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弗朗西斯想试着搞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但她做不到。大脑真的短路了。
她看到玛莎手里握着那把有两百年历史的拆信刀。
小心,拆信刀和匕首一样锋利。弗朗西斯,用它杀人都没问题。
她看到玛莎朝希瑟冲过去。
她觉得自己手中的烛台沉重得出人意料。
可下一秒,玛莎就倒在她的脚边,弗朗西斯的双手高举起来,因为有个高大壮硕的警察用枪瞄准她,大喊着:“不许动!”
这个风度翩翩的警察就是格斯,按摩师简的男朋友。他和弗朗西斯想象中的一样英俊潇洒,尤其是把枪收好的时候。格斯没有因谋杀玛莎而起诉弗朗西斯,因为玛莎没死。过了一段提心吊胆的时间,玛莎坐起来,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头,竟然还跟弗朗西斯说她已经被开除了,立刻生效。
简穿着夏天的长裙,和格斯站在一起,在工作的地方发生的事让她面色潮红,神情激动。显然,她和格斯一直在聊天(直到深夜,从两个人的眼神来看,弗朗西斯觉得应该是**之后的聊天)。格斯提到自己轮班快结束的时候,看到有个女孩开着黄色的兰博基尼超速行驶,就让她靠边停车。听到格斯的描述,简一下就明白过来,那个人只能是德莉拉,这种地方应该不会有两辆黄色的兰博基尼,所以应该是德莉拉偷了客人的车。简已经怀疑了,因为几乎所有静栖馆的员工都在有客人疗养的时候被解雇了(厨师说这种情况之前从来没发生过)。于是,简说服格斯开车回到静栖馆,看看情况。
“她可能有脑震**,”姚给老板检查了一下说,“也有可能就是还没清醒过来。”
格斯说自己不会起诉弗朗西斯袭击他人,因为有很多证人都能证明她的快速反应救了希瑟的命。虽然弗朗西斯知道希瑟是玛莎的目标,但当时有危险的是把希瑟拉到一边的拿破仑和冲到玛莎面前的姚。
希瑟说:“谢谢,弗朗西斯。”她伸手摸了摸脖子,看着那个可能会杀死人的武器。“一切或许会很糟糕。”
救护车过来把玛莎带走之前,希瑟根本没搭理玛莎。“感谢你们的到来!记得在猫途鹰网站上给我们五星好评!”两个穿着蓝色制服的急救人员把玛莎带走的时候,她竟然还能欢快地大声说出这些话。
当地警察来了不少。格斯和朋友们发现静栖馆有大量违禁药品。之后又来了一组警察,这些人眼神更犀利,鞋子擦得更干净,不像格斯一样关心复杂的细节。
姚被带上警车,要去做笔录。
他走之前,转身对所有人简单说了一句:“真的非常抱歉。”
姚看起来是真的伤心,真的受挫,真的羞愧,仿佛十几岁的男孩,父母不在,聚会完全失去了控制。
本的兰博基尼出现在两个小时车程外的小型机场停车场上。应该没有损伤,但本对此表示怀疑。至于德莉拉,还没能找到她。
书面工作繁杂冗长。每个人都得花很长时间单独跟警方录笔录,描述过去一周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的时候很难有逻辑地描述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弗朗西斯能察觉到警方的怀疑。
“所以你觉得你们被关起来了?”
“我们确实被关起来了。”
“但之后你们直接开门就走了?”
“这个,你看,是这样,我们有一段时间没试过用门把手开门,”弗朗西斯说,“我觉得玛莎就是要制造这种效果:有的时候,答案就在眼前。”
“明白了,”警察说,但你从他的脸上能看得出来,他根本没明白,而且他特别确定,自己不可能像他们一样被关在房间里,“还有,你觉得着火了?”
“有浓烟,”弗朗西斯嘴里都是芒果,金色的果肉新鲜甜美,如夏日清晨,“还有着火的声音。”
“但实际上就是视频网站上房子着火的视频片段,通过广播播放的?”警察根本就没经过思考。
“给人的感觉非常真实。”弗朗西斯自己说这话的时候都没什么把握。
“嗯,肯定的,”警察虽然这么说,但他已经很努力没有翻白眼了,“你脸上……”他指着弗朗西斯的脸说。
弗朗西斯擦了擦黏糊糊的下巴。“谢谢。你不喜欢夏天的水果吗?”
“不是特别喜欢。”
“不喜欢吃水果?”
