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破金汤

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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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加强天津防务,根据傅作义对平、津、塘防守的整体部署,陈长捷在警备司令部召集各军长、参谋长以及三三三师师长宋海潮等将领和市长杜建时开会,布署防务。

会上,陈长捷指着地图报告了华北的局势,然后说:“我们要尽一切力量守住天津,因为天津物资丰富,是我们防守的最有利条件。但天津过去所做的城防工事线,范围太小,基础脆弱,没有时间来扩大加强,只能削足适履,在主要地点加筑一些水泥碉堡。其它野战工事由各部队负责构筑,需要材料由本部征用统一发给;需要人力可以统一征用民工,由市政府协同办理。”

听到陈长捷对过去修筑的城防工事不满意,又听说征用民工由市政府协同办理,杜建时对陈长捷的看法和做法不能完全认同,于是皱起了眉头。杜建时岂是任人宰割的角色,他无法忍受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的屈辱。考虑到大战在即,他又不便和陈长捷较真,只好听之任之。

“天津防区周围九十多华里,以现有两个军兵力部署,每个据点可以配备一个连的兵力。” 陈长捷接着指出,“从天津地形看,我判断共军的主攻方向,似要从天津北面宜兴埠、丁字沽方向打过来,因为那里没有河流,大兵团容易接近。”

“哦……”以抗日有功曾得到国民政府颁发最高荣誉青天白日勋章的六十二军军长兼天津防守副司令林伟俦不以为然,“陈司令,据我们侦察以及种种迹象表明,刘亚楼的指挥部就在杨柳青,共军的主攻方向在西南,不可能在北面。”

“不可能,你们侦察有误,侦察有误!”陈长捷满有把握地说,“共军的指挥部怎么会在杨柳青呢?我们可不能中共军声东击西的诡计。”

“绝不可能在北面……”

陈长捷打断林伟俦的话,脖子一拧像挑战的公鸡,显示出他的无限骄横与权力,“不要再说了,我有第一手情报,共军的指挥部确实在城北……”

接着,六十二军参谋长提出了两个方案:

其一,将天津市以海河为界,分为南北两个防守区,而市中心为核心阵地区;

其二,将天津分为三个防守区,以新开河至大直沽的海河为东北防守区,再由新开河往西至南开大学附近为西北防守区,又由南开大学附近往东至灰堆的海河边为南防守区,不设核心阵地区。

防守司令部副参谋长也提出一个方案,是将天津分为三个防守区,其具体内容,与上述的后一个方案大同小异,没有更多新意。

在各将领讨论的基础上,陈长捷下达了基本部署命令:

——新开河以北及以西、墙子河以北为西北防守区,由六十二军负责防守,该军军长林伟俦担任指挥。其一五一师部署新开河以西、子牙河以北地区;六十七师、三一七师部署在子牙河以南、海河以西、南马路以北地区。以一个加强团据守北站前的宜兴埠大据点。防守重点在小西门方向。

——新开河以南、海河以东为东防守区,由八十六军负责防守,该军军长刘云瀚担任指挥。其二十六师部署在天津站至东赛马场地区;二四八师部署在民族门至娄家庄地区;二九三师部署在金汤桥、胜利桥以东地区;新编三〇五师部署在唐家口地区。指定一个加强团据守阵前的东局子营房大据点,防守重点在民族门方向。

——墙子河以南、海河以西为南防守区,由九十四军四十三师负责八里台至陈塘庄一带防守,另将一八四师部署在中纺六厂、南开大学一带,新编三二六师部署在海光寺以南,三三三师的九九八团部署在师范学院以西。南防守区由陈长捷亲任指挥,防守重点接近于小西门方向。

另外,河北保安团据守灰堆据点,静海保安团活动于南开前方警戒泛滥区,均属四十三师指挥。该师掌握一个正规团做机动应用。

其余部队为预备队,驻在南开中学和耀华中学附近。第三三三师在杨村布防。

陈长捷在作完防守部署后,甚为满意地说:“这样的兵力部署,如同蝎子的尾巴,可以弯回来螫人。”

这次作战会议以后,陈长捷以为部署周密,天衣无缝。他对他的部属说:“天津这样坚强的设堡阵地,充足的弹药器材,比起当年仅仅一个师驻守的涿州城,不知优越了多少倍。涿州能守住三个月,创造战史上的奇迹,我们在傅总司令的指挥下,也一定能坚持到胜利……”

十二月二十五日,《大公报》报道:宜兴埠昨晨发生一场大火,烧毁了一个村庄,给上千家居民造成严重灾难。起火原因是,国民党天津守军撤防时为防止宜兴埠据点被“共军”利用,故纵火焚村!

