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月已升,初升。
初升的夜下头正有人在锦衣夜行。
月光下映照着两道身影,两个人的身影。
院子很平静,一点动静也没有,院前只有败草以及枯萎的花。
冬时的花虽少,总也还有一些。
花前月下,人已在院子里。
林天已经到了瞎子所在的屋子前,但他没有急着进去。
忽听身旁有人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进去?”
柳星月一边问,一边打量屋子。
这是一间很朴实的屋子,小且精致。
林天道:“既然来了,当然不急。”
柳星月问:“你真的不急?”
林天道:“不急。”
所以柳星月也只有等着。
月上枝头高挂,云已淡,影也疏。
林天终于没有无动于衷,上前敲响了门,“朋友到访,还请屋主出来一见。”
屋子里头似乎没有动静。
屋子岂非无人?
屋内想起了脚步声,脚步已近,门已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身穿粗衣粗布的中年人,满脸风霜雨雪,显然饱经沧桑。
他一推开门,就奇怪的看了一眼林天,问:“你是?”
林天反问:“你是?”
中年人不忿道:“你先告诉我。”
林天苦笑道:“林天。”
中年人闷哼道:“赵无极。”
林天脸上的神情显得很诧异,问:“你是赵无极?”
赵无极冷笑道:“我不是,难不成你是?”
林天摸了摸鼻子,道:“这也有可能。”
赵无极瞪大眼睛,粗声粗气地问:“你来这里干嘛?”
林天道:“来找人。”
赵无极问:“找谁?”
林天看着他道:“来找两个人。”
赵无极问:“哪两个人?”
林天凝视着他,吐了口气,一字一句道:“找你!”
赵无极先是一愣,接着吃吃地笑了笑,问:“你认得我?”
林天道:“我不认得。”
赵无极的脸色一变,厉声责问:“那你过来找我?”
林天笑了笑,道:“我来这里本是为了先找一个人。”
赵无极冷哼一声,问:“你还能找谁?”
林天道:“我还能找瞎子。”
赵无极皱了皱眉,问:“你觉得这里有瞎子?”
林天眼神坚韧,正色道:“当然有,还是我的朋友!”
赵无极冷笑道:“这里没有你的朋友,赶快离开!”
林天问:“你让我走?”
赵无极挥了挥大手,不耐烦道:“你是聋子,还要我说几遍?”
一旁的柳星月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忍不住道:“你再说一遍?”
赵无极冷笑道:“就是十遍,一百遍我也能说得!”
啪——
月光影下,柳星月的左手一挥一收,动作行云流水。
赵无极只是觉得眼前好像闪过什么东西,这时感受到脸颊上的疼痛,火辣辣的疼痛。
“你竟然敢打我?”
此刻的他很是生气,一生气就咬牙切齿,发出咯吱咯吱的磨牙声。
柳星月冷喝道:“你再说一次,这就有没有别的人?”
赵无极咬牙道:“没有!”
啪——
又是一记清脆响亮的耳括。
这次赵无极的两边脸颊都已红肿,又气又急,恼羞成怒,“没有就是没有!”
话音未落,屋子里冒冒失失走出了一人,正是白天那个瞎子。
“你们别要打了,都是自己人嘛。”
从他出来的那一刻,林天就一直在打量着他,鹰眼般的眸子闪烁精光,忽然问了一句:“瞎子,你刚刚干嘛不出来?”
瞎子随口扯了一句:“我刚刚有事情。”
林天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问:“那你现在是忙完了?”
瞎子道:“那是自然。”
林天笑了笑,道:“那你还不让朋友进去吗?”
瞎子干笑道:“让,当然让,快请进。”
屋子虽然不大,但很宽敞,家具摆放整齐,收拾的也很整洁。
破旧的木几上有一盏灯,灯已被点燃,暗灯渐明,灯已明亮。
瞎子起身递了杯酒给林天,笑道:“陋室无它,招待不周。”
林天将酒接过,只是瞅了一眼,一饮而尽,称道:“不错。”
瞎子缓缓道:“能够入你的眼,这当然是酒的荣幸。”
林天看一眼赵无极,问:“足下从何处来?”
赵无极粗声道:“我从北地来!”
林天问:“契丹人?”
赵无极破口大骂道:“放你娘的狗屁,老子是大宋人。”
林天淡淡一笑,道:“大宋人也好,契丹人也罢,总不过是个人,是人就应该有德行。”
赵无极立马就手指林天,喝道:“你再说一句试试?”
林天依旧面不改色,谈笑风生地摇了摇头道:“就是十句,一百句我也能说得!”
