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从泰安城到岱宗坊
我们身处圣城泰安,抬头仰望圣山泰山,开始考虑攀登此山的事情。城市和高山的名称是否听起来有些相似呢?这有点令人感到困惑。“泰”的意思是太极、极端和至高无上。我们是在一个伟大的城市里,而这个城市就在一座伟大的山岳脚下。这座山是如此独特和无与伦比,它所在的整个省都因之得名,即山东。甚至省份名称中的第二个字也与圣山有关,“东”即东岳的东。
然而泰山之所以扬名天下,主要还得归功于孔子。尽管读书人都以他为楷模,但并非孔子的每一句箴言百姓都会响应。现在中国人人皆知的泰山这个名字,最早似乎是在周朝开始使用的,“四书”中曾经提到过它,从那以后,这个名称便被人们所广泛采用。
岱宗这个更为古老的名称常常用在诗歌当中,文人墨客们至今仍然对这个称呼情有独钟。他们这样做仅仅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学问,以示自己与众不同吗?我看并非如此。他们欣赏的是笼罩在“岱宗”这个古老名称上那个历史和浪漫传奇的光环。“文人说‘岱宗’是因为它非常古老和高雅。”普通人认识不到这一点,他们不愿用这个词来称呼神圣而庄严的泰山,就像艾伦比[1]手下的士兵不愿用“摩里阿”(Moriah)这个词来称呼耶路撒冷那样。学者们对“岱宗”这个词的意思理解并不一致,而《风俗通义》[2]把“岱”解释为子宫或初始,将“宗”解释为第一。这个意思在英语中可以译成“First Beginning”(元始)或“Mount Genesis”(创世山)。它似乎暗示每年之初都是泰山上的树液首先开始流动,树枝开始萌芽。这一名称是否还有更为野心勃勃的含义呢?
当中国秉承上天的旨意
于元始从黄海中崛起时,
泰山已是群山之首,众神
齐聚于此,香客顶礼膜拜。
“元始”不由让我们联想起残暴的秦始皇。或许他把这座山当成了自己的一个盟友,因而宣布自己是“始皇帝”。其实泰山上面就有这样一块醒目的刻石,上面写着:
玄之又玄。
它让我们联想起古埃及的几个神秘的象形文字:
“Ze ser Seserou.”
(圣中之圣。)
我们来仔细观察一下“岱”这个字的形状。《五经注疏》中说它的意思是“代替”。这个象形文字实际上是由上下两个字组成的,其组成部分的象形意义是一个人、一支梭镖,还有一座山。一个人手持梭镖站立在山上,我们会由此得出什么结论呢?是指一个哨兵吗?还是指一个“替天行道者”?无论这个字的象形意义是什么,我们都知道它对于无数人来说具有一种特殊的神圣感,因为这儿寄托着来生。不管是朝圣者的人数,还是它给各地带来的影响,均是难以估量的。想必几千年来总共该有几十亿人曾经会聚在这座圣山的脚下。来自全国各地的朝圣者犹如一条条小溪汇集成滔滔黄河,在无形的河岸之间向上流淌,一直到达神圣的泰山顶峰,后者就像是天上的一个岛屿,他们在那里祭拜上帝这一至高无上的天神。随后,人流又向下涌去,回到山脚处,然后又分成一条条涓涓细流,呈放射状流向全国各地,带着一种焕然一新的精神去滋润各地。“泰山给普天之下的人们带来一种新气象”——这绝不是一种无聊的吹嘘。
我们效仿几千年以来那无数的朝圣者,开始为登山做了适当的准备。
对于即将开始神圣之旅的人来说该做哪些方面的准备呢?因为攀登神圣的山就是一次神圣的朝拜过程。
游客在泰安度过一夜大概不会觉得失望,或许即使在这样一个圣城里,也可像一个生性喜欢纵情声色的官员那样,招来舞女,饮酒作乐。另一方面,虔诚的朝圣者可以在这个夜晚净化自己的心灵,并如巡抚朱克达(Chu K’o-ta)那样默念:“一大早,我就穿戴整齐,去岱庙祭拜。”他穿着朝服在岱庙敬神之后,精神为之一振,然后又登上通向圣山顶峰的阶梯。至于我自己,我是在前一天晚上翻开了《圣经》,从《以赛亚书》第四十四章开始,上面写的是:
上帝如是说:“我是首先的,也是末后的:除我之外再没有真神。除我之外,岂有真神吗?诚然没有磐石;我不知道一个。”制造雕刻偶像的尽都虚空。他砍倒香柏树,把一份烧在火中,把一份烤肉吃饱,并用剩下的作了一神,就是雕刻的偶像。他向这偶像俯伏叩拜,祷告说:“求你拯救我,因你是我的神!”他以灰为食,心中昏迷,使他偏斜,他不能自救,也不能说:“我右手中岂不是有虚谎吗?”[3]
然后,我又想到古代的人们针对这同一个问题是怎么回答如何做准备的。一个“诗篇”作者曾经问道:“谁将登上主的圣山,并站在主的圣地上呢?”对于这个问题,他受到启迪之后的灵魂做出了回答:“他必须有一双干净的手和一颗纯洁的心:他的灵魂未曾追求过虚荣,并且从未发过伪誓。这样的人才会得到主的保佑,并进而得到主的拯救。”我们记起了那个伟大的朝圣者,想起他是怎么坚定不移地向耶路撒冷前进,结果最后一次进城之后,发现那里的圣庙已经被亵渎,而真心崇拜上帝的人并不受欢迎。自古以来,教士们都是如此盲目。
从圣城到登山盘路大约有三里的路程。从其他任何地方出发很可能要更远,因为一个恪守旧习惯的道士轻易不会从北门出城。那样会让邪恶的幽灵或力量进入城门或附身,因而他总是走东门或西门,然后再转身向北。但是在泰安,神圣的泰山就在城的北面,城北门的出口正好可以接受泰山播散出的祥瑞之气。这样朝圣者可以先穿过岱庙,然后再穿过名为岱宗坊的大门。如果奢侈一点,他还可以乘坐一种独轮车,也称手推车,直至一天门坊[4],那里建有一组庙宇,到了这里就意味着朝圣者登山过程的开始。
朝圣的路线有很多。从大马士革和开罗到麦加的朝圣路线(没有朝圣过的穆斯林早就死光了)已为人们所熟知,就像古代从温彻斯特到坎特伯雷的朝圣路线一样。但在这儿,人们不必跋涉几百里,只须向上攀登几里的路程。这恰似从印度尼西亚的米纳西女神庙出发,去攀登马都拉[5]城上方的小山。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条路是给装了顶棚的,从山脚下的神庙向上望那条有顶棚路的景象是很壮观的,但是只有虔诚的教徒才可以攀登。而在这里,通向极顶的道路是开放的,大门不会对任何人关闭,无论后者有什么样的国籍、肤色、宗教信仰和目的。山路就建在几千年来不断被人践踏的石头或不断与草鞋或**的皮肤接触已被磨光了的岩石上。山路最陡峭之处有10~12英尺宽的巨大台阶,都是由单块的巨石构成。上了年纪的人或生性傲慢的人可以坐着轿子上山,游客穿着皮鞋走台阶,而朝圣者则赤着双脚,在圣地上行走,而更谦卑的人则跪着爬行。看着一个虔诚的香客从岱宗坊一路默默地走来,经过十八盘,来到暴烈的秦始皇所立的无字碑前,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大概他心里在想,自己吃多大的苦头,就会得到多大的祝福。
