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关东

第六章外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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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关东百年关东这一天的清晨,东方刚露出鱼肚白,单志刚推开家门,赫然闻到了一股春的气息。他抬眼望去,那门前的垂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吐露了新芽,有两只麻雀正在上面啁啾嬉戏,唧唧喳喳地扑打翻滚,仿佛在欢唱着春天的到来。

此时已到了八十年代中期,改革的春风吹遍了整个神州大地。在广大的东北农村,不知什么时候,小商小贩开始多了起来,集贸市场也逐渐活跃,人们习惯了不去供销社买东西,一些人开始哼唱流行歌曲,开始光明正大地谈论爱情,甚至有些前卫的小青年,也学着城里人的模样,烫起了头,穿起了喇叭裤,跳起了迪斯科……所有这些,预示着一个旧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一个新的时代已经悄然来临。

单志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呼了出来,觉得心胸豁然开朗。这已是他戒赌的第三个年头了。在这三年里,他就像背负了一个千斤的担子,尽管每一步都迈得十分艰难,但却很踏实。他和小兰搞玉米育种、香瓜种植,甚至还进行了黄烟栽培,历尽了曲折和艰辛,却一步一个脚印。

如今,第四年的春天已经来临,单志刚考虑着在这新的一年里,还应该干点什么来增加收入,他从腰间拿下了烟袋,卷了一支烟抽,一边吸着,一边深深地思索。这时,忽听身后有人叫他,回头看时,竟是大哥志江。志江问:“这么早就起来了?”志刚说:“嗯,睡不着了!”然后将那烟袋递了过去。志江说:“我不抽,你也少抽点,一大早起来就抽烟,会伤身体。”说完,志刚果真蜷起身体咳嗽了两声,志江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惋惜,他对这个唯一存世的兄弟充满了同情,他知道兄弟原本是人中之龙,如今因为走错了路,才落得个如此颓败的下场。

志江原本想要说些安慰的话,但一想到志刚是一个无比聪明的人,有些道理不说他也明了,便将那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只得岔开话题说道:“二蛋子的三姨说今天要给他介绍对象,你没事在家也跟着看看姑娘怎么样,帮忙参考一下。”志刚问:“哦!二蛋子今年多大了,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吗?”志江说:“都十九了,也该给他说媳妇了。”志刚听了,陷入了深深地沉思,嘴里自言自语地道:“真快呀,一转眼二蛋子都十九了,看来我们都老了。”志江也说:“是啊,我们都老了,我们这一代人算是定型啦,就看我们的下一代能不能有大出息了,单家的希望还在他们身上。”

这样说着,哥俩一起望向远方,目光中充满了迷离……

“得——驾,喔——吁!”上午十点左右,外面终于传来了马车的吆喝声,那相亲的人已经将一辆缠着彩绸铃铛的马车赶到了院子里,单家人赶紧迎了出去。大嫂笑呵呵地说:“呦!怎么才过来?都等你们半天了,快请屋里坐。”二蛋子的三姨也从车上跳下来,赶紧给大家介绍说:“这是海燕爸,这是海燕妈,这是她二姑,这是她老姨……”大嫂和志江也在旁边不住地招呼客人,将大家让到了屋里。

为了准备这次相亲,志刚还特意把院里院外仔细地收拾了一遍,那该清理的垃圾都清理了出去。这边小兰也将屋里屋外擦了个干干净净,单等那媒人领着女方家人的到来。作为叔叔婶婶,志刚和小兰知道该为大侄子做一点什么。

等到将相亲的人让进到屋里,小兰将早就准备好的瓜子糖果之类的端上来,大家随意扯了一会儿闲话之后,就将话题转到正题上来。二蛋子的三姨极力夸赞二蛋子道:“你们别看我这大外甥年纪不大,在农村可是一个壮小伙,干农活他爸都撵不上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将二蛋子拽过来,拎扯了几下道:“你看这大个子,今年才十九岁,就一米七几了。”二蛋子被他三姨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像个大姑娘一样脸红了起来,大家在旁边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要说这相对象也是一个有意思的过程,作为男女双方,难免揣着一种忐忑的心理。趁着大家聊天的当儿,二蛋子早就心猿意马,他拿眼偷看那叫海燕的姑娘,虽然她个子不高,但是皮肤却很好,脸蛋都是粉白的,身材也过得去,**发育良好,臀部也是挺拔上翘。最值得称赞的是,这姑娘生得一双丹凤眼,瞅人的时候,倒很有些顾盼生情的意味儿。

正当二蛋子偷瞅海燕的时候,恰好海燕也在偷看他,四目相对的刹那,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又马上将目光分开了去,假装瞅向别处。还是二蛋子的三姨看出了端倪,在旁边识趣地说:“要不你们先去西屋唠唠嗑,看看感觉咋样,也互相了解一下。”二蛋子和海燕还想忸怩,却早被三姨笑呵呵地从背后推向了西屋。

两个人前脚刚走,海燕的母亲后脚就问:“那西屋住的是谁?”二蛋子的三姨随口说道:“他老叔一家暂住在这里,不过等二蛋子结婚了,就会搬出去住的。”志刚也明白了女方家长的用意,赶紧解释说:“如果二蛋子的婚事定下来,我们会立即搬家的,那西屋就给他做新房,你们尽管放心好了。”海燕妈听志刚这么一说,感觉很满意,又随口问了一些诸如家里有多少地,一年能收入多少钱等问题。

再说二蛋子和海燕进入西屋后,两个人刚开始都没有话题,后来海燕趴在箱盖上看照片,见到一张老旧的黑白结婚照,上面的一对年轻人很漂亮,便问二蛋子道:“这一对年轻人是谁呀?”二蛋子瞅了一眼说:“那不就是我老叔和老婶么?”海燕惊讶地说:“啊?他们年轻的时候这么漂亮?”二蛋子嗯了一声:“可不是,要不是因为老叔前几年赌钱,把家里造得不像样子,谁家的日子都不如他,这几年他人也憔悴多了。”海燕说:“那可真可惜,赌钱多半没好下场的。对了,你会玩两把不?”二蛋子赶紧回答说:“我不会,连那牌九都认不全。”海燕点了点头说:“嗯,我妈说了,即便这辈子嫁不出去,也不要嫁那耍钱鬼。”二蛋子说:“你就放心吧,有我老叔的例子,我知道那赌钱的害处,无论如何都不会走这条道的。”海燕瞅着二蛋子憨憨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那眼睛里又流露出一股勾人的表情,看得二蛋子的魂都飞了。

这次相看对象,二蛋子和海燕基本上都没有意见,倒是那海燕的父母提出了要求,后来让二蛋子的三姨捎话过来,意思是说如果两个人的亲事成了,必须让志刚一家搬出去住,要把西屋倒出来给二蛋子做新房。另外,还要二蛋子家过一万元彩礼,如果这些条件不答应,那么婚事就算泡汤。

