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关东

第六章外面的世界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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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像厅里开始播放的都是一些武打枪战的片子,进入晚上九点以后老板就有意放了一部港台三级片,名字叫做什么《金瓶风月》,说的是西门庆和潘金莲**的那一档子事,虽然这算不得纯正意义上的色情片,但还是把一屋子的男人看得饥渴难耐。这个片子演完之后,大伙一致要求老板放点更刺激的。老板说,放倒是可以,但是得再加点钱。屋子里的人都表示同意,纷纷拿出钱来交到老板手里。老板这才将大门一锁,然后从里间翻找出一盒录像带,放进录像机里。顿时,整个房间里都安静下来,一双双饥渴的眼睛盯住那录像机的荧屏,期待着精彩画面的出现。

二蛋子连同这些人一起,坐在房间的角落里,呼吸开始加速,刚刚播放的《金瓶风月》已经让他不能自已,他很纳闷男人女人真的可以把**演绎到那个份儿上,只要男人想要,女人想给,就可以一拍即合。二蛋子又想起了自己的二婶,他有些质疑自己当初的想法,在这以前他一直以为是二婶屈从于李福的,如今从这录像看来,二婶和李福当初的**,或许也是两个人心甘情愿。

接下来的画面更让二蛋子眼里喷火了,忽然之间,二蛋子觉得心里面空****的。不知为什么,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海燕,他有些后悔离她那么远。他想,如果现在他在她的身边,一定将她恶狠狠地抱起,扔在那烧得滚热的火炕上。他知道自己或许能行,因为从今晚开始,他对性终于有了重新的认识。

工地上的生活比较艰苦,但对于出身于贫苦农民家庭的二蛋子来说,小时候就在砂石泥土中摸爬滚打,这点苦算不得什么,即便是再苦再累他都能受得。

但是,如果拼死拼活地干活,却得不到钱,却是一件让人比较窝火的事情。二蛋子到工地不久,就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工程进行了大半年,承包方却只给他们开了一个月的工资,剩下压着不发,说是上头不给拨钱他们也没有办法。二蛋子意识到情况不对,就和大牛商量,这活儿不能再干下去了,弄不好一分钱也得不到。

大牛和二蛋子是一样的想法,说他妈的竟然敢黑咱们的血汗钱,发动一下大伙,找包工头理论去。结果真的纠集了有二三十人,去找包工头要钱。然而到最后非但没要来钱,还被包工头找人痛打了一顿。二蛋子劝大牛:“咱们胳膊拗不过大腿,实在要不回来就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别把小命搭上。”大牛说:“只是咽不下这口恶气,辛辛苦苦地干了大半年,回去怎么向家人交代?”二蛋子也低下了头,他想到如果就这样回去,海燕肯定会很失望。思来想去,二蛋子觉得动硬的不行,看看能不能单独找包工头谈谈,大牛说:“谁去谈,一群人去了都不行,单独去肯定更不行了。”二蛋子说:“我倒想去试试,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就不信他听不进去。”

于是二蛋子一个人怯生生地来到了包工头的办公室,壮着胆子说道:“六哥,你看我也干了大半年,这工钱不多给,你少给我点行不?我这千里迢迢的也不容易。”那包工头将眼皮一撩,嘴里说道:“你不容易,我还不容易呢,给你钱?你说得倒轻巧,建筑公司不给我拨钱,我榨干了骨头渣子给你啊!”二蛋子一看这包工头态度蛮横,继续央求道:“六哥,咱们当初不是说好了工钱一个月一结么?如今我家里真的有事,你不给我多拿,哪怕少给我点路费也好。”那包工头将眼珠子一瞪:“怎么,跟我讨价还价呢?我说了没钱,你听不懂人话咋的?”说完,一摆手,呼啦啦上来三五个壮汉,一下子将二蛋子围了起来。二蛋子眼看自己要吃亏,赶紧满脸堆笑道:“不给算了,这钱我不要了。”说完转身要走,却被那群人一脚踹在后腰上,一个狗呛屎摔在地上,接着就被他们一顿拳打脚踢,把二蛋子打得哎哟哎哟地直叫唤。那包工头看看差不多了,才一摆手,那群人闪在了一边。包工头上前说道:“给你个教训,以后别他妈的动不动就找人理论,你一个臭农民懂得什么道理?告诉你,这个世界原本就没有道理可言,不过看在你干活还比较着调的分上,这些钱拿去快滚吧!”说完,那包工头将一沓子钱往二蛋子脸上一扔,那钱呼啦啦地散落开来,掉了一地。二蛋子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赶紧猫腰将那钱捡起,然后快速地溜出了房间。

经历了这一次,二蛋子对打工的艰辛终于有了重新的认识,当他和大牛辗转回到了老家,一踏上家乡的土地心里感觉格外踏实,那种回家的感觉真好,一想到即将见到朝思暮想的亲人,二蛋子的心就兴奋起来。