神圣泰山上的尼姑们从美国佬的镜头中逃走
世界上最有名的一座牌坊——泰山脚下的岱宗牌坊。盖洛 摄
可以说,乾隆皇帝在其执政的第35个年头[6],也就是美国脱离英国,走上独立发展道路的前六年,亲自登上泰山这件事上做得是多么的无私啊。因为乾隆虽然没有下跪,没有赤脚,也没有穿着鞋子走盘路,但他让别人用轿子抬着自己沿着险峻的山路前行,给了别人积德的好运气,而且他还让尽可能多的人分享他的恩典,每到一处,轿夫们都要轮换。一方面,他让人在峡谷处搭上天桥,尽量让路途轻松一些。这固然可能会使苦力们省些力气,但同时却会减少他们在精神方面所积累的德行。可能我们错怪他了,他或许是想到建天桥就意味着需要一些做工者,这样那些人就有了在天国积累财富的机会。至少,他的考虑是很周全的,他让轿夫穿着同样的服装,他肯定向懂得封禅的学者咨询过,保证服装从色彩到式样都适合这样的场合。
他乘着轿子来到白鹤泉边,那里有建起的行宫。随后他又来到积云阁,在那里小憩片刻,是要祈祷吗?在玉皇庙里他坐了一会儿,其感受与坐在轿子中大不一样。至于抬轿的人都做了些什么,文献上没有记录。在回马岭他有机会再次稍做停歇,查看了那张神奇的真图,并举行了适当的仪式。在朝阳洞,壮观的景色可尽收眼底,稍感疲惫的皇帝坐下尽情观看。经石峪的石凳吸引人们再次停下休息,在这儿皇帝思考的并不是死亡,而是王国的兴衰。至此登山的第一阶段告一段落,这里有修建的另一座行宫,名为云轩。可能在这里要用点便餐,吃的东西自然都产在山里。第二阶段的第一站是“更衣亭”,对此,官方的解释显然是人们要穿上朝圣所需的服装,实际上是要换上厚一些的衣服,因为山上的风可能会寒冷刺骨,而皇上的贵体不会轻易挪动脚步,如果不小心就会着凉。下一段接力是要到达天柱峰后,人们又在那儿的座位上稍做休息。此后到达的一个地方名为升仙坊,可能要在这里过夜,因为下面要到达的就是日观峰,大家都是在那里观看日出。到那个时辰,岱庙也要举行晨祭。接下来要经过仰止亭,前面就是歌舞楼,山上的歌舞队就在那里迎候。随后再盘旋而上,到达泰山极顶,在那里可以看看摩崖碑,然后到梳洗院小坐。名单上也提到了爱身崖(又称“舍身崖”——译者注)。登封台附近建有另一行宫。在那里皇帝大概要屈尊亲自挪动脚步,登上十九级台阶之上的甘露泉。我们可以猜想,皇室行列的行动一定步履缓慢,极为威严。
皇帝登山的程序在很多方面是可以模仿的,当然没有人来为我们修建天桥,我们也不可能指望有什么行宫。毫无疑问,乾隆登山路线中所有停留之处都以风景和泉水见长。但我们了解普通游客的登山经历是明智的。翻开《泰安志》,我们可以看到350年前的日记,记述的是两个官员在假日沿盘路而上的登山过程。
泰山回马岭牌楼。摄于1919年5月24日
大盘路经过关帝庙。盖洛 摄
今晚月明风清,你我去登泰山,观赏圣山奇景。次日晨,我们并肩策马出城。向北望去,泰山为烟雾缠绕。叶、傅二先生相陪,北行二里,到达白鹤泉,见泉水自岩缝汩汩涌出:干旱时节水流即会变小。西面百步之处原有梳洗楼,现仅存废墟;梳洗楼建于何时,无人知晓。向北二里处有王母池,泉涌汩汩,四季不竭,村民祈雨时即从池中取水。(这就是说人们将自己所需东西的样品奉献给上天!)
北面五十步靠吕岩处有一仙人石像。宋王朝时此处曾有塔建起,而今青草丛生,仅存废墟。到达山脚时,太阳突然从云层中升起,其光芒直刺眼脸:景致远近是如此不同!群峰矗立。我们惊叹于连绵的景色。李御史说:“我似乎该知足了。”(是不是沿陡峭的山路攀登让他气馁了呢?)
从山脚到回马岭有十余里。在群山之间,山谷和岩石之中,湍急的溪水喷溅、奔流,形成壮观的瀑布,闪烁着,消失在河流中。列队骑行,我们到达山脊脚下。山路坡度太大,车马难行。我们换乘轿子,进入密林,穿越岩石,险处有石阶。我们到达宋真宗曾露宿过的御障岩。草木丛前有一小溪,水流清澈,绿色的小鱼在水面游弋。一道人给我饼子喂鱼。但在我扔了一块石子之后,鱼儿都已游走。我们走在黄岘岭,昔日秦始皇曾在此处栽下五棵树,它们枯死之后,后人重新植树代之。此处树木皆有千年树龄,枝干卷曲,宛若意欲展翅飞去的青龙……
我们到达南天门,远远望去,好似梯子悬于山坡。这是险要之处。我们换上小轿子,向东攀行数里……到达一处庙宇[7]。我们整理衣冠,去拜山神之女:每年春天,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如果心不诚,即刻就会遭到惩罚。我听说过,知道这是真的。庙后有一刻于唐朝的石碑,字有巴掌大,已为风雨所蚀。向东十余步可见为秦始皇而刻的另一石碑,看似方形,其实并非如此,碑高五尺。我刮去碑上苔藓,看见二十二行碑文,每行十二字,许多字已无法辨认。
西行几步即是太平顶——泰山最高处。这是一块巨石,十尺见方,边缘锋利,颜色鲜艳。我们四人坐在岩石上,感到有些疲惫。我们中的两人攀到顶上,景象美不胜收,山峰参天,山花争艳,山崖翠绿,鸟兽啼鸣。可以指点无数山河,登泰山可以小天下。我们高兴地四处走动,茫然不知在山上还是在天上。
从龙口泉下行四十步,沿着陡峭的小路,我们到达深谷上的悬崖。我伸头望去,不由毛骨悚然。一道人告诉我们,献身者即从此处跳崖,然后成仙。道人欺骗,害人性命,我们深以为耻;我们将告诉州官封闭此处道路……悬崖西面有五座山峰。太阳已经落山,我们只好停下。返回庙宇,先是饮酒,而后每人题两首诗于墙上。树林中有伐木人和牧童,宛如画中之人。天色已晚,无法再游六逸堂旧迹。[8]
由此可知,即使是其他人也喜欢骑马或者坐轿。这个善良的官员对人们的迷信很是愤慨,认为这应归咎于僧侣的教唆。从许多轶事可以看出人们是如何看待一些预兆的。当唐明皇驾临山东,到东岳封禅时,前面突然窜出一只野兔,皇帝迅即放箭射杀。此时一个近臣高举野兔从上面跑下,载歌载舞,“圣君力比天神,举世罕见”。不就是射杀一只野兔吗!
