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芳这些日子觉察到了高明的烦躁情绪,每次问高明怎么了,他都说没怎么,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但细心的淑芳凭借女人的直觉发现,高明的坏心情远不止工作这么简单,因为她发现高明会长时间地瞅着乐乐发呆,偶尔还会莫名其妙地问淑芳:“我以前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是不是很记恨我?”淑芳说:“人做什么事情都凭自己的良心,如果你今后能够真心实意地对我们娘俩儿好,我会原谅你的。”高明却说:“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做得并不好,你会不会离开我呢?”淑芳听高明这样一说,警觉地抬起了头:“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还在和她联系,或者你又有了新的目标?”高明赶紧将淑芳搂过来,解释道:“哪有,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别瞎想。”淑芳嘟着嘴说:“你别指望我再给你第二次机会,如果我发现你还在外面乱来,我非和你离婚不可。”
不知道为什么,高明听了淑芳说要和他离婚的话,反倒舒了一口气,嘴里喃喃道:“你放心吧,如果真的离婚了,我也会给你一笔补偿金的,不管怎么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非但没享到什么福,反倒吃了不少苦,我也该补偿你。”淑芳听高明这么一说,立即挖苦道:“你给我补偿金?好啊,那你给我100万,我立马和你离婚,让你和相好的生活在一起。不过不是我小看你,就你这副穷样子,等你攒够100万的时候,估计也老得快掉渣了,那时离不离婚也没什么意义了。”高明说:“这你就别管了,反正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绝对不会撇下你们娘俩儿撒手不管的,我保证会给你们留下一笔钱,说到做到。”
淑芳窝在高明的怀里,没有再说话,她对眼前这个称之为丈夫的男人充满了陌生感,她感觉这个男人离她越来越远,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说话都会脸红、敢爱敢恨的毛头小子了。其实淑芳也明白,这或许就是男人所谓的成熟,一个即将步入中年的男人必将会发生一些改变,这些改变会让他丧失很多本色的东西,变得不那么纯净透明,变得难以捉摸、高深莫测。老实说,淑芳不大喜欢高明的这种改变,她希望一切简单,包括生活的简单、爱情的简单、婚姻的简单,但很显然,这种简单目前已经不存在了,不知道为什么,淑芳隐隐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其实高明也感觉自己变成熟了,这种成熟尤其体现在工作上,自从他担任政府办公室副主任以来,接触的人多了,层次上升了,人也变得圆滑了许多,具体表现在从来不在人前谈论是非,在领导面前卑躬屈膝,勤请示、勤汇报,工作上兢兢业业,早来晚走。高明梦想着有一天能靠自己的谦虚谨慎、为人勤快,为自己换来再次升迁的机会,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担任重要的领导岗位,他现在的副主任职位,说到底还是一个只干活没有实权的小角色。男人只有拥有了权力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高明在内心里有些不服气,他常常想,那些能力水平远远不如他的窝囊废们都能担任比他级别高许多的官职,他为什么就不能凭自己的实力一步步地爬上去。
当然,高明并不是一个死心眼的人,他也知道在适当的时候应该往上送点儿礼,可是送给谁、送多少也是一个技巧问题。虽然天河市的人事大权依旧把持在市委书记齐向天的手里,但给他送是不可能了,因为齐向天对他的印象并不太好,即便是送了也不见得能起多大作用。况且,凭借高明的实力,他也知道自己送不起,拿个千八百块钱的东西,人家齐向天根本就看不上眼。眼前看来,只有送给冯刚最实际,一来冯刚很欣赏高明;二来在冯刚面前,高明也敢说话,不至于在送的时候显得很唐突。高明知道,人在仕途,只要将关键的领导巴结上一两个,那么就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
高明一咬牙,去银行支了5000元钱,他想趁着春节临近去冯刚家串个门,进一步拉拉关系。来到银行后,高明填好单子、递上折子,服务小姐很快就从窗口甩出了5000元钱过来,高明小心翼翼地点好,然后放进了口袋里。他一转身,正要往回走,忽然看到旁边窗口提钱的人拎着个手提包,有说有笑地将整捆的佰圆大钞往包里装,那钱少说也有10万元,可对人家来说似乎还只是一个零头而已。高明的心理瞬间又不平衡了,深刻地体会到了穷人和富人的巨大差距。他拿出自己的存折看看,里面只剩下9000多元了,这些钱都是他和淑芳一点点攒下的,而今他却要将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拱手送给别人,高明的心里还真不是滋味。高明想到将来供乐乐读书还需要大笔的钱,想到自己到老了还没有更多的保障,一种巨大的压力和悲情自心头涌起。高明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走出了银行大门。
去冯刚家串门对高明来说是一件很让他头疼的事情,一来他对冯刚会不会“收礼”还把握不准;二来他对该送什么、送多少心里也没有底。思来想去,高明决定豁出去了,他想这年头往上干,哪有不送礼的,反正他还没有听说哪个干部因为送礼而被领导赶下台的。
拿定主意之后,高明特意去名烟名酒行买了两瓶茅台酒,然后将那5000元钱装进一个信封里,长吁了一口气,向冯刚家走去。
冯刚家的大致位置高明是知道的,来到了小区的楼下,高明给冯刚打了一个电话:“冯市长啊,我是高明,我就在你家楼下呢……嗯,我想上去看看您,顺便向您汇报汇报工作。”在得到冯刚的允许后,高明拎着东西上了楼,他边走边在心里合计,一会儿见面话该怎么说,钱该怎么送。终于到了冯刚的家门口,高明平静了一下情绪,然后按响了门铃。门迅速开了,冯刚笑呵呵地迎了出来,并且为高明递上了一双拖鞋。高明一边换鞋,一边打量着冯刚家里的布局,这是一个简单的三居室住宅,房间内的装潢设计并未多么奢华,和这个城市中的大多数家庭并无两样。
高明将茅台酒放在了门口内侧,冯刚瞥见后嘴里说道:“来就来嘛,还拿什么东西!”高明套近乎地说道:“头一次登门,你总不至于让我空手吧。”冯刚也没有和高明计较,嘴里喊着:“慧兰,来客人了,你炒两个小菜,我要和高主任喝两杯。”高明赶紧说:“我已经吃过饭了,这酒就免了。”冯刚拉着高明的胳膊不放手:“那怎么行,你吃过了,我还没吃呢,你今儿个就是陪我,也要再喝两杯。”高明再三推辞不过,只得应允了。这时,冯刚的妻子慧兰走进了厨房,乒乒乓乓地炒起菜来。高明借机仔细端详了一下冯刚的夫人,这才发现她五短身材、黝黑的皮肤,并不比自己的妻子淑芳漂亮多少。高明早就听说冯刚最初是借助岳父的权势一点点起步的,不禁在心里猜测,也许冯刚也是为了事业选择了婚姻,和所谓的爱情并无多大关系。这样想着,心中不禁慨叹:“这世界怎么了,难道真如古人所说,‘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英雄都注定了配不上美女?”