消息传过来时,志江很犯愁,不消说一万元彩礼数目不小,而且让志刚兄弟搬出去也是个难题,作为大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张这个嘴的,别说志刚在他这里仅仅是借住几年,就是住上一辈子,他这个当大哥的又能说啥?倒是旁边大嫂担心儿子的婚事,口无遮拦地说道:“咱们已经容留他们好几年了,也没给他们要一分房钱,如今二蛋子要结婚了,他们照理应该搬出去,你们爷俩儿要是不好意思说,我说去。”说完,就要穿鞋下地。志江一口喝住大嫂:“你给我站住,都是一奶同胞的兄弟,你怎么能忍心撵他们出去,况且正是他们落难的时候,岂能看着不管?”旁边二蛋子也说道:“妈,你就别去了,平时我老叔老婶待我不薄,这婚就是不结,也不能撵他们出去。”

大嫂看这爷俩儿话说得在理,便反问道:“那你们说该怎么办吧,难道这婚当真就不结了?”志江叹了一口气,掐灭了手中的烟卷说道:“要不,咱们等等再说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于是,志江就让二蛋子的三姨捎话过去,说这事情先放一放,等种完地了再说。海燕的父母听说对方要放一放,嘴里嘟囔道:“这老单家也太抠了,娶个媳妇还这样磨叽,这种人家不嫁也罢。”海燕在旁边听父母这样说有些不愿意了,她鼓着嘴巴赌气道:“咱家的彩礼本来要得就多,人家老单家又不是大财主,哪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来,这婚事不让你们要黄才怪。”海燕的父亲本来就是一个死犟的人,一听女儿这么说话,按捺不住火气骂道:“看你着急嫁人的样子,恨不得一分钱不要就过门给人家当媳妇,你爹妈养你这么大容易吗,你大姐还要了五千呢,你比你大姐漂亮,怎么就不知道替爹妈着想?”

海燕本来就十分相中二蛋子,如今听爹爹说这样的话,心中更是不服气,歪着脖子顶撞道:“我知道你们养我不容易,但也不能拿女儿的幸福来换钱呐!”这一句话把海燕爹说急了:“我怎么拿你的幸福来换钱了,我还不是先要看看这人家怎么样,才肯把你嫁过去?你这混账丫头,怎么能和你爹这样说话,看我不揍你才怪!”说完,当真四处寻找那打人的家什要揍海燕,早被海燕妈一把拦住:“哎呀,我说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呀,孩子大了,也该有自己的想法!”海燕则趁着这个机会,哭着跑出去了。

海燕爹被气得浑身直哆嗦,海燕妈安慰老伴儿道:“算了,姑娘大了,不中留了,我看差一差二地就把她嫁出去吧!”海燕爹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我就说生这些丫头片子没用,偏偏你不争气,一连给我生了仨儿,这要是三个儿子多好。”海燕妈一听老头子这样说自己,也有几分委屈,忍不住骂道:“啊,你管不了女儿,就冲我来了,生儿生女我能说了算咋的?况且,就是我真给你生了仨儿子,就你那熊样,我都怀疑能不能给他们娶上媳妇。”说完,海燕妈也一摔门走了,丢下海燕爹一个人在屋里生闷气。

不说海燕家里闹得很不愉快,就是二蛋子家也没消停到哪儿去。如果这门亲事就这么黄了,大嫂也不是很甘心,她想如果儿子娶了海燕这样的儿媳妇也比较满意,海燕不但人长得标志,而且居家过日子也是一把好手,无论是针织女工、烧菜做饭,还是各种农活都干得来。可眼下看,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却因为房子和钱的问题要泡汤,你说大嫂能不急吗。

这天傍晚,大嫂正忙着做饭,小兰从外面回来了。趁这个机会,大嫂和小兰聊起了家常。小兰问:“对了大嫂,二蛋子前些日子看的对象怎样了,怎么没消息了,到底妥了没有?”大嫂不提这话还好点,一提这话就心中有想法,于是没好气地回答:“妥啥,早就黄了,人家姑娘倒是不错,可没看上咱家,嫌咱家穷,连结婚的新房都没有,咋嫁啊!”大嫂一边抱怨着,一边往那大铁锅上贴窝头,故意贴得吧唧吧唧直响,好像在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小兰从背后看着大嫂,心中似乎明白了八九分,原来是他们住在这里,影响了二蛋子结婚。

晚上,小兰将这件事情说给了志刚听:“你知道不,二蛋子的对象黄了。”志刚疑惑地问:“咋黄了呢?”小兰说:“不知道,不过听大嫂说好像是因为结婚没地方住。”小兰顿了一下,试探着征求志刚的意见:“要不咱们搬出去吧,再找一个地方,如果真的因为这件事情影响了孩子的婚事,我这心里也怪不安的。”志刚说:“嗯,我早就有这个打算了,不瞒你说,这两天我也一直在想法子呢。”志刚翻了一个身,将脸对向小兰:“对了,村头路口老郑头要搬到女儿家住,他的三间草房要卖,才一千五百元,要不咱们买下来吧。”小兰惊讶地问:“就是那个四处漏风、连窗户都没有的破房子,咱们买它干啥?”志刚说:“你不知道,那房子别看外表破,其实地基挺结实的,我估计修整一下,再住个十年二十年的都没有问题,另外我觉得它的地理位置好,我想用它开个小卖铺,生意肯定错不了。”小兰听了,有些狐疑地问:“开小卖铺能挣钱么,要是东西卖不出去咋办?”志刚很有信心地说:“我看能行,现在改革开放了,以后做生意是一种趋势,咱也要赶早不赶晚。”小兰看自己的丈夫满怀信心的样子,点点头说:“嗯,我都听你的,只要你认为行,咱就干!”

当单志刚把买老郑头房子的事情告诉志江时,志江一脸的不悦:“在我这住得好好的,买那破房子干啥?”志刚说:“二蛋子大了,该结婚了,我这当叔的理应给他倒地方。”志江面有怒色地问:“是不是你嫂子和你说啥了,我这就找那臭婆娘算账去。”志刚赶紧将大哥拦住:“不关嫂子的事情,是我们自己要搬出去的,我也想利用那几间房子开个小卖铺。”

志江惊讶地问:“开小卖铺?能行么!”志刚说:“我看能行,它那三间草房尽管破点,但是面积却不小,打通了也是很宽敞的,再说了,咱李家屯这么大,如果开个小卖铺肯定赚钱。”

志江见志刚去意已决,知道留不住他,只得说道:“好吧,如果买房子缺钱就吱声,就是我没有,也会出去帮你借,毕竟我现在借钱比你容易些。”志刚说:“知道了,钱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安然她二舅早就给我们准备好了。”

就这样,单志刚一家再次从老房子里搬了出来,在搬家之前,二蛋子还专门找志刚谈了一次,言词恳切地说:“老叔,如果我妈跟你说了什么,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妈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有口无心。再说了,我娶不娶媳妇的无所谓,只要缘分到了,那媳妇自己也会主动送上门来。”

志刚看二蛋子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他摸了摸二蛋子的后脑勺,眼睛里忍不住泛起了一些感动的泪花,嘴里说道:“老叔说过了,这次搬家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即便你不结婚,老叔也要搬出去了,你不要多想,只要你今后能娶一个漂亮媳妇,好好过日子,就比啥都强了。”说完,志刚拍了拍二蛋子的肩膀,转身走了。

