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地方,其实是有一座小山丘的,山丘在当地小有名气,山顶上有一棵千年古树,老槐树枝繁叶茂,根繁枝虬,据说一里地外都能看到地上隆起的 树根,也有人说大树的根系已经渗透了半个山头。
凡是生物,上了年头都是有灵气的,据传说,清朝时我们这个县来了一位清官,他廉政清明,仗着自己父亲在淮南一代有点势头,因此压制了当地富豪 乡绅,替百姓们出了口恶气。
但是那些地头蛇怎么会任由县官骑在自己头上,暗地里招来一帮马匪,要他们搅闹县城,事成之后,县官府里的金银财宝任由他们瓜分,这些人只要出 一口恶气。
县里早先并没有防备,让马匪竟一趟端了,县老爷带着家眷仓皇出逃,最终躲到了郊外的小山丘,这棵古槐树下刚好有一个大树洞,容下县老爷一家。 说来也怪,他们前脚躲进树洞里,槐树的一枝两米粗的树枝掉在地上,刚好盖住树洞,马匪上山搜剿了三天没有收获,于是相约放火烧山。
大火从山脚开始向山顶烧,百姓们舍不得这样一位清官,纷纷来到山前痛哭祭奠,岂料大火烧到山顶老槐树周围,便再不向前,如同有一圈透明的墙挡 住山火,马匪觉得怪异,卷携了财宝纷纷撤去。
百姓们在山顶槐树下找到县官一家,又恭恭敬敬地请下山。
没过几日,县里的富豪乡绅和那帮马匪便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不知道是谁干的,众人还道是县官的父亲得知有人欺负儿子,暗地里派人让这群恶人蒸发,但县官摇头否定。
事后,有人发现前些天被山火烧掠的山丘,竟然又焕然如初,似乎一夜间蹿出千百棵崭新的树苗。
县老爷知道后,命人在槐树前建庙供奉, 一直到民国年间,小祠堂都香火不绝。
一直到建国以后破四旧,扫出牛鬼蛇神,红卫兵把祠堂彻底拆毁,山丘这才清静下来。
奇怪的是这座山,这座庙,这棵树一直没有名字,或许在以前是有的,那位县官老爷说,这山丘和古树是神物,神物就不得被凡人玷污,如果凡人给神
物起名字,就是用凡间的东西玷污神物,因此废掉了山名,也不许后人起。
一直到现在,人们提起它,也只说那山,提起老槐树,只说那树。
我曾经上山游玩过几次,大槐树下没有树洞,大树前也没有祠堂的遗迹,祠堂或许可以连根抹除,但树洞却不可能自己恢复得完好如初。 我这才释然,原来那传说确实哄人的。
老槐树近乎和山丘的山头一般大,每到夏天时候,槐树亭亭如盖,好似给山丘盖上一层葱郁的绿帽子。
也是因此,这座山上,很少有情侣一起玩耍游玩。
中国人是最讲究忌讳的。
说起忌讳,去年冬天还发生了一件事,至今还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却和那山、那树没什么关系了。
村子里小孩很多,经常厮混到一起玩,小孩子嘛,玩的游戏无非也就是些偷鸡摸狗烤土豆烤鸡蛋,下雨了玩泥巴,晴天了就捉迷藏的游戏,但是有一个 孩子跟别人都不一样。
孩子叫樊龙,从小就患有精神疾病,家里只有妈妈照顾他,妈妈也患有轻度的精神病,受到严重刺激时会发作,樊龙的父亲就是这样离开他们的。
樊龙父亲离开樊龙的那天,瓢泼大雨,母亲精神失常,把自己关在屋里痛哭,却忘了三岁的樊龙还被关在门外,大雨落下的声音盖过孩子的哭声,小樊 龙哭嚎着拍打屋门,大叫妈妈。
最后被路过的邻居发现,急忙带回自己家里,但是樊龙高烧不止,樊龙的妈妈也因为病情发作被送进医院,樊龙高烧三天,邻居实在看不下去,才送到
医院,命是保住了,就是精神出了点问题。
随着樊龙越长越大,说话连贯了,人们发现樊龙自言自语,总是自己跟自己说话, 一刻不停,没人知道他说的什么东西。
樊龙今年八岁,总是低着头走路,两个拳头紧紧握着, 一边走一边嘟嚷: “哼,超人算什么东西,我一拳能打死他!”
“贝格斯!你是打不过我的!”
“我是超级大魔王!发射光波!嗬——”
樊龙一脸正经,好像自己已经站在千军万马的魔族战场上指点江山,且成竹在胸。
周围的小伙伴都喜欢跟樊龙开玩笑,他们在樊龙路过自己时,嬉皮笑脸地叫道: “小龙人!你又在做梦啦!大脸皮!脸皮大!一张炕席装不下!” 樊龙并不理会这些孩子,他也从来不屑于跟他们玩一些无聊的游戏,过家家和捉迷藏,是幼稚的小孩才玩的,他的目标是统治世界。
“嗬,陈安泽!王命令你,把你的油条给我!”