趁着惠兰炒菜的时机,高明浏览了冯刚的书房,发现里面摆放着很多根雕字画之类的东西,高明十分好奇地问:“冯市长也喜欢搞收藏吗?”冯刚听了,哈哈笑道:“哪有啊,这些东西都是我自己的作品。”高明听了很惊讶,手摸着一件栩栩如生的雄鹰展翅根雕说:“这也是出自你的手?”冯刚说:“是啊,让你见笑了,平生也没什么爱好,一有点时间,就花在了这上面。”高明不无遗憾地说:“早知你喜欢这个,我去市场给你选几件好东西来。”冯刚听了,马上打断说:“市面上卖的那些东西,我从来都不收藏,以前有别人要送,都被我给回绝了。我个人认为,玩这些东西,只是为了陶冶心性而已,最好的方式就是自己动手,如果是买来的,就没有多大的意义了。而且,弄不好自己反倒容易被玷污了,做人啊,千万不能被这些东西所累。”高明听了,觉得冯刚的话很有道理,心想玩收藏玩到他这个境界也实属不易了。
冯夫人倒是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几个下酒小菜就摆上了桌子,高明赶紧跟冯夫人客气道:“给您添麻烦了!”惠兰微笑着说:“说哪儿的话呢,我们家冯刚经常提起你呢,说你很有才华,市里的大小材料都出自你的手。”高明听冯夫人这样一说,不禁心里暖乎乎的,再看冯夫人忽然觉得她漂亮了许多。
冯刚为高明斟满了一杯酒,嘴里说道:“我最近正在为考核方案的事情发愁呢,现在有人反映我们对考核的尺度把握不准,难以体现出公平性,而且下面有些单位为了迎合考核方案弄虚作假的也不少,你对这个问题怎么看?”高明与冯刚碰了一下杯子,喝了一口酒,略一沉吟说道:“现在参与考核的都是些职能部门,与被考核单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比如说农牧局要考核各乡镇,外经局要考核招商引资工作,这些部门单位之间以前就有业务往来,早就彼此熟悉,在考核的时候难免有人情的因素在里面,难保考核的公正性。另外有些单位的工作也确实难以量化,比如组宣监等部门干的都是意识形态的事情,你让他们完成多少指标也不现实,我看能不能那样,专门成立一个考核办公室,抽调政治业务素质好的精干力量,专门负责考核工作,由您和书记直接领导,这样效果或许会好些。”冯刚听了,点点头:“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但说实话,这样的考核要说做到百分之百的公平公正也确实是难,我的意思是只要能起到激励和推动作用就可以了,我们的干部也确实需要给他们加加压,否则他们真不干活。”
高明和冯刚的这顿酒喝得很痛快,冯刚与他探讨了天河市的许多热点难点问题,比如下岗失业问题,农民看病难问题,教育乱收费问题,也许是在冯刚家里的缘故,高明说话比较放得开,丝毫没有隐瞒自己的观点,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说了出来,听得冯刚不住点头。高明当然不是一个不知深浅的人,他不会在冯刚家里逗留太久,看看酒喝得差不多了,他借口有事起身告辞。恰好这时冯刚正读高三的女儿上晚自习回来了,礼貌地向高明打招呼,高明适时地拿出了那装着5000元现金的信封,递给了冯刚的女儿,嘴里说道:“高叔第一次见你,也没给你买什么礼物,这是高叔的一点心意,你拿去买点学习用品。”
冯刚显然没有想到高明还有这样的举动,赶紧将信封抢了过来,然后硬塞给高明,嘴里说:“这可不行,你的酒我留下了,但这个你一定要拿回去。”高明执意要给,冯刚执意不收,两个人撕扯得脸红脖子粗,最后高明看冯刚面有愠色,才不得不罢手,任凭冯刚将那钱又揣回了自己的口袋。高明不好意思地说:“冯市长,不瞒你说,我这次是特意登门向你表示感谢的,我高明能有今天,全凭您的提携和关心,我心中岂能没数。”冯刚说:“你的心意我领了,我也是爱才之人,我们市里正需要你这样的干部,我也当你是朋友,希望你不要和我太见外。”说完,冯刚对着屋内喊了一句:“惠兰,你把我的茶叶拿两筒来。”很快冯夫人就拎着两筒茶叶递了过来。冯刚递给高明说:“你尝尝,正宗的铁观音,我同学从南方寄过来的。”高明推辞不要,冯刚说:“你要是不拿着,你的茅台我也不要了。” 高明无奈,只有接过了茶叶,冯刚这才喜笑颜开,一直送高明到楼下,两个人挥手告别。
从冯刚处回来,高明觉得这礼送得有些说不过去,十分不合逻辑。高明看了看手中的茶叶,这算怎么回事,非但没有送礼成功,反而还占了人家便宜,这两筒铁观音少说也要上千元,远比他那茅台酒贵。高明在脑子里仔细琢磨着冯刚算不算一个清廉的干部,琢磨来琢磨去,反倒糊涂了。要说冯刚清廉吧,茅台酒他也收了;要说不清廉吧,人家也确实没占自己的便宜,思来想去高明似乎明白了,这或许就叫领导艺术,人家一方面没有卷了你的面子,另一方面也很好地沟通了彼此的感情。
高明长叹了一口气,唉——,没有办法,中国是一个人情社会,就讲究这个。想到这里,高明手拎着茶叶,忍不住笑了。
天河市最近盛传市委班子要有调整,说市委书记齐向天将被调离,去邻近的清水县担任人大主任,新市委书记由上级另行委派。果然,消息不久后就得到了证实,齐向天被调离,一个叫刘仲文的人接任了天河市市委书记的职位,据说此人来天河市前曾就任龙江市江北区的副区长,对经济工作非常在行,曾领导了江北区著名的高新技术开发区筹建工作。而且此人非常年轻,50岁不到,属于年轻干练型的领导。
随着新市委书记的到来,天河市的干部们议论纷纷,大家都知道齐向天之所以被调离,是受了丁伟民事件的影响。众所周知,丁伟民能走到今天,与齐向天的包庇纵容有直接关系,上级没有追究齐向天的责任,已经算给足了他的面子,但人大主任的位置毕竟不比市委书记,这也意味着齐向天的政治生涯已基本完结。
随着新市委书记的到来,天河市的干部队伍也发生了显著的变化。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天河市干部们见风使舵的本领也实在是强,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学来的本事,无论“侍候”什么样的领导都能迅速进入角色。跟丁伟民混日子的时候,他们习惯于搞假大浮夸那一套东西。等新领导上任后,他们又习惯了那种谦虚、低调、务实、干事的工作作风。高明对此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他在心中想:“难道我们干部的可塑性真的就那么强?”