志刚搬出去之后,二蛋子的婚事自然又重新被提了起来。可二蛋子的三姨几次捎话过去,海燕的父母就是不搭拢,总借口农活太忙,要过一段时间再说。其实他们是想要惩罚一下单家上次的态度不够积极。

这边老人们不急,孩子们却很着急,二蛋子和海燕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恰逢这一日海燕所在的赵家屯要放电影,演的是战争片《上甘岭》,虽然二蛋子已经看过好多次了,但为了创造和海燕见面的机会,他决定还是再去看一次。于是就约了同村的好伙伴大牛,故作神秘地说:“哎,大牛,晚上赵家屯有电影,去看不?”大牛问:“什么名字?”二蛋子回答道:“战斗片,可好看了,是《上甘岭》。”大牛听了,将嘴一撇,说:“没意思,那片子我都看过两遍了,我不去。”二蛋子见大牛不想去,便动员他道:“去吧,除了《上甘岭》之外,听说还有一个爱情片呢,很不错的,据说里面还有亲吻镜头呢。”大牛一听这话,嗖的一下来了精神,问道:“真的啊?那可得去看看,晚上你可一定要等我啊!”二蛋子嘿嘿一乐:“你就放心吧,一定等你!”

傍晚时分,二蛋子早早吃过了饭,将那周身上下仔细地清洗了一遍,又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觉得差不多了,才和大牛一起上了路。

这李家屯离赵家屯不过六七里路,两个年轻人一路疾行,不一会儿就到了村跟前。一进村口,就见那看电影的人络绎不绝,或领着孩子,或手拿着板凳,正往放电影的地点赶。二蛋子和大牛也随着人流走了过去,在村头的空地上,早有文化站的放映员支起了露天屏。此刻,电影还没开演,二蛋子就已经开始借助微弱的灯光在人群中搜寻开来,可能是人们还没有来全的缘故,二蛋子在人群中找了一圈之后,根本就没有看到海燕的半个身影儿,不禁感到有些失望。

其实,失望的不仅是二蛋子,还有大牛。他早趁着这个机会跑到放映员的跟前问了一下,得知另外一部片子根本就不是什么爱情片,而是已经看过无数次的《地道战》,气得狠狠地捶了二蛋子一拳:“你也太能蒙人了,不是说爱情片嘛。”二蛋子也在心烦的当口儿,不耐烦地说:“我哪知道换片了,一早听说是爱情片的,你爱看不看,不看就回去,我又没强拉你来。”大牛万般无奈,心想人已经来了,就看一会儿吧,只得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那放映员终于调试完毕,然后将两个带有胶片的圆盘熟练地挂在机器上,随着一道雪白的灯柱照在屏幕上,电影开演了,画面上传来了五四三二一的倒计时字眼,夹杂着老旧电影常有的那种斑斑点点。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喇叭里传来了熟悉的音乐,然后银幕上出现了八一电影制片厂的字样:几个解放军在闪烁的五角星下手执钢枪,威风凛凛。

每次看到这一幅画面的时候,二蛋子的心情都会异常激动,那威武军人的形象一直是他心目中英雄的化身,可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电影开始后,二蛋子的眼睛又不够使起来,他顺着电影的光柱开始寻找着什么,是的,他要期待着一个身影的出现,那个身影已经在他的梦里重温了千百遍,此刻他多么希望她能立即出现在他的面前。此时,人已经越聚越多了,大家或坐或站,都将那目光聚集在了银幕上。

二蛋子从前到后,从左到右,仔细搜索了无数遍也没有看到海燕的身影,那一颗满怀期盼的心渐渐地凉了下来。“难道今晚她不会出来了?”二蛋子在心里琢磨着,偏偏大牛还不住地在一边催促着:“要不咱们走吧,这电影也太没意思了,都看过这么多遍了,真没劲!”二蛋子听大牛这么一说,也觉得没劲了起来,正有了转身要走的打算。恰在这时,忽然一个身影从他身边经过,二蛋子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了出来。那人手里拎着一个小板凳,正四处张望着,看样子也是刚来,想要选一个好的位置。

旁边大牛不耐烦地用胳膊碓了二蛋子一下:“傻看什么呢?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自己回去了。”二蛋子正愁没有理由摆脱大牛,趁机故意说道:“那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再看一会儿。”大牛恶狠狠地瞪了二蛋子一眼,嘴里嘟囔道:“你就跟那有病似的,一会儿回一会儿又不回的,愿意看你自己看吧,我可不陪你了,我要回去睡觉了。”说完,大牛也不等他,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二蛋子没有管大牛,见他走远了,渐渐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不动声色地向那人的身边靠去。

为了防止认错人,二蛋子到了那人跟前,还前后左右仔细端详了一番,当他确认是海燕没错,兴奋极了,却不知道该怎样和她打招呼。

海燕此刻正看得入神,没有注意到身边还有一个愣头小子在打她的主意。二蛋子知道自己不能太唐突,便大着胆子站到了海燕的身边,可二蛋子站了半天,海燕还是没有反应,原来她将全部精力都集中到了电影银幕。二蛋子看这样下去不行,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看见海燕的手中拿着一个小板凳,便故意用手碰了那板凳一下,海燕没拿住,那板凳脱手掉在了地上。海燕这才一边低头去捡板凳,一边又抬头瞅了二蛋子一眼,也许是天太黑的缘故,海燕第一眼并没有认出二蛋子来,但是当板凳捡起之后,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马上又看了二蛋子第二眼,同时惊讶地问:“是你啊?”二蛋子嘿嘿地傻笑着,回答道:“嗯,是我!”海燕说:“你怎么来了?”二蛋子憨憨地回答道:“闲着没啥事,就来了呗,顺便看看能不能碰到你。”这下轮到海燕不好意思了,她盼着再见二蛋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怎奈她爹妈管得严,没有机会到处乱走。海燕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家门口碰见二蛋子,这让她又惊又喜。海燕四下张望了一下,见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又故意挺起了腰板假装看电影,其实这时电影哪还看得进去,女孩子的矜持让她眼睛盯着银幕,心却说不上飞到哪里去了。

二蛋子见海燕只跟他说了一句话,就不再答理他,心中不禁有些失落。但这种失落仅仅维持了一分钟,他就又开始没话找话起来,他歪头对身边的海燕说:“这电影你没看过吗?其实我已经看过好几次了,看多了也就没有意思了。”海燕说:“嗯,我也看过,要不早就出来了,实在没意思才来瞅瞅。”二蛋子说:“既然都看过,那咱们就别看了,不如四处走走吧?”二蛋子说完之后,也为自己的大胆感到惊讶,为了不遭到海燕的拒绝,二蛋子最后的腔调简直带有一丝哀求的意味。

海燕稍加迟疑,然后说道:“那好吧,你先走,去村头的杨树林等我,我随后就到。”二蛋子一听,高兴极了,像领了圣旨一样,屁颠屁颠地走了。

不一会儿海燕随后跟了过来,两个人在村头的杨树林终于聚齐。找了一个不容易被人发现的隐蔽处,二人坐了下来。海燕坐到了板凳上,二蛋子则直接坐在了草地上,本来海燕要给二蛋子坐板凳的,但是二蛋子死活不肯,说姑娘家就该坐板凳。为此两个人还推搡了一番,经过这一番推搡,二蛋子发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

坐下后,两个人却一时无话,一起抬头仰望天上的星星。二蛋子突然问道:“你平时在家都干些啥,怎么上街赶集也看不到你?”海燕说:“还能干啥,除了干些农活外,天天就是待着,也没啥意思。”二蛋子说:“那你不看看书听听音乐啥的吗?也给自己找点乐子啊。”海燕拽掉一棵杨树枝,用手揉搓着,叹了口气说:“也看书听音乐的,不过还是没有意思,爸妈爱唠叨,我都在家待够了。”二蛋子能从海燕的动作上,感觉到她的生活果真很无聊。于是在试探了一圈之后,二蛋子直接将谈话切入了正题:“对了,咱俩的事情你家里还不同意吗?你又是咋想的,上次咱们不是说好了,只要你父母没啥意见,就这么定了吗?”

