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街很清静, 一排平房,没有院子,出了门就是街,很少有车辆行人来往。
主要是给进城打工的农民居住的地方。
屋子里没有独立卫浴,所有人都要每天清早拿着牙刷牙缸去水房排队稀疏,厕所是露天的公厕,大号时人们就回归了最原始的生活,彼此的隐私被没有
一点遮掩地窥见,清晨里往往能看到十几个大汉挤在厕所,战火连天。
当然住在这里的也不全是农民工,还有部分大学生。
他们往往租不起更贵的楼房,又不得不搬出学校准备考研,所以就选择了这块便宜又清静的地方。
今天的主人公就是一名大四学生,名字叫大飞。
同学戏称他大飞哥。
大飞哥的头发,永远是那么光泽油腻, 一颗头皮屑也不肯放过,统统黏在发丝上,并散发出难闻的怪味驱赶试图对着宝贵的头皮屑图谋不轨的人。 他很少洗澡,几乎不洗。
永远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黑色浓密的绒毛胡从来舍不得刮,永远穿着一件深蓝色冲锋衣,肥嘟儿的休闲裤, 一双穿得变形犹如棉拖鞋的灰色运动鞋,据 说鞋子在大一的时候是白色的。
大飞哥从来不注重打理自己,更没空理会别人的眼光,他眼里,只有学习。
大飞是从小村子里走出来的大学生。
他初中高中一直是县里的重点培养对象。
老师对他的一再教导只有:
你要先苦后甜,要时刻不停地学习,年轻时不断学习,老了以后才能享福。
大飞哥何尝不想放松,可每当他停下来,老师家长就会提着耳朵嘱咐他:
你是学生,学生就要努力学习,娱乐是坏学生和闲人才会做的事!
到高中的时候,大飞哥彻底放弃了玩的念头,把学习看做和呼吸一样重要的事。
所有同学都说,只要你看到大飞哥,他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去往学习的路上。
他跑着去食堂,跟乞丐一样往往嘴巴里塞饭,然后又跑回教室学习。
甚至有人看到他连上厕所的时候都在学习。
如果是大号的时候,蹲下来看看书,人们并不算惊讶。
但大飞哥连小便时的空隙时间都能抓住,在去往厕所的路上,他左手拿试卷,右手捏笔,进了厕所,在尿池前一手褪下裤头,任由下闸放水,上身继续 保持姿势写题,放水完毕,提上裤子,手也不洗便匆匆回到座位。
他从来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其程度之深,能让人一天吃不下饭。
大飞哥的同桌亲眼目睹,冬天时候,大飞哥感冒流鼻涕,书桌里又没有纸,而大飞又不想跑去超市买纸浪费时间。他奋力吸着鼻涕,迅速抽出桌子里的 面包片,把鼻涕揜到面包片上。
同桌看愣了,他知道大飞哥向来不是铺张浪费之人,今天怎么会如此奢侈把面包当卫生纸用?
大飞哥下一秒的操作,才彻底让同桌怀疑人生,只见大飞把面包对折,云淡风轻地送到嘴里,有滋有味地咀嚼起来, 一边吃一边写题。
同桌干呕了一声,几乎要把早饭吐出来。
大飞哥向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只是心无旁骛地学习。
最终这朵奇葩来到了这座城市上大学。
一读三年,第四年他选择离开宿舍,租房子准备考研。
大飞哥家境贫寒,平时过得抠搜些很正常,高中班主任一直跟他说,上了大学再考个研究生,以后找了好工作就踏实了,好好挣钱,养个像样的家,做 个像样的人。
说完,老师喉头哽咽,几度哭出声来。
大飞哥知道要抓住所有学习的机会为以后着想,可不知道为什么老师要哭。
这晚,狂风骤雨,屋里的电灯吡吡闪动,大飞哥做着题,想起来班主任的话,左右思索都不明白什么意思。
第二天,他迈出门来到街上,抬头望向对面的一棵枫树。
树上挂着一双鞋子。
他以前还没见过这双鞋。
为什么会跑到树上了?
他并没在意,脑子里还是昨晚的高数题,他端着牙缸去刷牙,地上满是躲不过的积水,好在不浅,他只一脚踩下去,
脚底便传来透心的凉爽,他“啊哟”叫了一声,原来地上的雨水竟从鞋底钻入,渗透了袜子。
他疑惑地抬起脚,用手拨弄脚底。
原来是鞋底板都被踩烂了,沿着前脚掌的地方烂出一条缝,雨水渗透缝隙钻入脚掌。
“这鞋子不禁穿。”
大飞哥细细搜索,好像这双鞋子在自己脚上跑了三年了,嗯,时间不短。
他打望着枫树上的那双鞋,仿佛是老天带给自己的礼物一样。
他找到房东,借来了两米多长的鸡毛掸子,这是过年时用来打扫房顶用的。
大飞哥握着竹竿做的鸡毛掸,站在枫树底下来回挥动,好像他被肉丝塞住牙用手指指甲去抠时一样,每次总是差一点。
最后气得大飞一脚踹在树干上,树枝晃动两下,那双鞋竟然自己掉了下来。
大飞哥如获至宝,把被雨水淋了一夜的鞋子捡起,这双灰色的运动鞋有些年头了,他用手拉扯掰拽,鞋子还是那么坚挺。
“禁得住穿,好鞋。”
这是大飞哥对一双好鞋子最高的评价。
他连牙也不刷了,把鞋子摆在外面阳台上晾晒,进屋继续写题。
大飞每写两道题就要抬头向外望一眼——他怕有人觊觎自己的宝贝。
妈妈跟自己说过,在外面过日子,千万不要向别人显摆自己多有钱, 一定要把值钱的东西好好收起来才行。
大飞哥恍然大悟,他把鞋子大摇大摆地放在窗台上,这不是明摆着告诉路人,自己捡到宝贝了吗!