天河市领导班子的变动令很多人的内心都十分不安,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孟茹。在此之前,孟茹就听有人放出风来,说新领导已经掌握了她与丁伟民的不正当两性关系,市委考虑到社会影响,有可能对她的职位进行调整。孟茹心中那个怕啊,她可不想让自己苦心经营的政治前途就这么没了。经历了这么多,孟茹何尝不知这样一个道理:这年头谁都靠不住,靠天靠地靠男人,都不如靠自己。只有掌握了权势和金钱,才有可能挺直腰杆子,在社会上占有一席之地。
孟茹在焦虑中反复思忖着,她希望能依靠疏通关系,改变自己的被动局面。可就目前天河市的政局来看,她孟茹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人物了,虽说高明与她的关系不可谓不暧昧,但凭高明目前的能量,也未必能帮上她什么大忙。而且,她和高明的婚外情还处于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高明能不能与她走到一起还是一个未知数,更别说费心巴力地帮她往上爬了。
正当孟茹无比绝望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似乎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尽管她曾经不屑与他进一步接触,但是到了今天这步田地,不利用他似乎又没有别的路可走。他就是曾经与孟茹有过一面之缘的龙江市委曲副书记,丁伟民曾经几次当着孟茹的面提起过,曲副书记对她的印象非常好,而且有意要提携她。孟茹知道如果她求到了曲副书记的头上,曲副书记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但孟茹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该走这样一步棋,因为她真的从内心里很反感自己这种作法,尽管这步棋对她来说一点儿也不陌生。孟茹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
孟茹犹豫着,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样做,她试图从高明那里得到一些答案,她拿起了电话,稍加思索,拨通了高明的手机,不一会儿话筒中传来了高明好听的声音:“喂,有什么事?”孟茹说:“没什么,我想要你陪我说会儿话,我心里闷得很。”“你闷什么啊?赶紧去龙江市把孩子做了,这样一切就都会好了。”孟茹说:“与孩子无关,我就是心情不好。”高明说:“别再犹豫了,你有时候太任性了,如果你一意孤行,迟早会有你后悔的那一天。”孟茹说:“高明,我说了与孩子无关,你能不能不逼我啊?如果你真的心疼我,那你现在就过来陪陪我,我想你在我身边,哪怕是陪我说说话也好。”高明听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行,我手头还有许多工作要处理,你自己先躺下好好休息吧!”孟茹手拿着电话,眼泪止不住就落了下来,嘴里说道:“好吧!”然后就有气无力地挂了电话。
撂下电话后,孟茹忽然对她与高明之间的这段感情很绝望,其实她内心里也知道,这是一段不可以下全部赌注的感情,她有必要为自己留有后路。这样想着,孟茹找出了电话号码本,她想要翻看一下是不是自己曾经记下了曲书记的电话号码,如果没有那就算了。可居然真的让她找到了,虽然这电话号码已经是半年前的了,孟茹想:拨过去试试,看看这电话能不能打得通,如果打不通那就算了。可没想到电话居然打通了,当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时,孟茹的心里一阵紧张。终于,一个浑厚的男中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喂,哪位?”孟茹赶紧用甜润的声音回答说:“是曲书记么?我是天河市团市委的孟茹啊!”对方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孟茹是何许人也,不自觉地“哦?”了一声,孟茹看对方忘了自己是谁,无奈之下不得不继续提醒道:“您可能忘记了,我们曾经和丁市长一起打过保龄球啊!”说完这句话,孟茹自己都觉得无耻,因为她真的不想再和丁伟民有任何瓜葛。
显然,孟茹这句话奏效了,一下子就唤起了曲书记的记忆,他连忙说:“噢,是小孟啊,你最近可好,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孟茹看他终于记起了自己,才算长出了一口气,嘴里马上甜甜地说:“您好啊曲书记,我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好久没有和您联系了,想要问候您一下,改天我去龙江市,一定要登门拜访您,顺便给您带些天河市的土特产品!”曲书记笑呵呵地客气道:“土特产品嘛,就免了,不过你来了,我一定要请你吃顿饭才好哦。”孟茹说:“哪能要您请呢,要请也该我请您才对啊!”两个人在电话里一阵寒暄,算是提前作了感情沟通,为进一步接触打下了基础。
撂下电话后,孟茹心里既有些沮丧,又有些安慰。沮丧的是曲副书记居然忘记了自己是谁,安慰的是当确定了她的身份后,从曲副书记的热情态度里看得出,他仍然对自己是垂涎的。孟茹在心里谋划着,是不是该赴曲书记的约会?如果去了,不用想也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如果不去,那她的政治前途或许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孟茹反复思索着,思来想去也没有一个很好的办法,后来干脆心一横,心想:“算了,不就是陪男人上床么?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贞节玉女了,大不了裤子一脱,两腿一劈,忍他个十分二十分钟就算完事。” 这样想着,孟茹都为自己的无耻感到恶心,但除此之外,她似乎又毫无办法。
