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日本做公务员

12 有用的会和无用的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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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语中有个单词叫“打合せ”,意思是“开会”,但同时也有“会議”这个表达方式,只不过一用就显得很正式。

平时的碰头大家都说“打合せ”。比如我们去学校做文化讲座前,校方负责人会提前很多天来办公室,和我们“打合せ”一下,梳理当天活动的流程,并确认需要用到的材料;还有办公室有新年聚会前,负责组织的同事也会“打合せ”几次,商量饭店与活动安排、出现临时状况的应对方案等。

办公室中间有一张公用大桌子,除了午休时当餐桌用,最大的功能就是开小会。每一天都循环使用好多场,不论办公室内部会议,还是外部洽谈。

我参加最多的,是每周一的交流员例会。除了四名交流员,还有负责人桥下君,以及国际交流协会的负责人长谷川小姐,共同组成六人会议。

每周例会先确认这个月和下个月的安排,确认有谁请假,有谁接手了新工作,以及在时间上做出协调。交流员每年有20天年假,平时的非工作时间加班也可以换取相同时长的休假,只要不影响工作,什么时候请假可以自己决定,相当自由。我们平时回国探亲,或者在日本旅游,都是靠一点点攒出来的时间拼凑的。

有活动时会议很重要,大家可以一起商量方案,碰撞出新想法。不过,7月和8月是学校暑假,少了很多学校邀请,工作量大幅减少。即便大家心知肚明,会议也照旧按时开。常常是确认了谁请假之后,就变成了国际杂谈,开始讨论美国的墨西哥人和墨西哥菜、韩国的米酒,以及澳大利亚的花生酱等,不过日本的话题最容易引起共鸣。

慢慢的,我们的会议桌从办公室的公用桌转移到了里间的会议室,比起明目张胆的闲聊,办公室的气氛不可不在意啊。但也不能完全怪我们,如果不开会意思一下,也要被日本人当作无所事事,因为他们总有会议在开。

从局长到课长再到班长,每个人在一个又一个会议里连轴转。办公室里开会就像现场直播,虽然日本人说话声音秀气,但空间有限,其他人都能听到在聊啥;有时把会议室门关上,以示会议的私密性;更高级别的会议则要移步到部长或知事的办公室。

散了会的表情,大多是一脸疲倦,有时甚至会透露出几分“真是浪费时间,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的神色。

有一天上午,隔壁经济课接待了一位日本大叔,用了离我们最近的公用桌,经济课全员陪同。大家都没怎么说话,只听日本大叔夸夸其谈。先是吹嘘一番上周去中国出差,然后吐槽航班晚点,接着说中国人真老实,晚点这么多居然不投诉航空公司,要是日本人早就抱怨了……听得我和浅田小姐默契地互相对望,禁不住翻白眼,“不是吧,他说反了吧。”

也许是刚从中国回来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嗓门大到对面办公室都听得到。经济课的人忍耐了一个多小时,任由他即兴发挥,连我们也无法幸免地经历了一场高分贝洗礼。直到最后,我才抓住重点,原来他认识很多中国教授,接下来要开展一些交流活动。好脾气的经济课课长全程陪着打哈哈,其他人只能正襟危坐着,祈祷大叔赶紧口渴。

在这一年间,总有这种不知所谓的会议,而真正需要开会的事情却被忽略。

每年春夏交接的时候,访问团比较多,每次接待外宾前,工作人员会收到一份任务表,每个人做什么都清清楚楚地在表格列出来,此外没有一句多的说明,全靠自己悟。但现场总有临时状况,表格里没有写的事情,不知道该由谁去做。

接待了很多次后,只能靠所谓的“读空气”来观察自己应该做什么。

大家的集体加班,跟又长又多的会议不无关系。工作时间里总有接连不断的会议插入,导致要做的事情做不了,无端拉低了效率。

当我抬头看到领导们又在“打合せ”的时候,忍不住感慨了句“又在开会啊……”,引来了浅田小姐的认同,“没办法,衙门嘛……”

如此,也就理解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的睡意(1)了,普通人看起来那么重要的直播现场,对他来说,说不定是休息的好时机呢。

(1) 2015年3月末,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在参加新加坡开国总理李光耀国葬时睡着了,照片被公开后一度成为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