他连骂自己蠢,将鞋子收进屋里,摆在桌子上,慢慢晾干。
“我可真傻!”
他笑着自嘲,坐回座位。
一坐又是一天。
直到日暮时分,他欺身打个呵欠,找了些面包吃,伸手一摸那双鞋。
“还没干。”
他拿起鞋子对着自己的脚比对。
刚刚好。
他一手拿一只,学着电视上交际舞的样子,想象手里握着的是一位名流小姐的纤纤玉手,随着音乐优雅欺侮,他撅着屁股扭了两下,在窗玻璃反光里看 到自己笨拙的样子,红着脸笑出声来。
又想象自己是战场冲锋的战士,他看到战友倒下,从他手里拿起枪,这样就能解释自己为什么有两只枪(两只鞋)了。
他拖着鞋开枪,冲锋在最前线,脑海中面前的敌人一个个中弹倒下,但玩着玩着,敌人的模样竟变成了无数没解开的微积分和算不出来的行列式。 大飞哥额头上冷汗直流。
他不敢再玩了,恭恭敬敬地把鞋放在桌子上,回到座位继续学习。
黑夜是安静的。
远处传来池塘蛙声,高低起伏。
大飞哥打个哈欠, 一看表十点半,不知不觉又学了一晚上,就当他要睡觉时,屋顶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谁这么晚了还跑来跑去的,真讨厌!”
一定是五楼那宿舍的小子,天天在宿舍通宵,大飞哥的室友经常上门找他们理论,今天看来室友又要雷霆大发了。
大飞哥心里正想着,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搬到平房了,哪里有什么上下楼!
他忽然全身汗毛倒立,寒颤一波一波从头顶冷到脚底。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自己屋顶跑动?
脚步声越来越大,十分凌乱,没有丝毫褪去的意思。
大飞哥手里的笔已经拿不住了,啪嗒一声掉落。
身后的脚步声也停了。
“幻觉,都是幻觉,我学了一天啦,累了——”大飞哥嗓音都紧张地打着颤儿,没有丝毫底气地道。
他顶着僵硬地身子,缓缓扭头,自己放在桌子上的那双鞋竟然不见了!
“呵——”大飞哥倒吸一口冷气,那鞋子竟然自己动起来了!
他正想着,身后的踢踏声又起,苍白的灯光下,两只黑影胡乱映照在墙上,大飞哥再不敢睁眼看, 一头扎在书桌上,紧紧闭着眼。他牙齿上下打战,心 里不停安慰自己:
不要害怕, 一会儿就过去了, 一会儿就没事了——
但那鞋子仍在屋顶来回踢踏,声音越来越大。
突然,大飞哥感觉有东西在撞自己的肩膀。
只是轻轻地一下,便吓得大飞哥浑身发抖。
口里不住祈祷: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地藏王菩萨——救救我吧——
倏地,肩头又挨了一下,大飞啊了一声,裤子便湿了。
黄色带着骚味的**滴答滴答落在地面。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不住地敲打大飞哥肩膀,而且力道越来越重,直到最后一下,大飞哥实在疼痛难忍,从椅子上跳起来,转身望去。 只见和自己视线同等高的地方,竟然飘着一双破鞋!
正是自己捡回来的那一双。
大飞哥双眼一翻,几乎晕死过去,他以为自己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眼前一黑不知所然,这恐怖的一晚就过去了。
但显然没有,他身子还能动,脑筋还在转。
那双破鞋在空中胡乱踢踏,从鞋口里各伸出两只漆黑无比的手臂, 一双大手粘在天花板上,鞋子踏出一步,那黑手便移动一下,在白花花的屋顶留下一 个巨大的黑手印。
大飞哥大叫一声,浑身发麻,他不敢走正门,竟直接从跳向窗户,破开纱窗摔到街上,他在积水中打着赤脚,疯狂逃命。
一直跑到自己不认识的地方,弯腰支着膝盖,哈吃哈吃喘粗气。
应该不会追来了吧。
他回头望一眼,地上积水反射着苍白的路灯灯光,从远处清冷的街道中,传来啪嗒啪嗒踩水的声音。
有人在狂奔而来。
视线中, 一双破鞋踏着水向他狂奔,鞋子上还有一双招摇的黑色手臂,左右摇晃,如同一个疯掉的巫婆,在大飞身后穷追不舍!
大飞啊了一声,但觉裤裆里跟着发麻,他倒在积水中,实在站不起来,冰冷的雨水,从里到外凉透了大飞哥,他舌头都跟着打颤,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了。
从另一个方向,默默走来一个抱着狗的男人。
不是别人,就是我了。
我看见地上积水里躺着一个光着脚的男人,三两步奔向他,只见大飞面色惨白,几乎没了人样, 一伸手,哆嗦着指着背后那双诡异的鞋子,哆哆嗦嗦地 道:
“有……有……鬼!”