泰山大盘路沿途景色之一。盖洛 摄
汉武帝在山下碰见一个老人,头顶上笼罩着一团白光,高达五尺,老人声称自己在85岁时即行将就木,有人建议他禁食五谷杂粮,靠嚼草根和喝水为生,睡觉时枕一种神奇的枕头,这种枕头由32种东西组成,以二十四当二十四气,以八当八风,他因此而获得再生。现在已经180岁了还可以日行300里。汉武帝赐他钱物然后继续前行,途中又遇到了一个僧人,此人奉劝武帝不要在当日登山,否则脚会受伤。皇帝继续前行,果然伤了左脚脚趾。尽管此事他没有声张,他还是为僧人建了一座庙。
我们此行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为了验证登山途中会体验到多少恐惧、崇敬和迷信。
(2)从岱宗坊到一天门
谁到了这个“通天街”[9]的入口处会无动于衷呢?因为“去了泰山”就意味着死亡。就在此处,泰安城仰圣门以北600米远的地方,穿着华丽盛装的最傲慢的皇帝,满腹狐疑的官员及其朋友们,赤着双脚或只有一只脚穿着鞋袜的虔诚朝圣者,带着经纬仪、充满好奇心的欧洲人,喜欢刨根问底、用相机拍摄外部景观并且通过问卷了解香客情况的美国夫妇,所有这些人汇集成一条巨大的人流。有两三条路在“大跨度”的岱宗坊交会。严格说来,进出的大门通常都是木制的,称为牌楼;这些牌楼大都是为纪念某一事件而修建,就像英国的许多教堂为纪念在马恩河[10]和日德兰半岛[11]战役中的死难者而建的停柩门一样。同样严格说来,牌坊都是用石头搭建的,往往是为了纪念某一个人,就如君士坦丁凯旋门。但这些说法也有一些回旋余地。这座牌坊就是木制的,象征着东岳的森林,牌坊的名字中包含了泰山的古名,以作为泰山的正式入口。现在的岱宗坊是雍正八年即1730年重建的,但它不过是取代了毁于明代的一个更为古老的纪念性建筑。
从岱宗坊的大字下经过,我们踏上了神奇的盘路,向山顶进发。我们立刻就体会到,它和巴特摩斯岛[12]上的小路有些相似,后者是由一个富有的修道士所建,从海边经过天启洞通向巴特摩斯城中心。那里也铺了一条很显眼的道路,有几条岔路,但明白无误的路标使人们一目了然,不必请向导带路。在英国似乎只有从科罗维利港向上的一条道路与此有些类似,那里也有斜坡和台阶,用石头铺砌而成,有的地方还有栏杆。但是那条小路不过几百码长,而奇特的泰山大盘路却蜿蜒向上达数英里。
倘若真的相信当地的一些描述,我们登山的决心也许就会动摇,因为对登山里程和山高的测量记录差异很大,对登山所需时间的不同说法也令人震惊。朱孝纯在自己关于泰山的著作的序言中说,“它拔地八千尺,离天一尺半”(距天非常之近)。《乾坤志》证实泰山的高度为40里,康熙皇帝也接受了这种计算方法,并且很自然地补充说自己登山时走得非常慢。中国的“里”是一个不确定的计量单位。从理论上说,它相当于360步,或者说1800尺,或1894.12英尺。也就是说一里相当于1/3英里多一点。但实际上,“里”的差异很大,不仅在不同的省份是这样,在各个小地方也是如此,要依当地情况而定。在山区,一里可能只相当于1/5或1/6英里,而在平原地带,则可能是近1/2英里。事实上,人们往往是根据所需的时间来估算一段距离,而不是真的要经过测量,在约书亚[13]的时代和国家也是这样。此外,“里”这个长度单位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是否有所变化显然很难说。我想官方的度量衡应该不会变。
泰山大盘路沿途景色之二。盖洛 摄
泰山大盘路沿途景色之三。盖洛 摄
但是明朝的开国皇帝太祖抛开了这些数字,用修辞法来说明问题。因为泰山很高,故而得到人们尊崇。云、雾,还有神秘的龙都会出来保佑大家,它给各地带来雨水,还伴随雷电,发源于泰山的河流灌溉很多地方的土地。高大葱郁的松树呈现出五种颜色,猿猴啾啾作声,白鹤栖息在此地,老鹰飞到山谷深处,而最强的风也爬不到山顶。这最后一点让我们松了一口气,因为有些山顶上风力很大,让登山者很不舒服。然而我们一行中的一个人对这句话的理解是:倘若在登山过程中风本身都要被吹走的话,那么她又会被风刮到哪儿去呢?
《鲁颂》在称颂泰山的巍峨时,用了最高级的形容词:
泰山岩岩,鲁邦所瞻。
——《诗经·鲁颂·閟宫》
这里得以重复的“岩”这个字突出了崇高的意味,意即泰山是巍峨庄严、高不可及的。
《博物志》中在这方面有简单的描述,认为泰山高达(或盘路长)四万尺,方圆一千里。有三四部权威著作赞同泰山高度为四十里这种说法,有少数甚至称其为四十八里又一千尺。说到这里,应该提起的是,有好几位道教作者都认为“三清”[14]中的第三清,也就是人们所称的“上清”,应该是拔地四十里。《汉官仪》[15]提供了另一种表达更为准确的说法:“泰山的盘路逶迤而上,共计50盘。”所有这一切都提出了这样一个有趣的问题:这里的盘路是否象征着道教的“道”,而这儿的几个地带和场所是否与道教徒修炼的地点相一致呢?因为他们的圣书不就是《道德经》吗?让一个大学究穿上一件能长生不老的道袍,有了这一保证以后,再花足够的时间去解决这个问题吧。同时我们还要重复一下那句中国的古话:“山不转路转。”
明朝万历年间,朝廷下令对长城和泰山重新进行测量和整修。1600年左右,时任总测量官及皇帝顾问的张五典,用自己设计的仪器对泰山进行了实地丈量,留下了测量记录,并且根据自己的测量结果绘制了一份地图。明万历之前对泰山高度说法不一,但张五典提供了一个比较精确的数字。他的结论是泰山里程“实一十四里八十余步”,高度为“三百六十八丈三尺四寸”。
张五典的测量方法如下:
用竖竿一,长一丈,刻以尺寸,竿端置一环;用横竿一,长亦一丈,中置一环;两端皆五尺,取其轻重相称。以绳系于横竿之环,而又穿于竖竿之环,牵其绳之尾,则横竿可上可下,而不失其平。
至此,他的目的似乎是要称出这座山的重量,就如《梨俱吠陀》[16]中阎摩的侍者那样,又好像是在古埃及,有人把死者悬在房梁的中间,以称出死者身体和灵魂的重量。
石庙
从石庙往下看大盘路
于是以竖竿所立之处,视横竿所至之处,则五尺为一步矣,此以量其远近也;每量一步,若在平地,则横竿由端以至竖竿前后,俱著于地;若前高而后下,则横竿前著于地,而后悬于空,视竿所悬处至地尺寸若干,此以量其高下也。又备一册,每页画三百六十格,每量一步则填一格,平地则于格内填一平字。其高尺寸若干,亦于格内注之。填尽一页,则足三百六十步,为一里。其高则累尺寸而计之不爽也。由山下至绝顶,凡量四千三百八十四步,而迂回曲折皆在其中。高三百八十六丈九尺一寸,中除倒盘低十八丈五尺七寸抵高数外,实高三百六十八丈三尺四寸,折步七百三十六步六分八厘。平、高共积五千一百二十步有奇,实一十四里零八十余步。
如果更准确地采用我们的标准,把“一步”看作5.07英尺,我们便可以得出泰山盘路的水平长度为22230英尺,或者4.25英里。其垂直高度为3735英尺。但好笑的是,测量者把水平距离和垂直高度相加,好像这样就可以得出经过的距离。假如他有幸读过欧几里得的著作,懂得《几何原本》第一卷中的第47条定理,他就可能会估算出盘路的里程应该是大约22700英尺。但是抛开这点数学知识,我们可能会问,300年前,在欧洲是否有专门负责测量的部门,配有这样一种简单的装备,去从事像丈量长城这样大规模的行动呢?实际上,了解到英国测绘人员所用的10英尺长的横杆(含有两个神奇的五)是从张五典那里借来的,确实让人觉得非常有趣!