孟茹对自己的这次龙江之行是慎之又慎、小心又小心,尽管她反复思索,反复考虑,可自始至终都处在矛盾之中。她知道,这一选择对她来说艰难无比,非到逼不得已的时候,她绝对不会走这最后一步棋。但事情偏偏就往这方面赶她。那天,负责丁伟民案件的专案组成员又找到了她,了解相关的情况,紧接着天河市纪检委和组织部的领导同志也策略地找她谈了话,虽然组织上还没有明确对她进行处理,但她自己明白,丁伟民事件不可避免地把她牵扯了进去,她现在想要全身而退,不借助外力根本就不可能。
在这样一种状态下,孟茹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她几次都从噩梦中惊醒,梦到自己被专案组的人员带走,押进了大牢,自己众叛亲离,孑然一身,变得一无所有。醒来后,孟茹望着空****的房间,内心充满了恐惧。她知道如果不在这个时候想办法,很可能真会落得个和梦中一样的下场。孟茹怕极了,经历过以往的风光日子,她真的不愿意再次尝试人生的苦难,关键时刻,她宁肯牺牲自己,也要换取这来之不易的平和与安定。
经过再三思索,孟茹决定去找曲书记。当然,在这之前她也作了精心的策划。首先,她要保证自己尽可能地不受曲书记的骚扰和侵犯,尽量不把自己的身子搭进去,如果送钱送物就能解决问题,她就尽量用钱来解决问题。其次,如果曲书记果真是一个好色之徒,那么她也要得到他的亲口承诺后,才把身子给他,不见兔子绝对不撒鹰。当然,按照孟茹的想法,最好能把自己从天河调到龙江去,远离天河这个是非之地,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想好之后,孟茹特意准备了一些土特产品,带了一张存有5万元钱的银行卡,然后精心把自己打扮了一番,开着车,一大早就赶往龙江市。
到了龙江后,孟茹泊好车,十分谨慎地给曲书记打了个电话:“曲书记啊,我是天河市的小孟,今天恰好来龙江办事,顺便给您带来了一些天河市的特产,您现在哪里呢?”曲书记听到孟茹的声音,稍微有些意外,然后客气地说:“小孟啊,你的心意我领了,东西我看你还是带回去吧,我也不缺这些!”孟茹说:“那怎么能行呢,您看我大老远的已经给您带过来了,您不收下,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啊!”曲书记说:“这……如果这样,我也不和你客气了,要不你送到清明街13号,有个叫清香园的酒店,你放在那里就行了,我一会儿还有个会,就不能过去陪你了啊!”显然,曲副书记对孟茹的土特产品并不感兴趣,人家那么大个领导,也确实不缺这点东西。孟茹听到曲副书记说不能陪她,不禁感到有些扫兴,她知道不见面就意味着自己白跑了一趟,因为有些话不见面根本就说不清。无奈之下,孟茹只好将车开到了清明街13号,将土特产品搬到了那个叫清香园的酒店里。酒店老板听说是曲副书记的东西,也不多问,很快开了一个房间,让服务生帮着将东西迅速卸完。孟茹心想,看来这里肯定是曲书记的亲戚开的,收受礼品已经成了平常事。
卸完东西之后,孟茹想想不甘心,又拿起了电话,拨通了曲书记的手机:“曲书记啊,东西我已经给您放在酒店了,对了,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跟您见个面,有些话要当面跟您说一下。”孟茹在电话里尽量装出那种娇滴滴的声音。曲书记接了电话之后“哦?”了一声,显然对孟茹的态度有些意外,他略有些迟疑,思索了几秒钟之后只说了一句话:“你下班之后再给我打吧,我正在开会。”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孟茹听到电话里的忙音,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判断不出曲副书记是否愿意和她见面,这让孟茹感到一丝茫然,同时也隐约觉得自己有几分不值钱,好像在死皮赖脸地巴结曲书记一样。撂下电话后,孟茹很无聊,索性去龙江市医院作了一下全面检查,咨询了堕胎的相关事宜,当她听说胎儿在肚子里已经有50多天了,医生说想要药流就应该抓紧时间,那一瞬间孟茹真想就将孩子做掉算了。但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还是从医院走了出来,因为她不想就这么便宜了高明,她要用孩子作最后一次赌注,争取将高明从淑芳的身边夺过来。这样想着,孟茹又去天河市的各大商场和超市转了转,随便买了一些衣物用品,甚至还到婴幼儿柜台转悠了一圈,心里合计着将来怎样给自己的宝宝打扮得更漂亮些。中午,百无聊赖的孟茹去麦当劳胡乱吃了一点东西,算是填饱了肚子。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的时间,孟茹又给曲书记打了个电话,谁知电话刚响了两声,就被对方给挂了。孟茹心想这下完了,人家曲书记根本就不想和自己见面,看来这最后一条路也走不通了。
正当孟茹万分沮丧地想要开车回家的时候,她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打开一看,居然是曲书记的号码,她赶忙接起:“喂——你好!”曲书记在电话里轻声说:“小孟,你在哪里?”孟茹忙不迭地回答:“噢,我在百货大楼附近呢,曲书记你在哪里?”曲副书记说:“我还在办公室。对了小孟,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我现在身边没人,有话你就直说好了。”孟茹听后,立即用可怜兮兮的声音说:“曲书记,我找您还真有事想请您帮忙,但是在电话里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我想和您见上一面,行吗?”曲书记听后,犹疑了一下,然后说道:“好吧,一个小时后,你去龙江花园118栋楼找我吧,我在那里等你。”孟茹放下电话,心中一阵狂喜,她知道,只要自己能够和曲副书记见面,主动权就掌握在了自己手里,她也就有了发挥的空间,事情就大有希望了。想到这里,孟茹赶紧上车,利用车的后视镜又精心地补了补妆,往脖颈耳根处洒了一些香水,自认为足够光彩照人了,才开着车信心十足地向龙江宾馆驶去!