我抬头望去,黑暗中一双长着黑手的鞋子在朝我们摇晃着奔来。
看到对面疾速奔来的怪鞋,我冷不丁打个哆嗦,这双鞋子,我竟遇到过,几个星期前的晚上,我踢翻了路上的一只破鞋,然后被它纠缠着,从鞋口里猛 地伸出一双鬼手死死掐着我的脖子。
也是在那一天,我遇到赊刀人,把唐刀冰红赊给我,后来就一直带在身边,如唐陆所说,威力比黑竹简强大不少。
此时腰间的唐刀冰红感受到鞋子的妖气,在我腰间兀自颤动。
我挥刀出鞘,唐刀刀刃冰莹剔透,在漆黑的夜里闪着耀眼的红光。
大飞见我不慌不忙地抽刀抵抗,像见了活佛似的躲在我身后。
迎面先扑来一只破鞋,那只黑手在地上一撑,鞋子飞上天空,朝我踏来。
挥刀横斩,刀刃在接触到鞋子时,化作一道红光,登时穿过鞋面,红光接触到那只黑手,又瞬间化作刀刃,斩破鬼手。
仅一刀,鬼手鞋的妖气被斩破,彻底变成一只破鞋,在半空划过一道曲线,摔落在地。
鞋子掉在路灯旁,从鞋口溜出一片黑影,迅速融入路灯的影子中,消失不见。
我提着刀急忙去追,却听身后之人失声叫道:
“不见了——找不着了——’
我回头看他,那人被吓得一嘴牙上下打颤,本来坐在地上,这时忽然站起身来四下寻望
“你叫唤什么?”
“另一只鞋找不到啦!去哪儿啦!’
我左右打量,果然,本来是有两只鞋的,仅一只扑向我,紧张之余我并未注意到另一只的去处。
地上东一滩西一片积水反着路灯的白光,另一只鞋不知躲到哪里。
气氛骤然凝滞,我竟没想到这两只破鞋也懂得战术配合
“是不是逃走啦?”那人小心地问。
我低头一看唐刀冰红,依然闪耀,说明妖气还在附近没有散去。
“没松心,还在这里——”
男人闻言被吓得一激灵,缩着身子要凑到我身边来。
他一边退, 一边四下观望,生怕鬼鞋会扑到自己身上,
男人扭过身,后背朝我。
一见之下,我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黑色的鬼手藏在男人背后,抓着他的衣领,那只破鞋就空****地在空中左右摇摆。
“不要动!别转身!”我低声喝道。
“啊——为,为什么?”男人双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我在手中倒转唐刀冰红,箭步递身,唐刀斩出,在空中划下一道红光,将鬼手从当中劈开。
鞋子掉落在地,男人这才意识到那只破鞋一直趴在自己背上,惊得他原地跳起半米多高,狼狈地扑倒,头也不回地往前爬 “真怂—”我叹口气,唐刀冰红仍然在手中微微颤抖,看来还需要再给这只鞋来一刀重击。
正当我准备下手时,脑后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等我意识到时再难以躲闪,被那家伙重重敲了一下后脑勺。
我本能地挥刀回砍,竟是第一只袭击我的鬼鞋,想不到它还能动起来。
我朝后退一步,两只鞋都进入视线中,正寻思先对付哪一只时,两只鞋分头逃跑,在地上跳动着逃进夜色中。
我见这两只鞋并不怎么厉害,也没心思再追,待它们逃得远了,唐刀冰红光芒渐渐消逝,我也顺势收刀入鞘。
“喂,鬼被赶跑了,不用这么怂。”我对地上那人说道。
他被吓得趴在地上,双手抱头,嘴里不住地念:
“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地藏王菩萨 ”
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一股衣服的酸臭味和很久没洗澡的馊味以及油腻脏乱的头发异味混在一起,让我差点没防备吐出来。
我顿时屏息从地上站起来,离他几步远。
如果闭着眼经过他身边,有人说这是一坨发了酵的大粪我都信。
有生之年我真没想象到有人能不注意个人卫生到如此地步。
男人还抱着头,我却再不理他,丢下一句: “你趴着吧,我走了。’
转身走出两步,男人猛地从地上蹿起来。
“你把鬼都杀死啦?”
