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野兽在门前停住脚步,心中充满猜疑和警惕,准备如有必要就立刻逃走。赛弗恩放下调色板,伸出一只手表示欢迎。那只猫仍然一动不动,黄色的眼睛死死盯住赛弗恩。
“猫咪,”赛弗恩用轻柔喜悦的声音说,“进来。”
细长的猫尾尖端犹疑地抖动着。
“进来。”赛弗恩又说了一遍。
很明显,猫从他的声音中感受到了安慰,便慢慢倒卧下来,只是一双眼睛依然紧盯住赛弗恩,尾巴卷曲到消瘦的肋侧。
赛弗恩微笑着从画架前站起身。猫安静地看着他向自己走过来,弯下腰,伸手抚摸自己的头顶。猫的目光转向了他的手,发出一声虚弱的喵呜。
赛弗恩早已习惯和和动物交谈。这也许是因为他已经孤身生活了太久。现在他问道:“出什么事了,猫咪?”
猫的双眼羞怯地望向赛弗恩的眼睛。
“我明白,”赛弗恩温和地说,“马上就会来。”
然后他就开始安静而迅速地履行起了作为主人的职责,洗净一只茶盘,在里面倒满放在窗台上的剩牛奶,又跪到猫面前,在手里碾碎一个小圆面包。
猫站起身,蹑手蹑脚地向茶盘走过来。
他用一把调色刀将面包屑和牛奶搅拌在一起,然后就向后退去。看着猫将鼻子探进茶盘。他一直静静地看着这只猫。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了茶盘偶尔摩擦地面的微弱声音。猫一点一点地吃着。终于,面包全部吃光了。紫红色的猫舌头舔过了茶盘的每一片地方,直到整只盘子像抛光的大理石一样闪闪发亮。然后猫坐下去,冷漠地将脊背转向赛弗恩,开始清理身体。
“把它留下吧,”赛弗恩饶有兴致地说,“你需要它。”
猫抖动着一只耳朵,但没有转身,也没有停止清洁。随着它毛发上的脏污渐渐被清理掉,赛弗恩才看出它本应该是一只白猫。它的毛发有几处缺损——可能是疾病导致,也有可能是打斗时负了伤。它的尾巴显得异常干瘦,一串脊椎凸起在背上。但在把身体舔过一遍之后,它曾经的魅力又显现了出来。当它继续清理工作的时候,赛弗恩一直没有再开口。直到它终于闭上眼睛,将胸口伏到前爪上,赛弗恩才非常轻柔地再次说道:“猫咪,和我说说你的麻烦。”
听到赛弗恩的声音,猫发出一阵沙哑的咕哝,赛弗恩知道,它其实是想要惬意地呜呜叫两声。赛弗恩俯身轻抚猫的面颊。猫又喵地叫了一声。赛弗恩回应说:“当然,你的状况好多了。等你全身的羽毛都长好了,你一定是一只非常漂亮的小鸟。”猫听懂了赛弗恩的赞美,站起身,绕着赛弗恩的腿走来走去,探头到赛弗恩的双脚之间,表示自己的快乐。赛弗恩则以严肃的礼貌态度予以回应。
“那么,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呢?”赛弗恩问它,“来到四风街,来到五楼的一扇欢迎你的门前。当我从画布前转过身,看着你的黄色眼睛时,是什么阻止了你立刻逃走?你是拉丁区的猫吗?就像我是拉丁区的人。为什么你的脖子上会有玫瑰色的花带?”现在这只猫已经爬上了他的膝头,正坐在他的大腿上“呜呜”地叫着,让赛弗恩轻轻抚摸它稀疏的毛发。
“如果我有任何粗俗的言谈和举动,还请原谅,”赛弗恩继续用充满慰藉的舒缓语气说着话,与猫的呜呜声很是和谐,“只不过我禁不住会对这玫瑰色的花带感到好奇。这些花的做工是这样精致,扣环还是白银的。我能看到这副扣环边缘的铸造标记,那代表着法兰西共和国法律所保护的高贵地位。那么,为什么这条有着精美刺绣的玫瑰色丝绸花带……为什么这条有着白银带扣的花带会系在你饱受饥馑之苦的喉咙上?如果我询问这条花带的主人会不会就是你的主人——这个问题是否有任何不当之处?她会不会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夫人,心中无法忘记年轻时的荣耀与尊贵,再加上对你的宠爱,便用她的私人服饰装扮你?这条花带的长度应该能说明这一点。你的脖子很细,但这条花带的确能戴在你的脖子上。但我会注意到许多事情。我注意到这条花带其实能够被拉长很多。我看到花带上镶着五枚白银扣环。而第五枚小孔被磨损得很厉害。似乎带扣更多是被固定在这里。那么花带原来环绕的东西其实比你的脖子要粗很多。”
猫满足地蜷起脚趾。外面的街道非常安静。
赛弗恩继续喃喃地说道:“为什么你的女主人会用一件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饰物来装饰你?至少这条花带曾经对她很重要。她是如何将这一点丝绸和白银系在你脖子上的?会不会是因为她一时的心血**?当你还有着丰满的身材和美丽的雪白毛发时,有一天你走进她的卧室,用甜美的叫声向她道早安,她便欣然将花带当作礼物送给了你?当然,那时她一定坐在枕头堆里,蓬松的卷发散落在肩头。而你一下子跳到**,喵喵地说:‘早安,我的女主人。’哦,她一定会非常高兴吧。”赛弗恩打了个哈欠,将头枕在椅背上。猫还在“呜呜”地低声叫着,在赛弗恩的膝头不紧不慢地将肉垫爪子收紧又放松。
“猫啊,我是不是应该再和你聊一聊她的事情?她一定非常美丽——你的女主人,”赛弗恩昏昏欲睡地嘟囔着,“她的头发很浓密,就像闪闪发光的黄金。我能够把她画下来……不是在画布上……我需要影子、光晕、色调、渲染——所有这一切都必须比灿烂的彩虹都更加艳丽夺目。所以我只能闭起双眼来描绘她。只有在梦里,我才能得到我所需要的颜色。要表现她的眼睛,我必须使用来自天空的蓝色,其中还不能羼杂一丝云彩——必须是梦想王国的天空。要画出她的嘴唇,我需要来自于梦幻乡宫殿里的玫瑰。画她的额头需要用白雪做颜料。不是普通的白雪,而是攀上去就能摸到月亮的奇幻山峰最高处的积雪——那也不是我们看到的普通月亮,而是隐藏在更高处的,梦幻乡的水晶之月。你的女主人,她一定非常非常美。”
话音从赛弗恩的唇边消失。他的眼皮垂了下来。
猫也睡去了。它的面颊枕在自己肋骨上,爪子软绵绵地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