当孟茹站在龙江花园118栋楼门口时,心中忐忑不安,她简单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用手轻轻敲了敲门,咚咚咚——咚咚咚——敲了半天也没有动静,正当孟茹将耳朵贴在门缝处听里面的动静时,突然从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小孟啊?是你吧!”孟茹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却见曲书记站在身后,正笑呵呵地看着她。孟茹立即不好意思起来,脸腾地红成了一个大苹果。这时曲书记又说:“噢,对不起,我刚才处理点事情,才赶过来,让你久等了。”孟茹说:“没关系,我也是刚刚到。”孟茹心想这个曲书记走路怎么这么轻,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她都不知道。这时,曲书记用钥匙打开了门,示意孟茹进屋。
孟茹一边往里走,一边仔细端详房间的布局,这才发现里面装修甚是奢华,相当于总统套房的标准,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尤其是对面墙壁上的一幅巨型山水画,显示了主人的与众不同,那山水画是本市著名的画家墨本所作,据说他的画作轻易不送人,现在的市面价格已经达到了数十万元一幅。孟茹猜想,这么大的一幅画,价格肯定不菲,因为此前她曾在丁伟民的住处见到一幅比这个小得多的,还价值20多万元。
孟茹刚在沙发上坐好,曲书记就递上来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孟茹礼貌地说了声:“谢谢!”曲书记微笑着问孟茹:“天河市我好久都没有去了,最近发展得怎么样?”孟茹说:“还好,齐书记被调走了,又新去了一个刘书记,丁市长不是出事了吗,现在冯刚在做代市长,这些想必您都知道吧?”曲书记听孟茹这样一说,连忙点头:“知道,我都知道。这个丁伟民,当初我就劝他做事情低调点,他就是不听,现在可好,枪打出头鸟了不是?”说完,曲书记皱着眉从茶几上拿起一支烟点着,看得出,他也为丁伟民的事情很上火。孟茹看既然话题已经扯到这上面,也就不再避讳,直接对曲书记说道:“曲书记,不瞒您说,我这次来找您,也与这件事情有关,这不是嘛,天河市的人都知道我和丁市长关系比较密切,丁市长出事后,有些人看我不顺眼,想要对我下手,恐怕团市委副书记的位子我坐不长了。”曲书记“哦”了一声,惊讶地问:“有这等事?”孟茹说:“可不是嘛!本来我对前程已经不抱多大希望,但是既然走到了今天,不争取一下也实在可惜,况且有曲书记您这个大好人,我知道您会帮我这个忙的,是吗?”孟茹一边说着,一边早将媚眼抛了过去。曲书记被孟茹的媚眼电了一下,身子一激灵,赶紧将目光移开,假装喝茶道:“那你是怎么想的呢?”孟茹长叹了一口气说:“我想调离天河市,我觉得那里已经容不下我了。”曲书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踱步到窗边,两眼望着窗外,目光迷离地说:“不瞒你说小孟,丁伟民的事情不但影响到了你,连我都差点惹上麻烦,最近一段时间,我为他的事情做了不少工作,现在外面的风声很紧,你的事情恐怕得过一段时间才能运作。”孟茹见曲书记的话里明显有推托的意思,赶紧站起身来补充道:“曲书记,您放心,我不会让您白帮这个忙的,这里有一张5万元的银行卡,您可以拿去作为疏通关系的必要花费。”说完,孟茹大方地将银行卡递了过去。曲书记显然没有想到孟茹还会有这么一手,赶紧拒绝道:“你这不是见外了吗?你放心,你的事情我岂能袖手旁观,能帮的我会尽力帮的,用不着这个。”孟茹说:“那哪能行呢,我怎么能让您白帮我这个忙,您一定要收下。”这边孟茹执意要给,那边曲书记执意不收,在互相推拒之中,两只手不知怎么就攥到了一起。孟茹的脸腾地红了起来,一副娇羞可爱的模样。曲书记手握着孟茹葱样白嫩的玉手,真是舍不得撒开。再加上眼前孟茹玲珑剔透、凹凸有致的身材,那妩媚的形态,风流的眼神,仿佛都能滴出水来,任凭是铁打的男人也会动心的。一瞬间,曲书记觉得自己周身热血上涌,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虽说这只老狐狸已经在孟茹的面前故作正经了好半天,但终究还是暴露了他禽兽的本性。他一边握着孟茹的手不撒开,一边将那银行卡死死地压在孟茹的手心,嘴里说着:“小孟啊,你就别和我客气了,难道我还差你这点儿钱吗?听话啊,钱你拿回去,事情嘛……”曲书记故意停了一下,“我会尽力而为的。”嘴上说着,底下握着孟茹的手却用了用力。孟茹是何等聪明的女人,瞬间就明白了曲书记的真正用意,看来他真的对钱不感兴趣,感兴趣的是她这个人。孟茹想,看来今天自己是在劫难逃了,于是识趣地说道:“既然曲书记不和我见外,那我也就不和您客气了,如果您真的帮了我这个忙,您的大恩大德我将永世难忘,今后您让我做什么都行。”说完,孟茹也故意用手指勾了勾曲书记的手心,两个人完成了某种暗示和默契。