他朝我走来。
我刚要说鬼鞋逃跑了,转念想到这人胆子如此小,如果说鬼没死,估计他还要跟我纠缠不清,但要是那双鬼鞋再回来整他,万一出了人命,我心里必然
过意不去。
“嗯,死了,我给你一个护身符。”我掏出黑竹简交在男人手里。
“大哥,您真厉害,就是,就是吧,我还是有点怕,您能不能跟我回家看看啊——”
他哀声求情。
我眉头紧皱,心想要是你是个长得好看的小姑娘,我或许还会跟你回家过一晚,可现在我光是闻到你的气味就反胃,谁想专门照看你一夜。
“鬼都死了,你还怕什么!再说我也没义务跟你回去,帮你一次已经算情分了。’
我回头就走,男人还死活不肯罢休,伸手拦住我手腕。
我一哆嗦,比见了鬼还可怕,迅速抽回手。
男人不解地看着我。
我心里倒有些过意不去了,我最怕伤别人的心,什么事都力求照顾到别人的心思
“算了,我给你留个电话,有事打我电话。”
“好嘞好嘞,谢谢您,我叫大飞。”
“安明。”
和大飞分开后,我散步的心情全无,心里乱糟糟的,踢踏着原路返回家里。
自从几天前邵成鹏的事情过去后,我一次也没敢踏进宠物店的门。
唐糖和唐陆应该都无法理解我为什么会突然倒戈护着邵成鹏,我也不敢上门跟他们解释,那天在宠物店中,唐糖充满敌意的怒视,唐陆的无视,我每每 想起便一直冷到心里,虽然几次想跟他们表白心意,却又害怕尴尬,不敢开口。
这几天状态很糟,今夜依旧毫无困意,心里似乎撒着一团乱草,在风中凌乱地抓挠我的心绪,心想着出来散散步也许能冷静一点,谁知道又摊上这么个
事。
在**辗转反侧,睁着眼熬到天亮。
第二天刚起床便收到一个陌生电话。
“喂?”
“是安明大哥吗?我又遇到鬼啦!快来救救我!我要冻死了!”
接听电话听声音发现是昨天的大飞,鼻子里顿时充斥着那股酸臭味,我眉头紧锁,嫌恶道:
“大白天的哪儿来的什么鬼?别以为你有我电话就可以肆无忌惮找我帮你的忙,我没有这个义务你懂吗?我是你私人保镖?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喘口 气?我凭什么帮你抓鬼,你死不死跟我有一分钱关系?这世界上那么多人,每个人都要死,难道我每天都要上门盯着他们有没有得病会不会今天就上西 天?你这人真是够好笑的。”
说完随后挂断电话。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没来由地痛骂大飞一顿。
我坐在沙发上深呼吸,想冷静一下。
可能是这几天太过烦躁,最终久聚的洪水找到一个缺口,彻底爆发。
挂断电话,火爆的情绪迅速冷却,后悔愧疚之意涌上心头,大飞并没有错,可能只是因为他人太老实,我才忍不住向他宣泄情绪。
犹豫些许时分,又拨通了大飞的电话。
一串忙音后无人接听,我心头顿时揪起一个疙瘩,心道不妙,莫非大白天的他真遇见鬼了?
不知道他现在人怎么样了。
正揪心时,电话接通了。
“喂?安明大哥啊,真对不起,对不起您,我知道错了。”
电话那头大飞不住地吸鼻涕,说话鼻音很重,好像是感冒了。
知道他没事我也就放心了,这傻小子明明没来由地被我骂了,还跟我道歉,于是笑着问道:
“好,你错哪儿了?”
“我——我——”他支支吾吾半天,才想到一个理由,“我不该见鬼,打扰您休息。”
我噗嗤一笑,这小子真是傻缺傻缺的,不过想到他身上那股味我实在接受不了,心情又沉重起来。
“行吧,你把地址告诉我,我过去看看。”
又打电话给编辑要了一天假期,理由是出去采风,没素材写了。
按照大飞给的地址来到这条民工房区街, 一眼就看见站在大街正中央的大飞。
“你怎么连个衣服都不穿啊?”
他身上就套着一条睡觉穿的大裤衩,早上六七点钟还很清冷,他竟穿着个裤头在街上抱着身子冻得瑟瑟发抖也不肯进去穿件衣服。
好在这条街上住的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男民工,偶尔有几个大娘大姨的,都是见过风月的人了,也不会对街上一个近乎**的大小伙子感到羞耻。 “屋里有鬼呀——我不敢进去—‘
“大白天的怎么会有鬼,如果有鬼你还能睡到天亮?”我乜斜他一眼,大飞也是真的胆小。
我大跨步挺在前面,手里握着唐刀冰红。
大飞紧张兮兮地缩在我身后。
说实话我也有点揪心,不知道他看见什么脏东西了,如果真的有鬼能在白天活动,我却也不知道如何对付。
进了屋,唐刀冰红仍然安静,没有颤动,这便说明四周没有妖气,我的心顿时沉下来一半。
大飞抓着我胳膊,向另一间屋子一指,低声说:“在卧室——”
我甩开他的手,将唐刀冰红连着刀鞘握在手里, 一推门进了那个“有鬼”的卧室。
抽刀进门,手里的唐刀冰红仍然没有反应。
屋子里盈滿酸臭味,**的铺盖幾乎和污泥融在一起,反着亮光。
这屋中也除了大飞這个邋遢鬼,还能有什么鬼?
我迴头疑惑地望他一眼,大飛满面惊恐之色难以掩盖,他用手一指天花板,我扭头去看,但见吉白的天花板上印着几十只漆黑的大手印,凌乱无序,光 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这手印怎么来的?之前就有了还是突然出现的?”
大飞被下得说话都不利索,磕磕巴巴地道
“昨昨——昨天——晚晚上!”
光是手印还不算什么,眼盯着密集的手印在天花板顶来回游**,竟好似游动的蟑螂,在房頂来回攀爬
我兀自心惊,手心里攥出汗来。
好在想到大飛呆呆地睡了一晚,这些鬼手印并未害他,也就放心了。
“瞧把你下得那个样,就是摆摆架势,有什么害怕的。”
我把手仔细贴在唐刀冰红的刀鞘上,确定宝刀没有反应,不由得心中纳闷:
这手印来得蹊跷,不是尋常事物,怎么唐刀冰红侦测不到妖气呢?