当知道上泰山只有4.5英里的距离要走,其平均坡度为7.5度时,我们至少可以打消疑虑。我们用威尔逊[17]写于本世纪的书中所做的描述来安慰自己,他对盘路的主要特点是这样描写的:
盘路沿峡谷向上,但少有迂回转弯(?)之处,路面由未加工的花岗岩和斑岩铺成。路上间有缓慢延伸的斜坡及连续的台阶,靠外一侧有高18或20英寸[18]的石头栏杆,险要处两侧均有。起初台阶路较短而斜坡较长,随着高度增加,坡路越来越短,台阶路越来越多,最后几乎连续不断。有些路段几乎是垂直向上的,因而这些地方的台阶陡峭,难以攀登。
如果再补充上其他情况,如道路宽12~20英尺,要经过峡谷的两侧,低处为冷杉、柏树和紫杉遮掩,我们就算对有幸攀登泰山的路线形成了初步的概念。平心而论,盘路低处之所以坡度较缓,是因为修筑时故意让这里有一些迂回曲折的路段,这让人联想起在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省修建从悉尼经过蓝山的铁路时所采用的惊人的工程技术。
将盘路修得曲折蜿蜒,是不是为了阻挡恶魔呢?恶魔行走速度非常快,不能急转弯,如果高过栏杆的话很可能会冲出栏杆,坠入悬崖。对人来说,这样的结果就是可以从容地登山,有闲暇欣赏精心铺砌的盘路,可以看到有些地方是由整块的巨石铺成,而有的地方则是由不规则的石板巧妙地嵌合在一起。栏杆的构造也不仅是考虑实用。有些石柱下面是方形的,但顶部却变成了圆形,其余的则是圆柱,这些石柱是由雕刻过的石板连接在一起的,有时候石柱会很高,但多数情况下是要突出柱顶的雕饰,使整个栏杆更加美丽。除了这些人为的装饰以外,用这种方式修建的道路还可以不断给人带来惊奇:这儿有美丽的远景,那儿可以瞥见可爱的小山谷,远处的高峰则更是一道秀丽的风景。如果大自然不能令你赏心悦目的话,那就可以去欣赏石刻、门廊和庙宇等艺术品。
大盘路上的一组桥
非常得体的是,在通向这阴阳界的路口曾经有过一座道神庙,经常有人去给道神献祭。现存文献中没有记录它究竟是道长还是修桥人在那里修建的。这个地方如今已经算不上是一个景点,所以我没有去寻找那个庙的具体地点。今天的中国人可能还会在瓷盘的柳树图案上画上桥,然而,尽管这个国家的工程人员仍能达到张五典那样的水平,甚至更高,但后人们在保存父辈遗产上所能做的也只是描画它们而已。
在宗教方面也是这样。很久以前,明朝万历八年,于慎行[19]在六月十九日的笔记中写道:
盖予家于岱山之下,尝再从子充游,其时率在暮秋。若在三、四月,五方士女,登祠元君,以数十万,夜望山上篝灯,如聚萤万斛,叫呼殷赈,鼎沸雷鸣,弥山振谷,仅得容足之地以上。而其时水泉多枯,木叶或脱,故山之奇丽珍瑰未露其十一二,露又为人众所掩。意五、六月之间,水木方盛,必有瑰异之观;而居常以惮暑不能出,即出,又无与偕,徒侧身东望思焉。
或许历代皇帝在选择登山的时间上是比较明智的,他们总是在风景最美的季节前来,这样乘着轿子上山时,不会因天热而感到不适,无论有没有行宫,在登山过程中都可以停下来15次或20次,或站或坐四处观看,并且能够欣赏到最好的景致。我们登山的月份不同,但是也很重视这些提示,想尽量轻松愉快地登上泰山。为了做到这一点,我们甚至没有去游长生洞。
尽管凤凰台这个名称很吸引人,但我们却没有能够辨认出它所在的地方;大概这个台是被来自各地的朝圣者每人一块石头给骄傲地搬回自己家去了,这块不平常的石头可以使他的家增加精神之美。凤凰台的确切地址已不易确定。但我们确实发现了公元前65年颁布的一道诏书,上面列举了修建凤凰台的理由。
乃者凤凰集泰山、陈留,甘露降未央宫。朕未能章先帝休烈,协宁百姓,承天顺地,调序四时,获蒙嘉瑞,赐兹祉福,夙夜兢兢,靡有骄色,内省匪懈,永惟罔极。《书》不云乎?凤凰来仪,庶尹允谐。其赦天下徒,赐勤事吏中二千石以下至六百石爵,自中郎吏至五大夫,佐史以上二级,民一级,女子百户牛酒。加赐鳏寡孤独、三老、孝弟力田帛。所振贷勿收。
一位轻蔑的评论者补充道:“汉朝收集灵草。”人们很自然地要问为何要由那些倒霉的大夫和主妇来承担所有的田税。倘若如此,百姓就不会再盼望“南来的客人”,即南来的凤凰。或许是那些被激怒的父亲达成共谋,彼此心照不宣,把这个凤凰台上的石头一块块拆掉。第二种可能就是,或许我们所发现的诏书是被人篡改了的!