拉尔斯是所有人里面唯一一个有过法律经验的人,他尽力让每个人都能充分表达信息。
“我们就是被骗的,根本不知道这个地方有违禁药品。”他接受采访的时候说话很大声,“没人告诉我们思慕雪里有什么。”
“我根本不知道这个地方有毒品。”弗朗西斯重复了一次,“我被骗了,没人跟我说思慕雪里有什么。”
“好吧,我知道,”警察说,但他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们都不知道。”他合上笔记本,“你继续吃芒果吧。”
有位当地警察认出了托尼,开车回家取了件卡尔顿的T恤衫让他签名,激动得热泪盈眶。
终于,漫长的一天快结束了,毒品都作为证据被收走了,所有人都可以自由离开,但得跟警方保持联络,随时接受询问。
“我们能走,但留下来也没问题,对吧?”弗朗西斯问最后一个离开的格斯。开车回家得六个小时,当时已经太晚了。
格斯说自己没意见,反正这里已经不是犯罪现场了。没人死亡,毒品也都收走了,严格意义上说,他们还是付费的客人。格斯好像很努力地在思考这样做有没有违法,确定自己的决定没错。简给每个人都做了十分钟按摩,缓解紧张感。她说最好还是到当地医院看看,但没人想去,特别是玛莎现在就在那个地方。托尼坚持自己的肩膀完全没问题。
“这是不是就是说,你不想做就不做的意思?”轮到弗朗西斯做按摩的时候,她这么问简。
可怜的简有点儿被吓到了。“我是说不要做波比跳或者箭步蹲跳什么的!”简魔法般的手指按在弗朗西斯的肩上。“波比跳对有背部问题的人来说都不好,而且箭步蹲跳对膝盖的稳定性要求很高。”简摇了摇头,“要是我早发现有这种事,肯定马上就通知警察。”她眼波流转,含情脉脉地看着格斯,“我会告诉格斯。”
“他会吹口哨吗?”弗朗西斯跟着简的目光看过去。
显然格斯不会吹口哨,但并不影响他的完美。
简和格斯离开后,九个人走进厨房,准备做点儿晚餐。他们打开橱柜翻查物品的时候,带着自由的激动。后来,看到巨大的不锈钢冰箱里的食材,所有人都震惊了,一言未发地站了一会儿:牛排、鸡肉、鱼肉、蔬菜、鸡蛋。
“今天是我二十一岁生日。”佐伊宣布。
大家都转头看着佐伊。
“今天也是扎克的生日,”佐伊深吸了一口气,“今天是我们的生日。”
她的父母走到佐伊身边。
“我觉得晚餐应该有红酒。”弗朗西斯提议。
“需要音乐。”本说。
“需要蛋糕。”卡梅尔说着就卷起袖子,“我可是做生日蛋糕的专家。”
“我可以做比萨,”托尼说,“有面粉的话,我可以做比萨面团。”
“真的吗?”弗朗西斯问。
“我可以的。”托尼微笑着回答。
佐伊从自己的房间拿来了一瓶偷带进来的红酒,弗朗西斯彻底扫**了一下静栖馆,最后找到了一堆“金矿”,应该是之前客人带进来没有被没收的违禁品,有六瓶红酒,有些看着还不错,就放在前台后面的一个小房间里。本找到了大家的手机,他们又和现实世界恢复了联系,发现过去一周其实也没发生什么:只有托尼和拿破仑觉得丢脸的体育丑闻;只有杰茜卡和佐伊感兴趣的卡戴珊离婚事件;还有一场自然灾害,唯一的死难者就是公然无视警告的人,所以下场你也看见了。本打开手机播放了音乐,是个尽职尽责的DJ,照顾每个人的品味和喜欢的音乐类型。
每个人都酒足饭饱。杰茜卡烤出了完美的七分熟牛排。托尼揉好了比萨面团。弗朗西斯扮演了副厨师长的角色,谁需要就帮谁。卡梅尔做的蛋糕特别好吃,大家赞不绝口,夸得她都脸红了。大家跳起了舞,很多人热泪盈眶。
拉尔斯不会跳舞。完全不会。但看着别人跳舞也很开心。
“你是故意的吗?”弗朗西斯问。
“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问?”拉尔斯回答。
托尼会跳舞,跳得很好。他说自己之前和队友参加过芭蕾舞课,是训练的一部分。“有助于拉伸筋骨。”弗朗西斯和卡梅尔挨在一起,想象着托尼穿芭蕾舞短裙的样子,笑得停不下来。托尼对此的回应就是标准的单脚尖旋转动作。
弗朗西斯之前从未和哪个会单脚尖旋转或会做比萨饼团的男人约会过。虽然想想很有意思,但尚不足够让托尼吻过来。弗朗西斯知道托尼想一亲芳泽,就跟聚会上有人想亲她但还没能得逞的感觉一样。十五岁的时候,纳塔莉十六岁生日聚会上,弗朗西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相当美妙。一切都随之变得更为美好,跟迷幻剂的作用差不多。
大家为佐伊和扎克举杯庆祝。
“我没想要双胞胎来着,”希瑟举起手中的红酒杯,“医生说是双胞胎的时候,说实话,我脑子里就浮现出了四个字。”
“好吧,妈妈,开头还不错。”佐伊说。
“我是助产士,”希瑟没理女儿,“我知道怀双胞胎的风险。但事实证明,怀孕期间我没遇到什么状况。我是自然生产。不过孩子生下来之后倒是有不少麻烦!”