“王小圈!你快赶走那一朵云彩!”
“马憧憧!快跟本王决斗— ”
樊龙嘴里对他们吆来喝去,却都没有正眼看这三人一眼,低头晃脑从他们身边经过。
三个小男孩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知道是樊龙自己又在胡说了。
陈安泽手里没有油条,王小圈也不会飞,没办法赶走云彩。
只有马憧憧气不过,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丢向樊龙的脊背。
石头在他后背撞了一下,然后弹开,马憧憧向后迈了一步。
樊龙并未理会,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嘿,妖精,你已经是我的手下败将啦!”
马憧憧松了一口气。
“哈哈哈,马憧憧,你真怂,连樊龙你都怕啊!”
“我呸!我能怕他?我一点也不怕!我能把樊龙打趴下!”马憧憧道。
“略
陈安泽和王小圈朝马憧憧做个鬼脸。
其实,樊龙已经失踪半年了,是在去年冬天忽然从村子里一夜蒸发的。
像这种平静的小村子,有人非正常死亡或失踪,足以和地震海啸带来的震撼力相当。
那是一个大雪后的晚上,村里的孩子们走上街,结成对去踏雪,女孩子们堆雪人,在雪上写下自己和心上人的名字,然后一笔画两个爱心一支箭,这叫 一箭穿心,见到有人来了,就红着脸把雪字擦得干干净净,害羞地跑开。
男孩子们分成两拨人,各自揉雪球,选择阵地,拉帮结派地展开大战,攻陷对面阵地的一方可以缴获敌人口袋里的零食。
有的孩子因为今天装出来的零食很贵,十块钱一个,不愿意给对方,于是俩人红着脸吵嚷,最后动手掐架,在雪里打滚。
陈安泽、王小圈和马憧憧三个人对这些小把戏早就没了兴趣,他们三个最喜欢的就是挑逗樊龙,这个小傻子可比雪球和泥巴有意思得多! 街上热闹得很,樊龙低着头从街头走到街尾,身上多了几个雪球,他全不在意,嘴巴时刻不停,“白色的妖怪!我要把你们打出血!”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把雪,握在手里,慢慢融化,雪水在手里变得浑浊, 一点点滴落。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龙!”
樊龙张开嘴,吐出白色的哈气,然后满意地笑了。
“嗤嗤嗤啡
三个小孩子跟在樊龙身后,捂着嘴偷笑。
他们就离樊龙几米开外,保持距离,因为知道樊龙不会回头理他们,所以放肆地在后面模仿樊龙的神态语气动作。
“哈哈哈,你们看樊龙跟个傻子一样,真傻。”马憧憧笑着道,但他心里并没有那么开心,只是自己挤出一个笑的动作。
“傻子都比你厉害,你凭什么笑话傻子。”陈安泽讥讽道。
“哈哈哈,就是。”王小圈从地上捞起一滩雪,试图灌进马憧憧的脖子。
“才没有!我怎么可能会不如樊龙?”马憧憧挡住王小圈的手,接过他手里的雪,恨恨地扔到墙上。
“那你一会儿跟樊龙打一架,答应了我就相信你。”陈安泽说。
“我也是。”王小圈附和道。
“打就打!”马憧憧根本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直接应下了挑战。
三人继续跟在樊龙身后,马憧憧不再笑了,他越走越慢,逐渐落到前面两人身后,他在想,自己有什么借口和樊龙打架呢,他根本没惹到自己,如果把 樊龙打哭了,他告诉他那个疯妈妈,他妈妈再找到自己家里来,自己爸妈肯定要批评自己。
“马憧憧你走那么慢啊,怂得你!”
“我才没有!”马憧憧回了一句,却发现自己连说话都开始打颤了。
樊龙走出村子, 一直来到那山前。
小山丘被盖上了一层雪,千年槐树披着一层雪顶,亭亭玉立。
山脚下有一片小杨树林,树干只有手臂粗细,叶子落光了,如同几根木棍戳在地上。
樊龙一只手拍出,打在一棵树上,细雪震落,“吠!你们已经被大王我制服了!”
然后他身形连转,拍落几棵树上的积雪。
“你算什么大王啊,你就是一条虫。樊虫子。”陈安泽看着樊龙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
樊龙停住脚,阴沉沉地看着陈安泽,“本王是大地之王!是大地上最厉害的王!”
“哈哈哈哈哈,那我是什么王?”王小圈问。
“你们都是本王的手下!”