“昨天给你的黑竹简呢?拿给我。”我向门外的大飛说道。
他战战兢克地溜进门,靠着墙走到窗前,迅速从枕头底下抽出黑竹简交在我手中,
仅过了一晚,这黑竹简就沾满油污,摸上去又滑又黏,还泛着头油的餿味。
“求求你了洗洗澡,洗洗头吧,大小伙子的,怎么一点个人衛生都不注意呢?“
这種涉及个人隐私的事本来我实在不好过问,怕伤了他自尊,但终于我还是忍不住轻声提了一句,
想不到大飛丝毫不放在心上,还挺着胸膛自豪地说:
“大行不顾细谨,男人嘛,就得不拘小节。”
闻言,我汗颜,心道这个人的家庭教育怎么搞得?最起碼的个人禮仪衛生都不注重,还怎么行“大行”?
“这态度谁教你的?”
“我们班主任,都文么说,学生就得学习,以后有的是时间做沒用的。”
他这么说我就明白了,老师让他把洗澡洗漱的时间统充節省下来刷题背书,如此教育简直畸形,我甚至能想象到他们班主任戴着眼镜把大飞堵在教室门 口,帶着责难的语氣说道:
“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学习,把一切瑣碎時间都玉縮出来刷題,以后考上好大学,找个好工作,有的是时间打理自己。”
“都是狗屁,什么不拘小节,这话不是让你自己说自己的,別人这么说你那是客套话,你自己说自己就是不要脸,给懶惰找借口。” 我瞥他一眼,不再理会,大飛哑口无言,站在原。
唐刀冰红在没有遇到妖气时无法出鞘,因此只能用黑竹简试探一下那些黑手印。
我将法器随手一抛,黑竹简撞到天花板上的黑手印,却什么也沒有发生,径直墜落下来,
“嘶——奇怪,这些黑手印没有妖气,法器对付不了它们。”
“那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不办了,就文么放着吧。”
“可不能啊——看着怪疹人的,大哥您给想个辦法。”
“多大的人了,还怕这怕那的,又不会害死你,慫什么,我没辦法了,你想住就住,不住就搬走,我没工夫天天陪你耗着。” 大飛神色略一委屈,愣道: “大哥您是不是嫌我没给钱,您開个价,我看着给。”
我心觉好笑,既然让我出价,他还看著给,分明就是心疼钱,说话畏畏縮缩的,让我更生反感
要是这小子有钱也不会住这种地方了,想必家里有困难,我看他不像打工人,桌子上全是复习资料,便知道他是搬出来考学的, “我要什么钱?我又不是幹这行的,要什么钱,我开价, 一千万,你出得起嗎?”
“大哥開玩笑了,嘿嘿。”大飛呛了一下,不自然地笑道。
“谁给你开玩笑了,我就要一千万。”我故意板正着脸,又说了一遍。
大飞嘴角抽搐,登时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有钱吗?”
他遲缓了十来秒,慢慢摇头。
“没钱就去趕紧洗个澡,好好洗洗,洗完了我就不要钱了,不然先卖了你的眼珠子,再卖你全身器官!”
我沉着嗓子道。
没想到大飞这个人完全经不起開玩笑,那反应比见了鬼还可怕,回屋收拾得飞快, 一路小跑奔向澡堂。
我实在受不了屋子的味道,坐在门口,对面是一家早餐店,很简陋,用石棉瓦搭起来的小屋,屋子里卖些自家做的包子面条,锅里用卤汁长时間煮着些 香肠鸡蛋豆腐皮。
我在那儿买了两份早餐,在门口等大飛洗澡迴来,
“也不知道等他回来会不会凉。”我刚这么想,大飛竞提着浴篮回来了。
“你洗完了?这么快?”
“对呀,我中了冲,洗发水和沐浴露一块儿抹的。快不快。”
“你还真是个人才,过来吃饭吧。”
大飛受宠若惊,犹豫几秒,却也饿得要命,和我坐在一起吃饭。
吃饭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飛的情况。
我才知道,他现在上大三,下学期快结束了,他没什么课,提前准备考研。
问道大飛前三年都做了点什么,他说全在学习。
没有加入社团,也不能说没有,加入过物理社团,经常研究些物理问題,后来大飛就退社了,觉得和人讨论問題太浪费时间,他不善交际,也懶得讨 论。
问他知不知道哪里饭店好吃,大飛说自己吃了三年食堂,每天都是离食堂门口最近的窗口,他连食堂二楼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至于为什么会搬出来学习,大飞说和舍友闹了点矛盾。
舍友喜欢打游戏,三个人在宿舍開黑,还有两个打电脑,机械鍵盤敲得哒哒响。
“他们都什么时候打游戲?”
“晚上十一二点。“
“那么晚了你还在学习?”