希瑟看着拿破仑。拿破仑握住了妻子的手。
“开始几个月很辛苦,但后来,我也不知道,大概六个月?就习惯了。我记得有一天,我终于睡了个好觉,等醒了,我看着孩子们就想,好吧,你们俩确实无与伦比。两个孩子总是轮流争先做事。扎克是先出生的,但佐伊是先学会走的。先学会跑的是扎克,”她的声音小了一些,抿了一口红酒,意识到自己还没说完,“佐伊先拿到的驾照。你们也明白,扎克都快疯了。”
希瑟又停下来。“还有打架!根本想象不到他们俩吵架的样子!感觉要杀了对方,我得让他们在不同的房间待着才行,可刚过五分钟,两个人马上就和好了,又开始一起玩一起笑。”
弗朗西斯明白了,希瑟现在说的就是如果扎克也在她要讲给扎克听的话:平凡而骄傲的妈妈在后院的讲话,孩子们都会翻白眼,而其他父母则会红了眼睛。
希瑟举起酒杯:“祝福佐伊和扎克:世界上最聪明、最有趣、最美丽的孩子。爸爸和妈妈爱你们。”
大家都举起酒杯:“祝福佐伊和扎克。”
拿破仑和佐伊没说祝酒词。
卡梅尔做好了蛋糕,拿破仑点亮了蛋糕上的蜡烛,大家一起唱了生日快乐歌,佐伊吹灭了蜡烛,但没人说“许个愿吧”,因为在场的每个人想的都是一样的。弗朗西斯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男孩。他本应该也在这里,和佐伊挨着坐,和佐伊抢着吹蜡烛,他们的生活仍将继续。
大家拿着盘子相互传,分享(美味的)蛋糕。佐伊让本播放了一首弗朗西斯没听过的歌。本播放后,和杰茜卡还有佐伊一起跳起了舞。
大家都说要保持联系,于是相互添加了联系方式。杰茜卡在WhatsApp上用手机号建了个群,把大家都加了进来。
卡梅尔是第一个表示累了的人。她跟大家说了“晚安”。每个人第二天一早都要回家。从其他州来的人都把航班改签到了第二天:比计划中早了一天。卡梅尔是从阿德莱德来的,马尔科尼一家和托尼来自墨尔本。托尼是唯一一个从别的州租车开车过来的。他会先带着本和杰茜卡到德莉拉弃车的地方。拉尔斯和弗朗西斯是悉尼来的客人,打算晚点儿再睡,第二天睡个懒觉,慢悠悠吃个早餐再出发。
不知为何,弗朗西斯觉得,第二天早上一切都会不一样。
每个人都会感受到过去生活的牵扯。她之前参加过背包旅行和邮轮之旅。她知道整个过程。离静栖馆越远,大家就越会想:“不对啊,什么情况?我怎么可能跟那些人有什么共同点!”一切就会像是个梦。“我在泳池边跳夏威夷舞了?”“我真的用印度圣经打哑谜帮团队获胜?”“我真的用了违禁药品,还和一帮陌生人被关在一起了?”
最后,只剩下弗朗西斯和托尼,两个人坐在长桌旁,喝掉最后一杯红酒。
托尼举起酒瓶。“还要吗?”
弗朗西斯看了看自己的杯子,想了一下:“不用了,谢谢。”
托尼本想再来点儿,但改了主意,又把酒瓶放下了。
“我肯定是改头换面了,”弗朗西斯说,“平时肯定还会要一些。”
“我也是。”托尼说。
此时的托尼果断专注,脸上的表情就是男人决定要亲吻女士时的坚定:我要行动了。
弗朗西斯想到纳塔莉十六岁生日聚会上的初吻,那么美妙,那么让人难忘,也想到那个男孩最后说自己更喜欢小一点儿的胸部。她想到吉莉恩告诉自己,不要再扮演小说中的女主角了。托尼住在墨尔本,显然会在那里度过余生。弗朗西斯想到自己为了男人搬家的频率,想到自己竟然想收拾行囊,搬到美国和一个甚至根本不存在的人一起生活。
她想到玛莎问过:“你离开的时候,想变成不一样的人吗?”
她对托尼说:“要是之前,我肯定还要再来一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