“谁他妈的是你的手下!”马憧憧从两人中间冲过, 一拳挥到樊龙脸上。
“哎!马憧憧!你疯啦?”陈安泽叫道,他和王小圈各退后几步,并未阻拦,二人都不知道为什么马憧憧会这么激动,因为一句话就红着脸和樊龙打起
来了。
他们却并未上前阻拦,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打。
樊龙其实并不会打架的,从小到大也没有人打过他,知道他是个傻子,也没人和他计较。
马憧憧也并未打过架,只是一时逞能,他身子瘦弱,挥着树枝一样细的胳膊, 一拳一拳砸在樊龙脸上,自己过度紧张,呼吸都开始不匀称。 樊龙并没有还手,只是笨拙地试图用手臂挡开马憧憧的拳头。
樊龙各自比他高,而且虎背熊腰,同龄人里算得上粗壮,马憧憧也打不疼他。
“撂倒他,你下绊子啊!”陈安泽见俩人打不起来,笑得更开心了,在一旁看热闹。
马憧憧满脖子满脸充血,激动到了极点,耳蜗肿胀,勉强听到陈安泽的话,于是掂着脚双臂搂上樊龙的脖颈,左脚探出去,钩樊龙的脚后跟。 樊龙不喜欢别人离自己太近,双手缩在怀里往马憧憧胸口一推,马憧憧右脚踩着一滩泥,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栽倒。
马憧憧心一凉,只要自己倒下去,就算自己输了,于是双手扯着樊龙肩膀上的衣服,死活要把他也拉倒,最起码能混个平局。
哪知樊龙力大无穷,只被他带得弯了弯腰,稍一用力,整个人便站直了,从马憧憧手中脱出。
“吭——”马憧憧摔倒在地,他起身拍拍背后的雪,红着脸又要上。
“马憧憧!你没完啦!你都输了!”陈安泽跨步上前拉住马憧憧的手,王小圈也上前拦腰抱住马憧憧。
“真不要脸,明明打过人家,还要硬上。”
陈安泽和王小圈不再理会他,马憧憧愣在原地,心中好不尴尬。
“你真厉害呀,大地之王!”陈安泽嬉皮笑脸地说。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快逃命去吧!”樊龙不喜欢跟这三个孩子玩,于是转身便走。
“云彩掉到地上啦!本王踩着云彩,是天空之王!”樊龙管雪花叫天上掉下来的云彩。
“那要怎么样才能打败你呢?天空之王?”
陈安泽不想就这么放过这个小傻子,他还要调戏他一番。
“本王是不死之身!我死不了的,你们不能打败我,只能封印我。”
“要怎么封印你啊?”王小圈觉得有戏,能和樊龙玩会儿过家家倒是也不错。
“本王也不知道。”
“那你等着我们相出办法来封印你好不好?你别跑,如果跑了就说明你被我们打败啦!吓跑啦!”
“那本王就坐下来等你们,我要先运气!”樊龙坐在一块石头上,闭目养神,也不顾扫清石头上的积雪。
“好,你等我们商量一下。”
“马憧憧,过来,你要死啦?”陈安泽朝马憧憧吼道。
马憧憧这才从刚才激烈的战斗中回过神来,讨论如何封印樊龙。
“咱们真跟樊龙玩啊?”王小圈惜了,他没想到陈安泽竟然愿意跟傻子玩。
“我才不嫌跟他们那群小孩玩,玩什么都喜欢耍赖,樊龙这小傻子就不会,你想跟爱耍赖的人玩?”陈安泽问王小圈。
“还行吧,其实——”王小圈正要开口,陈安泽往他脸上扔了一把雪。
“那你去跟他们玩吧,别跟着我了。把我给你吃的好吃的还给我。”陈安泽急了。
王小圈立即拉着陈安泽的手道: “我跟你闹着玩呢,你这是干嘛。”
他们嘴里说的那群爱耍赖的人,其实是经常欺负这三个人的一大群小孩,陈安泽和那帮坏孩子看不对眼,从不和他们一起玩。 他经常把好吃的和玩具带给王小圈,成功把王小圈拉拢过来。
马憧憧更是个怂蛋,走到哪儿都被欺负,即使和陈安泽他俩在一起也经常被排挤,总是讪讪地跟在他们身后,
“那咱们用什么办法啊?”王小圈又问。
“你说。”陈安泽问马憧憧。
“我那天看电视,电视上有个道士用树枝摆了个法阵,然后僵尸一进去,就不会动了。”
“这个好,咱们用树枝把樊龙围住,就说他被咱们封印了。”陈安泽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雪。
“这个行吗?”王小圈觉得过于幼稚了,是个正常小孩都知道这是假的。
“你不去就算了,去找大闹吧。”陈安泽白了王小圈一眼,和陈安泽站起来找树枝去了。
大闹是那一大群孩子的头头,手下有十几个小兄弟,就喜欢欺负不给自己叫大哥的小孩
王小圈见陈安泽和马憧憧头也不回地走了,嘴里“喊”了一声,起身跟上。
“咱们去哪儿捡树枝?”陈安泽问马憧憧。
“我知道该去哪儿,我妈说过,鬼怕槐树,咱们就去捡槐树枝。”
“为什么鬼怕槐树枝?”
