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厂里流传着一个谣言,说凡是昨晚没有在家住宿的人都要被“逮”到公安局去“审查”,一个厂几百人,这一晚住在外面的人数起来也有一二十个,这些人听到这谣言都不安起来了,到处找人证明;“公用电话间”里特别忙,打电话的都是这十来个人。
黄一尚感到自己已经处于被动,反革命分子在放炸药失败以后,并没有停止活动,现在他又企图在厂里制造一种惶惶不安的空气,来掩蔽他的继续而来的破坏。黄一尚立刻作了公开解释。解释以后,有工人悄悄告诉他:这谣言的来源不在别处,正是王阿发。于是,黄一尚和江青只得再一次把王阿发找来。
看来放出谣言的人倒是先被谣言吓着了,王阿发一走进保卫科看到黄科长旁边还有另一个他所不认识的人,就显得特别不安,一进门几乎就踢翻了一个痰盂。黄一尚请他坐下,可是他刚坐下,立刻又站了起来,说:
“黄科长,我坦白!昨天晚上我是赌‘牌九’去了!”
黄一尚笑了,鼓励了他:“对啊!向组织要说真话。说了假话心里就不好受,是不是?”
“可不是!”王阿发吁了一口气:“我以后再不赌了!”
江青这时插进来问:“王阿发同志,你整个夜晚在外面,怎么知道张祥谦晚上没回家的呢?”
王阿发怔了一怔,说:
“这是听人说的。”
“谁说的?”
“……”
“你又怎么知道,凡是昨晚没有在家住宿的人都要给送到公安局去审查呢?”黄一尚紧逼一句。
王阿发又怔了一怔,说:
“这也是听人说的。”
“谁说的?”
“……”
又是一阵紧张的沉默,王阿发一时讲不出话,黄一尚、江青期待地望着他,他咬咬牙,终于说出了一个人来:
“宋金山!”
宋金山,这个不很惹人注意的名字,今天却听到了两次!
“今天早上,我脸也没洗,匆匆忙忙赶进厂里来,在厂门口,遇见了宋金山,宋金山看到我,一把抓住我,说:‘阿发,你又赌钱去啦!’自从上月里有次我赌钱被他撞着,他一见我就常常揭我的疮疤。有什么办法!这次又被他说着了。我求他别告诉人,不要让工会知道,我总是有点怕批评、斗争……”
王阿发不好意思地看看黄一尚,又继续说下去:
“他见我承认了赌钱,就悄悄地拉我到一边去说:‘你知道吗?厂里出事啦!轧橡车底下有人放了炸药!’我听了也吃一惊,我说:‘这还了得!报告公安局了吗?’他说:‘这还用说!开来了一辆警备车呢,说要把昨晚没回家睡觉的人统统逮起来,装回局里去审查呢!’我一听害了怕,不敢进车间去了。他说:‘依我看哪,也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那放炸药的人可好找哩!’我问他是谁,他不说,他说这只能背后猜猜的,哪能随便乱说。我求他说,他说:‘这可只是咱两人私下里谈谈的,你可不能说是我说的啊!’我答应了。他说,照他看来,放炸药的准是张祥谦!他说:‘你没见吗?张祥谦看到轧橡车上的人就像有仇似的!上次,评了轧橡车小组一面红旗,他气得饭也没吃!你别看他是个老实头,老实头也能给坏人利用的。要是有个特务,在这把火上加点油,叫他放炸药,他准干!’宋金山这么一说,我还是半信半不信的。他说:‘你还不信?张祥谦跟你一样,昨天也是一晚上没回家!回来衣服都湿透了,还有一嘴酒气。喝酒也不中,脸还是铁青!’以后,汽笛叫了,上工了,他推了我一把说:‘别傻里傻气的!等着吧!公安局马上派车子来接你们了!’他这一说,把我弄得迷迷糊糊的,心里又疑又怕,又怕赌钱的事被大家知道,又怕给公安局当放炸药的逮了去,又疑心张祥谦真是坏人,又不敢相信宋金山的话……结果就来向黄科长报告了……上午说的‘不算数’,现在说的都是实际情况……”
“你向旁人也讲过这些吗?”黄科长问。
“是的,我总是肚子里留不住话,本来是想向人打听打听消息的,弄弄却自己说了出来,我说过:凡是昨晚没在家睡觉的,都要给逮到公安局去……”
王阿发偷偷地看了他所不认识的江青一眼(他早就猜出他是公安局的人了),看到人家并没有要逮他的样子,才放下心,又低下了头。黄一尚科长诚恳地向他解释了政策,并且鼓励他今后要好好学习要求进步,叫他自己想想这次的教训……
王阿发一走,黄一尚和江青就再一次打开了宋金山的档案袋,是的,尽管他昨天是安安稳稳睡在春江旅馆里,然而也还有重新考虑一下的必要,看来敌人也有弄巧成拙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