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若是有被害妄想的心理,那简直是件忒糟糕的事情。
少年此时就遇见了这样的事情。
他发现无论自己说什么,对方总是能够曲解其意。
“我是想说你在这里,她总不会跑开,不然我就把你废了!”
这话说的已很直白,李木子听的同样很清楚,但她竟然出乎意料的没有恼怒,而是说了一句:“你有这个胆子吗?”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将剑缓缓抬起。
忽然间,一阵寒芒闪过,凌厉的剑气已纵横而出。
轻飘飘的发丝正一缕缕的飘散。
这是李木子的发丝。
“再有下次,你可试试。”
少年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转身离开。
李木子愣神地摇了摇头,问:“你不想知道她在哪?”
少年头也不回,反问:“她已是个自由的人,生死与我有何关系?”
李木子叹了口气,道:“但她此刻已经误入歧途。”
少年停下脚步,问:“你能说清楚点?”
李木子解释道:“就在先前,有一伙人潜入府上,他们对那家伙说了一些迷魂摄魄的话,那家伙就鬼使神差的跟着他们走了。”
少年又问:“他们是哪的人?”
李木子道:“他们是群乌合之众,美其名曰联合起来抵抗李府,实则行事偏激,勾当下流。”
少年再问:“他们是一个势力的?”
李木子道:“你可曾有听过‘百鬼夜行’?”
少年摇了摇头:“闻所未闻。”
李木子道:“这就是那群三教九流们所成立的一个邪魔外道。”
少年问:“这是干什么的?”
李木子咬了咬牙:“用于专门对付官府以及权贵。”
少年道:“既然是这样,那她去了,我为什么要担心?”
李木子道:“这个势力很邪恶的,擅长对人洗脑,培养成听话的奴才,她若深陷其中久了,今后不会落得好下场的。”
这话已经说的很明了。
——这个势力迟早要被摧毁。
少年当然明白,于是他想了想,转身就要离开,却再次被叫住:“你不管她?”
李木子见少年点了点头,便道:“你以为你找得到他们?”
少年道:“找不到。”
李木子撇了撇嘴,理所当然道:“这是自然,如果我能够轻而易举找到的话,我们干嘛不去剿灭他们?”
少年听着。
李木子接着道:“所以你需要我的帮助。”
少年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李木子笑了笑,道:“因为你也答应了我一件事。”
少年凝视着她:“你现在就要去见她?”
李木子点了点头,“这个人非但偷了我的发钗,甚至还泼脏水给我,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去。”
少年道:“有件事情你该明白。”
李木子问:“什么?”
少年道:“她有一点身手,就是你找到她,你也拿她没有办法。”
“这我当然知道。”
李木子冷笑着表示:“但是有你在,何必要我出手?”
少年摇了摇头:“我与她有交易,我不能帮助你。”
李木子问:“这个交易岂非很重要?”
少年道:“这关乎一条人命的安危。”
李木子冷笑道:“我的事情同样关乎一条人命!”
少年道:“所以我只有两不相帮。”
李木子深吸一口气,问:“那你还不带我去?”
深林的雪一层积着一层。
深林就是这样,昨日积雪还未干掉,今日便又下起了雪。
林中有人,踏雪无痕。
少年便是那人。
在他身后还有一人,动作虽然重但是稳,不徐不缓地跟后面。
木屋已在眼前。
“她在里面?”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她是个会走的人。”
二人不再言语,上前推门而入。
屋内如旧,一切也都如旧。
炉火纯青,柴烧的还很旺。
几上依旧有着几个杯樽,甚至旁侧还有一壶醇香尚存的酒。
这一切都还跟今早一样,唯独黑衣人不见了。
人去了哪?
二人只是看着这一切,谁都没有开口,这本就是不必说的。
忽然,好像是风一吹,伴随喀喇一声,门掩竟然自己打开。
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一个身着厚衣,面容饱经沧桑的人。
这是一个人年青人。
他已走进屋内,对这一切都好像自来熟,坐下椅子的同时还不忘拿起酒壶斟酒,旋即一口饮尽。
他好像无视了二人。
少年也能无视着他,不过李木子却已耐不下性子。
“你是看不见屋子里有人?”
她质问着,但年青人没有反应,只是望着墙上的画,深深陷入思绪。
少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这是一幅描绘剑客的画。
只因为画中有一个剑客,看起来年龄不算大,不过二三十岁年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腰间悬着酒壶,手背持着柄剑,正在滂沱大雨走着,四周好似闪烁着如白昼般的亮光。
画的右侧提着一行小字:“君不闻,剑斩孤魂摧百鬼,一昼寒芒一夜雨。”
落笔却是没有写出人名。
年青人发觉少年的目光同样看着画其,便道:“气势磅礴,丹青妙笔,这位少侠以为如何?”
少年打量一会,语气不冷不热:“剑斩孤魂摧百鬼固然是好,终不过是虚张声势,在我看来,只要人剑相通,心里有剑,纵使无剑在手,亦可无剑胜于有剑!”
年青人点了点头,道:“据说此笔乃是一位性子孤僻,却又心高气傲,不谙世事的人所提,卖弄文采,实属搞笑。”
李木子这时冷笑道:“这是你家,何以来此?”
年青人道:“那不是我家,也不是你家,同样不是这位少侠的家。”
李木子问:“那你进来做什么?”
年青人反问:“你进来做什么?”
李木子道:“我来找人。”
年青人道:“我也是来找人。”
“你来找人?”
李木子不相信,问:“你要找谁?”
