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探侠

第六十二章 引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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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她的身子不经意的一颤。

紧张已在不知觉间降临。

“你怎么也来了?”

她终于转过了身,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问:“你看我现在这样好不好?”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

天边渐已变的金黄,这抹金黄又恰巧映照在她的脸上,七分清晓又有三分娇俏。

少年看着她的模样,看着她那细挑身材,小巧柔和的手,不知怎的,眼底里涌落一抹暗淡,升起了一抹炽热。

终于,他长长的叹气了一口气,暗淡道:“你做不了这样的活,做灵巧的女红去吧。”

晓兔爰道:“我不想走。”

少年便看着她问:“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

晓兔爰低下了头:“知道。”

少年道:“那你就应该知道这是很危险的,你不应该面对危险。”

晓兔爰咬了咬牙:“我想要靠自己生存下去,我要活出自我。”

少年问:“不去找你的朋友了?”

晓兔爰道:“她也许已经死了,或者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或者还跟我一样……”

少年又问:“几天后的事情,你难道也要参加?”

晓兔爰道:“我不会武功,也没有什么作用,只有留在田里耕种。”

少年看了看被雪给盖住的地,再问:“这种天气为什么还要松土?”

晓兔爰道:“监工说的,今天不把田里的土松好,就不给我们吃饭。”

少年足足扫视了一圈这亩田地,瞳孔微睁,几乎已经说不出话,但还是说了一句:“这都是你一个人要做的?”

晓兔爰无所适从的搔了搔脑袋,挤出一抹微笑:“监工知道我是第一天来,特地给我减了一半的工作量。”

少年惊异地问:“这还只是一半?”

晓兔爰愣了愣,应道:“这是一半。”

少年又问:“做的监工是谁?现在在哪?”

晓兔爰道:“你问这个干嘛?”

少年道:“我要带你离开这里。”

晓兔爰急忙道:“不行!”

少年目光变得冷冽,问:“你不愿意?”

晓兔爰咬了咬嘴唇,哭着解释:“我已经签了契约,要干满一个月才能离开。”

少年又问:“是谁逼迫着你签的?”

晓兔爰只觉得脸上无光,道:“是我自己签的。”

少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嘴角似乎在动,只是欲言却止,一个字也没有吐露。

晓兔爰楚楚可怜地侧过身子,自嘲道:“在你心里会觉得我很蠢,我也知道自己很蠢。”

少年道:“但你做对了一件事情。”

晓兔爰问:“什么?”

少年将对方的身子侧了回来,四目相对,眼神坚毅,一字一句道:“只需要你带我去找监工,其他的你便不用管了。”

晓兔爰没有说话,她似乎已变得像少年一样习惯用行动表达。

于是二人去了一间小房子前。

其实在这周围也只有这一处完好无损的房子,别的房子不是残垣断壁,就是已经坏的不成样子。

有趣的是那些房子好像也住着人,住着的好像就是这些户佃农。

人岂能够住在这等既不遮阳又不避雨的东西里?

小房子里面很精致,看得出房子的主人也很精致,不单有张柔软的床,还有一张精致的几,几上有个酒壶,壶前有张人脸。

人就坐在椅上。

这是一个看起来年龄不大不小,面容肥雍,身子略偏肥胖的人。

他这里吃着一只叫花鸡,喝着一壶小酒,日子过的好不惬意。

只是这惬意的时光好像已经停却,因为他已经发现来了两个人。

没有谁能不经过他的允许,从而擅自来到这间屋子。

若是有人已经这样做了,那么一定就会让他很生气。

他现在无疑就很生气,正目光凶狠的瞪着二人,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咬在叫花鸡上。

晓兔爰指着他,看向少年,道:“他就是监工。”

少年随即走了上去,他的步子很缓,却很轻也很稳。

监工看着朝自己而来的少年,见对方眼眸透露着一股杀意,浑身也都散发着一种杀气,不禁脸色骤变,心里咯噔一下跳了半截。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监工立马站起,抄起身旁的铁棍子护在身前,问:“你是聋子不是?我在问你话呢!”

