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库县与友城——广东省和海南省之间，有一个长期合作的学校交流项目。
每年11月前后，国内的高中生代表团会来兵库县交换游学一周，这两个省每年会轮流着来。我在的那一年是海南省。
师生都不会日语，我全程陪同，也借着机会拜访了一些日本学校校长，了解了日本高中的一线教育。之前的活动去过中小学，也去过高中，但多是和学生打交道，又来去匆匆，很少有机会和老师做详细交流。
国内的访问团是海南省排名前三的一所高中的代表老师，同行的还有海南省教育厅的领导。大家参观了兵库县名列前茅的公立学校，贵族学校般的国际高中，以及类似国内技校的工业高中，类型多，范围广，交流程度深。
兵库工业高等学校欢迎海南省游学团
每到一处，国内老师们最先关心的是学校规模，如校园大小、学生多少等，答案往往大跌眼镜。走访的几所学校里，人数最多的长田高校也不过千人左右，平均到一个年级，大概三百多人。在海南老师眼里，这有些“寒酸”，国内很多高中一个年级的人数就过千了，即使海南人口在国内并不突出，学校规模也远大于此。而我的祖籍人口大省河南，只好在一旁默不作声。
不过现在国内的班级规模已不比我读书时候，那时一个班有80人左右。海南的老师说现在一个班级大概有50人，很羡慕日本的一个班才三十多人，老师应该轻松很多。
后来问起日本学校的上课时间，校长说“中午休息一个小时或45分钟，下午3点放学”，直爽的中国老师按捺不住内心的感慨：“哇！一个班这么少人，老师的事情少了很多啊！”“放学这么早！真羡慕啊！”
我明白他们背后的无奈。陪同了两天，看到他们不停处理来自祖国的信息，多是学生家长，不论是不是归老师管，只要和学生相关，都是直接通过电话联系他们。
坐在桌子对面的日本校长，不懂中国老师在激动什么，于是我告诉校长中国的高中规模以及上课时间。
校长赶忙为日本老师们“洗白”，“3点下课不代表老师下班，学生们要参加学校的社团活动，大概五点多回家，老师们通常都要在学校加班到七八点才走……”
“你们学生又不寄宿，加什么班啊？”提问的这位老师在寄宿高中上班，手机24小时开机，随时处理学生的各种问题。
“老师的工作量，其实挺大的。”校长弱弱地补充。
“一周大概多少课时？”领导问到了关键。
“每个学校不太一样，我们平均一周20课时。”
“20节啊？那确实比我们多。”国内老师们瞬间气馁。
“中国学校呢？”校长好奇问道。
“我们最多16节。”
校长听之，淡定自若，笑而不语。但国内老师们不甘心，硬要比出自己的辛苦：
“可是我们要管学生各种事情啊，你看在日本还要处理这么多家长的电话，班主任就更辛苦了！”
听到老师们的抱怨，领导一直低头做笔记。然后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对我说：“你帮我问下校长他们做行政的有多少人。”
校长瞬间苦笑，“我，教导主任，还有一个秘书，3个人。”
众老师顿时惊慌，国内学校的行政人员，都能扛起学校教职工的半边天了。
校长继续说，“老师们下课都回不了家，学生的社团活动要负责，学生走了，他们要备课，处理其他行政工作，周末经常来学校加班，难得有休假。”
一听此言，领导像抓住了转败为胜的机会，“你看看你看看，你们还叫苦，日本老师比你们辛苦多了！”
老师们也毫不示弱，“那我们还得评职称啊！你问问日本老师评不评这个？”老师们望着我，期待着扭转局势。
“职称”，真是个难以向日本人描述的概念，太有中国特色了。好在有同行的日本同事，解释一番，让日本校长也开了眼界。
“日本不评教师级别，大家都一样，按工龄涨工资。”校长看了看刚见面交换的中国老师的名片，恍然大悟，“所以你们这几位老师很厉害啊！都是高级！”
“这次来日本，也是奖励这几位最辛苦的老师啊！”领导果然是领导。
中国老师们满足地陶醉了，继而反应过来，“不评职称，学校如何管理老师呢？”我一时没听明白。“就是说，不评职称，老师怎么有动力积极进步，提升自身教学水平？比如，要不要参加研讨会、研修什么的？”
转述给校长后，答，“研修肯定有……”
国内老师瞬间反应，“又不评职称，那要是不想参加，校长也管不了？”眼前这位校长亲切得像邻家大爷一样，和蔼地笑着说，“肯定有人不想参加，还能怎么办，顶多把他叫到我办公室说一顿呗……”大家听着都笑了，“不过，老师对这份职业有强烈的自豪感，即便没有职称，还是会自我要求，毕竟其他人有进步，自己也会不好意思。”
国内老师们有些惊讶，连连感慨日本体制的特别。也许，没有硬件指标的自我提升，压力只会有增无减。
全校只有3人处理行政，校长的忙碌可想而知。但几所学校参观下来，校长都全程陪同，并和我们一起吃了午餐便当。
国内老师们习惯了午睡，而这里的行程每天都满满当当，被追赶得没空喘气，只能在开车间歇小憩片刻。而日本校长们接待完我们，又精神满满地赶赴下一个活动了。
参观所至的每一间教室，日本老师都**四射，始终微笑，始终激昂。教室里，没有麦克风，也没有投影仪，一切靠黑板手写。更艰苦的是，讲台上连杯水都没放，连闲聊的机会都没有。
而我们的课堂怎么能少了闲聊呢？毕竟学生们也爱听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