还没进家门,二蛋子就在心里盘算,一定要对海燕报喜不报忧,免得让她担心。

终于到了家门口,二蛋子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此刻海燕正在外屋专心致志地做饭。二蛋子绕到她的身后,一把将她抱住。海燕被吓得“妈呀”一声大叫起来,回头看时,却是自己的男人。惊喜地问:“你几时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二蛋子嘻嘻笑着说:“我刚回来,想给你一个惊喜。”说罢,将海燕拉进了屋里,从包里拽出来一条围巾:“嗯,特意给你买的,试试看。”海燕接过来,心里很是喜欢,嘴上却说:“买这干嘛,又乱花钱。”二蛋子说:“反正赚钱了,也不差这两个。”说着,从兜里拽出一沓子钱递给了海燕。海燕高兴极了,一边数着一边说:“终于赚钱了,也不枉我一个人苦等你半年。”数完之后,海燕问:“你一个月赚多少啊?”二蛋子说:“没多少,五百块钱。”海燕问:“那怎么好像钱数不对?”二蛋子遮掩道:“嗯,剩下的钱让俺花了,在外面也不容易,总要吃点花点。”“嗯,”海燕说,“一个人在外,是不能亏着自己。”说完,海燕仔细看了二蛋子一眼,发现他的脸上有些青肿的痕迹,便疑惑地问:“你的脸上是怎么弄的?”二蛋子说:“干活的时候不小心磕着了。”海燕心疼地摸了摸,说道:“怎么这样不小心?”二蛋子说:“没有关系,过两天就好了。”

说完,二蛋子也不待海燕继续问下去,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出门在外这些日子,我都想死你了,我好像行了,想要你……”说着,就对海燕又亲又啃,双手也攀上了海燕的身体,胡**索起来。海燕扑哧笑着推开了他,嘴里说道:“你急什么,大白天的,万一有人来看到怎么办?等到晚上再说吧!”二蛋子无奈地看看自己的妻子,只得放手。海燕妩媚地看了二蛋子一眼,说:“你先躺在炕上歇歇,我做饭去了。”

二蛋子躺在炕上,回想起这次并不顺利的打工经历,很有些无奈的感觉,好在已经回到了家里,这一切就好像梦一样过去了。二蛋子翻了一个身,看到窗外落日的余晖照射进来,心想怎么还不快点天黑,天黑了好把自己的媳妇搂在怀里,试试黄色录像里的招式,二蛋子恨不得马上趴在海燕的身上,尽情地耍戏一番。

志江和大嫂听说二蛋子回来了,很是高兴,过来嘘寒问暖了一番,然后叮嘱海燕晚上要改善一下伙食。志江说:“听说屯子里有人要杀牛,我去买二斤牛肉吧,回来咱们包饺子吃。”大嫂说:“这都几点了,包饺子恐怕来不及了。”志江说:“来不及也要去买,大不了明天早上再吃。”说完要走,却被二蛋子拦住,说道:“还是我去吧,顺便再给你打点酒喝。”说完,拎起酒桶,信步走了出来。

那杀牛的不是别人,正是屯西的王二迷糊。他把那牛拴在家门口的杨树上,然后手中拿着一个铁榔头,正要动手,只不过刚比画了两下,那老牛就好像通人性一样,眼泪都流了下来。二蛋子走过来说:“挺好的一头牛,为什么要杀掉?”王二迷糊说:“你几时回来的?这牛上午拉土的时候摔折了腿,如今干不了活了,留着它也没有用。”二蛋子说:“我也是刚回来,听说你杀牛,特意来买牛肉。”王二迷糊说:“那你可要等一会儿,我杀好了也要一会儿工夫,要不你就等到明天再吃吧。”二蛋子说:“我不着急,就是要等到明天早上包饺子吃的。”说完像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你为什么不把它的眼睛蒙上,这牛是通人性的,它跟了你这么久,看到你杀它,肯定会很伤心。”王二迷糊觉得二蛋子说得有道理,就将一块白布蒙在了牛的眼睛上。二蛋子说你等一下再动手,我得走了,等你杀好了我再过来。说完快步走开了,因为他听人说看杀牛会有罪的。

等二蛋子走远了,王二迷糊才拿起他的铁榔头,照着那牛的脑门,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砸下去,只听一声闷响,正砸在那牛的头顶处。那牛忽然挨了这一记重击,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不动。王二迷糊怕这一下力度不够,又抡圆了胳膊补上了第二锤。那牛依然一动不动,巍然挺立着。王二迷糊知道差不多了,走上前去,只是用手轻轻一推,那牛的整个身躯就像一面墙一样,扑通一下倒了下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整个过程悲壮而残忍,旁边有几个看热闹的,很为王二迷糊的出手毒辣感到惊讶,心想别看他戴绿帽子时一副窝囊相,没想到杀起牛来却手脚干脆利落,丝毫也不手软。

二蛋子从王二迷糊那儿回来,直接去了志刚家,进屋的时候小兰正在点货,看到是二蛋子来了,惊喜地问:“你啥时候回来的?”

二蛋子说:“下午回来的。”

小兰问:“挣着钱没?”

二蛋子不好意思地说:“挣也没挣多少。”

小兰呵呵地笑着说:“第一次出去难免会这样,以后就好了。”

二蛋子问小兰道:“我老叔呢?”

小兰说:“他下地干活还没回来呢。”

二蛋子说:“老婶,那你给我打十斤酒吧。”一边说着,一边掏钱给小兰。小兰说:“给钱干什么,拿回去喝,不要你钱!”二蛋子说:“那怎么能行,一码是一码。”然后又问:“最近买卖怎样?”小兰说:“还行吧,只是赚个零花钱而已。”说完,将打好的酒递给了二蛋子。二蛋子接过酒,怕小兰不要钱,就将那钱扔在柜台上,快速走掉了。

这天晚上,二蛋子陪志江喝了有半斤酒,酒桌上难免说了一些打工中的趣事。全家人都听着,对二蛋子所描绘的外面世界充满了向往。当然,二蛋子没有把打工要不来钱挨揍的事情说给家人听,他一方面怕家人为他担心,另一方面也怕家人小瞧了他。妻子海燕在旁边也听得很认真,她对自己的丈夫充满了敬仰,在她的眼里,自己的丈夫就像一个英雄一样。