不仅凤凰的幽灵萦绕在我们心头,而且出乎意料的是,一头白骡的幽灵又出现在我们这群人面前。就在距白鹤泉不远处,我们看到一块石碑上写着一个“白”字。这种颜色可以同时表示纯洁及善良鬼魂的其他一些品质:这头特定的白骡赢得了这样的名声,并留下了一座石冢[20],尽管我们并没有看到。
唐明皇巡幸泰山时,按惯例,他并不打算步行登山。益州太守献给皇帝陛下一头骡子,这头骡子毛发干净,洁白如玉,奇伟异常。这个故事也是记载在《泰山志》第十九卷中的。皇帝骑在骡背上一点也没有颠簸之感,非常舒服,不必担心上下山的辛苦。仪式完成以后,皇帝骑着骡子下山。在山脚歇息之后,一个官员报来消息,称骡子先是打嗝,随后“无疾而终”。皇帝大为惊异,心中甚是遗憾,于是令人为白骡备棺和垒石为冢,并封其“白骡将军”。
这个皇帝是否像《圣经·启示录》中的骑士,骑着马来征服这个地方呢?也许我们的理解很粗浅,忽略了其中某些神秘的含义。很可能当今的许多中国人也不解其中真意,因为虽然人们仍在传诵白骡的故事,白骡冢也有标记,但盘山路并没有把它绕到里边,而且也没有人专门为其建立一个庙宇。
有一个可以辨认出的地方是王母池,据说仙女们就在这里洗澡,但我们没有看到任何仙女。从有关文献记录中得知,皇帝登山献祭时,都是在此处沐浴。西北方有王母塔,耸立于峡谷之上,该塔旧时俗称为梳洗楼,下面的小溪称为环镯河,传说天上的七位仙女就是下到这个地方,摘下了云帽,在此梳洗。这听起来有点像罗蕾莱[21]在莱茵河上梳头唱歌的故事,一些浪漫的年轻人受到**而丢了性命,但我们更愿意相信此地当初肯定是朝圣者在踏上圣路前进行洗礼的地方。这种出行前的准备在各地的朝圣活动中都是很常见的。
从王母池向东经过50个各为五英尺宽的台阶便是吕公洞,相传作为八仙之一的吕洞宾曾在此修炼。唐代诗人给它取了一个颇具吸引力的名字——长生洞,我们听说这儿就是吕洞宾当初炼丹的地方。这样的故事在哪儿都能听到,因此我们没有兴趣离开盘路一步,去看炼丹的地方。宋代学者则称此洞为“慈母洞”,洞中曾供有吕祖石像,肯定是一些感激慈母的人为表谢意而建。传说吕洞宾曾在湾东崖题诗一首,一条神虬[22]读了以后大为感动,很认真地点头称赞:“好诗。”吕洞宾从此跟虬交上了朋友。一天,他用毛笔点缀其头,也就是说,他在虬的两眼之间涂了一个点。吕洞宾的魔力超群,这条虬从此便获得了新的力量,即刻展翅飞走了。从此以后,这个山坡便被称为飞虬岭。
我们没有在此多消磨时间,吩咐轿夫尽量加快步伐,到达了一天门。
大家是否还记得帝王的封禅仪式,所谓“封”就是在泰山顶上筑土为坛,以报天之功;“禅”就是在泰山下的小山上除土,以报地之功,两者合起来就构成了完整的“封禅”典礼。因此攀登这座圣山的过程分为五个阶段,每个阶段都有一个天门做标志,我们现在到达的就是“一天门”,而泰山本身就可被视为是通往天堂的一道门!
(3)从一天门到中天门
这真是旅途中非同寻常的一段!我们抬头望去,希望双眼能望穿苍穹,透过一道又一道的天门,饱览无尽的远景。但是在强烈的阳光下,大地洋溢着斑斓的色彩,使我们的眼睛无法穿透蓝天的深度。中国的天文学家很重视天象,把与泰山相关的行星称为太岁星,在西方它的名字是朱庇特[23],意即行星之王。在古老的《星经》中,泰山和太岁星之间的联系便已经被奠定,“岁就是主人和主宰者,它给泰山带来光明”。听一听人们对“岁”的行为所得的结论:岁有助于维持和平,并有利于婚姻美满。它象征着吉祥,如预示本月会财运亨通。当太岁星处于合适的方位时,它会给劳工和就业带来有利的影响。世界各地都有这种观星的习惯,似乎还赢得不少人的信任。我们没有发现究竟为什么太岁星跟地球上的泰山会有这样的对应,也不知道在太岁星最明亮时会发生什么事情。
一天门与门楼的远景。左面的红门宫酷似碧霞祠的中殿,孔子在攀登泰山前就是首先来到这儿的。盖洛 摄
古代占星术士必须计算出日食的时间,如果观察不力,就有可能掉脑袋。这样人们可以事先准备好乐器,对天演奏乐曲,以避免太阳被“天狗”吃掉。因此在泰山上,我们期望看到对其星神“岁”特别重视的地方。我们在登山过程中正朝星空迈进,这一点使人感到非常振奋。
某些占星术知识也不是单纯靠观测得来的,还要靠天赋。有一座小山原先叫垂刀山,为了纪念下面这个事件,从此更名“通灵山”,故事是这样的:
大中祥符元年六月己未,泰山西南垂刀山上,有红紫云气渐成盖,至地而散。其日,木工董祚于醴泉北见黄素帛曳林木上,有字不能识,言于皇城使王居正。居正见其上有御名,以告钦若。钦若具威仪奉导,至社首跪授,中使驰捧诣阙。
帝御崇政殿,趣召群臣,曰:朕五月丙子夜,复梦向者神人言,来月上旬,当赐天书于泰山,宜斋戒祗受。朕未敢宣露,惟密谕王钦若等,凡有祥异,即上闻。今得其奏,果与梦协。上天眷佑,惟惧不称。
王旦等再拜称贺,乃奉安于含芳园之正殿。帝斋戒,备法驾,诣殿拜受之。令陈尧叟启封。其文曰:“汝崇孝奉吾,育民广福。锡尔嘉瑞,黎庶咸知。秘守斯言,善解吾意。国祚延永,寿历遐岁。”
读讫,奉以升殿。于是,郡臣表上,尊号曰:崇文广武仪天尊道宝应章感圣明仁孝皇帝。[24]
皇帝本人非常高兴,特立碑纪念,这就是著名的阴字碑,由五块石板组成,位于泰安附近,可以看出立碑日期为1008年10月27日,皇帝得到天书以后,在泰山上举行祭祀活动,以示谢恩。
获得如此巨大荣誉的天子是谁呢?他就是宋朝的真宗皇帝。皇帝曾厚赠道教天使,有趣的是,不知道发现天书一事是在皇帝厚赠之前还是之后。道教的天使本来就精于此道,他是否故意做出此等神秘之事,以取得皇帝的赏赐?!