“你想想槐树的槐字怎么写?”
“嗯,我知道。”
“你把这个字拆开,左边是木,右边是鬼,连起来就是木鬼,木就是树枝,用树枝把鬼捆住了,鬼可不就怕槐树嘛—” 这些是马憧憧的妈妈告诉他的。
人死入土后,往往坟周围要种几棵树,选枣树、柳树的比较多,选槐树的却少,因为槐树可以束缚人的鬼魂,使鬼魂无法离开坟地去转世投胎,永久被 折磨。
一般只有坟里死人魂具有极强的怨气时,为了防止鬼魂害人,才会种上槐树。
“没想到你懂的这么多。”陈安泽冷笑着说。
“是啊,咱们去山顶找那棵老槐树捡树枝。”马憧憧并没发现陈安泽眼中含着妒意,小跑着在前面带路。
王小圈跑着追上他们,三人在老槐树底下,扒开积雪,看到很多树枝,每个人选了四五根又长又粗的,抱着下山去。
樊龙果然还坐在原地,屁股的热气烘化积雪,冰凉的雪水顺着棉裤渗透下半身,他一动不动,嘴里还在毫无逻辑地自言自语。 “我们来了!”
陈安泽跑过去,首先抽出两根树枝,插在樊龙两条腿间。
樊龙睁开眼,拔掉树枝,径直起身。
他满屁股都是冰水,激得他想小便。
“你去哪儿,我们开始封印你了!”陈安泽按着樊龙的肩膀不让他起来,他自然不知道樊龙是要上厕所,还以为这个小傻子要耍赖,如果让他跑了,自 己在王小圈那儿的面子就没了。
樊龙并不言语,执意要站起来。
他力气很大,陈安泽按不住他。
“还不上手,咱们一块儿把他撂倒!”
马憧憧早就心有忿意,冲上前去, 一把抱住樊龙的大腿。
王小圈觉得有意思,抱住樊龙的另一条腿,俩人死活不撒手,用力将他向后摔。
陈安泽丢掉手里剩下的树枝,从后一把搂住樊龙的脖子,嘴里大声喊:
“倒— “
樊龙就算力气再大,也不知道动手反抗,终究还是拗不过三人,面朝天倒在雪里。
他想起身,那三个小孩却拿起树枝插在自己腋下,腿边,手边,裤裆下。
“我们现在把你封印了,你不能动了!”
“我不是马扎西,我比谁都厉害,你们都打不过我!”
“喂喂,樊龙,我们说把你封印了。”
“你们杀不死我!本王只需要运功一天,就可以解开封印!你们杀不死我。’
陈安泽和马憧憧咯咯咯地笑,王小圈咬着牙在心里骂樊龙是个大傻子,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他只要坐起来就可以,但他好像真被封印了一样,躺在雪 地里一动不动,目光坚定地看着阴沉的天空。
陈安泽和马憧憧笑够了,和王小圈站在樊龙旁边看着他。
樊龙虽然身体不动弹,可嘴皮子却一直不闲着,巴拉巴拉说个没完。
“真没意思啊,樊龙,你起来不起来。”陈安泽看了十分钟,打着呵欠说。
樊龙不理会他们,仍暗自运功。
天上纷纷扬扬地下起细碎的雪花。
“又下雪了。我该回去吃涮羊肉了。”陈安泽望着天,用手心接了几片雪花,融成雪水。
“我也回去。”王小圈说。
三个人临走前又叫樊龙起来,他还是置若罔闻。
“他真要在这儿待一天啊?”马憧憧问。
“咱们去把他拉起来吧。”王小圈跑回去,试图将樊龙拉起来,奈何他自己不想起,而且个头又大,王小圈扯着他的手,却如何也拉不动他。
“算了,你这大傻蛋,在这儿冻着吧!”王小圈也跑了。
雪花仍在纷纷扬扬地落下。
“云彩又掉下来了!”樊龙道。
他忽然打个哆嗦,原来是尿憋不住,统统撒在裤子里。
尿液流了一腿,渗透棉裤,和冰冷的空气接触,很快结了一层薄冰。
细雪飘了整整一夜,把昨天人们的足迹重新覆盖。
清晨,肃静煞白的村子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
“小龙——小龙!你在哪儿呢!”