终于酒足饭饱,二蛋子醉醺醺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妻子海燕收拾停当也跟了过来。二蛋子瞅着海燕,怎么看都觉得她像熟透了的海棠一样诱人。于是张开了双臂就要把她往怀里搂,海燕说你等一下,着什么急,我去打点热水来,洗洗再说。二蛋子听话地嗯了一声,等海燕把热水打来,从头到脚仔细地洗上了一番,然后早早地钻进被窝里等着去了。海燕等二蛋子洗完,自己也打了一大盆热水,然后关上房门,将那衣衫褪尽,从头到脚地擦洗了一遍。二蛋子躺在炕上,看着自己妻子圆润的身子,情不自禁地说道:“你知道不,这次我出去,遇见了一件新鲜事儿。”海燕好奇地问:“什么新鲜事儿?”二蛋子说:“我看黄色录像了,可黄了,那男男女女大白天就干那事儿。”海燕一边清洗下体,一边说:“你也不学好,看那东西干吗?”二蛋子嘿嘿地笑着说:“学两招呗,等回来好和你用上。”海燕羞臊地说:“你想得倒美,我才不和你用呢。”嘴上说着,却将身子擦洗干净,像个泥鳅一样钻进了二蛋子的被窝。

二蛋子一把将妻子搂过来,亲了一个嘴说道:“你知道不,我在外面每天晚上都很想你,恨不能把你揣在衣兜里,等想你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海燕说:“你少骗人了,就你嘴甜,指不定在外面想谁呢!”二蛋子说:“我骗你干嘛,你是我老婆,我要是想别人你愿意啊?”海燕用手打了二蛋子一拳:“不理你了,就知道你心里没我。”说完,假装生气地背过身去。二蛋子嘻嘻笑着,一把将海燕扳过身来,然后腾身压了上去。二蛋子惊奇地发现,在讲述的过程中自己好像真的行了,那宝贝东西坚硬无比,在无数次地摩擦顶撞之后,忽然不知怎么一下子就插进了海燕的下体,只疼得海燕啊的一声尖叫,紧紧地抓住了二蛋子的后背……

二蛋子闭合着眼睛躺在炕上,一脸的满足。今天他终于真正做了一回男人,那压抑了许久的苦闷与惆怅,也终于在这一刻释放了出去。二蛋子真想大哭一场,心里面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从这以后,二蛋子渐入佳境,逐渐找回了做男人的感觉,不止一次地与海燕一起**,共享**。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半年后,海燕终于身怀有孕,大嫂和志江都满怀欣喜地等着抱孙子,没想到十月怀胎后,海燕却顺利地产下一个女婴。大嫂和志江重男轻女思想严重,他们都喜欢男孩儿,虽然嘴上不说,但在心里面却核计着让海燕生二胎。

思来想去,两个人决定先从二蛋子处下手,于是就把二蛋子叫到了跟前:“你让你媳妇再生一个吧,这一个孩子不行!”志江说。“当然了,最好是生一个男孩儿!”大嫂又随后补充道。

二蛋子抬头问父母:“为什么,我暂时不想再要了。”

志江说:“你傻呀,咱家这又是房子又是地的,一个女孩儿能担起来啊。”大嫂也说:“可不是,只有生了男孩儿才干活有力气。”

二蛋子低下头没吭声。

志江又说:“再说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看隔壁老张家、老王家,不都抱上孙子了吗,你就做海燕的工作,让他再生一个。”

二蛋子说:“现在计划生育管得严,你们就不怕挨罚?”

大嫂说:“怕啥,就是挨罚也得生,大不了咱们给钱。”

二蛋子说:“好,这是你们说的啊,生出来我可不管,要你们养着,挨罚了也要你们出钱。”

晚上,二蛋子犹豫了再三,对海燕说了白天的事情:“燕儿,妈说让咱们再生一个,最好生一个男孩儿。”

“为啥呀?我倒觉得生这一个都够我受了,我可不想再生了。”海燕此刻正在给孩子喂奶,她一边将那粉红的**往孩子的嘴里塞,一边侧过半边脸和二蛋子说话。

二蛋子眼睛盯着吃奶的孩子,嘴上说:“妈说只有男孩才能撑起门面来,咱农村体力活多,扛麻袋、种地都需要体力,女孩儿根本干不了。”

海燕说:“能不能撑起门面咱先不说,生一个孩子哪儿有那么容易?你们也不考虑我的感受,我又不是那下羔子的猪,说生就生啊?再说了,现在计划生育这么严,咱们要是超生了,还不被罚死啊。”

海燕的话说得对,那个时候东北农村计划生育正抓得紧,一些计生干部也不讲究个工作方法,往往采取一些强硬措施让妇女做绝育手术。海燕就亲眼目睹过这样残忍的一幕,几个乡镇干部也不管妇女们是否愿意,像抓猪一样将几个育龄妇女带到车上,强行拉到镇里做结扎。那场面往往是哭喊声不断,伴随着激烈的矛盾冲突,让人看着心寒。

海燕说:“其实,我不想生孩子,但是也不想做绝育,我总觉得那手术会给身体造成损害,要不这样吧,咱要是怀上了咱就要,怀不上就拉倒,反正那手术我是不想做了。”

二蛋子说:“好,就这么办。”