海燕说:“是啊,我早就同意了,是你们家拖着不办,我有啥办法?”二蛋子问:“你啥时候说同意了?我上次还托三姨问你们呢,可你爸妈说还要再等等看。”海燕惊讶地问:“这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呢?我爸妈没跟我说啊!”二蛋子说:“不信你回家问问去,就在一个礼拜前。”海燕听了,心里很生气,看来父母是有意在瞒着她。二蛋子接着说:“那我老叔从我家搬走的事情你也不知道吧?”海燕说:“嗯,我不知道!”两个年轻人在一问一答中,终于将事情的真相弄明白了。

二蛋子和海燕都很生气,知道双方父母之间为了怄气,差点耽误了他们的婚姻大事。为了防止父母再生出什么事端来,两个人暗中达成了共识,这次回去之后,都做父母的工作,争取将那婚事早日定下来。为了表明在一起的决心,海燕还给二蛋子吃了一颗定心丸:“如果我爸妈非要那一万元彩礼,你就先答应了他们,好歹先把婚事定下来,大不了结婚以后我再把钱给你带回来。”二蛋子听了之后很感动,嘴里说道:“嗯,你也尽管放心,如果以后你真的跟了我,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最后分手时,两个人都有些恋恋不舍,海燕说:“没事的时候,你要常来看我。”二蛋子说:“嗯,我一定常来!”

分手后,二蛋子的心情愉悦极了,一路上都哼着小曲,因为有些得意忘形,还不小心摔了一跤,但是他一点都不介意,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继续前行。是的,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娶了媳妇更让他高兴呢!

海燕也一样,回到家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质问父母为什么不答应单家的婚事?海燕的爹妈很奇怪海燕会突然问起这件事,故意打马虎眼道:“我们都答应了啊,是人家不主动我们有什么办法?”海燕说:“你们别撒谎了,我都知道了,前几天老单家已经捎话过来,说是新房已经倒出来了,操办要订婚,你们却不同意,还瞒着我?”两位老人面面相觑,问道:“你听谁说的?”海燕说:“别管我听谁说的,你们说有这回事没?”海燕妈看事情已经瞒不住,赶紧将女儿拉过来,宽慰道:“燕儿啊,妈知道你相中二蛋子了,妈和你爸也不是不同意,只是这事情咱太主动了不好,谁让他们老单家上次和咱们摆谱,该定下来的事情不定,这次咱们也得拖拖他们,这是一个面子问题。”海燕一听,生气地一跺脚:“就知道你们的面子问题,怎么也不为女儿的幸福考虑,要是我以后嫁不出去了,看你们还讲不讲面子问题。”说完一转身,哭着跑了。海燕妈刚想要拦她,却被海燕爹叫住:“你就让她去,管她干吗?我看这姑娘大了就是不中留,明天干脆跟老单家联系,趁早让她嫁过去,咱们也好图个省心。”海燕妈则嘴里一个劲地叨咕:“这孩子,太任性了,都是你没有管教好!”海燕爹的倔脾气又上来了:“关我屁事,还不是你惯的!”

二蛋子回到家里之后,心情愉悦,一连几天都像中了头彩一样,处于兴奋之中。大嫂看出儿子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摸了摸他的额头,关切地问:“二蛋儿,你没事吧?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二蛋子看着自己的母亲,嘿嘿地傻笑了两声,说没事没事。大嫂还是有些担心,安慰道:“儿呀,妈告诉你,咱就是娶不到海燕,也不要灰心,这门亲事不成,妈再给你找一个比海燕更漂亮的媳妇回来。”二蛋子还是嘿嘿傻笑,胸有成竹地说:“妈,你就放心吧,这门亲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黄不了的,你就准备好彩礼,等着儿媳妇过门吧。”

大嫂一看儿子果真是中邪了,忍不住叹息道:“儿呀,你的迫切心情妈理解,可是你三姨都去了好几次都没有结果,想必人家是看不上咱了,咱就别再打这个算盘了好吗?”

二蛋子说:“妈,你就信我这一次吧,要不你再让我三姨去一次,这回保准能行。”大嫂看了看二蛋子,还是有些不信,但为了不让儿子受刺激更深,只得在嘴上答应了下来。

果然二蛋子的三姨再去提亲时,事情和二蛋子说得一模一样,变得十分顺利,几乎没费什么口舌,海燕的父母答应说只要房子和彩礼没有问题,那么这门婚事就可以定下来了,什么时候过门,完全由老单家说了算。二蛋子的三姨一听,喜出望外,赶紧说道:“房子和彩礼当然都没有问题,最好上秋就把婚事操办了。”海燕的父母对望了一下,居然点头同意了,“嗯,好的,那就这么定了!”

二蛋子的三姨赶紧将那喜讯带了回来,全家人都很惊讶,没有想到事情竟会这么顺利,其实只有二蛋子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但是他却没有将这件事情说破。现在全家人都处在一种兴奋之中,开始张罗着要找先生看日子,然后收拾新房,准备那过门的彩礼……真是忙得不可开交。

按下二蛋子准备结婚的事情先不说,再说志刚虽然把旧房子买到手了,他却为装修的事情很头疼。如果不修吧,这房子漏风漏雨的实在没法住;如果修吧,需要动工的地方又实在太多。思来想去,为了节约开支,志刚决定自己动手,凡是不需要帮工的,他都一个人来完成。

于是买来白灰和水泥,志刚撸胳膊挽袖子地就干上了。那时恰逢三伏天,志刚冒着30多度的酷暑,攀上爬下地忙活着。小兰看他整天累得汗流浃背的,着实心疼,几次对他说:“要不咱就找几个帮工的吧,大不了搭几顿饭而已?”志刚说:“几顿饭不是钱啊?反正现在是农闲的时候,也没啥活儿,我一个人慢慢干,能干得过来。”本来大哥志江和二蛋子也要帮忙,但他们正忙于二蛋子结婚的事情,没有抽出工夫来。