大飞一般都是在图书官泡到十点关门,然后再回宿舍学习,舍友打游戲会吵到大飛。
大飞刚开始会温声细语好言相劝:
“同学,你这樣沉迷游戏是不对的,我们是大学生,应该以学习为重,不能玩物丧志啊,不然是没有好未来的。”
同为室友,谁听了这话能顺心?自然都是擺着臭脸,碍于面子,谁也不搭理他,任由大飛自讨沒趣。
大飞的心理是有问题的,十分扭曲。
他从高中开始,就看不惯,甚至是蔑视身边人休閑娱乐,他认为,所有时間都应该拿来学习,放松是罪惡的,是擋在未来道路上的恶魔,他也分不清心 里的酸楚感覺是嫉妒,还是想看同学的笑话,他在等,等几十年以后,他的生活一定会比这些浪费時间的人要好。
可他現在看不到未来,心里就越发酸,发急。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高中时,他的同桌很聰明,考试前还翻看漫画,被他发现了,大飞心里偷笑:竟然不认真复习, 一定考不好。
结果答案下来的那天,他和同桌一起对答案,每当大飛做对一道而同桌错一道,他就忍不住嘴角上翹,轻轻鼓掌;而同桌做对一道他自己做错时,大飞
好像被扒光了挂在天台上般难堪,气憤。
最后结果是,同桌比自己成绩高出十分。
大飞那天下午趴在桌在上,哭了四个小时。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也是那个下午,给大飛留下了深刻的月影,他开始害怕,嫉妒那些偷懒不学习的人,同时又盼着他们因为没有好好学习而后悔的那一天, 这一天迟迟没有在大学室友身上发生。
后来他实在忍不住了,趁舍友出门,用剪刀剪断了室友機械鍵盤的电线。
即使没有人看见,室友也明白是大飞幹的。
苦于没有证据,谁也不好说什么。
同样室友也忍了大飛三年,他从来不和人交往,宿舍里其他五个人都玩得挺好,刚开始会担心他融入不到集體而孤独,后来也就习惯了,大飞不爱幹 净,他的位置总是髒乱,散发出来的味道也让室友覺得无法忍受。
当大飛首先使坏的时候,室友们也再忍不下去, 一个人隨手抄起身边的啤酒,统统倒在大飞的被子上。
只要淋湿了大飛的被子,他晚上沒得盖,自然会把被子拿出去晾晒,宿舍里少了一大臭味来源,室友鼻子得以放松些时刻。 豈料大飞硬是盖着濕潮的輩子过了一夜, 一句话沒有说。
大飛走到門口时,自言自语道:
“学生不努力学习,以后的人生是不会快乐的。”
这是高中班主任讲给他的话,他原封不动送合室友。
室友们徹底被激怒,经常把忘帶钥匙的他锁在門外,故意冻一个小时再放进来,结果他们开門时震惊不已,他在地上认真地写题,冰凉的地板被坐热 他站起身,地砖上留下一圈屁股形的水渍。
大飛也会报复,有一次把三个室友关在门外,任由他们敲门也不开,幾分钟后,叁人用楼管那儿借来的鑰匙打开门时,见大飞端端正正地坐在屋里,不 由分说,冲上去把大飛暴揍了一顿。
大飞就是这样决定离开宿舍在外面租房子住的。
他的其他人的矛盾不可调和。
就算是为学生解决问题的辅导员,也没见过如此难搞的学生。
心理医生说他有严重的心理封闭,如果不及时治疗,早晚要出大问题。
大飞说医生是放屁,他没有任何问题,他只是想学习,然后让人生旅途的后半段过得轻松些,
我盯着大飞湿漉漉的头顶陷入沉默,他鬓角边还残留着白色的沐浴露痕迹,
二人正说时,天晴了,阳光穿过云层,如金线一般洒在青砖路上,地上清澈的积水中沉着几片柳叶,阳光洒在水面上,便如同一张亮眼的金纸铺在地 面。偶尔会有几只麻雀和喜鹊从巷子中飞过,婉转的叫声在深巷中回**,清晨的风很清凉,扑到人面上,心里却说不出的清爽。
穿着工服的民工来来回回,很少有人驻足观望这样清新的景色,
从西边的坡路,缓缓摇过来一辆轮椅。
轮椅很老旧了,给人一种随时都要散架的感觉,坐在上面的人每摇动一下,车子就嘎吱嘎吱响。
坐在轮椅上的,是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头,背后束着一个裕旌,屁股下还放着一根铁丝弯成的钩子。
老头没有双脚,都是从脚踝处齐齐断掉。
老人很瘦,但是双手遒劲有力,轻松地推着轮子前行,他双眼放光,四处张望,见到地上有水瓶易拉罐,便随手抄起铁钩子,把废品捡到自己的裕旌 里,然后继续摇着轮椅前进。
老头似乎很爱和人搭讪,他坐着轮椅行人矮一头,说话要费力地仰起头才行,他用手拦住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人,嘴角上翘,带起涟漪般的满脸皱纹,笑 问:
“您好,您看到我的鞋子了吗?”