于是,海燕就同大多数农村妇女一样,就这么一天天地拖着,与那镇里计生办的人捉起了迷藏,颇有“敌进我退,敌来我跑”的意味。

这一日,镇里计生办的吉普车又过来了,大嫂正在村头放鹅,听到车的响声后,知道那是来搞计划生育的,鹅也顾不得看了,撒腿就往家里跑,告诉海燕赶快出去躲躲。海燕当时正在做饭,连围裙都没有来得及解开,迅速跳出后窗藏到了房后的苞米地里。那计生办的谢主任在村里妇女主任的陪同下,阴沉着个猪腰子脸直接进了院门。他们抬头看见大嫂正一脸紧张地站在门口,便问道:“你家儿媳妇在家没?她是不是该做结扎了,这么老拖着也不是办法,难道还想生二胎咋的?”大嫂赶忙应承道:“哪能呢,俺们是最响应国家政策了,偏巧儿媳妇回娘家了,不在家,要不就让她随你们一起去做了。”大嫂的话音刚落,没想到房间里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原来那孩子刚睡醒,不见了妈妈,所以大哭起来。计生办谢主任马上就明白海燕是躲了起来,便厉声说道:“这哪有当妈的去串门,把这么小的孩子扔在家里的?”然后又用手指着大嫂吓唬道:“我告诉你,不用总躲,如果真的生了二胎,看我不罚死你。”说完一瞪眼,转身走了。

大嫂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感觉自己的心里直发毛。虽然又躲过了这一劫,但那谢主任的话也说得明白,如果真的生二胎,肯定会被重罚的。大嫂清楚这重罚对他们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很可能几年的收成都会被罚进去,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啊。

这时海燕从苞米地里钻了出来,看着远去的吉普车说道:“妈,他们走了啊?”大嫂爱答不理地答应了一声:“嗯。”然后唉声叹气地转身回到了东屋。

海燕看出了婆婆的不悦,晚上对二蛋子说道:“我看妈白天好像有些不高兴,是不是因为计划生育的事儿?”二蛋子说:“肯定是的,妈的思想观念守旧,总想着抱孙子,现在问题在这明摆着呢,如果要孙子肯定会被重罚,不要吧,又不甘心。反正怎么都是闹心。”

海燕问:“我就想不通,为什么非要抱孙子呢?难道生了孙子就一定会好?若是生出一个不孝顺的孙子来,反倒不如不要了好。再说了,那二胎真是男孩儿还好,若一不小心,又生了一个女孩儿该咋办?”海燕的问题提得很尖锐,一下让二蛋子愣在了那里,他卡巴着眼睛半天没有说话,最后翻过身来扳着海燕的肩膀说道:“所以,你一定要给我生一个儿子才行,要不妈那里我都说不过去。”海燕说:“这不是废话吗,生男生女我能说了算咋的?我要是真有那两下子,上一胎就直接给你生个儿子了。”二蛋子一听,也是这个道理,很费心地将两只胳膊交叉起来放在脑后,若有所思地说:“反正不管怎样,你都要给我生一个儿子才行,大不了这胎不是,再生下一胎,下胎不是,再生下下胎,我就不信照这样生下去,最终还生不出个儿子来。”

海燕躺在枕头上,感觉心里郁闷极了,她知道二蛋子是一个孝顺的儿子,他不想惹父母生气。如今全家人都认准的事情,自己也不好太违背了他们的意愿。但是海燕还是有些想不通,难道生儿子就真的那么重要?假若下一胎不是儿子,难道她真的还要一胎一胎不停地生下去?

迷迷糊糊中海燕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中一群孩子围着她叫妈妈,海燕惊醒了,感觉自己的头有些疼。她不知不觉中叹了一口气,心想作为女人这辈子也真够可怜的了。

当什么事情都带有一种目的性去做的话,也就失去了过程本身的乐趣。包括在夫妻**这件事情上,现在的二蛋子和海燕一起过夫妻**,已经不仅仅是性需求,更多的则是指望着能怀上一个孩子,而且一定要男孩儿才行。

这样想着,那在身上折腾的人努力想着要把种子种进去,那在身下承受的人则竭力想要把种子接纳进来,当**已经逐渐演绎为这样一种性质时,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而这种悲哀恰恰源自于我们中华民族几千年来重男轻女的传统思想。

海燕作为一个女人,可以说从未体味过**的美好,自从第一次被二蛋子破了处女之身后,她感到是钻心的疼痛,到后来就逐渐麻木了,等到稍稍有了一点感觉之后,二蛋子好像又不行了。客观地说,二蛋子在**这事上差劲得很,往往当海燕刚刚进入状态,他却已经翻身下马,倒头呼呼大睡起来,这让海燕感觉很是失望。不过没有关系,这并不妨碍她爱自己的丈夫,在她看来,**这东西是见不得人的,她一个农村女人,在性上有太强烈的需求似乎也不应该,只要他们夫妻的感情够了,**的和谐与否并不重要。

谢天谢地,在她生下第一个孩子时隔一年半后,海燕终于怀上了第二胎。那天早上,海燕照例起来做早饭,刚刚将那一锅豆包蒸好后,还没等盖上锅盖,就觉得这胃里直泛酸水,忍不住蹲在灶膛处大口地呕吐起来。

大嫂听到动静之后,立即警觉地凑上前来,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又怀上了?你上个月什么时候来的事儿?”海燕呕够了,稍作喘息,回答道:“本来应该这个月初来的,可这都到十五了,却还不见来。”大嫂一听,不禁喜出望外,赶紧把海燕搀起:“行了,快进屋歇着去,别着凉了,剩下的事情让我来。”