樊龙的妈妈疯了。
整个村子都醒了。
樊龙妈妈疯狂拍打着每一家的门板,手掌又红又肿,户主把门打开,疯女人闯进院子里,四处寻找。
户主和家人把樊龙妈妈架出门外,重新关上门。
樊龙妈妈又拍门,掌心拍的出血,门板上留下一个个血手印,她尖声嘶嚎着,如同一个慢慢被放进滚烫油锅里烹炸的女囚。 这户人家实在受不了,只好和她一同寻找,然后全村开始搜寻。
他们找遍了村子,都没见到樊龙的身影。
涌动的人群中,陈安泽三个小孩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面色惨白如雪。
村长让几个强壮的男人把樊龙妈妈控制住,想询问樊龙昨天的行踪,可女人已经疯了,嘴里吐着血沫,眼中尽是血丝,神色呆滞,只重复一句话: “小
龙 — — 小龙 — — ”
“昨天哪家孩子和樊龙一起玩了?”
那三个孩子不敢说话。
大闹站出来,骄傲地把三个小孩揪出人群。
“他们四个人去那山了。”
“你们昨天玩到什么时候?是一起回来的吗?”
三个孩子哆嗦着,说他们和樊龙玩了会儿,然后就回家了,樊龙不想回,他们也没管,
“你们玩什么了?”
“树枝。”
村长带着三个孩子,来到他们玩过的地方。
“在哪儿玩的。”
“就在这。”陈安泽指着小树林旁的空地道。
昨夜的雪已经把昨天的痕迹盖住了,地上本就高低不平,在雪的覆盖下显得诡异,如同几十个太平间的死人盖着白布,被凌乱地丢在地上 “二子,把雪扫开。”
村长一句话说得人们心里慌张不已,他们似乎已想象出樊龙冰冷的尸体就藏在某一个雪包下,人们扫开积雪,发现一张被冻成紫茄子的脸。 然而事实没有,全村人把山脚下一圈的雪全部清扫开,都没有见到一丁点人影.
陈安泽那三个孩子这才一口气喘匀了,只要樊龙没有死在这儿,那么他们就不用承担责任。
“我说了吧,我们就是一起玩来着,樊龙回家晚。”
村长沉默了,只好对村里人宣布樊龙自己走丢了。
樊龙本来就是个傻小子,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如果说他某一天走丢了,村人并不会太惊讶,毕竟傻子找不到家这种事,村里时常发生。 后来,人们慢慢忘了这件事,而樊龙的妈妈却彻底疯了,她找不到孩子,于是离开家,四处流浪,寻找自己的儿子。
陈安泽他们三个小孩也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错,只是跟家里说:
“是啊,他当时是躺在雪地上不肯动弹,可是下雪了,天冷了,他总是知道回去的呀,再说了,你们不也没发现他冻死在那儿。’ 樊龙走丢的事渐渐被淡忘,冬去春来,山上的树又开始发芽了。
只是今年这些树长得有些奇怪,槐树新芽的颜色,竟然是血红色的。
这些也还没有人注意。
真正打扰到这个村子安宁的,要从陈安泽的死说起。
陈安泽死得很突然, 一天夜里,陈安泽的父亲听到院子里总是传来沙沙的摩擦声,跟风声混在一块,如同风中树叶乱撞。
第二天,他在卧室发现了儿子的尸体,死相惨不忍睹。
陈安泽扭曲地躺在**,嘴巴脱臼,从嘴中生长出一块粗壮的树枝,顶着绿芽。
他眼睛瞪得奇大,眼角嘴角撕裂出血,鼻子嘴巴里淌出的大片鲜血染透了床单,不知道是喘不过气被憋死还是被自己的血呛死的。 陈安泽爸爸抚床嚎啕大哭,妈妈看见这骇人的一幕,当即晕倒。
陈安泽死得过于怪异,以至于家里秘密办了丧事,夜里发葬,陈安泽的妈妈哭着骂丈夫做了亏心事,这才害死了儿子。
男人扯了自己两个嘴巴,发誓再也不放高利贷,他们认为儿子的死,是放高利贷招来的祸患,也不敢报警,更不敢声冤,反倒是自己把事情压下去。 陈安泽暴毙,王小圈忌讳了几天,然后去找大闹,打算加入他们一帮。
大闹新从电视上学了一个名词——保护费,他问身边的小孩保护费是什么意思。
王小圈说:就是你收了一个人的钱,然后就保护他不让别人欺负。
“谁敢欺负我大闹的人?”大闹舔着棒棒糖说。
“重点不是欺负谁,是收钱——”王小圈接着补充。
“那好,你们当我小弟都给我保护费,不当我小弟我就把你们当坏人。”
众人怒视王小圈,然后背着大闹把王小圈打了一顿。
王小圈交了钱,还是没被保护,他独自出来散步,路过那座山丘时,他加快了脚步,因为想起樊龙就是在这里失踪的。
路边开着一朵鲜红色的喇叭花,王小圈停下来,他见过紫色的,白色的,却还没见过如此妖艳的红色,比其他颜色都要鲜艳,好像专门生在路上让自己
多瞧一眼似的。
“把花摘给妈妈,她一定喜欢。”王小圈掐下那朵红色的喇叭花,朝家里走去。
家里没人,王小圈手里捏着越来越蔫的喇叭花,在屋里急得来回转。
门口有脚步声。
“妈——”王小圈跑到门口,进屋的却是大闹。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大闹,大闹自从学会了要保护费,尝到甜头,于是天天追着身边的孩子要保护费,现在无论是谁看见王小圈都要骂他一句。 大闹竟然追到家里来了。
“你该交保护费了。”大闹面无表情地道。
“我,我昨天才交了呀?’