被拦住的人刚开始都觉得莫名其妙,低头一看老头,他连脚都没有,怎么穿鞋子?大多数人觉得眼前这个邋遢老头是疯子,摇摇头走开,也有好事的, 笑着调侃道:
“什么鞋子?你要鞋子干莫?又没有脚。”
“我那鞋子可是宝贝啊!你看到啦?”老头很认真地回答道
“我可没福气看到。”路人耸耸肩离开。
老人接着又摇动轮椅向旁人询问。
我看着好生有趣,想和这老人说两句,又隐隐觉得老人挺可怜的,这么大岁数,身体有残迹,还要出来捡破烂为生。
大概是没有家人子女管他了。
我料到老人会经过大飞的门口,于是也不进屋,从早餐店买来包子和面汤,专门等着老人过来。
大飞见我不回屋,他也陪我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记单词的小本,迎着金色的阳光,睁眼闭眼默默诵读。
如我所料,不一会儿老人便来到我们身前,我不等他发问,首先走到他轮椅前蹲下身,把早餐塞在他手里。
“还热乎的,趁热吃吧。”
老人先是一愣,然后咯咯笑起来,满脸带着污泥的胡须颤抖不已,最后竟呜呜咽咽地啜泣,他很大口地咬着包子,不让自己哭出声来,黑泥遍布的脸上 外人看不出泪痕。
他呛了一大口,嘴里的包子碎屑喷溅,溅到胡子上,身上,老人摇着手急忙用手去抠碎屑,重新塞进嘴里。
“不至于不至于,大爷,掉了就掉了,不够吃咱再买。”
我试图阻拦大爷,他却一手把我推开,执意将残渣吃得干干净净。
“年轻人不懂得珍惜粮食,浪费!有几个钱就显出你了?”
我没想到老人会忽然板正地教训起我来,垂手蹲在地上,很是尴尬。
“好人啊,好人,多少年没碰到你这么好心的小伙子了。”大爷忽然又笑起来,这个人喜怒无常,极是难伺候。
我张张嘴,正要说什么,大爷忽然又变了脸色:
“你是不是看上我的宝贝鞋子了?”
我抿嘴一笑: “大爷您净开玩笑,我都没见过你的鞋子,怎么会打歪心思呢?”
“也是,”大爷喝了一口面汤,沾得胡须上都是, “你是没缘分看见的,看见我的鞋子,可就得把你吓坏了。”
我拿出卫生纸给他擦拭胡须,大爷忽然伸手把卫生纸抢过去,我不知他要做什么,却见大爷很认真地把卫生纸展开,谨慎地用舌尖去舔卫生纸上蘸着的
面汤,他微闭着眼,表情极为享受。
“哎——”我轻叹一声,并未阻拦。
等他把卫生纸上的汤汁嗦干净了,这才又神秘兮兮地叫我离他近一点,在我耳朵边轻声说
“跟你说,我的鞋子,他自己会动的!鞋子里还住着一只小妖精呢!”
我闻言,心头一震,老人说的那双鞋,不会正是我和大飞碰到的那一双吧?
老人见我满脸震惊,无话可说的表情很是满意,拍着胸脯道:
“我可没有骗你!”
“是不是每只鞋子里面都有一只黑手?”我问。
老人“腾”地从轮椅上坐直,枯干的手紧紧握住我手腕,眼睛瞪得提溜圆:“你看到过我的鞋子?”
“看到了,就在昨晚,只是鞋子里的妖精被我斩破了。”
老头瞬间又松懈了,满脸堆笑, 一双手在鼻子前扇动,笑道: “不可能,别吹大话了,你比我老人家还能吹,你可杀不死那小妖精,你在吹牛!” 我正要张嘴辩解,又想到昨晚确实没杀死那一对黑手,让那双鞋跑掉了,又留下今天这一天花板的黑手印作崇。
我二人正说时,但听大飞吡咯地一声大叫,他扶着门框,不住地向屋里退: “大哥,见鬼啦!又看见那双鞋了!’
我闻言立时回身,只见大飞指着门口正当中的地上,神色惶恐惊惧,
果然,地上静静地摆着那双灰色的破鞋,想不到它们如此阴魂不散,究竟有何目的?
我随手握住背后的唐刀冰红,慢慢靠近这双破鞋,但宝刀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我不由得心下一凛: “难道这宝刀坏掉了?怎么感知不到妖气?没道理
啊,这宝刀流传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都没有失灵,怎么偏偏到我这里就没用了?’
心中随是这么想,但还是硬着头皮上了,当我走近鞋子两米范围之内,那双鞋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哪儿去了?
我后撤几步,左右扫量,脑海中不禁感叹: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难不成大白天的还真见了鬼了?
刚推出圈外,又发现那双鞋还原原本本地摆在地上,根本没动位置
“啊呀——”我倒吸一口冷气,禁不住诧异。
扭头见那老人,却嗤嗤地笑起来。
“老爷子你笑什么?”
“这就是我的鞋子,你不来问老人我,却是自己莽干,我看你斗不住它。”
我顿时脸上一红,不过又没办法反驳,我确实没有招数,也不似唐陆那般神通,不知这鞋子是什么马脚。
“我这双鞋,如果小妖精睡醒了,那白天别人碰不到它,只有晚上会变成实形,如果没睡醒,那才是一双普通的鞋。”
难道我们现在看到的这双破鞋只是幻影?
“老爷子,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就是这鞋子究竟会不会害人?”
“害人?那可不会,小妖精一般不会下杀手,除非——”
“除非什么?”我立刻紧张起来。
“除非你们碰见了满墙的黑手印!”
“啊——”大飞在门口听到我们的谈话,顿时双脚发软,倒在地上,
他结结巴巴地讲不出话来:“这——这——里里面——‘
我头皮也一紧,心想那一天花板会动的黑手印便是晚上小妖精对大飞下杀手的前兆了,
“你们碰见了?”