就这样,志刚一天天地弄了起来,眼看着还剩下一点点就弄完了,谁承想这一天志刚去上房弄一块瓦,一下子没踩住梯子,扑通一声就摔了下来。小兰听到响声赶紧跑了出去,却见志刚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小兰吓坏了,扑上前去,使劲晃动着志刚的身体,大声地喊道:“志刚,你快醒醒,快醒醒……”喊过了好半天,志刚才慢慢地苏醒过来,他知道是刚才自己掉下来摔晕了。看到小兰焦急的样子,为了不让她担心,故意捂着脑袋诙谐地说道:“妈的,摔得我好疼,我还以为自己见阎王去了呢,没想到那小鬼儿连门都不让我进,又把我送了回来。”小兰的眼泪顷刻间就落了下来:“我说找人帮忙你就是不听,这要是摔坏了可咋整?如果你要有个三长两短的,那我也不活了……呜呜呜!”说着,小兰的哭声更大起来。

志刚见小兰真的往心里去了,为了证明自己没事,他故作轻松地站了起来,扭了扭腰,晃了晃腿,嘴里说道:“没事的,不信你看!”却没想到一下子碰到了那受伤的地方,疼得他龇牙咧嘴。小兰赶紧上前按住他:“你就别再动了,都这个样子了还逞什么强?要不要上医院?”志刚揉了揉那痛处,仔细感觉了一下,说:“好像没有什么大碍,刚才是这里先着地的,所以疼了些。”小兰流着泪说:“这辈子跟你过日子,我说啥你都不往心里去,大事小事的都爱自己拿主意,你什么时候能听我一句,难道自己的老婆还能害你不成?”

志刚说:“我知道你不会害我,可我不也是为了省俩工钱么?你想啊,找两个帮工的是能进度快些,可那又吃又喝的,又得花不少钱。”

小兰听了,哇的一声扑在志刚怀里,她的眼泪流了好多,嘴里说道:“我不管,反正无论怎样,也要先保证你的安全。”那一刻,小兰的心里酸酸的,也不知道是心疼志刚,还是为现实的无奈伤心不已。

后来房子终于装修好了,整个看起来大变样,虽然不是新房,但是却让志刚拾掇得宽敞明亮,屋子里除了特意设了小卖铺外,还留出了老人和孩子们的空间。

单志刚站在远处,久久地端详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心里面感觉像吃了蜜一样甜。如今自己终于又有一个家了,相比于几年前那新盖的四间大瓦房,志刚更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住所,如今好歹又有了一个能安身立命的窝。

在志刚和小兰的努力下,小卖铺也顺利开业了,虽然头一次进的货并不多,但渐渐也有人陆续来光顾了。经历了一番坎坷和曲折,志刚和小兰的生活再次步入了正轨,他们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二蛋子的婚事进展得也比较顺利,自从海燕的父母同意了这门婚事起,海燕就开始光明正大地进出单家的大门。大嫂和志江都非常喜欢海燕,她精神头够用,会来事儿,嘴也甜,经常叔叔婶婶地叫着,把大嫂和志江哄得晕头转向。唯一有点让人不愉快的就是,单家在付彩礼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困难。本来凭借大嫂和志江多年的积攒,给二蛋子娶个媳妇应该够的,但是前几年志刚赌钱的时候前前后后总计借去了五千多元,这也是一笔不小的积蓄,除去这五千元,大嫂一家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终于到了双方付彩礼的日子,单家只有七千元的存款,尚有三千元的缺口。大嫂试探着对志江说,要不你跟志刚说声:“让他想想办法,把欠咱的五千元钱还给咱?”志江一瞪眼,嘴里说:“他能有什么办法?还有好几万块钱的紧饥荒没还呢,暂时还轮不到咱。”大嫂说:“可咱这不等着急用吗,他也不能装着没事人一样啊!”志江最不爱听大嫂这样挑拨兄弟俩之间的关系,不乐意地说道:“你怎么就知道他不着急,不瞒你说前些日子他问我了,问二蛋子结婚着不着急用钱,要是着急他就想办法把那钱先还上。”大嫂赶紧问:“那你咋说的?”志江说:“我说不着急,家里不缺钱,暂时还用不着,用的时候再跟他说。”大嫂一听,气得肺都要炸了,嘴里埋怨道:“你怎么愣充好汉,这都憋到啥份儿上了,咋就不趁这个机会把钱要回来,要不志刚那一屁股饥荒,哪年哪月才能把钱还给咱。”志江一听这话,火了:“用不着你管,这钱瞎了我愿意,自家兄弟,又不是外人,亏你还是当嫂子的。”大嫂一听也发起飙来:“咋的,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些年不要息不要利的也够意思了,啊!你说瞎了就瞎了啊,那钱也有我的一份呢,也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僵,大有要吵骂起来的趋势。

二蛋子在旁边看不下去了,大声说道:“你们就少说两句吧,大不了我跟海燕说,让他们家少要三千块钱,咱也不让他们家陪送东西就是了。”志江说:“不行,咱话都说出去了,如果真的变卦,也让你三姨脸上过不去,这钱的事情你们就别管了,大不了明天我出去抬利借就是。”大嫂在旁边一听,更气了,嘴里嘟囔道:“真没见过你这样的,自己家里的钱放着不要,偏偏要出去花利借钱,我看你真是病得不轻。”说完,转身摔门走了。

事后,二蛋子果然把家里还缺三千元的事情透露给了海燕,海燕倒也不含糊,直接把这件事情说给了家里听。海燕妈一口咬定说不行,明明说好了,怎么能反悔呢?这三千元钱一分也不能少。海燕故意撒娇地摇着母亲的胳膊说:“妈,你就别差这三千元钱了,你就当送我做嫁妆了吧。”海燕妈说:“送你做嫁妆倒是正常,可事儿不是这个事儿啊,那老单家也太抠了,明明说好了的事情,临秋末晚了却还反悔。”海燕说:“他家这些年好像也没攒下多少钱,手里倒有些积蓄,但是都被他三叔给占上了,一时还拿不回来。”海燕妈拗不过自己的女儿,思索了一下说:“要不这样吧,你让他们想办法先凑足一万块钱过来,然后等结婚时我再陪送你三千过去做嫁妆,这样两家人面子上都好看。”海燕一听,高兴得手舞足蹈,说:“行,这是一个好主意,谢谢妈了。”然后欢天喜地向二蛋子报喜去了。

二蛋子的婚礼终于如期举行。结婚那天,二蛋子早早地起来,坐在炕上穿衣,按照东北的习俗,这时候长辈们要给压兜钱的,二蛋子的几个姨姨都给了一百元,轮到志刚和小兰了,虽然他们没钱,但还是拿出一百元钱塞到了二蛋子的兜里。二蛋子不要,说是老叔老婶生活困难,你们的就免了罢。但志刚和小兰死活都塞在了他的手里,说就是老叔老婶没钱,结婚这么大的事也要表表心意。

吉时已到,该去接新娘子了。二蛋子和三姨连同另外两个长辈一起,带着两辆四轮拖拉机出发了,那接亲也有说道,去的人应该是双数,不能是单数,意为结婚是两人好合,成双配对,图个吉利。

好在路途并不远,一会儿就到了。海燕家听说来接亲了,赶紧叫人把门拽紧,这里面有一个说法,说新姑爷儿上门,给钱才能开门。一些好事的亲友说,那老单家这么差劲儿,这门是轻易不能给开的。这边二蛋子兴冲冲地来叫门,却发现那门早被从里面拽得紧紧的。二蛋子大声喊着:“妈,开门!”里面有几个叔伯小姨子就是不给开,双方僵持了一会儿,二蛋子挺不住了,干脆动起手来,强行推门。女孩子毕竟没有男孩子劲儿大,门被拽出了一条缝儿,二蛋子将那红包递过去,这才破门而入,直接奔里屋接媳妇去了。