“你身上没钱了?”大闹也不管屋里有没有人,径直走进屋。
“我——我——”王小圈一步步后退,颤着嗓子道:“爸,爸——”
“别叫了,你家里没人,对不对?”
王小圈眼一热,泪水顺着脸颊涌下,“我能不能不交保护费呀——我凭什么要交啊,你又不保护我!
王小圈心想来个鱼死网破算了,自己家还能怕别人吗?
但其实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这个房子如此没有家的温暖和安全感。
“你的喇叭花是我的,你摘了我的花,要交钱,”大闹一步步逼近王小圈,他不敢和大闹对视,步步后退,直撞到墙,才唯唯诺诺地说 “你怎么说着喇叭花是你的?我从路上摘的!又不是你种的!”
“就是我种的。”
王小圈被气得头晕,他还没见过这么强词夺理的人,什么叫是他种的, “那你叫它一声它答应吗?’
“喇叭花。”大闹开口道。
王小圈心中好笑,大闹怎么也跟樊龙似的,傻得天真,竟然—
突然,手中的喇叭花兀自动起来,红色的花瓣一张一合,花蕊发出吡呲的响声,淌出一丝红色的**。
“啊!”王小圈扔掉喇叭花,被吓得双腿发软, 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闹面色阴沉,冷冷地发笑: “咯咯咯咯咯——”上下两排牙齿来回碰撞发出生硬的响声。
喇叭花掉在地上,花头忽然一转,朝向王小圈, 一下一下蠕动着向他爬去。
王小圈尖声叫着,涕泗横流,扑腾着两条腿缩向墙角。
大闹和喇叭花一同朝扑向王小圈。
人们发现王小圈的尸体时,他靠在墙角,七窍喷血,手里握着一朵红色的喇叭花。
邻居路过他家时,曾听到了王小圈大声叫喊大闹的声音,不过他以为是小孩子闹着玩,闹恼了打起来,没什么大事,于是也没进屋看看,谁知道好好
的一个小孩就这么没了。
但是大闹一家两天前就出去旅游了,王小圈出事的那一天,他们根本没回来。
王小圈父母为他大办葬礼,孩子走得太突然,爹妈哭得双眼红肿,几次晕倒过去。
这还不是更离谱的事,最奇怪的要属葬礼第一天晚上,狂风大作,把设在户外的灵堂顶吹飞,人们惊慌失措,忙去捡灵堂的顶子。 可等众人回来时,王小圈的尸体不见了!
当场所有人来来回回地翻找,村子里灯火通明,每个角落都细细寻找,却不见王小圈的死尸。
村里人心惶惶,都说这是风水不好,闹鬼了, 一年不到的时间,连着死了三个小孩,更可怕的是有一个的尸体还弄丢了,谁都怕诈尸,忽然出现在自
己家里。
村子自发筹钱找来一个大法师,给村子做法事。
村委会的人挨家挨户要钱,说是给大师出的钱越多,神就会越保佑他。
终于要到我家里,我一看记账单,给多少的都有,几千块的,甚至一两万的,谁都怕神不保佑自己,于是舍得出钱,也是,这几桩命案搞得村民们都
睡不好觉,只能逮到什么拜什么。
我正色拒绝: “我不交钱,不用神保佑。”
我一听那大师自封什么天光宝刹神威无敌大法师,如此尴尬的名讳, 一听就是江湖术士。
村委会的人沉着脸道: “你不交钱,到时候神不保佑你,鬼来把你收走了,徒给村子添晦气!”
“我死了也是我自己晦气。’
那人白了我一眼,“你趁早别在这儿住,真是给我们找倒霉。”
“我自己在这儿租的房,凭什么不让我住?”