少年步子未停,冷道:“你不该问我的,而是应该由我问你!”

监工脱口而出:“那你倒是问啊。”

少年冷冷地注视着他,问:“是你骗她签的契约?”

监工不在意地耸了耸肩,道:“这又不是什么多大的事,这里大部分的人都要签契约才有地种。”

少年又问:“你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监工道:“若不是签了契约才有地,只怕他们都要饿死。”

少年摇了摇头:“我是想说,你们这样剥削是理所当然的?”

监工冷笑道:“这年头能吃上一口饭就不错,你还挑三拣四,不能干就快滚,有的是人干活!”

少年道:“我本就不是来干活的。”

监工愣了愣神,问:“那你是来干嘛的?”

少年道:“把她的契约交出来。”

监工严词拒绝:“不行!”

少年道:“真的不行?”

监工道:“既然签了契约,不干到工期绝不准离开!”

少年看了眼晓兔爰,转而看向监工,叹了口气:“自从一个月前,我就不想杀人或者少杀人的,不过老是有人抢着作死。”

闻言,监工脸上肌肉抽搐,嘎声道:“你想杀我?”

少年道:“杀!”

话音落下,犹如匹练般的寒芒一闪而过,监工的人尚且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血溅当场。

“你杀了他,我的契约去哪里找?”

这时晓兔爰问的一句话,尽管她知道这样问不合时宜,但她终究还是问了。

所以少年便也回答:“签订契约的时候,除他以外,还有其他人在场?”

晓兔爰摇了摇头:“当时大伙都挺忙的,没有人做见证。”

少年便问:“契约已经送到地主豪绅手里?”

晓兔爰道:“我没看见他出去过。”

少年也没有再问了,因为这便是最好的答复!

反正没人知道,自然也就没人拿她有主意。

二人于是就走出了屋子。

这时夕阳渐落,天地变得愈发萧条,周遭也已逐渐充斥一股悲凉。

茫茫玉尘,皑皑白雪。

雪地的人似乎也显得渺小。

人本就是渺小的。

“你若没地方去,跟着我流浪吧。”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眺望天边,身子背对着晓兔爰。

“你会嫌弃我吗?”

晓兔爰两只手的食指放在身前点了点,饶有兴致而又不好意思的耷拉着脑袋。

少年虽然没有看她,但他的眼中无疑也起了波澜,“反正都已经沦落到流浪江湖了,能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

晓兔爰的脸上这次终于露出了纯真的嫣然一笑,一时之间,就好像什么都变得不重要。

“既然这样,咱们便一块浪迹江湖吧!”

少年听后转过身子,目光一瞥,与对方相对,两个人的眼中皆流露出一丝欢愉。

岂料就在这个时候,有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屋内的人是你杀的?”

谁都能听出这个声音里的震惊与愤怒,谁也能够明白这个人的意思。

所以少年便承认的干净利落。

——这个世上还没有他不敢承认的事情。

“人我已经杀了,你若想要报仇,尽管来吧!”

穷鬼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竟然不知该说少年无赖还是洒脱,但他还是想问:“你为什么杀他,他岂非应该死?”

少年摇了摇头:“在你看来,他也许不应该死,但在我这,他却非死不可!”

穷鬼问:“非死不可?”

少年道:“非死不可。”

穷鬼忽然睁大眼睛瞪着少年,足足瞪了一会,刚才恢复如初,只是幽幽的叹了口气。

“就算他是非死不可,也不应该由你杀了他的,你可知道他是谁派来的?”