关于海燕怀孕的事情,不知怎么就传到了镇计生办那里,大嫂怀疑一定是村里有人告的密。那一天早上,谢主任又领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来到了单家,进屋就翻找海燕,非要逼迫她去镇里堕胎。幸亏海燕听到风声,早就躲了起来。大嫂见这样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从衣柜里拿了五百元钱,然后将那谢主任拉到一边,嘴上说你一定要多多关照,然后将那五百元钱塞到了谢主任的口袋里。本来谢主任的态度强硬得像一块砖,当收到钱之后,立马软得像一团棉花,故意拿腔作调地说:“既然你儿媳妇没在家,我们就先回去,不过你要告诉她,趁早去镇上把孩子做了,要不生下来不但上不了户口,而且免不了还要挨罚。”说完背着手,领着一群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大嫂望着谢主任远去的背影,心里面的一块石头可算落了地,心想这年头还是有钱好办事,不管怎样,能将孩子生下来就算胜利,至于罚不罚款,那是以后的事情,所谓走一步看一步。

你还别说,自从大嫂给了谢主任五百元钱以后,他再也没来找过麻烦。偶尔带人来村里搞计划生育,也是顺便到单家走走过场。然而令人绝望的是,海燕的肚子却很不争气,这第二胎生下来,依旧是一个女孩。

孩子生下来的那天,大嫂第一件事情就是将孩子的两腿劈开,当她看到那**光秃秃的并无一物时,什么心情都没有了,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不住地唉声叹气。海燕看出婆婆因为自己又生了一个女儿心中不悦,也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很是抬不起头来。

倒是二蛋子对海燕多了一层理解,嘴里安慰道:“这生女孩儿也不怪你,是我自己不管用,你不必这样情绪低落,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我爸妈那里有我去做工作。”

孩子生下来了,那罚款又是少不了的,对单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二蛋子看日子紧巴得一天不如一天,便又动起了外出打工的念头。他把这想法再次说给海燕听:“燕儿,如今咱家二丫儿又出生了,以后的开销会越来越大,我琢磨着再出去找点活干,你在家给我照看好孩子中不中?”海燕望着自己的丈夫,幽幽地说:“你去吧,要是真能挣回钱来,我就是在家苦点累点也都认了。”二蛋子摸了摸妻子额头上的头发:“嗯,你等我挣大钱了,一定回来让你们娘仨儿好好享享福。”海燕说:“享福我倒不奢望,只要你能让我们娘仨儿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我也就知足了。”

二蛋子再次找到大牛,将自己想要外出打工的想法说给他听。大牛听了吓了一跳,嘴里说:“你怎么那样没记性,上次挨揍的事情你忘了?要去你自己去吧,我可不去,挣不来钱是小事情,要是被人打折了胳膊腿,那这辈子可就完了。”显然上次挨揍的事情,还让大牛心有余悸。二蛋子说:“这次不会了,这回我跟赵家屯的赵木匠走,他每年都会带些人出去,听说他上头有人,钱是瞎不了咱的。”大牛说:“那我也不去了,我倒情愿在家养点牛、种点地,这样平平安安挺好的,再也不去冒那个风险了。”二蛋子看说不动他,也就不再动员了,最终连同附近村屯的十几个人一起,在木匠赵大拿的带领下,重新踏上了进城打工之路。这一次二蛋子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命运从此步入了一个新的转折。

志刚一家日子过得依然紧巴,全家人正勒紧了裤腰带还饥荒,已经说不清流了多少汗水和泪水。那种苦难带给他们的是无尽的沧桑,不仅大人们如此,就连孩子们也在这种情境下变得早熟起来,兄妹三人能够理解父辈们的艰辛,知道在学习之余帮大人们分担一些必要的体力劳动。

从打茬子到播种种地,从除草间苗到扒苞米,三个孩子什么农活都干过。虽然家里开个小卖铺,但是三个孩子却舍不得吃铺里的一块饼干、一块糖。安然年纪最小,常常看着新进的花花绿绿的糖果说:“哥,你说那小人酥是不是可好吃了?要不咱们一人尝一块吧!”说着,就在那货柜里拿出三块,递给大龙和二龙一人一个,自己也拿了一个。大龙见状,一把抢了过来,扔进了柜台里,嘴上说道:“吃糖会生蛀牙的,走吧,咱们出去玩。”说罢,拉着弟弟妹妹的手向外走。虽然二龙和安然很想吃糖,但他们也明白哥哥的用意,知道能省则省,省下来好给家里还饥荒。

三个孩子之所以这么懂事,是因为他们从小到大,受到了小兰的耳濡目染。他们曾亲见小兰为了节省,总是吃家里的剩饭,明明那饭菜都变馊了,小兰还舍不得扔,用开水泡一下,就那样对付着吃。有一次,为了省下三块钱的车费,小兰去县城的亲戚家串门,四十多里的路程她硬是自己走了回来,脚上被磨了好几个大血泡,到家的时候袜子都脱不下来了,那血和袜子粘连在一起,疼得小兰的额头直冒汗。从小到大,孩子们都没有看到小兰买过一件新衣服,那棉袄棉裤也是把孩子们穿过的旧棉衣拆开,再把里面已经变得硬的棉花重新絮一下,然后缝制成自己的棉衣继续穿。志刚看在眼里很心疼,对小兰说:“你就去再买一件棉大衣吧,你看这花棉袄已经穿了好几年。”小兰说:“花那闲钱干啥?我又不出门,一个女人在家穿啥不行!”志刚看妻子如此节俭,心里万般难过,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过错,才使小兰受了这么多委屈。

