了就不上工,他说:反正干一天活拿一天工资,我不白赚国家的就行。他倒也不见得有什么坏心眼,可就是不进步。可是,这次,这样的一个人却突然关心起他过去所不关心的事来了,是他进步了吗?不,他昨天晚上还在赌钱!这里究竟有什么问题呢?

黄一尚继续踱着步,江青也一直陷落在自己的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