探险者想知道这座圣山的山洞里都藏了些什么宝物。那些黄斧、青碑及其他一些珍贵的器物在其拥有者眼里的价值也许要比市场价格高上一百万倍……“当他们的灵魂被勾走时”,这些东西就能派上用场。这种在尘世间储存宝物,以备升天之用的做法真是荒唐。《拾遗记》中说,“泰山之下,有灵寝和凤巢”,既然这样,也难怪武王曾建议在泰山下面挖一条隧道。地表之下的中国肯定有趣极了,值得大书特书。
我们就此向地面望去,看见众多门廊簇拥着耸立于盘山路上的一道门坊。它建于清康熙年间,有碑文显示修筑时间。有如此多有趣的景点,让人禁不住想挥毫泼墨。但仅仅因为有圆屋顶就把人寿保险公司的办公楼当作圣保罗大教堂是很让人恼怒的。我们正望着与红门牌坊相邻的一天门,那上面刻有以下字样:
登高必自。
这里密集的一道道牌坊让我们联想起中国沿海的沙门岛,那里长期作为安置罪犯的地方。被判到此地流放的人数没有限制,而官粮只够养活300人,其余的人就会马上被赶到大海之中,他们的生死全靠“海娘娘”的恩典。
后来一个叫马默的文人被任命为定州太守。受过儒家伦理道德教育的他被这种非人的规定震惊了,他直接把这种残酷的做法向皇上做了汇报。皇帝看了他的奏章以后,即刻下令永久废止沙门作为罪犯的流放地,禁止淹死罪犯。
在皇帝恩准他的计划,颁布圣旨以后,马默小睡了一会儿,他梦见一人双臂分别挟一男女童自天而下,并且对他说:“我自东岳来,圣帝有命,奉天符马默本无嗣,以移沙门岛罪人事,上帝特命赐汝子。”[25]言毕,天人随即驾黄云离去。当马默醒来后,左右的人都说自己看见了黄云!后来他家果然添了一男一女。
孔子的母亲在泰山脚下求子,得到的结果就是山东的大圣人。
这是多么了不起的结果呀!在当今世界上信徒最多的五本圣书中,除了《圣经》和《可兰经》之外,就要数孔子的著作。有史以来追随者最多的五个人物中孔子不是排在第五位吗?紧靠一天门牌坊处是建于明朝的另一牌坊,上面刻有以下字样:
孔子登临处:
游者经其下也。
看起来是在孔子故去之后很久,人们才开始纪念他登临泰山的,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因为从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去世到哥伦布环岛[26]的建立也间隔了相当长的时间。此处有一组密集的庙宇吸引了我们的眼光,朝圣者在这里可以选择自己崇拜的神,像关帝庙中供奉战神关羽,西院正殿中供奉眼光奶奶,而飞云阁中则供奉观音大士。在许多偏远的村庄,庙里会这样写着:“何必离家远游,去寻找遥远的神祠呢?而泰山就在你的家门口。”但在这座圣山上却找不到这样开导众人的题字。一个用膝盖辛苦地攀登那些神圣石阶的朝圣者,内心一定要有坚定的信念,他会突然对迷信的那一套感到反感,并与其决裂。
那一套信仰体系说来也挺有趣。现在仍有人讲起王老的故事,他住在泰山上,先是学习道教,然后致力于传播道教。在众多访客中有一个不知姓名的老道,在和王老交谈时突然把沸水浇在自己身上,并且说:“给我三桶酒,让我浸在里边,这样我就能够康复。”王老答应了他的请求。老道在一个酒桶里坐了三天。当他出来后,头发和胡子都变黑了,皮肤和脸像孩子一样鲜嫩。老道对主人说:“如果你喝这酒,就会成仙。”王老和家人都喝醉了,突然风起云兴,他们飘然而去。
现在山上的道观中已没有太多的道士。有一个道士不是坐在酒里,而是风干的,他已在玻璃匣子里坐了300年[27]。说起道士们的生活,无论是浸在酒里的,还是风干的,都有点不太正常。这些人似乎都加入了主张“无为”的团体。他们相信通过节衣缩食,最后就可以长生不老。那些缺衣少食而毫无办法改变的人是否会有这样的运气呢?照此推定的话,欧洲该有许多男女老少可能会成仙。令人惊异的是幸福的概念竟然是以食为中心的。百万富翁、不法商人、肉食加工商和猪猡都可以从中得到暂时的快乐;道士则颠倒了这个次序,注重自身的修行,通过尽可能减少在食物方面的支出来确保来世的幸福。不管哪种情况,嘴这一器官都是和幸福紧密相关的。我不能确信道士的私心就比统治者要少多少。各自生活的本质都是一样的,即为了保命而已。
那个风干的道士是从哪里得到那种想法的呢?是中国本地的吗?这种做法好像起源于印度,连亚历山大都发现那儿的人过着隐居的生活,赤身**地冥思苦想,他们属于天衣派信徒[28]。此前几百年,这种思想即已开始流行,其内在的缺陷也已显露出来,乔答摩[29]对这种观念做了修正,此后开始出现行乞僧。后来到了1世纪,这一宗教开始超越印度本土,先后传至中国和埃及。隐士、僧人和修道士在欧洲和在恒河流域的修行方式几乎是一样的。在中国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差异,只不过在修行时显得更为理智一些。在中欧和中国都出现过对这种宗教的厌恶并且一度将其废止。但是一直难以根除,往往都会死灰复燃。中国、德国、英国、法国和意大利可能都曾采取过强硬的措施,但是圣本尼狄克[30]在西欧实行大规模改革的1400年之后,仍有2600多名黑衣修士聚集在100多家修道院里。在中国也曾有一个皇帝强令僧尼还俗,然而许多个世纪之后,全国各地仍然可以看到身穿黄袍的僧人。
他们的生活似乎是非常消极的,他们不食肉,也不从事耕织;他们既不结婚,也不为别人主持婚礼。在自我保护、营养、合群、性欲和宗教这五项人的本能上,他们不是去努力培养这些与生俱来且非常宝贵的倾向,而是致力于消除其中的两项,并将第三项肢解得面目全非。他们是否有什么可以为自己辩解,并且吸引一个虔诚的灵魂加入他们正在迅速衰落的行列呢?
他们接受了旧式的印度理想,摒弃所有的世俗享乐是这一理想的核心,包括对财产、婚姻生活和个人志向的放弃。普通的社交活动被禁止,然而他们自己还是结成了团体,中国还有许多僧院,尽管其数量在不断地减少。僧院的主要任务是敬神,此外还要培养新的信徒,直到他们可以出道。那些和尚的光头上都有九个用香火烧出来的圆点,作为他们立誓终生为僧的标志。然而关键的问题还是工作。外界的人不明白为什么几百号人就跟寄生虫那样生活,过着饭来张口的日子,就像自己是地主或者国债券持有者似的。因为在人们眼里,不劳而获是可耻的。为了消除这种成见,一些寺院特地种植了茶叶,在一天门附近就种植了一些品种特别的茶叶,其包装盒上标有这座圣山的名称。
其实还应该增加一些追求,当我们对它做出尽可能高的评价时,也想到了一些流言蜚语,谁会说这是一种值得追求的理想呢?难道它不是在本质上就错了吗?上帝创造的一切都是为我们所用,而不是让我们摈弃的。上帝创造我们人类时就分了男女,而违背人生的最基本需求是不人道的。人的意志是不能随便摧毁的,而是应该教育人们,使其意志跟上帝的意志相适应。
除了僧侣以外,我们还看见了许多乞丐,他们都“单纯而质朴”,就像君士坦丁堡[31]的狗一样,他们也有自己的势力范围。除了其他美德外,他们还有一个可爱的习惯,那就是手里拿个盘子,坐在盘路的正中央,无疑他们指望别人为自己做广告:“一个人带了许多好东西去登山,回来的时候却两手空空,这是多么令人遗憾,所以别让任何一个人空手而归。”
泰山的盘路上竟然有这么多的乞丐,这是我们在世界上其他任何一条路上也没有见过的场面。然而我们也从下面这则消息中受益:“在一天门下,有一个供游人休息的凉亭,还有一个灵泉。想坐滑竿上山的人可以在那里雇轿夫。”这种滑竿就像一个竹网,六英尺长,座位就像一张弓绑在两根弯曲的竹竿上。滑竿由两个轿夫抬着,他们在两侧平行地往前移动,这样可以免除上下摇晃之苦。“上山慢一点,下山行如飞。”我们很舒服地坐在滑竿上,看见轿夫走在乞丐的两边,而我们则从他们的头顶经过。乞丐们不仅有恒心,而且颇有创造力。他们发明了省力气的装置。他们并不是不分严寒酷暑,终日摆出很难受的姿势向来人点头哈腰,而是做了个稻草人,放在朝圣路上的战略要点上,诱使虔诚的人施舍。这些假乞丐使我们不由得联想起真和尚所造成的不良影响,当老百姓对着泥菩萨祈祷时,他们实际上是遭到了掠夺,因为他们所尊崇的对象是“贪”,即象征贪婪的那只野兽。
盘路上众多的乞丐之一
这一切都让我们想起在汉武帝准备登山时,官员们先是跪在他面前,随后又在路上散发梨、枣和钱。通过送礼物给别人,朝圣者是不是更有机会从神那里得到礼物呢?乞丐这种为别人提供了施舍机会的行当是否就是这样出现的呢?