少年并不知道,也根本没想过知道。

穷鬼便解释道:“他家主子原是西凉马氏,自唐末藩镇割据便举家迁徙到了长安,今也算得大户人家,现如今你杀了马府的人,他们是绝不会善罢甘休。”

少年道:“来就是了,我不惧他。”

穷鬼一拍膝盖,无语道:“你不惧他,可这些佃农又该何去何从?难道要让他们揭竿而起,活活饿死或者被人打死?”

少年问:“我犯的事,跟他们何关系?”

穷鬼冷冷道:“因为是受你的牵连。”

少年无话。

这时的他才隐约觉得事情不大对劲,不自觉的紧握住了剑柄,问了一句:“告诉我马府的位置。”

穷鬼道:“你想干嘛?先下手为强?”

少年看着自己的剑,一字一句道:“我从不愿连累任何人!”

穷鬼苦笑。

“且不论马府这些年早已经是家大业大,就算你的本领再高,难道你还能以一己之力灭了他们满门?”

少年眼中寒意更甚,将剑握的更紧。

晓兔爰这时道:“那你想让我们怎样?”

穷鬼叹了口气,“我只要你们这几天别离开这里。”

晓兔爰忍不住问:“为什么?”

穷鬼冷哼道:“因为过几天便是与李府开战的日子,我不想某些人去报信。”

晓兔爰咬了咬牙:“你在说我?”

穷鬼勾了勾嘴角,反问:“难道这里还有需要防备的人吗?”

晓兔爰不忿道:“可是当时分明是你带我来这里的,也是你对我说的那些鬼话才让我相信的。”

穷鬼大笑,笑声中充满了讥讽之意:“只怪你自己没有判断力,认为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想不通在大户人家做过下人,怎么见识还是这么短浅?”

晓兔爰说不出话来。

穷鬼看向少年,问:“少侠对这说法有何异议?”

少年道:“没有。”

穷鬼又问:“你真的愿意留下来几天?”

少年道:“我愿意。”

穷鬼笑了。

“这样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他的笑意还没停止,就听见少年补充道:“不过事不等人,我是非走不可。”

穷鬼脸上的笑容登时就凝固。

少年再道:“不过你也无需担心。”

穷鬼闷闷不乐:“少侠虽不屑于通风报信,但某人在李府干的年时不短,若说没有一丁点的情感,我是万万不会相信!”

晓兔爰正欲要说话,少年抢先道:“她也不会说出去的。”

穷鬼叹了口气,问:“你为什么这么相信她?”

少年道:“我只会相信自己的直觉。”

“希望你的直觉不会出错。”

穷鬼没再难为二人。

他做事似乎也有自己的原则,大有一种送佛送到西的架势。

“少侠,这段时间不要去长安城,一来‘百鬼夜行,闲人莫扰’,二来马府多半也会派人打探消息。”

“为什么要帮我?”

就是少年临走时问的最后一句。

穷鬼对此也很正色,回道:“因为你这样的人,世上非但已经不多,更加少见的很。”

三人就此分道扬镳。

“我们现在去哪?”

这句话是晓兔爰问的。

少年回答:“先去看看黑衣人在不在,有些事情总得面对。”

二人很快就到了小木屋的位置。

与先前不一样的是,黑衣人这时已经坐在椅子上吃着糕点,像是已经等候多时。

她一见着二人便问:“这么快就回来,莫非已经成了?”

少年道:“没成。”

黑衣人的表情先是一凝,随即皱着眉头质问:“那你还回来这里干什么?”

少年上下看了对方一眼,缓缓开口,语气平淡:“老实说,哪一个是真正的你,我倒有点糊涂。”

黑衣人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年冷笑道:“能否告诉我,为什么你的身子时而便会发生变化?”

黑衣人大叫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有何依据没有?”

少年凝着神道:“从你的手臂到腿部,从你遮挡着面庞说话时引起的蒙面起幅,甚至从你说话的细微语气,都与昨天和今早不一样。”

晓兔爰道:“更主要的是,我闻了闻你的身,你的身上并没有那种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