赵无极一拳突然就打了过来。
这一拳毫无征兆,尽管他的速度虽然不快,但是力道很稳,走的刚猛一路,何况这时他的全力一击,若是打中别人多半非死即伤。
只是他的运气不好,只因为面对的人是林天!
林天是人不是别人,当然不会非死即伤,只会将对方给打了回去。
啪——
赵无极的脸上不知何时突然又多了一个巴掌印,鲜红的巴掌印在浮肿的皮肤看来就是一座小山。
没有人能够看见这一巴掌到底多快,赵无极都只是觉得有道比残影还要快几分的东西一闪而过,然后自己就成了猪哥样。
至于为什么就成了猪哥,他此刻无暇去顾及,因为他只觉得自己脸面已经**然无存,如同魔怔般的大呼大叫,“反了反了,你敢打我!”
林天笑了笑,问:“你有什么身份?”
赵无极大叫道:“我是太祖皇帝流落民间的小儿子!”
林天听后脸上笑容更加浓烈,问:“你猜我相不相信?”
赵无极大声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
林天沉声道:“那你不就是在说笑话?”
赵无极恶狠狠道:“你信不信我叫官府的人来杀你!”
“什么?”
“官府?”
林天先是做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继而忽然笑口大开:“我真是好害怕!”
柳星月抿嘴浅笑,道:“其实我也蛮害怕的。”
赵无极怒喝道:“我现在就去报官!”
林天拦住了他,笑道:“我就是官。”
赵无极睁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叫嚷道:“你在放屁,你怎么会是官?”
林天道:“你可以是流落民间的太祖之子,我当然也可以是官。”
赵无极厉声道:“等本皇子身份验明,你就死定了!”
林天道:“嗯好,不过你没机会了。”
赵无极问:“为何?”
林天冷冷道:“你以为你还能出去?”
赵无极心头咯噔一下凉了半截,嘎声道:“你要杀我?”
林天笑而不语。
赵无极更害怕,大叫道:“你敢!”
林天道:“我敢!”
瞎子这时没法坐视不管,出言劝阻:“林官别把事给闹成这样。”
林天笑了笑,道:“放心,不会少了你的。”
瞎子支吾半天,这才缓过神来,问:“这事跟我有啥关系?”
林天扫视二人一眼,一字一句道:“因为你不是瞎子,他也不是赵无极!”
赵无极炸了,大叫道:“你说我不是,难道你是?”
林天笑了笑,道:“你的嗓门大也没用,事实终归是你无法掩盖。”
赵无极气急败坏,大骂道:“你在放屁,净放狗屁!”
柳星月冷笑道:“谁在狗叫,谁就在放狗屁!”
林天没有理会狗叫,转而看向一旁正不大自然的瞎子,问:“你到底是谁?”
瞎子无力地抬起头,反问:“你怎么这么确定我不是瞎子?”
林天道:“只怪你冒冒失失不像我的朋友,何况你那端酒的动作也不像。”
瞎子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悲伤的弧度,捶胸顿足,自怨自艾:“天也!”
林天冷冷地问:“所以你到底是谁,若说出来,我不会让你死。”
瞎子笑了,讥嘲的笑,嘴角忽然溢出鲜血,一头栽倒在地。
死人哪里还有然后?
“你不该死掉的。”
林天摇了摇头,接着看向旁边的赵无极,问:“你也要死?”
赵无极显然是贪生怕死,连忙摇头,“不是,我不想死!”
林天冷哼一声,问:“那你到底是谁?”
赵无极道:“我是……”
话音未落,屋外忽然射进几支发钗。
林天眼睛已经很快,反应可以说是更快,刀光一闪,发钗横断。
“他死了!”
柳星月叫了声,林天应声看去,方才还活着的赵无极此刻已倒在地上抽搐,过了半晌,人就已经死了。
柳星月看着林天问:“这是谁干的?”
林天沉默不语。只是看着屋外,屋外是一片的漆黑。
漆黑的夜色下是否还隐藏着危机?
林天不敢去想。
柳星月也看向屋外,“他也许还没走。”
林天也不知道走了没有,但他依旧没有要出去的意思,眼光慢慢从高看向低。
他凝视着一处地面,过了半晌,一脚踩了上去,地面碎裂。
底下是空心,却不是空的。
下面正躺着一个人。
一个安静的人。
这个人的样貌已老,眼神空洞,嘴巴干瘪,皮肤已皱。
这个人无疑是瞎子。
瞎子又为什么会躺在这底下?
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