我们没有光顾更衣亭,想必那是中国的文人和工匠们所感兴趣的地方。但在看到阎王庙的牌坊[32]后我们感到很吃惊,我们原以为只有纽约才会有这样的建筑[33]。或许在翻译这个字眼的时候可以更温和一点,如译成“鬼谷”(Ghost Valley),这样就会让我们联想起四川这个遥远省份的某个地方。事实上那个地方有两条河流——丰河和都河,一条小一些,另一条大一些,按照中国的习惯,两条河交汇之处的那个地点通常就以两条河的名字拼凑起来来命名,于是就有了丰都这个地名。法国各地区的命名方式与此有些类似,如塞纳-马恩(Seine-Marne)[34]。我们的译名应该会让他们先是觉得好玩,网和泥巴,随后又该考虑泥巴网是什么东西。那份惊讶消散以后,我们又坐回竹椅,继续朝天国所在的方向前进,并没有因为有鬼而感到不安。后来一个很有成就的学者证实我们最初的翻译是正确的:丰都峪肯定就是指鬼谷,因为中国的阴间更像是希腊传说中的地狱,而与正统基督教中对地狱的概念不同。
《泰山志》第六卷第5页收入了元代李简的一首诗:
石洞荒凉树影孤,
州人相语是丰都。
古碑犹说韩擒虎,
为问于今尚有无。
这里的鬼魂显然都是很守规矩的,山神手下的一个文书证实了这一点,关于他的故事正好适合登山的这一阶段。
六月,住在长州的符先生梦见东岳大帝手下的大臣来访,宣布他已被选拔为神仙,圣谕稍后便会发布,这是正式通知他已获得这份荣誉。几天之后的又一个晚上,大臣再次来到他家,告知他的前任来访,建议他出面迎接。符先生看见一个穿白袍的人坐在轿子里,便挥手示意客人进门。就座以后,穿白袍的人说:“我已经被提升。天神知道你心地坦**,我特地推荐你去补我的缺,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天神的好意。”符先生谦虚地回答:“我目不识丁,怎么能够为官并且负责诸多事务呢?行行好,另选一个更有能耐的人吧。”但这位神官把为官的秘密和盘托出:“不要紧,我刚被举荐时也是大字不识一个,做过一段时间的官以后就认得了。官府有许多小吏,什么事情都由他们来干,只须管好他们就行。”
泰安附近森罗庙内的山神
很显然,中国阴间的做事方式与坦慕尼协会[35]并没有天壤之别,权力的作用跟英国国防部差不多。白衣人把所有的官方卷宗都移交给他,同时还交给他一只鹰和一只狗。符先生自然要问这两个动物有什么用。得到的答案是它们的作用大极了,可以日行千里,察人善恶。这在我们讲英语的人听来很有些不雅,是不是鹰是好的而牛头犬是坏的呢?抑或它们是一对组合?白衣官员临走时发布命令,让众小吏听从符先生吩咐,随后就告辞而去。符先生沐浴更衣,不久便无疾而终。
我们路过了数不清的景点,每一处都有名称,而且都能引出一个故事。在一天门和二天门之间,也就是我们攀登泰山的第三阶段,有38处重要的景观!在其中一处,一位游人发现一条溪流从一块岩石上流过,水流变得很宽。他发现,由于哪一边都有流水,所以只要自己坐在岩石上,水会顺着他的衣服被吸上来,这就等于洗了一个冷水澡。听说过毛细引力是如何被发现的吧!这个地方刻有三个大字[36],各有水桶口那么大小,万恭将其刻进岩石里三英寸深。这三个字的意思是把经书在太阳下晒干,但我们不知道经书是怎么弄湿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它们在这里摊开晾晒。另一位游人在石壁上这样记录:水帘的美丽让他想起了音乐,他找来弦乐器,即兴唱道:
夫是倚岱麓之壁也,
斯不亦高山乎?
夫是临水帘之泉也,
斯不亦流水乎?
为子援琴而弦之,
邀泰山之神,
聆广陵之散。
随行的游人们听了以后非常兴奋,就把此处命名为“高山流水之亭”。
在一本专门描写五岳的书中,要想提及泰山盘路上的诸多景点,并讲述相关的传奇故事(它们大都有事实做根据),而且不破坏各大名山在书中所占的比例,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但就像我们西方有些地方用梅迪辛哈特(“巫术的帽子”)[37]和凯金豪斯(“爱踢蹄子的马”)这样的词语来起地名一样,值得注意的是,在到达距盘路的起点大约十里远的回马岭之前,我们也见到了注水流桥、天绅崖和鹰石涧等地名。此处往后,山势陡峭,峰回路转,接下来是上百级的台阶路,马至此不能攀登,游人竞相描述这一峡谷的恐怖。因此,这个地方就成为无数故事中的焦点,我们从中选择两个:一个是关于青楼女子的,另一个是关于儿子背着母亲上山的故事。
有一个人去登泰山,同行的有他的母亲和一个行为放浪的青楼女子,一路上险象环生。在一个急转弯处差点发生事故时,他赶紧去扶青楼女子的滑竿而没有伸手保护母亲。在几处神庙烧香敬神以后,他们开始下山。在一处隘路,一块巨石松动,滚下来砸死了青楼女子的朋友。[38]平阴县人氏李钦幼年丧父,很孝顺自己的母亲,亲自喂东西给母亲吃。母亲生病后,他为其买药,并最终为了祈求神仙保佑,背着母亲去泰山进香。他身穿单衣,不顾寒冷刺骨,忘记了劳累,背着母亲上了陡峭的山坡,沿着“阶梯”到达了回马岭,经过壶天阁,一步一步地来到了山顶。在烧香拜神之后,他又背着母亲下山回家。回家以后,他的母亲梦见一个白衣人为她涂了药膏,醒来以后,病就已经好了。“祸福从来就不会不请自来。”[39]
我们攀过了陡峭的台阶,经过了十峰岭,又经过了九峰山,寻找青岚岭[40]未果,在金星阁前也没有停住脚步,过了步天桥、十二连盘和二虎庙以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我们到达了中天门,这是此次登山中途歇脚的地方,在这里,我们一边吃午饭,一边憧憬着前面的快活三里。
(4)从中天门到小天门
要是每隔几码远就有一处风景吸引我们的目光,那该怎么办呢?我们是否要像一个热切的环球旅行者那样,在牛津城里乱走一气,手里翻着默里编写的旅行指南,迫不及待地想验证一下它的犬齿是否长歪了[41]:博德林的照相机是否还可以用来拍照,[42]伊希斯女神[43]是否仍然受到崇拜,大汤姆钟是否还是在每天晚上9点敲响101下?[44]不,我们拿定主意,把从岱宗牌坊到山顶的无字碑之间公认为比较重要的146处景点名单仔细地研究了一下。每一处景点都有其碑铭、景观和相关的历史传说。
位于泰山二虎庙附近的中天门。M.E.传教使团 摄
在这一路段上可供我们选择的景点很多,有虎阜石、拦住山(它**带有原罪心理的人爬过山谷口的那堆岩石)、三蹬崖(那儿的碑刻告诉我们明人徐用检祈雨并立即得到应验的故事[45])和御帐坪(据说是皇帝在登山举行隆重祭祀仪式前的停留之处)。但我们的行程突然出现了一个变化,让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到了快活三里,又名快活谷,轿夫们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这一段路又宽又平整,到处都是野生的花草和树木;低矮的茅屋和竹棚就像是荒野中的一个小村庄;这一带没有什么景观、特别之处和高耸的山峰。只有远处的五大夫松石坊算得上一幅美丽的图画”。
在得知五大夫松石坊跟我们的老朋友秦始皇[46]密切相关的消息之后,我们的兴趣马上就来了。世界上有些人似乎是无处不在的:伊丽莎白女王似乎曾经下榻过英格兰的许多庄园,而苏格兰的玛丽女王曾经被囚禁在一座又一座的城堡里。拿破仑曾在从莫斯科到马德里的大片土地上,以及从波罗的海琥珀到红海珊瑚的广阔海域上都留下过痕迹。对于罗马皇帝哈德良来说,有许多遗址都和他的名字连在一起,如埃及的庞培[47]墓、耶路撒冷的埃利亚·卡皮托利纳[48]、提沃利[49]方圆8英里的别墅、罗马的圣安吉洛城堡;还有多瑙河和莱茵河之间,以及泰恩河[50]和索尔威湾[51]之间的城墙要塞,哈德良长城至今还在引起人们的兴趣。但早在哈德良之前300年,秦始皇便已经取得霸业,在辽阔的国土上掌握了霸权,建立起一个统一的国家,改革了教育制度,并在北方边界上建起长城,以保卫国土。在以前的一次旅行中,我们对于长城及其修建者产生了兴趣[52],现在我们又遇到了这位伟大政治家的另一处脚印,眼前的小松林里充满了关于他的故事。还有什么东西能更值得我们关注呢?
