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

“中國文壇的悲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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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雅書生中也真有特別善於下淚的人物,說是因為近來中國文壇的混亂,好像軍閥割據,便不禁“嗚呼”起來了,但尤其痛心誣陷。

其實是作文“藏之名山”的時代一去,而有一個“壇”,便不免有鬥爭,甚而至於謾罵,誣陷的。明末太遠,不必提了;清朝的章實齋和袁子才,李蓴客和趙撝叔,就如水火之不可調和;再近些,則有《民報》和《新民叢報》之爭,《新青年》派和某某派之爭,也都非常猛烈。當初又何嚐不使局外人搖頭歎氣呢,然而勝負一明,時代漸遠,戰血為雨露洗得幹幹淨淨,後人便以為先前的文壇是太平了。在外國也一樣,我們現在大抵隻知道囂俄和霍普德曼是卓卓的文人,但當時他們的劇本開演的時候,就在戲場裏捉人,打架,較詳的文學史上,還載著打架之類的圖。

所以,無論中外古今,文壇上是總歸有些混亂,使文雅書生看得要“悲觀”的。但也總歸有許多所謂文人和文章也者一定滅亡,隻有配存在者終於存在,以證明文壇也總歸還是幹淨的處所。增加混亂的倒是有些悲觀論者,不施考察,不加批判,但用“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的論調,將一切作者,詆為“一丘之貉”。這樣子,擾亂是永遠不會收場的。然而世間卻並不都這樣,一定會有明明白白的是非之別,我們試想一想,林琴南攻擊文學革命的小說,為時並不久,現在那裏去了?

隻有近來的誣陷,倒像是頗為出色的花樣,但其實也並不比古時候更厲害,證據是清初大興文字之獄的遺聞。況且鬧這樣玩意的,其實並不完全是文人,十中之九,乃是掛了招牌,而無貨色,隻好化為黑店,出賣人肉饅頭的小盜;即使其中偶然有曾經弄過筆墨的人,然而這時卻正是露出原形,在告白他自己的沒落,文壇決不因此混亂,倒是反而越加清楚,越加分明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