孟茹将手抽开之后,接下来的气氛就有些暧昧了,为了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孟茹环视了一下房间,然后没话找话地说:“曲书记也是一个高雅之人,对古玩字画很感兴趣,改天我找人给您送几幅过来!”曲书记说:“哪里,我也只是懂得皮毛而已,算是附庸风雅吧!”孟茹说:“您又谦虚了不是,我看您这房间里挂的可都是少见的精品哦。”曲书记听孟茹这么一说,立马来了精神:“噢,真没看出来,小孟原来还是内行之人,既然你这么懂行,我就给你看样好东西。”说完,他领着孟茹来到了里间,从一个保险柜里拿出了一个上锁的匣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孟茹拿眼望去,却是一棵翡翠白菜,只见质地细润,通体呈浅豆绿色。玉雕正面为白菜葫芦豆瓜,谐音为百财福禄到家,背面为山秀水灵蝶舞,玉雕通体艳丽鲜亮,上面数只蝈蝈栩栩如生,配上红豆木宝座,一看就是珍品。孟茹看得有些呆了,不知道曲书记从哪里弄来这么好的东西,心想单凭这一棵白菜,恐怕也够生活一辈子吧。孟茹口中适时递上了溢美之词,夸赞曲书记有眼光,收藏了旷世之作,这翡翠白菜真乃稀世珍品。曲书记站在孟茹的身后,脸上极尽得意之色,解释说该玉雕原料取自缅甸密支那地区的翡翠岩,是正宗的老坑玻璃种,由国内著名的工艺美术大师雕制,现大师已经辞世,世间仅存此一件。
两个人本来身体一前一后站得就近,加之孟茹长得丰满,后翘的臀部不时地碰到曲书记的下体,曲书记登时就觉得有了反应,渐渐心思就不在那宝物上面,睁大了色眼从身后对孟茹偷窥起来。眼前的孟茹千般风流、万种柔情,近在咫尺的身子香气扑鼻,微微前倾着,凸显出一个滚圆的屁股,煞是性感。直看得曲书记心猿意马,方寸大乱。曲书记对孟茹垂涎不止一日,想当初甚至煞费苦心想要从丁伟民的手中弄过来,好饱尝孟茹的秀色。怎奈孟茹不为所动,最后此事最后不了了之。没想到今日孟茹居然主动送上门来,这到嘴的肥肉怎能不吃?这样想着,曲书记动作更加放肆起来,几乎将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
孟茹听到耳畔这个男人粗重的呼吸,感觉身后有异物不时顶撞自己的臀部,觉察出了曲书记的异样变化,她回过头来冲着他莞尔一笑,百媚俱生,曲书记理智的堤岸瞬间被冲垮,猛地将孟茹拦腰抱起,迅速朝那龙榻一样奢华的床边走去……
这一夜,孟茹觉得自己过得有些离奇,曲书记的行为十分怪异,他先是如饥似渴地解开了自己的衣衫,每解开一件就拿到鼻子边嗅个不停,就好像是一只觅食的狗一样。更离奇的事情还在后面,他突然跪倒在孟茹的腿边,举起孟茹的双脚不停地吮吸,嘴里“嗯、啊、哈”地叫唤着,表情如醉如痴。接下来的事情更加荒唐,他爬到孟茹的**,挺起身子就要冲刺,怎奈那东西软软的竟然不听使唤,他急得满头大汗,忙活了半天,最后竟然在孟茹的大腿边喷射出来,然后他就像喝醉了酒的醉汉,一头栽倒在了孟茹的身上。孟茹躺在曲书记的身下,忽然感到有些好笑,看来上帝是公平的,他让你得到了高官厚禄,却并不一定让你得到**的和谐与完美,他从来不会把所有的幸运都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
第二天早上孟茹醒来时,曲书记已经起床,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依旧是一副严肃不可侵犯的表情。他见孟茹醒来,礼貌地招呼道:“昨晚睡得还好吧,小孟。”孟茹嗯了一声,头脑里却是一片混乱,她怀疑自己昨晚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一切变得都不再真实。孟茹赶紧穿戴整齐,洗漱完毕,简单和曲书记告了别,然后率先离开了房间。
当然,她离开房间时,没有忘记提醒曲书记一定要帮她办了那件事情。曲书记端坐在沙发里,手拿着报纸,蛮有力度地点了点头。
孟茹从龙江市回来后,没有把见曲书记的事情说给高明听,当然,她也永远不会让高明知道这件事情。表面看来,孟茹似乎并不是一个对感情忠贞的女人,因为她一方面标榜自己如何爱高明,另一方面,却偷偷跑去和高官幽会,这分明就是一种欺骗行为。可在孟茹的内心里却不这么认为,她认为她是被逼无奈的,作为一个柔弱的女人,在这种涉及人生前途、生死命运的时候,如果再不为自己着想,那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孟茹想到了年迈的父母,想到了正在读书的弟弟,她知道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如果她的处境不好,那么一家人的生活都将没有着落。经历了这么多生活的苦难,她看透了一切,她知道与其像个英雄一样站直了死去,不如像个懦夫一样苟延残喘着。因为这个世道变了,再也不是几十年前仰慕英雄的时代,人们都以奢华富足为荣。换句话说,只要你想尽办法得到了名利地位,不管采取什么手段,都会换来人们的景仰和羡慕;如果你穷困潦倒,不名一文,不要说别人,就是亲戚朋友都会看不起你。
孟茹在心中对高明说:“高明,请你原谅,我不是有意欺骗你,可我真的别无选择。”孟茹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钻进卫生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她想洗掉身上所有的污垢,因为她自己都觉得脏。她用浴液仔细地擦洗着周身的每一处皮肤,看到白白的泡沫漾满了周身,孟茹也明白,她能洗掉身上的污垢,却剔不除心灵的肮脏,她永远也无法回复到少女时代那种冰清玉洁的纯净,这对她不能不说是一种天大的悲哀。孟茹哭了,在卫生间内大放悲声,泪水连同洗澡水缓缓而下,模糊了双眼,她环抱着双肩,蜷缩着身子,蹲在卫生间的角落里浑身充满了无助的感觉。现在,孟茹唯一祈盼的是,她的付出能够得到回报,她希望曲书记能够真心帮助她,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可孟茹会如愿吗?