此刻,海燕正坐在自家的炕上,早已化好了妆,穿着一身大红的衣服等着。二蛋子先是行了改口之礼,称呼老丈人和丈母娘为爹妈,老人家赏了二蛋子改口钱,然后二蛋子就要将新娘子背走了,这时海燕妈却抹起了眼泪。那嫁女儿不比娶媳妇,好端端的女儿养了近二十年,一朝却要嫁到别人家去,任凭谁都会舍不得。这时,身边早有亲友劝道:“别哭了,时候差不多了,该上路了,况且两家离的又不远,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看看。”海燕妈擦了擦眼泪,心中还是有些不舍地说道:“走吧,又不是第一次嫁女儿,早就知道这女儿迟早都是别人家的。”海燕爹也不说话,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吧嗒吧嗒地抽闷烟。其实两位老人的情绪也可以理解,海燕毕竟是他们最小的闺女了,如今她再嫁掉,身边再也没有一个儿女,这心里难免会觉得空****的。

二蛋子终于将自己的媳妇背上了车,欢天喜地将新娘子娶了回来。车子开到李家屯口,早有几个孩子将那鞭炮拽出来,高高地挂起,将那捻儿点着,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有人高叫着:“回来了!回来了!”一帮亲友迎了出来,不时地向远处张望着。就连那做菜的厨师也忙得更欢了,将大勺抡得叮当作响,一时间整个院子里菜香扑鼻。

不一会儿,那两辆挂着大红花的拖拉机开到了院子里,大家迎上前去,将那两辆车围了起来。那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互相寒暄着,孩子们吵嚷着要看看新娘子长得什么样子。二蛋子率先从车上跳下来,然后转身把海燕也抱了下来,亲友们也陆续从车上下来,这时早有主事的大爷儿迎上前去,大喊道:“新亲快进屋,待客的帮拿拿东西!”一对新人履行着必要的习俗,要拿着斧子和装着五谷的米袋子进院,意为发福生财、五谷丰登;过门的时候新娘子还要迈过一个炭火盆,意为以后的日子会红红火火;进屋后小两口还要坐在炕上,比比看谁坐的时间长,谁的时间长谁就能当家。最有意思的是大嫂还特意给海燕包了两个饺子,说是吃饺子能生儿子,吃两个饺子就能生龙凤胎。

酒席终于开始了,闹嚷声中,觥筹交错,到处是杯盘相撞的声音。那陪客的一定要将送亲的人陪好,那送亲的人执意要将陪客的灌倒,于是大家开始打起酒官司来,你多我少了,不喝不够亲戚意思,渐渐地就有人喝醉了,舌头也大了,说话也不在行了,整个场面乱成了一团……

二蛋子由始至终脸上都挂着微笑,他热情地招呼着亲友,不时地敬两杯酒,心里却希望这宴席早点结束,因为他现在只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能早一点地入洞房。

终于等到夜幕降临,亲友们都陆续散去,吃过了长寿面之后,该到上炕就寝的时候了。大嫂将那新做的大红绸缎棉被铺好,嘴里还唠叨着,看你们现在多幸福,结婚的时候有新绸缎被子盖,当初我结婚那会儿,那叫一个穷,连新被子都做不起,你奶奶只是把旧被子换了一个被面,然后缝好了给我用。

大嫂说完,又把一个五岁的小男孩领了过来,这是二蛋子老姨家最小的孩子,名叫福敦,长得是圆滚滚、胖墩墩,模样甚是可爱。不用说,这又是要他来压炕的。二蛋子对这个习俗并不陌生,想当年志刚结婚时,就是他压的炕。当时由于年纪尚小,稀里糊涂就睡着了,对于当晚的很多细节记得并不是特别清楚。但今天,同样的情节在他身上上演,就没有了新鲜感。尤其福敦年纪尚小,跟妈妈一起睡惯了,熄灯之后哭闹着要找妈妈,二蛋子左哄也不好,右哄也不好,心想多么美好的新婚之夜,难道就被一个孩子给搅了。

二蛋子用手试探性地触摸了一下旁边的海燕,海燕咯咯地笑了起来。显然她也能理解二蛋子的迫切心情,好在这时大嫂从东屋过来了,将福敦抱起,嘴里说道:“让福敦到东屋和他妈一起睡吧,反正已经压过炕了,有这个意思就行。”二蛋子在心里大呼万岁,心想妈你可在关键时刻替儿子解了围。

新房内终于恢复了难得的平静,二蛋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福敦的哭声加上一天的忙碌,让他的脑袋瓜子嗡嗡作响,现在他四仰八叉地往那软乎乎的棉被上一躺,感觉真是舒服!

稍微歇息了一会儿,二蛋子想到该办正经事儿的时候到了,歪头看了海燕一眼,却见她只是将外套脱掉,里面仍穿着线衣线裤,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二蛋子说:“把衣服脱了吧。”海燕看了二蛋子一眼,知道他心里打着怎样的算盘,便愣是没动。

二蛋子知道如今这媳妇已经娶到家了,到嘴的肥肉也跑不了。想到这里,他咽了一口唾沫,往海燕的身边凑了凑,假装和海燕唠家常:“真没想到你爸妈能陪送你三千块钱,看来他们还真不小气。”海燕说:“本来我爸妈就不小气,他们要那钱也只是为了面子上好看,谁不希望为自己的女儿多过些彩礼,要少了反倒像女儿多不值钱似的。”二蛋子说:“那也要差不多才行啊,说实话,咱们结婚之后,我家都空了,这三千元钱还是我爸花利抬的呢。”海燕说:“我这不是给你拿回来了吗,明儿个你要爸把钱还给人家,带利的钱咱可不能花。”二蛋子说:“嗯,等结完婚后,咱得琢磨干点啥,如果专指着种这点地很难发家,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也想出去打工,人家北屯小冬子去年打工挣了好几千块呢。”海燕说:“行,我什么都听你的,你愿意去就去吧,我在这里给你管好家。”

二蛋子一边说着,一边脑子里也想着别的事儿,掀开被角,钻进了海燕的被窝。海燕也没有管他,佯装不知,一动也没有动。二蛋子继续说道:“其实不管花多少钱,我都要将你娶到手的,看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相中你了。”海燕说:“就你嘴甜,让你家拿一万块钱都这么费劲儿,要不是我这里让步,这婚事差点就黄了。”二蛋子故意用手搂住了海燕,嘴里说道:“真的,我不撒谎,无论怎样我都会凑够这结婚用的钱,如果凑不够,我就是去偷去抢,也非要把你娶到手不可。”

海燕将二蛋子的手打掉:“鬼才信你的话。”二蛋子又将那手搂了过来,信誓旦旦地回答道:“如果有半句假话,就让老天爷打雷把我劈死。”海燕温柔地用手堵住了二蛋子的嘴:“我不许你胡说。”这次,海燕没有打掉二蛋子的手。停了一会儿,海燕问二蛋子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呀?”二蛋子想了想说:“什么都喜欢,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嘴巴,还有你的屁股!”说到这里,二蛋子果真还用手在海燕的屁股上摸了摸。