看到这则报道,焦头烂额的陈长捷如同火上浇油,被气得浑身发抖,大骂林伟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陈长捷怎么也不会想到,作为天津警备副司令兼六十二军军长的林伟俦,太无能了,竟然出此损招。这下可好了,一把火成了他下一步进行兵力部署的障碍,让本来就民怨四起的社会舆论把他搞得更加被动了。

林伟俦,又名济泉,四十三岁,广东台山人。黄埔四期毕业。曾任国民党第一教导师四团团长,一五九师四七五旅副旅长兼九十五团团长,第十二集团军一五一师中将军长、六十二军军长、天津警备司令、津浦铁路北段护路司令兼津沧“绥靖”区指挥官。一九四八年底任十七兵团副司令、天津警备司令部副司令兼第六十二军军长。

陈长捷立即拿起电话,愤怒地责问林伟俦:“济泉,你看到《大公报》了吗?”

“是今天的报纸吗?”

“究竟是怎么回事?”陈长捷质问,“为什么要对百姓下手?焚烧村庄?”

“哦,你问的是这件事!”林伟俦不以为然,“这能怪我吗?我的一五七师被留在了北平,目前主要防守阵地兵力不够用,我只能把驻守宜兴埠的加强团撤回来作为军的预备队。”

“撤兵就撤兵呗,为什么放火?”

“为了防止宜兴埠的阵地将来被共军利用,我让加强团撤出时对那里的工事进行破坏,没想到那个团长是他妈的榆木脑袋,图省事,撤走前点了一把火……”

“一把火?说得轻巧!”陈长捷愤怒地说,“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一把火,你知道这把火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恶劣影响吗?”

“什么影响不影响的,我可管不着那么多!”林伟俦态度蛮横起来。

“你怎么这样说话?”陈长捷的吼声几乎要撑破他的喉咙。

“不就是一把火吗?这是战时,情况特殊。” 林伟俦埋怨道,“真是没事找事,小题大作!”

“你说什么?”陈长捷忍不住冲着话筒骂道,“浑蛋!”

“你在骂我?”林伟俦恼羞成怒地说,“你竟然骂我!老子跟你没完!”

“唉……”陈长捷不由一声叹息,随后撂下了电话。

作为天津警备司令,陈长捷手中的兵力现有八十六军三个师、六十二军二个师、九十四军一个师、河北省二个保安师、天津警备旅一个旅。此外,还有临时增编的六十二军三一七师、九十四军三〇五师,以及宪兵四团、汽车团、警察等,共计十三万余人。

这些部队究竟怎么使用,在兵力部署上如何才能做到精确得当,作为天津的警备司令,陈长捷很是费了一番脑筋。

按照兵力部署,陈长捷最关注的就是北站前的宜兴埠大据点。负责防守此处的林伟俦竟敢把军令当作儿戏,以防守主阵地兵力不够用、不能顾及宜兴埠据点为由,擅自把防守在那里的一个加强团给撤走了。

这还不算,那个愚蠢透顶的加强团团长竟在带领部队离开前,顺手放了一把火,焚毁了一个村庄,给陈长捷结结实实地惹下一个大麻烦!

陈长捷知道,这把火不仅烧掉了一个村庄,捅了一个马蜂窝,也是在引火自焚。现在可好了,新闻媒体一报道,全社会舆论一边倒,纷纷对他这个警备司令进行指责。

然而,更让陈长捷伤脑筋的是,这一把火毁了一个重要阵地。眼下宣兴埠据点怎么办?要守,又由谁来守?林伟俦公开跟他唱对台戏,不执行他的命令,这叫他怎么办?