高明显然不知道在这短短的两天里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他还以为孟茹怀着他的孩子,对他忠心耿耿,这是一个多么绝妙的讽刺。
这些日子,高明觉得自己渐渐找到了从政的感觉,也许政府办公室繁忙紧张的工作环境让他感觉很充实,这政府办不比市委办,工作性质决定了政府办比较务实,工作大都与经济社会发展有关。高明喜欢这样的工作,他觉得做人就该干点实实在在的事情,而以前在市委办所做的那些工作,大都是上纲上线务虚的东西,什么都要讲个政治高度,动不动就摆个花架子,唱个赞歌,简直让高明厌烦透顶。
这一天,高明又早早地来到单位,刚走到楼梯的拐角处,忽然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坐在楼梯口,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高明知道这又是一个上访者,本来打算绕过去,因为上访接待是楼下信访办公室的事。但高明一想到自己上访时曾经遭到的白眼,忽然起了同情心,迈上楼梯的脚步又退了回来,弯下腰关心地问道:“大爷,您有什么事情吗?”老人看到高明问他,立即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纸包,里三层外三层地打开,却是一份合同书。老大爷一边给高明看合同书,一边对高明哭诉着事情的经过。原来老爷子早几年从村上承包了一块荒地,他和老伴辛辛苦苦地栽上了树木,这几年树长起来了,眼看能够卖上一笔好价钱,但是村上一些干部却眼热起来,要提前收回那块地,理由是那份合同是上届村班子签的,在他们这届没有效力。高明一听就火了,心想这些干部简直不是人,专拣老实人欺负。高明说:“大爷你别哭,你来我办公室,这个问题我帮你解决。”
进了办公室后,高明抄起电话,直接给老爷子所在的乡政府拨了过去,开门见山地说了这个问题。高明说这份合同完全具有法律效力,村干部的行为是一种违法行为,希望乡政府能够主持公道,不要让老爷子总来市政府找,这样无论对谁影响都不好。乡政府的人听了唯唯诺诺,说马上派人把老爷子接回去,涉及的问题立即解决。当乡政府派来的专车将老爷子接走时,老爷子居然扑通一声给高明跪倒,口口声声尊称高明是青天大老爷。高明心中有些自嘲,什么青天大老爷,自己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机关干部,但是老爷子的这一声称呼却差点将他的眼泪喊下来,感觉心里热乎乎的。高明为老爷子的幸运而感动,想当年自己为了告倒丁伟民,不知上访了多少部门都没有结果,而今老爷子终于能够在他这里把问题解决了。高明知道老百姓是弱势群体,他们的生活还有许多需要我们去关爱的地方。但高明同时也明白,中国太大了,什么事情都有,这些上访的也并非个个是良民,也有一些人在里面无理取闹。高明就遇到过,明明在搬迁的时候已经按政策给了房主搬迁补偿,他却嫌钱少,愣是不搬还反复上访,成为钉子户。总之一句话,正因为祖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再赶上改革的非常时期,各种矛盾难免层出不穷,正因为如此,才需要机关干部放下架子,深入到老百姓中间,实实在在地为他们做一些事情。
孟茹这几天有些心神不宁,不知为什么,她的右眼皮跳得紧,好像预示着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虽然说曲书记那天答应好好的会帮她这个忙,但孟茹也清楚,现在的事情谁也吃不准,经常都会有前一天都板上钉钉的事情,第二天早上就变了样。再说曲书记也是只老狐狸,当然明白孟茹委身于他完全是形势所迫,根本就不是真心爱他。说白了,这只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
就这样,孟茹在忐忑不安中度日如年。
这天, 孟茹正在办公室,忽然接到组织部打来的电话,让她到部长办公室去一趟。孟茹心里一惊,心想组织部长找她谈话,很可能与她的个人前途有关,莫不是曲书记的话起作用了?孟茹这样猜测着,来到了四楼的部长办公室。孟茹与组织部长很熟悉,他就是原来的宣传部长徐哲,冯刚被提拔为市长以后,他自然而然地走到了组织部长的位置。徐哲看到孟茹后,客气地招呼孟茹坐下,然后抬眼看了孟茹一下,孟茹心中原本就没底,被徐哲这一看,越发显出了一丝慌乱。徐哲故作关切地问道:“最近工作还顺心吧?”孟茹说:“还好,整天和年轻人打交道,心情也会好些。”徐哲叹了口气,继续说:“今天找你来,我是代表市委征求你的意见,市委决定,派你到妇联去工作。当然,具体原因嘛,我也不便多说,想必你也明白。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向市委申请,保留你的副乡局级待遇不变……”徐哲的话还没说完,孟茹立马就明白了,噩梦终于来了,自己这是被从副局级岗位上给撤下来了,去妇联当一名普通科员,那所谓的副乡局级待遇也是一句屁话,因为不过就是每个月多那么二三十块钱的工资而已。
虽然心里面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孟茹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着对徐哲说:“行!我一切听从组织上的安排。”事实上,孟茹自己也清楚,这个时候,想不听从组织的安排也不行。
徐哲看着孟茹微笑的样子,仔细观察孟茹的表情,似乎想要洞悉孟茹的内心世界。同时,他也不忘适当安慰孟茹说:“希望你也不要多想,摆正心态,到新的岗位上好好工作,你要知道,你的事情市委领导压力很大,为你做了很多努力,今天这个结果相对来说还是不错的。”孟茹站起身来,冲着徐哲哈了一下腰,嘴里说道:“感谢领导的关爱了,如果没有别事情我先回去了。”然后孟茹怀着一颗抑郁的心走出了徐哲的房间。
回到家里后,孟茹大哭,她没想到自己苦心经营的政治前途就这么没了,而今落得个行政撤职的下场。孟茹想到今后将再也不能在人们的簇拥下走向台前讲话;再也没机会接受“孟书记”这个让她感到巨大满足的称呼;再也没有机会实现心中的政治梦想,想到这里,孟茹的心就仿佛被掏空了一样。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从得到到失去本身就是一个痛苦的过程,现在的孟茹正真切体会着这一过程的残酷。
等孟茹哭够了,才想起应该给曲书记这个禽兽打个电话,质问他为什么不帮她的忙,如果曲书记有意推托,她就利用那天晚上的事情威胁他,大不了弄个鱼死网破。想到这里,孟茹拨打了曲书记的手机,谁知却是关机的声音,孟茹想尽了一切办法都联系不上他。