海燕很是害臊,用手碓了二蛋子一拳:“哎呀,你真坏。”二蛋子嘿嘿地傻笑着,这次却不再含糊,趁机对海燕又亲又吻起来。刚开始时,海燕还矜持地推拒了两下,后来在二蛋子的进攻下,渐渐呼吸急促起来,此刻二蛋子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尽早地和海燕共享**。

二蛋子忙活了有一会儿,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就去脱海燕的内衣,当海燕一丝不挂时,二蛋子也贴了过去……海燕轻轻地呻吟着,现在她已经情不能自已,当两具肉体挨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两团火在燃烧……二蛋子感觉受用极了,他在寻找着那该进入的地方,却找了半天也不得要领,他以为可能是海燕身体弯曲的幅度不够,于是重新调整了姿势,又来了第二次。可要命的是,弄了半天也没有任何进展。

二蛋子越心急越没有办法,禁不住满头大汗,后来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血腥的画面,先是自己的二婶和李福在草栏子里尽情地**,一个雪白的大屁股露在外面,紧接着二叔提着一把尖刀出现,刀光闪处,李福鲜血直流,张着恐怖的双眼……二蛋子忽然就软了下来,再也没有心情继续进行下去。他从海燕身上翻身下来,张着大嘴,喘着粗气,望着无边无际的黑夜发呆。

海燕也有些尴尬,伸出一只手摩挲着二蛋子的脸颊问道:“怎么了,不高兴了?”二蛋子在黑暗中哭丧着脸:“我好像不行。”海燕说:“怎么会不行,可能是这几天把你累坏了吧,兴许过两天就会好的。”“嗯”二蛋子答应了一声,将自己的妻子搂过来,也许真的是太累了,不一会儿两个人就都进入了梦乡。

日子以它特有的方式继续进行着,但二蛋子在那件事情上依旧不行,在接连尝试了几个晚上之后,二蛋子彻底放弃了。他哭丧着脸对海燕说:“要不咱俩离婚吧,我不能耽误了你。”海燕靠过来,温柔地说:“我嫁给你也不单单是为了这件事,就是你真的不行,我也不会离开你。”二蛋子很是感动,手捧着海燕的脸蛋说:“可是,我也不能让你守活寡啊。”海燕一下子捂住了二蛋子的嘴:“什么叫守活寡呀,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比什么都高兴。”二蛋子低下头,竟像一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二蛋子的性功能障碍,除了他们小两口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人知道。其实他的病说到底是一种心理疾病,当初因为看到二婶和李福的**,在他的心里落下了阴影。可二蛋子并没有认识到这点,他还以为自己是一个废人,说也奇怪,他越是这样想,就越是不行。可怜大嫂还蒙在鼓里,一天到晚地指望着能早日抱到孙子,每天都留意观察着海燕的动静,看她有没有妊娠反应。

其实,这人生一世,难免都会有这样那样不如意的事情,也正因为有这些不如意的事情存在,才构成了我们丰富多彩的人生。作为我们的现代人,还是应该在心态上看得开。

志刚一家虽然开了一个小卖铺生活有了一些新起色,但那欠下的巨额债务依旧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们的身上,让他们喘不过气来。现在孩子们都渐渐长大,不但饭量渐长,就是供他们读书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转眼大龙已经上中学了,为了让大龙上学更方便,志刚和小兰特意咬咬牙,给他买了一辆新自行车。买完自行车后,志刚还不忘了提醒大龙道:“如今咱家的日子不比从前,骑车的时候珍惜些,别弄坏了。”大龙嘴里答应着,乐颠颠地骑着自行车上学去了。没想到几天之后,一天放学回来,却一身泥巴,那自行车也不是骑着回来的,而是推着回来的。志刚和小兰仔细看时,见大龙的眼眶是青紫的,身上还有血迹,自行车的车圈也弯了,车胎也瘪了。小兰问道:“咋弄成这个样子?”志刚说:“是不是又和人打架了?”在此之前,大龙总是和别人打架,因为这事情志刚没少说他。

大龙闷着头不吭声,志刚有些生气,心想刚给你买的自行车,你却弄坏了,问你话你又不回答,便提高嗓门道:“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是不是和人打架了!”大龙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志刚从大龙的态度里确定他和人打架无疑,于是教训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不懂事,家里现在生活这样困难,却还拼尽全力地供你读书,你这样做能对得起谁?”大龙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小兰埋怨志刚道:“你就少说两句吧,事情还没弄明白呢,就开始发火了。”然后又转身面向大龙:“大龙,你快跟老婶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大龙犹豫了一下,终于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原来他骑着新自行车去上学,有几个孩子看见了心生嫉妒,就在他的身后指手画脚,其中有一个说:“你知道吗?他妈是一个破鞋,他爸是一个杀人犯。”另一个说:“那有什么好得意的啊,这自行车都说不上是咋买的呢。”大龙在前面听了,受不了这个侮辱,就下车来与他们打斗到了一起……

大龙双腮挂着泪水,十分委屈地诉说完这一切之后,紧攥着拳头对志刚和小兰发誓道:“老叔老婶,在这个世上谁说我爸妈的坏话都不行,谁要是说了,我就和他们拼命!”

志刚和小兰看到大龙像个小男子汉一样,知道他已经懂事了,关于上一辈人的事情,在他的心里已经渐渐明了起来。

志刚听了大龙的话,心里难过极了,刚刚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孩子一通训斥,实在是不应该。再看他一副威武不屈的样子,忽然感到一阵心酸。小兰立即给大龙打了一盆干净的洗脸水,又为他找了一身换洗的衣服,说道:“来吧,洗干净了换上,以后再有这事别和他们计较,让你老叔去帮你处理,免得吃了眼前亏。”志刚则默不作声地走到大龙跟前,看了他一眼,然后将那自行车接过手中,悄悄地推到一边修理去了。

其实你别小看了这小孩子,在他们的内心世界里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尤其像大龙这样早年失去父母的孩子们,更是较其他孩子早熟得很。俗话说得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大龙内心的孤独和冷漠是没有人知道的,虽然老叔和老婶拿他当自己的亲生儿女一样待,但他还是那样地渴望父爱和母爱。别看他年纪尚小,早就有了和同龄孩子不同的想法,他发誓要出人头地。他曾经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我是一个过早失去父爱母爱的孩子,每当别人谈到自己的父母时,我都会很难过。虽然父母因为一件不光彩的事情离开了我们,但我不怪他们,我知道他们是爱我的。我至今记得爸爸给我钉的雪爬犁,记得妈妈给我缝的棉手套……每当回忆起这些,我都会忍不住掉眼泪,我真的好想好想他们啊!