志刚不止一次地哽咽着说:“小兰,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也不至于让你受这么多苦,原本以为你嫁了我会享福,谁知道……”小兰看志刚一副忏悔的样子,嘴上笑着说:“只要你不赌钱,就是再苦再累的日子我都觉得甜。”

小兰说的完全是真心话,一个善良的农村女人,拥有最朴实真挚的情感,在她心里,丈夫和孩子就是自己的一片天,只要保持这片天的完好,无论让她付出多大的代价她都认了。

小兰越是对志刚这样,志刚越是觉着心中有愧,在戒赌的日子里,他有充分的时间理清自己的思绪,越发深刻地认识自己曾经所犯下的严重错误,他很后悔所走过的这段弯路,这让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不但要忍受繁重的体力劳动,而且还要承受来自精神世界的沉重折磨,更主要的是还连累家人跟他一同受苦。

每每想起这些,志刚的心都快要碎了。

但他毕竟是一个血性的汉子,他一直坚信在哪儿跌倒了,就能在哪儿爬起来。他发誓一定要靠自己的努力东山再起。

为了改变贫穷落寞的现状,志刚在大龙上初三那年开始承包荒山,这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慎重选择。当时村里还没有人打那几十亩荒山的主意,但志刚却有自己的想法,他认为那荒山闲在那里实在可惜,如果在山上栽种果树等经济作物,若干年后将会换来不错的经济效益。于是,志刚找到了村党支部,主动要求承包那片荒山。村党支部书记王占国以前就跟志刚的关系不错,志刚因为赌博被撤去生产队长的职务后,他很同情志刚的遭遇,他想那块荒山反正闲着也没有什么用处,还不如承包给志刚,也乐得卖一个人情给他。于是,便召开了全体党员大会,争得班子成员和全体党员的同意后,以较低的价格与志刚签订了20年的承包合同。

荒山顺利承包到手后,志刚很兴奋,但这种兴奋没有维持几天,就被一大堆问题冲淡。首先,志刚面临着资金短缺的问题,不消说那买树苗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就是劳动力问题也无法解决。栽树、浇水,包括看护都需要大量的人工,他一个人根本就忙不过来。为了尽量减少开支,志刚一般都不去雇工,就他和小兰两个人在山上顶风冒雨地忙活着。偏赶上志刚的风湿病又犯了,那山上水汽大、阴风多,志刚一猫腰那筋骨像要折了一样的疼。志刚心里骂着,要不是因为当年那徐大皮带,他也不会受这个苦,这腰腿疼的病就是在拘留所时落下的。

大龙对老叔老婶的辛苦看在眼里,他知道家里这些年为了供他们几个孩子读书,已经花了不少钱。如今,他已经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了,应该帮家里分担一下生活的重担。虽然中考已经日益临近,但有一个想法却在大龙的心中日渐形成,那就是:他不想继续念书了,他要回家与老叔老婶一起劳动,共同来支撑起这个家。

当大龙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志刚和小兰听时,马上遭到了他们的强烈反对,他们说:“那怎么行,别说你学习还不错,考上重点高中是大有希望的,就是你学习不好,老叔和老婶也会继续供你读下去。”大龙听了,那眼泪挂在脸上,他知道老叔老婶说的都是真心话,但他实在不忍心老叔老婶为了这个家承受那么多痛苦。尽管他考上重点高中很有把握,可他知道一旦考上了,那不菲的学费又会为家里增加不少负担。而且,弟弟和妹妹也即将升入中学,家里同时供三个孩子读书实在太吃力。

大龙是一个非常懂事的孩子,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这书都不能再读下去了,自己又不是老叔老婶亲生,能把他抚养大已经很不容易,他又怎么忍心拿着老叔老婶的血汗钱,去完成自己的学业呢!

想到这里,一个大胆的计划开始在大龙的心中酝酿,他决定来一个先斩后奏,让事实来逼迫志刚和小兰同意他辍学,志刚和小兰显然低估了大龙的心计,他们丝毫也没有察觉。

一切与往常并没有不同,大龙还是每天照常上学,还是会回家按时写作业。转眼中考到了,考试那天小兰特意早起,为大龙熬了他最爱吃的小米粥,还煮了几个茶叶蛋。在大龙临出门之前,志刚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满怀期待地说:“好好考,别让老叔老婶失望。”大龙看了志刚一眼,泪花闪闪,这些年老叔老婶待自己像亲爹亲妈一样,不,甚至比亲爹亲妈还要亲,而自己已经长成一个半大小伙子,却无以为报,心中实在有愧啊!

大龙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但是终于没有说出来,最后在志刚和小兰期待的目光中走了。

这一天,大龙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他没有去学校参加中考,而是跑到父母的坟前,放声大哭。他把老叔老婶这些年对他的好,以及自己心中的惆怅与苦闷统统倾诉了出来。他告诉父母,他不想读书了,不能再拖累老叔老婶。他要辍学回家干活,分担家庭的重担,他希望九泉之下的父母能够原谅他。大龙一边说着,一边流泪,他哭诉着自己的委屈,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父爱母爱,都有一个完整的家,而他和弟弟这么多年来却在别人的白眼与嘲笑中度过,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像一个男子汉一样,挺起脊梁,为弟弟遮风挡雨。他下定决心,从今往后一定要在这茫茫尘世中打拼,为了报答老叔老婶的恩情,为了供弟弟完成学业。

倾诉完了以后,大龙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他从父母的坟前站了起来,用手捋去那坟上的荒草,看看天色差不多了,装做没事人一样回到了家里。