几天后,孟茹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原来曲书记也被双规了,是由丁伟民的案件牵扯出来的。至此,丁伟民的案件已经基本审查结束,共涉及大小党政干部24人,其中副省级领导1人,厅级领导2人,处级领导7人,涉及钱款达人民币近亿元。而且,此案有严重的黑社会背景,经查共伤害致人死亡1人,致残3人,轻伤20多人。乐乐被灌酱油的打击报复案件,确实是丁伟民的侄子丁猛所为。尤其让孟茹倒吸一口凉气的是,丁伟民的众多情人当中,有两个因为参与了丁伟民的违法犯罪活动,已经被刑事拘留。上级有关领导对此案相当重视,作出重要批示,要求从重从快处理此案,消除社会影响。没几天,法院公开审理了此案,一审判处丁伟民和他的侄子丁猛死刑,其他涉案人员从无期徒刑到有期徒刑不等,丁伟民的两个情妇也没能逃脱法律的制裁,各得了判三缓三的下场。
孟茹听到这个消息后懵了。她亲眼目睹了一个权力集团的覆灭,而她自己恰恰游走在这个权力集团的边缘,曾经依靠它得到了利益,而今也因为它失去了很多东西。孟茹感慨着,人生就像一场大梦,得到和失去往往只在一瞬间,尽管你现在可能处在权力的巅峰,但你无法预知下一秒钟将会发生什么,兴许一夜之间,你就会沦为万人唾弃的阶下囚。
孟茹斜倚在窗前,看着街上来往不绝的车流,心中充满了无限悲凉。
现在的孟茹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靠山,没有了官职,就连名烟名酒行的生意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丁伟民下台后,捧她场的人越来越少。孟茹感到了那种大难来临之后的凄凉与落寞。尤其让孟茹心里不舒服的是,当她歇息了几天之后去妇联上班时,却看到了人们在背后的指指点点,似乎在唾弃她活该会有今天这个可悲的下场,她所面对的是一张张冷若冰霜的面孔,那些面孔扭曲着、狞笑着,仿佛要将她吞噬掉。那一瞬间,孟茹开始变得憎恶这个社会,她感觉人与人之间是如此虚伪,人性的丑陋与卑劣让她心灰意冷,现在的她对未来不抱任何希望,她只想过安稳的日子,像普通人一样度过余下的生命。
孟茹低下头来,看了看肚子,她知道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肚里的这个孩子,只有这个孩子还可能带给她一些生命中的惊喜。孟茹在心里发誓,无论如何要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自己这辈子已经经历了太多的挫折与磨难,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再重蹈覆辙。
到妇联报到之后,孟茹就很少去上班了,因为她实在没有勇气再面对人们的闲言碎语。另外,妇联的工作对她也实在没有任何吸引力。好在单位领导对孟茹也网开一面,再加上县级市的妇联也没有什么要紧工作,更多时候,孟茹还是猫在自己的店里,打点着那半死不活的生意。
丁伟民被一审判处死刑的事早就成为一条爆炸新闻,迅速在天河市传开。天河市数十万黎民百姓拍手称快,称天河市终于除去了一个大祸害。然而令高明不解的是,居然也有个别干部唱反调,说什么丁伟民的倒台实属意外,如果没有煤矿的透水事件,说不定丁伟民的官会越做越大。还说看问题要辩证地看,虽然丁伟民贪占了不少钱款,但他的能力也确实超凡,没有他,天河市的城市建设步伐就不会这么快;没有他,天河市干部职工的工资说不定到现在还开不出来。高明感叹,现在的人们究竟怎么了?难道真就没有那种既能干事又不贪占的领导了?难道如果一个人能干点事情,即便贪点占点也成了应该了?
更让高明感到恐惧的是,他和孟茹的事情随着丁伟民案件的曝光,也被摆在台面上来。那天,他和市委办的一个熟人聊天,那人居然直言不讳地问高明:“听说你和丁市长的情人孟茹有一腿,真的还是假的?”高明当时就被唬了一跳,脸登时就红到了脖子根儿:“你听谁瞎说的?根本就没有的事情!”高明赶紧辩解道。那人却继续调侃高明说:“你就别狡辩了,现在外面都传遍了,不过大家都夸你小子厉害呢,连丁伟民的情人你都敢碰,要是放在我身上,即便是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啊!”说完还故作敬佩地拍了拍高明的肩膀。高明心想,还厉害呢,当初碰她的时候,压根儿就不知道她是丁伟民的情人,如果知道,自己也不会碰她,结果不但因为她丢了官职,还差点被丁伟民那厮害死。
经历了这件事情,高明在心中警告自己,看来以后和孟茹接触更应该小心了,自己身为国家公务人员,却与别人乱搞两性关系,而且这对象还是前任市长的情人,这些闲话传出去,肯定会对仕途造成影响。高明是一个比较谨慎的人,尤其经历了这么多曲折,再重新走入机关,能不加倍小心嘛!
然而,高明越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这天,他正一个人在办公室瞅着墙上的时钟发呆,忽然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是孟茹的号码,不知为什么,高明打心眼儿里就不想接。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想当初和孟茹刚相识时,整天盼着她的电话,可发展到今天居然怕她的电话,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深思的转变。
虽然高明迟迟没有接听孟茹的电话,但那电话就是响个不停,响完第一遍紧接着响第二遍,第二遍响完了再响第三遍,直到后来高明都不忍心了,终于接起了电话。电话中孟茹语音平静地问道:“高明,我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你在忙什么?”高明愣了一下,然后故意装出很忙的样子说:“嗯,你别提了,这不是要开人代会么,我正忙着政府工作报告的事情呢。”孟茹说:“你忙什么我不管,你不想我可以,但你总该想想我肚子里面你的孩子啊!”就这一句话,让高明的冷汗忽地就冒了出来,他忽然意识到孟茹那看似平静的语音下面,蕴藏着巨大的杀伤力。是的,他现在无论如何也脱不了与孟茹的干系,理智告诉他,现在选择逃避是不明智的,不管怎样,他都要亲自解决这一让他难缠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