虽然失去父母是不幸的,但我是幸运的,我还有老叔和老婶,他们待我像亲生的一样,让我又一次体会到了父爱和母爱,等我长大了,一定报答他们的恩情。

大龙果真说到做到,他把自己的志向体现在了实际行动上,在学习上比别人刻苦了许多,成绩也一直遥遥领先。好像是受了哥哥的熏陶,二龙也是如此,学习成绩也在班级里名列前茅。

孩子们学习都好,这让小兰的心里很是欣慰,正因为如此,在志刚赌钱的那几年,小兰始终都没有放弃。她的心里有一个信念,就是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也要供孩子们读书。尤其那年秋季,志刚因为赌输了钱不敢回家,小兰一个人去地里收庄稼。那两垧多地的苞米,小兰一边扒一边哭,胳膊都累肿了,内心的委屈无处倾诉。那一刻,小兰不明白自己这样拼命究竟是为了什么。晚上回到家里,三个孩子懂事地给她打来洗脚水,为她按摩捶背,后来小兰明白了,原来她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三个可爱的孩子,要不是因为他们,她可能真的就会选择放弃。后来小兰想通了,人生一世,总要有一种责任,作为她来讲,就是要履行一种做母亲的责任。虽然家里经历了生活的苦难,但是在苦难面前也不要放弃,况且正是这种苦难才铸就了人间的真善美,展示了人格的高尚与无私。

说到底,这是一个人生态度问题。有一句顺口溜,单道那人生的态度,名为《莫要恼》:

莫要恼,莫要恼,烦恼之人容易老。

世间万事怎能全,可叹痴人愁不了。

任你富贵与王侯,年年处处理荒草。

放着快活不会享,何苦自己等烦恼。

莫要恼,莫要恼,明月阴晴尚难保。

双亲膝下俱承欢,一家大小都和好。

粗布衣,菜饭饱,这个快活哪里讨?

富贵荣华眼前花,何苦自己讨烦恼。

大意就是人活一世,岂能尽如人意,保持一个乐观向上的人生态度是万般重要的,想来这话不无道理。

为了让家里的生活更宽裕,二蛋子打工要走了,他要跟大牛一起去陌生的城市。原本大嫂是不同意他去的,但是二蛋子却说了一句差点让她落泪的话:“妈,我不去打工咋整,我结婚已经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如果我再不出去挣些钱,家里的日子何年何月才能富起来?”二蛋子说的是实话,一般的农村人家,如果单指望种地挣那点钱显然是不够的。二蛋子懂事,想要为家里减轻负担。

海燕虽然没说一句反对的话,但是目光中流露出不舍,二蛋子完全能读得懂。她默默地为二蛋子打点好了行装,手牵着二蛋子的手久久不愿意撒开。二蛋子说:“你这是干什么,我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海燕眼里噙着泪花说:“你在外面要懂得照顾自己,如果赚不到钱就早点回来。”二蛋子说:“嗯,我知道了,你在家要照顾好爹妈,等我挣了钱,一定给你买金首饰戴。”海燕说:“我不图你的金首饰,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回来就成。”其实海燕的心思二蛋子完全明白,他在心里说,我的妻呀,可惜我是一个废人,不能给你新婚的甜蜜,嫁给我让你受了多少委屈。

二蛋子终于走了,带走了一家人的牵挂与寄托,他也成了改革开放后第一批进城务工的农民工。从此,他的人生翻开了崭新的一页,他用自己的经历书写了一个农民工的人生传奇。

有一句话单用来形容那农民工的土气,叫做:“民工进城,腰缠麻绳,推门不按门铃,看球不知输赢,买水果先问啥名。”虽然这话损了一点,但确实是对没见过世面的农民工的一种真实写照。二蛋子就是如此,长这么大第一次进城,就很是让他长了见识。火车是长的他早就知道,但他却从来没有想到上面还有卧铺和餐厅,尽管他消费不起,但他还是怀着好奇心到这两节车厢走了走。回来后问大牛:“在火车上吃一顿饭得多少钱啊?那火车卧铺睡上去舒服不?”大牛满是看不起地瞪了二蛋子一眼:“等你有钱了,试一下不就知道了。”二蛋子说:“嗯,等我赚够了钱,一定要到餐车饱饱地吃上一顿,然后再在卧铺车厢里美美地睡上一觉。”说完,他和大牛对望了一下,两个人一起嘿嘿地傻笑了起来。

火车上人很多,二蛋子和大牛连个座位都没有,饿了就从编织袋里拿出准备好的煎饼果子,就着一根青黄瓜,嘎吱嘎吱地嚼起来。吃饱了以后,找来两张废报纸,干脆在火车的长凳底下一铺,躺下去就呼呼大睡起来,由于兜里也没钱,也不用担心被偷。睡梦里,二蛋子梦到自己发了大财,开着小轿车回老家了,海燕站在村口,满怀喜悦地等着他……

尽管二蛋子把一切憧憬得十分美好,但那打工的日子还是十分艰辛的。他们到了工地后,只是歇息了小半天,就投入到了没完没了的体力劳动中。二蛋子从事的是力工,就是干些搬砖和泥之类的工作,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晚上天黑了才收工,每天工作十个小时以上,吃的却是白菜萝卜之类的伙食,住的也是临时搭建的工棚,那苍蝇蚊子乱飞,卫生条件极其恶劣。尽管这样,二蛋子已经很满足了,因为包工头答应每天给他二十元钱,二蛋子不抽烟不喝酒,那么这二十元钱就能全部攒下来,这钱比种地来得更快些。

虽然挣钱的过程是愉悦的,但是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之余,那种孤独和寂寞却是难以忍耐的。二蛋子常常坐在未建完的高楼上,远眺城市里熙熙攘攘的车流,心中充满了期望。他真希望有一天这里能有他的一处栖息之地,他不知道这一栋栋高楼大厦中都住的是些什么人,但是他多想自己有一天也能住在这里面。他当然不敢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怕人家笑话他不知深浅。他会把这种梦想深深地埋在心里,并且为之默默地努力着。

二蛋子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他不像其他工友那样,打工只为了赚点养家糊口的钱,他更注意学习本领、掌握技术,除了力工外,木工、瓦工、钢筋工他都留心学,他知道掌握了这些技术之后,才有可能挣更多的钱。

同来的大牛和二蛋子却不一样,他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闲暇之余,总想着外出找点刺激,不是和工友们聚众赌钱,就是出去吃吃喝喝。这一日,正好赶上天下大雨,整个工地都停工休息,大牛拽上二蛋子说:“反正今天也干不了活,晚上我领你到一个好玩的地方去。”二蛋子疑惑地问:“是啥好玩的地方啊?”大牛趴在二蛋子耳边说:“咱们看黄色录像去,可刺激了。”二蛋子本不想去,但大牛极力怂恿说:“那东西可比电影好看多了,不但能看到女人**,还能看到男女在一起干那事儿。”二蛋子惊讶地问:“连干那事儿都能看到?”大牛说:“当然了,看得一清二楚呢。”二蛋子终于经不起大牛的**,想想这下雨天实在无聊,出去解解闷也好。

那录像厅就在工地的不远处,好像是专门为这些身在异地的农民工开的一样。晚上七八点不到,里面就坐满了人。也许是空气太过潮湿,整个屋子里都散发着一种难闻的霉味。一些穿着邋遢的农民工坐在里面,或吸烟,或小声地说话,整个房间里乌烟瘴气。说是录像厅,不过是摆了一些学校淘汰下来的破旧长凳,然后在前面安置了一台电视和一台录像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