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十五分,飞机落地。
这是纯洁第一次深夜飞行,天空像一块破布一样,但星空很美。
“李纯洁,你看什么呢?脑袋缩进来。”凌少伸手拽了她一把,慵懒地对司机说道,“阿光,明天早上九点来接我们。”
不到半小时,纯洁和凌少就站在了一个会所前。
“你看,对面是海啊!”纯洁一眼就看到了会所对面波光粼粼的海。
“你确定你不知道这是黄浦江?”凌少看到车子走远之后,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是我第一次来上海。”纯洁没好气地回他,但突然意识到以后都要在这个富二代手底下混饭吃,立马拘束起来了,正在她试图调整出满眼柔情时,电话就响起来。
奓毛音量级的来电声音让凌少大为震惊,像是看到了古董式的土包子一样。
陈回在那边咆哮:“我打了多少个电话了!”“出差?出差就不会提前打个电话说一声吗?”“你回来就给我把工作辞掉,老子养你……”
纯洁在这边唯唯诺诺,一路被凌少拽着往房间走,等她心猿意马地挂掉电话,却惊讶地发现凌少竟然已经洗完澡,穿着浴袍站在她面前了。
“你干吗?我跟你讲,我是有男朋友的人。”纯洁故意说自己已经谈了男朋友,并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身体,但她突然发现自己穿戴整齐,没什么好遮挡的,整个人看上去滑稽得冒傻气。
“给你发个福利,一起睡。”凌少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睫毛上还挂着水珠,他用毛巾擦干头发后,朝着床边走来,像是没听见她说“男朋友”三个字。
纯洁被这波傲人的操作瞬间刺痛了,赶紧推辞:“谢谢老板。只是……你有这么大一个公司,还开不起两间房了?老板自重。”
她说完拉着拉杆箱就要往外走。
“那你睡沙发,我睡床。”他嘴角挑着一丝坏笑,十分认真地提出了第二种睡觉方案。
“凌总!您是男人,是有声望的行业大亨,您怎么能说出让女生睡沙发这样不妥的话来!”
“那你到底想怎么睡?”凌少疑惑地问她。
“你闭嘴!”纯洁涨红了脸。
“你让谁闭嘴?”
“你!”
话音刚落,凌少的嘴唇湿湿地贴了过来,然后无辜而安静地看着她。
凌少就像是亲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土豆一样神情自若。
而纯洁,像是被这个吻点了穴一样,张开双手,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只是双手僵硬地保持着飞翔的姿势,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草味儿,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往外渗。
“你疯了吧你!”半晌,纯洁努力反应过来。
“不然,我带你一个新人出差是为什么?”
“你……”
“拜托,李纯洁,我这是总统套房,可能让你睡沙发吗?自己去‘夫人房’睡,明天九点我们从这里出发去开会,不要迟到。”凌少突然恢复了严肃的样子,甚至做出了一个驱逐性的动作。
纯洁这才从自尊心之战中抽离出来,望向四周,她不知该怎么形容这个房间,满眼的金碧辉煌,一幅又一幅的油画在视野内飘**,这浩瀚的空间瞬间将她化为一只迷茫的蝌蚪,她奋力摆动着尾巴,可依然看不到海的边际。
“那么,这就是总统套房了。普通员工的出差标准也是总统套房吗?”她弱弱地问道。
“怎么可能,你想什么美事呢?你的标准应该是快捷连锁酒店吧!你现在是沾了我的光!去吧,我累了。”凌少直言不讳,那只驱逐她的手始终没有松懈,食指甚至还微妙地挑动了一下。
“哦……但是老板,我为什么要住‘夫人房’,我并不是您的夫人,我可以睡客房的,如果有的话。”
凌少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说:“那你就去睡沙发、睡衣帽间、睡书房、睡钢琴房、睡厨房,再不行还有一个大的会客厅,都可以睡。总之,别再来烦我!”
纯洁吓得连连点头,赶紧退到了“夫人房”。
她环顾一圈,房间就像宫殿一样,那张奢华而尊贵的床泛着光。可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总统套房会给总统与夫人分别安排一个屋,她站在空****的房间里,无尽地想象着来这里住过的客人。
是不是每一对有名望的夫妻在婚后都是分房睡的呢?