我忽然瞪起眼来,觉得这人欺人太甚,凭什么非要我交钱,我也不需要那烂神保佑我。
后面那人把主事儿的人拉走了。
第二天做法事,我虽没交钱,不过也想凑过去看个热闹,那道士穿着一身亮眼的黄袍,在一张巨大的横幅前走来走去,有模有样。 再一看横幅,原来是写着村里人的名字,交了钱的有份,没交钱的自生自灭。
道士没什么手段,就念了几句咒语,往太极剑上喷一口水,随后命人把横幅在香坛内点着了,如此结束。
众人低声唏嘘,似乎都觉得这几千几万花得有些亏了。
我也觉得无趣,转身回家,路上经过山丘旁的土路,这条路比地面高出一截,专门把村子和山丘隔开,以防山上的雨水雪水淌下来灌进村子里, 正走时,忽见地上有一连串血迹,有规律地朝前方延伸去。
这是什么东西的血?
我蹲下来细看,地上浮土中印着两排脚印,其中一排还带着血迹。从脚印大小来看应该是小孩子的。
我心中隐隐担忧,循着血迹向前走去,血脚拐进了一处窄小的胡同。
我走进窄小阴暗的青砖胡同,只见不远处蹲着一个小男孩,搂着肩膀啜泣。
血脚印到他身下,戛然而止。
“小朋友,你怎么了?是你的脚流血了吗?”我蹲下来轻拍他的肩膀。
小孩把脸哭花了,抬头看着我。
我瞧他左脚下渗出一滩血液。
“走,我带着你去医院。”
“疼—”
“脚疼?”
“嗯。”他点头。
“来,哥哥背着你。”我对他道。
把孩子背到身上,我急急地朝诊所走去。
“你家里人呢?怎么一个人出来乱跑?脚是怎么伤的?”
“我家里没人,爷爷奶奶赶集卖菜去了,爸爸妈妈去田里浇地了,没人管我。”
“也没人和你玩?”
“跟我一块儿玩的都死了。”背上的小孩颤着嗓子说道,
我一愣,后背发凉, “你叫什么名字?”
“马憧憧。”
果然是了,同陈安泽、王小圈关系最好的就是马憧憧,那两个孩子死了,就剩下马憧憧一个。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担心起这个孩子来,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在作崇,对着三个经常在一起玩的孩子进行报复:
最有可能的就是樊龙了。
我虽然不经常涉足村里的事,但为了积累写作素材,会经常和街上的大妈唠唠嗑,对村里发生的事也有一点了解。
当然关于樊龙的鬼魂报复这三个小孩的事纯属是我瞎猜。
“你的脚怎么回事?”
马憧憧打着哆嗦把受伤始末告诉我。
今天家里没人,他实在无聊,可是又没人一起玩,于是自己出来溜达溜达,他在村子里转了一整圈,见到大闹那一群人就绕着走,他听说了收保护费 的事,绝对不想掺和进去,于是走到村子外的土路上。
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那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自己的妈妈。
“憧憧,快来帮帮妈妈—”
马憧憧激动地跑到土路边,看着土坡下的人,正是妈妈,她倒在地上,在挥手叫自己。
他知道爸爸妈妈去浇地了,为什么妈妈忽然出现在这里?
正是这么一犹豫,在坡底的妈妈已经晕过去了。
“妈!妈!”马憧憧奔下土坡。
土坡上是很脏的,人们把生活垃圾都倒在土坡上,因为村里的垃圾回收站太远,住在这附近的干脆把生活垃圾仍在土坡后面,村民们看不到,自己也方 便。
从土坡去到坡底需要踩着大片五颜六色的垃圾下去。
马憧憧心里只想着妈妈, 一脚踩在一片碎玻璃上,玻璃片扎进肉里。马憧憧叫喊一声,坐在地上,自己抽出玻璃碎片,鲜血汨汨流出。 疼痛感让马憧憧的脑袋忽然清醒,土坡之下哪里有自己的妈妈,只有一大片盛开的红色喇叭花。
马憧憧顾不得刚才的幻觉,从垃圾堆里爬起来,泪水自己在往外流,可他并不想哭反而格外镇定, 一瘸一拐地往村子里走。
他觉得自己的脑浆要凝固成一坨了,根本无法思考,不知道去哪里,不知道向谁寻求帮助,脚底还在痛,他只是漫无目的地走,拐进巷子里,他忽然想
到:
自己会不会就这样一直流血,然后流干了,自己就死了——
马憧憧忽然脚下无力,倒在巷子中,靠着墙低声啜泣。
后来便遇见了我,背着他一路医院诊所跑去。
青石巷幽深清凉,两边的石墙两三米高,围墙内住着人家,这条胡同没有户门,孩子们最喜欢在巷子里直来直去地追逐。
明明出口就在不远处,可我背着马憧憧,脚下越来越沉重,每迈出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没有力道。而自己的身体移动得也越来越慢,全身的 气力在迅速流失。
“马憧憧——马憧憧——”我轻轻唤背上的小孩。
他的脸垂在我肩膀上,已经睡着了。
“别睡——不能睡!听到没?”我晃着肩膀来摇动他的脸。可马憧憧已经昏过去,毫无反应。
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和马憧憧已经进了迷魂阵了,他岁数比我小,体力自然也跟不上,大概早就昏迷了。
我不敢声张,原地蹲下,把马憧憧放在地上,我体力损耗也很严重,不能再往前走了,否则还没走出迷魂阵,自己也得先交代了不可。
今天出门没有拿夜行图,不过唐刀冰红是随身带着的,我将宝刀握在手中,左右环顾,却无任何异常状况,胡同比较长,前后两个出口在我眼中就是两
点模糊的白光。
“奇怪,从我刚进胡同到刚才,明明一点感觉都没有,到底是什么时候中了迷魂阵的?”我心中琢磨,眼神移到马憧憧身上, “难道是他?”