我点点头, “就在屋里的天花板上,满墙都是。“
老人面容顿时阴沉, “那可不好办啦,能不能躲过去就看你们造化了。”
“大,大大,大爷,我们会死吗——”大飞浑身发软,几乎是爬着来到大爷身旁,
“死倒是不一定,不过至少得少点什么东西——”他嘿嘿一笑,竟吓得大飞仰倒在地,浑身抽搐。
我忙把他扶起来,紧紧按着人中,过了几分钟,大飞才缓过来。
“大爷,您可别吓这小子了,他胆子小。”
“嘿嘿,好好。”老人捋着胡须点头。
“可是那双鞋到底为什么要害人呢?”
“因为你们和它待的时间太长了,这小妖精最不喜欢和人相处,奇生在我的鞋子里,凡是有人和它待的时间长了,便会惹怒小妖精,我这双脚,就是让 它给害下去的!”
“老爷,老爷,您救救我,我不想变成残疾人!求求您把鬼收服了吧!”大飞抱着老人的腿哭求道。
“我可不会收鬼,你求我也没用,就算你把小妖精赶跑了,你身上的东西,该没还是要没的,不一定是鞋子害你,它的煞气会影响你,早晚有人会收走 你。”老人笑眯眯地说。
眼见大飞一翻白烟,险些晕死过去,我朝老人挤个眼,心说你知道这家伙胆子小,还说些严重的话吓唬他
“不用怕,有我呢,任它是什么鬼神妖魔,定然逃不过今晚。”
老人看着我信誓旦旦地保证,忽然拍手笑起来: “好哇好哇,后生仔,那就全靠你啦!”
老实说,尽管唐刀冰红在手,我对抓鬼也没有太大把握,更别说凶鬼恶妖,老头说今晚鞋子里的鬼要来报复,我摸不清它的实力,不敢妄下断言。不过 我随身带着夜行图,要紧时召唤陈第安来协助我,信心和胜率最起码提升到九成九。
“我今天不走啦,看着你给我拿回鞋子来。”老头笑道。
这却吓坏了一旁的大飞,他面容惨淡,哆嗦道: “那那那,你们俩就够了吧——我去找个安全地方避一避。”
“没有安全地方啦!这小妖精冲你来的,你躲到哪儿,他就追到哪儿!”老人收拢笑容,双手张开,故意吓唬大飞。
“啊——大哥,我怎么办啊——”大飞抓着我的胳膊,手心里都是汗。
“你一直跟着我们就行,”我没再多理会,这老人家反倒十分吸引我的注意,“老人家您也会抓鬼?”
“我不会啊,你不是说你会吗,我就看看热闹,捡个便宜。”老人一辈子不拘小节,说话时用满是黑泥的手指挖鼻孔。
“行吧,我尽力。”
老人向门口那双诡异的破鞋瞟一眼,摇着轮椅起身要走。
临走时丢下一句话: “晚上之前我就回来。”
他双手滚着轮子,比正常人走得都要快, 一架破旧轮椅几乎被他摇烂。
我总觉得这个老人不简单,虽然他靠拾荒为生,可眼里的神色全然不似一般流浪汉那样颓靡,反而发着光,那是一种,让人看上去就会为之一振的光
彩,能够感染别人。
他的背影忽然传递给我一种动力,生活再坏——只要你还能动,它就没有坏到进行不下去的地步。
我决定跟他出去逛一天,或许能从谈话中获得点新的灵感启示。
大飞见我要走,魂都快被吓出窍了,急忙拦住我: “大哥大哥你去哪儿啊?你不帮我抓鬼啦?”
“老人家不是说了么,白天那双鞋是不会害你的,你怕什么,自己在家好好学习,我去跟老人聊聊天。”
“我——我——”大飞吞吞吐吐,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踟躇不决。
眼见老人转过巷口身影不见,我不再跟他墨迹,抬腿追上去。
大飞哎呦两声,踉跄着跟上我。
转过街角,好在老人没走远,他用铁钩从地上勾起一个饮料瓶,用手摇了摇,饮料还有个瓶底。
他回头见我们跟上来,举起瓶子朝我们打个招呼,笑道:“今天过节了,哈哈。”
说着就要把饮料送到嘴边。
我将瓶子夺下。
“你干什么?”
“别喝这样的,我再给您买一瓶,这都不干净了。”
老人看着我,面无表情。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拿来吧。”岂料老人忽然一把夺过饮料瓶,不由分说,仰着脖子将饮料喝光。
“你?”我看得目瞪口呆,不知说什么。
老人把饮料喝得一滴不剩,砸吧砸吧嘴,然后将塑料瓶拍扁,收进裕裤里,这才认真地说:
“我不用你给我买,我过得很快乐,不用任何人可怜我。我喝过那么多别人扔掉的饮料都没事,你知道吗?”
我摇摇头。
“可我就是想——”我话刚说一半,又被老人抢了话头。
“你就是想可怜可怜我?你在街上看到一只流浪狗在翻垃圾桶,你会觉得他可怜吗?流浪狗不一定这么觉得,他可能觉得自己很快乐,怎么做才能让他 可怜自己?是你给了他一盆热乎乎的肉然后你走了。没有你之前我很幸福,是你短暂的慷慨才让我觉得自己不过如此。”
老人嘿嘿笑两声,然后又摇着轮椅四处游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