这样的婚姻生活叫什么婚姻生活嘛,虚伪的上流社会,呵。
不对,刚才那个吻到底算什么?唉,这一天过得真是太被动了。
虽然纯洁在富人面前如此刚正不阿,但其实她心里挺虚的。
在这之前,她从未有过机会接触富二代。虽然之前和陆晨吹牛时一次次虚构自己嫁入豪门的场景,但当一个富二代突然出现在她身边,并有一搭没一搭地调戏她、挑逗她时,她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难过,因为她发现自己根本不敢彻底翻脸,只是一个花架子、纸老虎。
这种故意咆哮的假把式,只会让男人觉得你更容易得手。
你越是想要和对方一本正经,对方就越是以为你在假正经。
想到这里,她就恶心得捶胸顿足。
第二天早上,凌少从厨房出来,端着烤好的吐司和煎蛋在餐桌前细嚼慢咽地进食,纯洁闻着味儿抻直了身子,穿着睡衣就跳下床。
“凌总,您做的?”
“我这双手不适合沾人间烟火,叫厨师做的。”凌少双手一反,向纯洁展示了十只白皙修长的手指。
天哪,男人的手指也可以这么好看?
“只是烤吐司和煎蛋而已,这么简单的早餐还需要动用厨师?”她迅速收起了掉价的花痴样,不改“杠精”本色。
“厨房里还有很多在保温着的吃的,你去看看有什么想吃的,赶紧去吃,吃完尽快出门。”
这时,纯洁突然意识到一点,凌少叫厨师来做早餐,不光为了自己吃,竟然还有她的份儿。这喜怒无常的性格,时而凶悍高冷,时而又透着甜,带她上天堂下地狱,左右都是同一个人。
纯洁用完早餐后,距离九点还有一点时间,刚好凌少去卧室不知道干吗了,她打算自在地观察一下这个只听说过但从没见过的总统套房的整体到底是什么样子。
简直丧心病狂,她以为昨晚凌少发飙让她去睡衣帽间、会议室、书房、钢琴房、会议室只是气话,没想到的是,这一切竟然都在这个套间里配备好了。目测整套房得有两百多平方米,门外竟然还配备了两部专用电梯。
“好了,李纯洁,不要穿着睡衣在那里像个孤魂野鬼进城一样游**了,我们要去开会了。”
刚涌起的艳羡之情被他冷冰冰的讽刺给浇灭了,作为公司的老板不是该低调、有涵养一些吗?为什么你这么败家?为什么张口就打击职场新人的自尊心?
去酒店开会的路上,纯洁脑子里“嗡嗡”直响。
她在想自己和陈回蜗居着的那个狭小房间;在想那个被丈夫拽得东倒西歪,却依然一脸淡漠的女房东;在想昨晚凌少那湿漉漉的一吻印在她嘴巴上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像正常男人一样先征求她的同意?在想有钱人的爱情就这么志在必得吗?他们凭什么就确定自己不会被拒绝?又凭什么认定我不会翻脸?