马憧憧脚受伤这件事本身就怪异,或许是他身上沾染的邪气也影响到我了?
正思考时,手中的唐刀冰红剧烈颤动起来,我左手立即扶上刀鞘:
“来了——”四下扫望,却无任何妖魔鬼怪的影子。
难不成这妖精会隐身?
宝刀刀身颤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刀尖向上举。
我立即会意,那怪物在我头上!
足下发力,向前蹬出,整个人向前滚翻,瞬时宝刀出鞘,举在眉前,防备怪物突然袭击。
举目观望,果然从胡同上方垂下来数十条毒蛇般扭动的枝条藤蔓,那些藤蔓本来就要到达我头顶了,结过不料我忽然闪开,举刀自卫,反倒把怪物吓了 一跳,缩回两米多高的围墙上。
那些绿色的藤条不肯离去,盘踞在墙头,缓缓移动,如捕食者环伺即将到手的猎物。
我抬头望着天,试图起身走两步,既然发现了怪物的踪迹,只要宝刀在手,那么他们便奈何不了我,没准能找个突破口逃出去。
现在每挪动一步都要消耗巨大的体力,刚走了两步,我就开始气喘,背后冒汗,我一手捏着唐刀冰红, 一手支撑膝盖。
而那几十条藤蔓则始终不紧不慢地盘绕在我上方。
我心里非常明白,现在局势对我大大的不利,就算站着不动,体力也会慢慢流失,再不想办法,终究会把自己耗死。
可又总不能跳起来进攻。
这是我第一次感到连思考都费劲,每多想一句话,就牵动全身的筋肉疲惫。
终于,我眼皮沉重,双膝落地。
头顶的藤蔓再也把控不住,开始向下俯冲。
我预料到危险,登时用手肘把上半身撑起来。
那些藤蔓又立即停在半空,十分狡猾谨慎。
我脑中忽然大亮,既然这样,我就装死,到时候杀你们个措手不及。
我右手抄在身下,假装昏倒,匍匐在地,闭上眼睛,溜着一条缝观察它们动向。
这群藤蔓下到离地面半米多高时,忽然转变方向,朝马憧憧的身体抓去,每五条藤蔓连接缠扭在一起,藤蔓顶端连成一根尖刺,扎向地上的马憧憧。
这是要一击致命!
想不到这些藤蔓畏首畏尾的,动起手来异常狠辣,人命关天的时刻,我浑身疲惫感全无,立即从地上跳起,挥动唐刀冰红,将一根根藤蔓全部斩断,被 斩断的藤蔓顿时垂萎,水分迅速挥发,变成干枯的黑藤。
适才从身上流走的体力又缓缓注入身体内,说明那些迷魂阵已经被破了。
马憧憧仍倒在地上,半睁着眼看我,嘴巴一张一合,我俯下身去, “你说什么?”
“疼……脚疼……”
我再看他的脚,还在流血,斗大的青砖已经被血液浸透了两块,再这样下去没被妖怪杀死也要失血过多而亡了。
我背起马憧憧, 一路狂奔出了胡同,把他送进诊所包扎,好在伤口并不很深,消消毒,打一针破伤风就好。
一切忙完了,这才又把他背回家,等着爸妈回来跟他们交代一声。
马憧憧坐在沙发上,看着地板出神,我心中也有不少事要问他,只是看他现在耷拉着脸,心情不好,不方便过问。
他脸色越发难看,定是想起来什么不好的事,惨若白霜。
忽的,马憧憧哭出声来。
我愣在沙发上,轻声哄道: “你怎么了?有什么事跟哥哥说,我能帮的一定帮你好不好?先别哭了。”
“哥哥,你说我会死吗?”
我又一愣,完全没料到这个小孩子张口生闭口死。
“你瞎说什么呢——不就是脚被扎了一下,死不了的——”
“我不是——我不是说这个——”马憧憧已经开始抽噎了, 一句话也说不连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