自打出任天津警备司令以来,即使是在城防工事构筑、实现“大天津堡垒化”期间,陈长捷也没有像眼下这样举步维艰、困难重重,尤其是对待林伟俦这个人,他则显得无能为力,一筹莫展。

难啊,实在是难!难就难在自己家里,难在内讧。陈长捷觉得他仿佛掉进了致命的沼泽地,沉重的身子正一点一点往淤泥里陷……

大战在即,东野各部队都在召开政工会、干部会、军人大会进行思想动员,反复阐明打好天津战役对于解放北平进而解放全华北的重要意义,深入进行城市政策纪律教育,要求部队加强内部团结,积极勇猛作战,在战斗中创造“天津连”、“天津英雄”和“执行政策模范连”,做到军政双胜利。

指导员闫玉河每次做动员,都很少用讲稿,即使有讲稿,多数情况下也会搁置一边,脱稿演讲。尽管他不按稿子讲,但是他的讲话总是那么抑扬顿挫,那么**澎湃,那么豪情四射。他的讲话极富鼓动性,全连战士都被他的**所深深打动和感染。

“同志们,又要打仗了!”闫玉河的嗓音洪亮。

“这是我们又一次攻打大城市,这个城市比锦州、沈阳、长春还要大。但是我们有信心,有决心拿下天津。今天,我军的兵力已经超过了蒋军,武器装备也赶上了蒋军。我军的大炮,不但打得远,而且打得准。另外,我们对天津守敌的战略战术知根知底,这在军事上叫‘知己知彼、百战不贻’,就像左手和右手下棋一样,胜利永远在我们手中。”

闫玉河停顿一下,接着又讲道:“更主要的,我们是人民的军队,是为解放人民而战。毛主席在《论持久战》一书中鲜明地指出:‘战争的伟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众之中。’我们是正义之师,正义之师必然是胜利之师。为了解放天津的父老乡亲,我们要继续发扬连续作战、不怕疲劳,不怕牺牲的精神。同志们,这一仗胜利后,我请大家吃狗不理!”

“狗不理?狗不理是什么?狗不理还能吃呀?”会场上一片嘈杂。

闫玉河摆摆手说:“狗不理是肉包子,是一种传统风味小吃。清朝咸丰年间,天津北面的杨村有个年轻人,名叫高贵友,因其父四十得子,为求平安抚养,取乳名狗子,希望他能像小狗一样好养活。狗子十四岁来天津学艺,在南运河边的刘家蒸吃铺做小伙计,狗子心灵手巧又勤学好问,加上师傅的精心指点,他做包子的手艺不断长进,练就了一手好活,很快就小有名气了。由于来吃包子的人越来越多,狗子忙得顾不上跟食客说话,这样一来,吃包子的人都戏称他狗子卖包子,不理人。久而久之,人们喊顺了嘴,就叫他狗不理了……”

听完阎玉河对“狗不理”的介绍,战士们一个个馋涎欲滴,纷纷表示打进天津后一定要尝尝“狗不理”。

闫玉河兴奋地说:“天津的风味食品多着呢!还有桂发祥大麻花、耳朵眼炸糕……”

闫玉河的动员报告作了半个多小时,中间响起了无数次掌声。他的动员报告,能让每个战士精神振奋,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即投入战斗。报告场面之热烈,是用言语无法描述的。

闫玉河做完战前思想动员以后,整个连队就掀起了争当突击排、尖刀班,干部、战士争取战场立功、入党的热潮。他们和兄弟连队还提出了挑战,看谁首先把红旗插到天津城上,看谁执行政策纪律好。

与此同时,他们还有针对性地广泛开展战前练兵,加紧构筑工事,做好一切物质准备。

此时,天津周围的一草一木、一土一石已不再是原有意义上的物体了,它们仿佛被战士们注入了新的生命。每一棵大树下,都有一支隐藏着的即将喷射出愤怒火光的枪口;每一块石头旁,都闪烁着一双明亮的充满杀敌渴望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