凌少看她精神恍惚,嘴唇翕动了一下,眼神转而落入车窗外的薄雾中。
开会的时候,纯洁一直心不在焉,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煎肉,在平底锅上奋力地挣扎,身体发出“嗞啦嗞啦”的声音,证明她没有煳,但这异样的声音,让她感觉既安慰又煎熬。
从第一次在公司会议室迎面撞上到现在,凌少一直只字未提上次的事,可能对他来说,上次真的只是利用她而已;但对她来说,这就像是被人强行打上了对方的烙印一样。这个烙印很棘手的地方就在于,它会永远在那儿,而且还会时不时地提醒她:你曾有过一段像抹布一样,被人用完随手就抛弃掉的耻辱过去。
在宣讲PPT的人,像是一位职业经理人。
让纯洁奇怪的是,这个心高气傲的凌少在对方董事长没有出现的情况下,为何会如此心平气和地在会场里等待着。
这个客户是一家同声传译公司,为很多体育竞技大赛做过翻译服务,也给一些名人论坛做同传服务,公司很大。但不知道为什么,公司的门口有一个格格不入的阶梯图书馆,很多人都在躺着看书。
公司室内的设计像是一个太空舱,一道门接着一道门地打开,纯洁已经记不清是过第几道门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超级大帅哥。
这个帅哥留着一个大背头,仔细观察面部,他的样子好像和谁有点像。
“凌然,这是我女朋友。”身边的凌少突然将她一把搂在怀里。
“凌然?女朋友?”纯洁惊叫一声,高跟鞋一歪,一下摔了个狗吃屎。
“呵,你还真能领来啊,阿姨说时我还不信,不过你不必带过来一个女人向我证明什么,反正向你催婚的人又不是我。”那男人从转椅上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要来扶纯洁。
“不劳您大驾。”凌少警觉地用胳膊挡住了另一只胳膊的一番美意,一把将纯洁拽入怀中。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不是说出差吗?怎么拉着我来见识豪门兄弟之间的尔虞我诈了,慢着……他们如果是亲兄弟的话,阿姨又是谁呢?有哪里不对劲儿?”纯洁在心里嘀咕着。
“嗯,还不错,文静又漂亮,还确实不像是拿来充数的。来,认识一下,我是凌少的哥哥,我叫凌然。你以后就跟着叫哥哥就行。”凌然两手一摊,笑嘻嘻地又把手向她伸了过来。
“哥!”纯洁脱口而出。
“叫凌然。你怎么这么随便!”凌少一把将她拉到身后,生气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我就这么随便,不然咋能做你女朋友啊!”纯洁气哼哼地反驳。
“哈哈哈,有点意思,怪不得一向谁也看不上的高冷弟弟能被你拿下。”凌然接话,然后指着室内的榻榻米软座要这一对怪异的“情侣”坐下。
纯洁环视四周,这个办公室一点都不冰冷啊,原木色的屋顶、下沉设计的榻榻米,满墙都是高高的书架,纯洁忍不住钻过去找书看。
凌少和凌然席地而坐,他们一本正经地聊起品牌的视觉包装与市场推广配套问题,和纯洁的专业完全不沾边,听得她昏昏欲睡。
“太不着调了,应该让广告部的同事来啊,让我这么一个新媒体小编来,啥用也顶不上啊!”不过纯洁突然觉得跟着凌少出差也挺好,老板干活,她就一边喝喝茶、看看书,做个不涉江湖的傻白甜,不必跑前跑后,连会议纪要都不用做。真棒!
“怎么?你也喜欢黑塞?”凌然突然转过身来。
“嗯,你还看《玻璃球游戏》啊,我看你这儿的藏书还挺丰富。”满心的喜悦溢于言表。余光中,她隐隐觉得凌少在用小刀子般的冰凉目光刺向她。
“喜欢就送给你。”凌然端起茶杯,目光中全是温柔。
“干吗要别人的东西?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买给你。”还没等纯洁说话,凌少就忍不住把她噎了回去,他把“别人”两个字咬得格外重,以至于连纯洁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都能听出来其中的见外与生分。
“别人的藏书我从来不要,但我可以借来看看吗?”纯洁赶紧解释说。
“借?借完还不是要还的,一来二去没完没了!”冷冰冰的凌少突然“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拉着她就走,纯洁的手被抓得生疼,身后传来凌然那一声皮笑肉不笑的:“至于吗?”
“你干吗啊这是?”大门口前,纯洁一把甩开了这头发飙的狮子。
凌少缓缓转过身,冷冷说道:“你联系阿光,让他给秘书打电话给你订返程票!”
“那您的票要一起订吗?”
“可以,但我的一定是头等舱!”
纯洁这才意识到,飞来的时候,他陪她坐的是普通商务舱。看来回京的路上,他打算和小菜鸟划清界限了。
真是丧心病狂,真是喜怒无常,太精神分裂了!
凌少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盒果冻放到纯洁手上,问她吃不吃,见她愣着没动,就硬是塞进她手心里。
果冻?一个大老板的兜里随身带果冻?发完飙后强迫员工吃下去?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纯洁彻底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