中考成绩终于公布,当志刚和小兰得知大龙的各科成绩都为零分时,惊呆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大龙压根就没有参加中考,他们把大龙叫到了身边,强压住怒火问道:“怎么都是零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大龙低着头一言不发,志刚是一个火暴脾气的人,按捺不住大声地质问道:“我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大龙知道躲不过去,只得小声地回答道:“我没有参加中考,我不想再继续念书了,我想回家和你们一起种地。”志刚听了,实在气愤至极,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失望感全都在这一刻迸发出来,挥起右手啪的一下给了大龙一记响亮的耳光。大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说:“老叔老婶,你们打我吧,我真的不想再读书了,咱家这么困难,我想回家和你们一起挣钱,还饥荒。”志刚还想伸手要打,却被小兰一把将大龙护在了怀里,她感动于孩子虽然年纪不大,却如此懂事,忍不住与大龙一起哭了起来。

志刚扬起的手终于落下了,他也明白大龙的心思,分明是想帮家里分担生活的重担。但是,大龙却不能理解父辈们的心思,只要能把他供上大学,就是再苦再累都觉得值啊。如今,当这一切成为泡影的时候,志刚的失望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他看到小兰和大龙抱在一起痛哭的样子,让他心如刀绞。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打大龙,以前无论大龙犯了什么错误,但凡能容忍的,他都会忍住不去打他。长这么大小,安然挨的揍,都比大龙多。可如今,志刚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他觉得这一巴掌不是他自己打的,而是替二哥二嫂打的,他相信如果二哥和二嫂在世,也会同样这么做的。

为了尽量挽回后果,志刚特意去学校找校长和老师长谈了一次,他想让学校再给大龙一次机会。可学校却明确告诉他,大龙中考已经报了名,即便来年再复习一年,也不允许报考重点高中了。因为那重点高中明确规定只招收应届生,往届生不让报考的。听到这个消息,志刚几近绝望,也就是说大龙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升入重点高中了。志刚忍不住仰天长叹,怪自己当初一时糊涂输了大钱导致家道败落,才造成今天这个局面,同时也为大龙的任性感到恼怒,这孩子太独断专行,太不计后果,才造成了今天无法挽回的局面。

为了让大龙重返学校,志刚特意为大龙联系了一所普通高中,那办事的人说,只要花些钱找找人就可以去读。但大龙就是不去,他的理由很简单,重点高中我都没去考,如今花钱再去普通高中干啥?志刚又与大龙商量:“如果你真不愿意去,那就再复习一年,来年考一所好的中专,等毕业了也会分配不错的工作。”大龙说:“那我也不去读,中专三年,再加上复习的一年,总计还要四年,肯定还会花费家里不少钱,有这四年我还不如在家多干些农活,不但能省下学费,还能多挣不少钱。”

志刚震怒了,说:“你怎么这样不开窍呢?你就不想想,一旦你考上好学校,将来有了好工作,可以加倍报答家里啊。如今你辍学在家,即便能帮家里一些小忙,但是能有什么大出息?”大龙说:“我不管,等不了那么久了,家里这么大的一摊子,只要能减轻你们的负担,让你们少挨点累,我就是不考大学也认了。”志刚见说服不了他,恨不得再给他几巴掌,但是每次都被小兰拦下了。

志刚也懒得再和他解释,一边暗中让小兰做他工作,一边也想要让他自己冷静冷静,想想清楚。

可大龙似乎不需要想清楚,第二天,当志刚扛着铁锹上山植树时,大龙也找了一把锹跟在后面。志刚撵他回去,他就是不听,志刚扬起铁锹想要揍他,他就躲得远远的。等志刚走远了,他又在后面跟了上来。志刚很是无奈,对于大龙这样的态度丝毫没有办法。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可怜大龙原本一个大学苗子,就这样窝在了农村。若干年后,当有人问他对这种选择后悔不,他依然坚定说:“后悔什么呢?当时家里的经济状况已经不允许我继续读下去。我知道,如果我继续读书,很可能考上大学,但是我不能再花费老叔老婶的血汗钱,看着他们的身体一天天垮下去,我的良心不安啊!”

就是这片黑土地,不知道有多少孩子因为家境的原因放弃了学业。同一片蓝天,同一片沃土,那富贵家的子弟就可以衣食无忧,尽享祖上带来的荫德,而穷人家的孩子却要为生计去打拼,这个世界一直都把这种不公平强加到穷苦人的身上。而那些生性耿直、勤劳善良的穷人们也似乎习惯了在苦难面前逆来顺受,他们从来没有抱怨过,而是顽强地同命运做着抗争。

当大龙意识到志刚对他辍学的事情已经默默接受后,他的心情舒畅了许多。一天,他正在朝阳的山坡上植树,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襟。志刚走过来,充满关爱地递给他一条毛巾:“来,擦擦脸吧,累了就歇会儿,这活儿不是一天干的。”大龙接过毛巾,看了看那漫山遍野的树苗,知道以后每天都要在这片山上劳作。忽然,他想起了课堂,想起了那个漂亮的女英语老师,他知道自己今生都不能再有机会坐下来,听英语老师用一口流利的英语朗读课文。大龙这时才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能够每天背着书包去上学,是一种怎样醉人的幸福。大龙知道,这种幸福今生都不会再来了,他发誓,自己一定要将这种幸福在弟弟身上延续下去。