年青人道:“你找谁我便找谁。”
李木子觉得对方是在有意戏弄自己,唰的一声长啸,剑已出鞘,攒刺而去,
年青人在原地不动,就平淡地看着,直到剑锋将近,方才伸指一弹,只听得呛啷一声,剑势发生变化。
李木子的脸色并不好看,无论是谁面对这种情况都不会舒服的。
年青人诧异的看着对方,问:“你是李府的人?”
李木子傲然道:“不错。”
年青人喃喃自语:“难怪会使这等剑法。”
李木子问:“你又是谁,到此究竟意欲何为?”
年青人道:“相信你肯定听过‘百鬼夜行’一说。”
李木子冷哼一声:“莫非你是其中之一?”
年青人道:“不错,我是其中之一,名为穷鬼。”
李木子打量他一眼,似笑非笑:“你看来的确也是个穷鬼。”
年青人坦**道:“不论穷鬼富鬼,即变成鬼,岂非还能有何区别?”
少年道:“的确没有区别。”
年青人看着少年,咧开嘴笑了笑,道:“我看少侠挺有资质,不如也加入我们‘百鬼夜行’,相信必能够有一番作为。”
少年冷冷地问:“你们做的事情,我能插得上手?”
年青人道:“只要你愿意,那当然可以。”
少年道:“可惜我自由自在惯了,不喜约束。”
年青人叹息道:“那真是一件可惜的事情。”
少年看着对方,道:“我要问你一件事情。”
年青人在听着。
少年道:“你们的组织能否让我见见?”
年青人笑了笑,道:“你是一个流浪江湖无名无籍的浪子,我们的组织随时为你敞开大门。”
李木子一直听着,这时忍不住了,冷哼道:“一群三教九流,流氓混混,找的也尽是一些不上台面的人!”
年青人并没有生气,只是带着笑的问了她一个严肃的问题:“你有没有见过那些所谓上不了台面的人?”
李木子先是一愣,旋即冷笑道:“你以为我是谁都见,他们能有资格?”
年青人便不再理她,转而看向少年,道:“我带你去看看他们,以及附近村民们的生活状况。”
少年眸子一凛,应道:“好。”
李木子见少年要走,便道:“我还没有见到她,你走什么?”
少年道:“她早晚会回来的,反正你是千金之体,平日在家也没事做,就当是换个地方休息来了。”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少年已经跟着青年离开。
李木子心里忽然有种跟上去的冲动,但被她硬生生给克制住了。
“像谁稀罕似的!”
她心里气愤的坐在椅上,轻车熟路的打开一个暗格。
暗格里是几张人皮面具。
长安城郊,乡间田野。
许多的农民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抡起锄头松土。
准确的说,他们大部分是为地主耕种的佃农。
别看现在整个天地都是雪花飘飘,北风萧萧,这群佃农还是要干活的。
毕竟地主不会管佃农的死活,他们只会在意佃农能够多创造多少的价值。
为什么这群佃农心甘情愿将每年得来的粮食上缴?
为什么在这个盛世还会出现不少佃农?
为什么他们都是麻木不仁,像是绵羊一样不懂反抗?
没人不会知道这些原因,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会往这方面想。
毕竟他们看来,自己过的不好,全归咎于自己不够努力。
少年其实一直不能理解这种状况,但他也是懵懵懂懂,不清楚这是何原因。
毕竟他没有上帝视角。
任何跳出历史局限性的说辞看法,无异于是在耍流氓。
“你是不是没有想到他们下雪也会这样?”
这话当然是年青人问的,他似乎有意让少年看到这一情况。
少年没有回答。
年青人又问:“你说他们是不是很愚蠢?”
少年这回总算有了答复:“愚昧。”
年青人重复道:“愚昧?”
他忽然间叹了口气,“也许是吧。”
少年道:“他们若是一直这样浑浑噩噩下去,再干千年只怕也还是老样子。”
年青人道:“真有这么严重?”
少年道:“你应该比我知道的更清楚,长此以往,这会是什么后果?”
年青人问:“可这应该怎么改变?”
少年不说话了。
这似乎没办法解决。
雪还在下,一直在下,就好像从来没停过。
二人都没说话,但突然又同时问了一句:
“你觉得他们这样能吃饱饭吗?”
“他们每年能有多少生活资源?”
少年听到问题便回答道:“按照当今轻摇赋税政策来看,混个温饱应该不成问题。”
年青人苦涩一笑,也回答对方的问题:“他们每年从头忙碌到尾,能得到的生活资源却是很少。”
少年无言,将目光看着忙碌的佃农们,就好像整个世界一刹那间变成了灰暗色。
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年青人这时却把自己带他来的目的说出:“你现在觉得李府的人坏不坏?”
少年还是无言以对。
年青人见他不回答,便叹息道:
“也对,你是一个流浪天涯的侠士,平日里若是没钱了,或者肚子饿了,还可以去巧取豪夺,自然这方面的影响对你不大,所以我本不该问你的。”
少年依旧无话,也许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好像根本没法回答。
眼见如此,年青人只好道:“我还有事,你自己四处转转吧。”
他说完就走了。
少年这时总算缓了过来,他的目光逐一扫向周围。
终于,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晓兔爰竟也在此处。
此时的她在学习如何使用锄头,不过她是一个姑娘,之前里在李府做的多半是些打杂的话,力气并不算大。
所以她使用着锄头看着有些吃力,没过一会儿,便气喘吁吁的将锄头给立着。
她的目光一转,刚好与少年的目光对上。
一时之间,空气好像都已凝固,
她没有想过会在这种情况再次见到少年,所以她几乎是第一时间转过身子低下了头,祈求对方眼花,没有瞧清自己。
——为什么让我在这里遇见他!
她的心里不知为何酸楚楚的,泪水也好似要夺眶而出。
一只有力的手搭在她的肩膀,紧接着有道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你这又是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