这片树林要比始皇帝的年代还要古老,那时这儿曾是神仙的家园。后来这儿来了一个命运很可怜的小伙子。他父亲是一个铸剑的工匠,当时位于北方的韩王令其为自己铸一把宝剑。由于他的父亲费时过长,没能在预定的时间内完成,结果被韩王处死。小聂政是在数周之后才出生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没有父亲。得知事情真相以后,他独自来到这片树林里寻求安慰和劝告。在树林里聂政邂逅一位神仙,神仙答应教他学琴。聂政在那里一待就是七年,琴技日渐娴熟。当他最终觉得自己已经学成以后,他用木炭把自己里里外外涂黑,又吞了一些下去,以掩饰自己的声音。然后,他确信韩王不会认出他就是被处死的那个工匠的儿子。他效仿父亲为自己铸了一把匕首,藏在琴中。随后他就动身,像布隆代尔[53]那样来到了宫廷。然而,尽管山间的音乐在远距离之外仍保持了它的魔力,可是似乎其他某个环节还是出了纰漏,聂政最终没能为父亲复仇。这个故事流传下来,记录在古代的史志中。
我们必须记住,中国并非一直是一个统一的国家,但黄河流域是中华文明的摇篮,或许山东是文明程度最好和最高的地方。当时小国林立,不时会有一个强人起来统治它们。欧洲中部也曾经历过对小国的兼并,先后处于查理曼大帝[54]、亨利一世[55]、巴巴罗萨[56]、查理五世、哈布斯堡王朝[57]和霍亨索伦王室[58]的统治之下。当时间到了公元前255年以后,在原先名义上属于周朝统治的辽阔地区,诸侯国中一个强国——秦国的国王剥夺了周的宗主国地位,结束了其号称近900年的统治。后来他的孙子继承了霸业,在他手中,使秦从原先的一个小国成为一个统一的大帝国。但他为政极为谨慎,在统治国家25年之后,才宣布称帝,成为中国历史上的始皇帝。对原先一个小国的统治者来说,势力迅速膨胀并且压倒原先势均力敌的对手,逼迫原先名义上的盟主退位,总是有一定风险的。尽管其他国家和后世的人们对此人评价甚高,但同时代的人对他的看法却非常令人沮丧,如下所示[59]:
始皇[60]既霸,会诸侯与葵丘,而欲封禅。
管仲曰:“古者封泰山禅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记者十有二焉。……昔无怀氏封泰山,禅云云;……周成王封泰山,禅社首:皆受命然后得封禅。”
始皇曰:“寡人北伐山戎,过孤竹;西伐大夏,涉流沙,束马悬车,上卑耳之山;南伐至召岭,登熊耳山以望江、汉。兵车之会三,而乘车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诸侯莫违我。……”于是管仲睹始皇不可穷以辞,因设之以事,曰:“古之封禅,鄗上之黍,北里之禾,所以为盛;江淮之间,一茅三脊,所以为藉也。东海致比目之鱼,西海致比翼之鸟,然后物有不召而自至者十有五焉。今凤凰麒麟不来,嘉谷不生,而蓬蒿藜莠茂,鸱枭数至,而欲封禅,毋乃不可乎?”始皇乃止。
另一个传说显示了儒生阶层对这位伟人怀有深深的敌意:
始皇二十八年,登封泰山,至半,忽大风雨雷电。路旁有五松树,荫翳数亩,乃封为五大夫。闻松上有人言曰:无道德、无仁、无礼而得天下,妄受帝命,何以封?左右咸闻,始皇不乐而归。[61]
然而另一处记录则持相反的态度,《封禅书》中是这样解释的:
即帝位三年,东巡郡县,祠驺驿山,颂秦伟业。于是征从齐鲁之儒生博士七十人,至乎泰山下。诸儒生或议曰:“古者封禅为蒲车,恶伤上之土石草木;扫地而祭,席用葅稭,言其易遵也。”始皇闻此议各乖异,难施用,由此而绌儒生。而遂除车道,上自泰山阳至颠,立石颂秦始皇帝德,明其得封也。从**下,禅于梁父。
此处记录只关注仪式本身,省略了对当地的描写。对于发生在松树下的事情有互相矛盾的描述,但可以肯定的是,封禅队伍在登山途中遇到暴风雨,不得已到松树下面躲避。而那些被剥夺参加封禅仪式权利的儒生则对出现的不祥之兆感到鼓舞。
下面的故事我们是从《泰山志》第六卷第13页了解到的。登山途中,皇帝遇到五位为保卫国家而立下功劳的人,对他们进行了封赏。这件事似乎也使得儒生们愤愤不平,他们坚信笔杆子要比刀枪更有威力。这里我们又记起好像还有另一位皇帝无论如何也难以调和文武两大阵营之间矛盾的事。外交官问:“你们所说的北京是什么意思?”一个武将回答:“我们用这个词称呼那些不打仗的人。”外交官马上就顶了回去:“啊,就像我们用‘有教养’这个词来称呼所有的非军事人员一样……”[62]
由于当时始皇帝受到过一群儒生的攻讦,后者就用这件事情来诋毁皇帝的名声。秦始皇在处理此事时显得很机敏,他从为其遮雨的树中选出最高的五棵,以受到奖赏的五位将军的名字来命名,一并称它们为“五大夫松”[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