说不清为什么,趁志刚不注意,大龙站在这片山坡上,还是忍不住落泪了。那泪水汩汩地流下来,汇成了一条伤心的河流。大龙终于长叹了一口气,擦了擦眼泪,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就已经长大成人,要为家里分担一份生活的重担。同时,他也将彻底告别学校、告别课堂,那一段美好的生活从此只能珍藏在他的记忆里。

也正是从这一天起,大龙开始和志刚、小兰一起,在这片肥沃的黑土地上挥洒汗水,播种着梦想,用对生命的执著和热爱,书写着自己动人的人生篇章。

二蛋子的进城打工之路依旧不平坦。刚开始去的时候,别人并没有把他当回事儿,不但一个工地的工友看不起他,就连赵大拿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在经历了一些汗水和泪水、委屈与白眼之后,他终于以自己的勤劳和朴实赢得了大家的尊重与信任,大家发现二蛋子不但活儿干得好,什么工种都会做,而且为人也憨厚老实。在同去的所有农民工当中,赵大拿最信任的就是他。赵大拿不在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叫二蛋子帮忙打理。二蛋子也不负众望,每一次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赵大拿的工程越干越大了,从每次出去带十几号人,后来发展到带几十号人、上百号人,成了名副其实的包工头。二蛋子也成了赵大拿手下的一名得力助手,因为他懂技术、会管理,人又诚实可靠,赵大拿对他是信任有加。

别小看了这一时期的农民工,虽然他们文化水平不高,但是他们胆子却很大,加之头脑聪明,所以干了很多让人刮目相看的事情。

记得有一次,二蛋子和赵大拿宴请一个地方有势的人。赵大拿拎了一个黑塑料袋,里面装的都是钱。酒足饭饱之后,赵大拿不动声色地将那钱塞到那人的皮包里,然后还让酒店经理特意找了一个漂亮女人陪那人。其实那时候赵大拿并没有多少钱,他和二蛋子就等在酒店的大堂里,自己都舍不得花钱开房,到后半夜2点,那人才出来。赵大拿毕恭毕敬地迎上去,亲自开车将那人送回了家。

还有一次,为了承揽一处工程,他们和另外一家建筑公司发生了矛盾,对方纠集了好几十号人拿着镐把、片刀来到工地,寻衅滋事。后来矛盾激化,双方械斗在一起,二蛋子的肩膀处挨了一刀,那皮肉都给砍翻了过来,缝了十多针才好。后来,赵大拿使了一些银钱,找来了黑社会的人,终于将对方的一个主要头目致残。事后,赵大拿对二蛋子说:“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对待你的对手千万不要手软。”

从赵大拿身上,二蛋子学到了很多东西。

当他终于也像赵大拿一样,习惯于与一些三教九流的人在各种场合周旋,习惯于在官宦面前点头哈腰、溜须拍马的时候,二蛋子知道,他离成功已经为时不晚了。只是他悲哀地发现,在这一过程里,他丧失了很多农民身上特有的东西,包括那种做人的诚恳,那种发自内心的善良与质朴,还有对生活的无限向往与憧憬。很多时候,二蛋子很为自己的这种变化而感到无奈,可是又丝毫没有办法。现在,就好像有一只大手在身后推着他,一切都身不由己。

当二蛋子发现自己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多的时候,烦恼也随之多了起来,他想不通,自己辛辛苦苦出来不就是为了挣钱么,为什么有了钱反而却不快乐。以前总是幻想有钱,心想如果有了钱可以住更宽敞的房子,可以过更舒适的日子,可以给老婆孩子买很多好东西。如今这一切即将实现,为什么又没有了当初的幸福感。

提到老婆孩子,二蛋子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好久都没有回家了,是该抽空回去看看了。

二蛋子一到家后,海燕看到他却大哭起来。二蛋子问:“你哭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海燕不说话,只是哭个没完。二蛋子从海燕的表情里隐约感觉到,海燕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在他的再三追问下,海燕终于说出了实情。原来他不在家的日子,海燕过得并不快乐。自从生了第二个女孩儿之后,不知为什么,大嫂对海燕的态度大不如从前,婆媳之间的关系迅速僵化,大嫂常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给海燕脸色看。而海燕又是面子薄的人,受不了大嫂的指桑骂槐,偶尔也会和大嫂顶两句嘴,渐渐地有些矛盾已经变得不可调和。

二蛋子拿出很多钱,潇洒地甩给海燕说:“你别哭了,这次我挣了不少钱,以后咱们有钱了,你随便花就是了。”海燕却连那钱看都不看一眼,嘴里说道:“我不图你挣多少钱,只要你能天天陪着我过日子,就比什么都强!求求你,这次别走了,我要你在我身边。”二蛋子一听,立即反驳道:“那怎么能行,我刚刚在工地干出点名堂,你就要拖我后腿!”海燕说:“我不是拖你后腿,如果你真要走,就把我一起带走好吗,这个家我真的是待不下去了。”海燕眼噙着泪花,目光中含满了乞求。

二蛋子说:“可是咱们的两个孩子都小,我现在的根基还不牢,带你们出去也不现实,等过两年,我稳定下来再说好吗?”海燕听二蛋子这样一说,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可眼下的日子也实在是难挨,于是忍不住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二蛋子明白自己的媳妇在家确实受了不少委屈,嘴里安慰道:“海燕,我知道你这两年很辛苦,你再咬牙忍一忍,你放心,等我发达了,一定让你好好享享清福。”海燕明白自己的丈夫有自己的想法,他想要施展更远大的抱负,终于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

就这样,二蛋子回家小住了几天之后,再次踏上了进城打工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