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没有走动的杜甫,静极思动于是自己撑着拐杖走到成都城外附近游历,眼见四处花木扶疏的景象,想起钱起所写哀怜庞统的《送屈突司马充安西书记》:
「制胜三军劲,澄清万里余。星飞庞统骥,箭发鲁连书。
海月低云旆,江霞入锦车。遥知太阿剑,计日斩鲸鱼。」
走着走着又想起故乡在此的好友李白诗篇《上皇西巡南京歌》:
「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草树云山如锦绣,秦川得及此间无。」
在他笔下的成都,恍如仙境一般:「锦城成都如九天所开,万户干门像画图一样美丽。其地的草树云山如同绵绣,秦川长安的风光能比得上这里美丽吗?」
这个仙境到底是存在好友笔下,还是真实存在?这让杜甫感叹再三,不禁又向他处走去。
去年遭到杨阜击败、遁走汉中的马超,受到张鲁的赏识,随即任命他担任五斗米道的都讲祭酒,更打算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觉得不妥的部属建议:「像这样的人,不爱自己的父母,怎么能爱别人!」觉得意见很对的张鲁打消嫁女的念头。
都讲祭酒是怎么样的职位?就要从五斗米道开始了解。张鲁统治汉中地区,担任汉宁太守职位,就是汉中郡的地方首长;所率领的是天师道,又称五斗米道,是祖父张道陵创立的教派。汉中不同于其他汉朝地方政府,不设官吏,没有什么县长、县令,管理阶层由资深教徒担任。这些资深教徒,称为「祭酒」,管政务也管教务。
「祭酒」一职是由「鬼卒」升等而来。初入教的人,称为「鬼卒」;修道到一个程度后,晋升为师兄级,就叫「祭酒」。拥有部众较多的祭酒,称为「治头大祭酒」。
五斗米道的法令,不走一般封建制度的严刑峻罚,以教化优先。有错,原谅;再错,原谅;还错,还是原谅。超过三次,才司法处理。即使如此也不用当时盛行的治乱世重典那一套,所犯的罪如果不重,可能罚修路或是其他劳动作为惩罚,取代刑狱。
各个祭酒必须在自己的管区里修建「义舍」,准备义米、义肉,提供来往行人食用,想吃就吃,不需要付钱,有多少肚量吃多少,如果有贪口腹之欲吃太多的,以米道的说法会被鬼神诅咒生病。
「都讲祭酒」在五斗米道内不是常设职位,位阶仅次于张鲁担任的天师,可说是教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初来乍到的马超获得这个职位已经够让教徒眼红,万一再与天师结亲,那么地位就无可撼动,会有教徒阻止张鲁嫁女也就不足为奇。即使张鲁坚持嫁女,马超会接受吗?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在五斗教内对他这个外来都讲祭酒仍有戒心的时候,马超还是请求派出兵力协助自己攻取凉州,报在卤城的一败之仇。经过张鲁同意并且让他去攻打距离汉中西北约七百多里的祁山,原因是拿下这里,就能保障北方的安全,相当于汉中对外的咽喉之地,如今在有敌意的魏国手中,对张鲁来说可不是好消息。
在祁山镇守的,还是赵昂与王异夫妻俩人,对两夫妻来说,唯一的弱点就是送到汉中南郑作为人质的儿子赵月,不过早在去年送出前,两人就已经有失去这儿子的心理准备了。
得知逃到汉中的马超卷土重来、再攻祁山的消息,姜叙与赵昂商议之后,为了避免重演韦康的惨剧,自知兵力绝对不足单独抵挡的姜叙,当即派使者向夏侯渊求援,更吩咐众将士将所有粮食、居民都迁入城内,准备坚守等待长安援军到来。
长安城内,接到祁山的紧急求援后,隶属夏侯渊管辖的将领朱灵、路招议论,认为必须把这情况上报魏公,由他发令调度。夏侯渊摇了摇头:「魏公远在邺城,如果派人向他报告,往返行程四千里,即使再快,命令传到这里的时候,姜叙等人必定早已被打败,这样不能解救现在的危机。」下令全军出发救援,命平狄将军张合率领步、骑五千人为先锋,先行出发。
祁山发出求援没有多久,率领汉中军的马超已经杀到城下,进入攻城战。赵昂夫妻屡屡以计策让汉中军吃尽苦头,围城三十日后,远方终于出现张合旗号的部队,一路杀奔城下,马超立即率领部队迎击,两边打个平手;随后夏侯渊的大军杀到,激战后不敌只好逃归汉中,祁山危机随之解除,没有落得和冀城同样结果。
麻烦不仅止于祁山这边,还有一个人需要解决:韩遂。让女婿阎行领西平郡的韩遂,发生他纠集部曲叛变,响应夏侯渊投降魏国的谋画。当夜阎行乘夜发动攻击,未能得手。受到女婿攻击的韩遂极为失意,向部属表示自己打算从羌中撤退至蜀地,依附逐渐成气候的刘备。这个想法遭到成公英反对,认为他起兵征战已经三十多年,今日虽然暂时失败,再怎么样都不应该舍弃在凉州好不容易建立的威信前往远地投奔他人。建议不如先躲入有恩的羌氐部落中,重新招揽部众,等待机会卷土重来重振声势。韩遂于是按照建议,率数千名追随者退走羌中,得到羌人的保护。
夏侯渊为了一劳永逸,回略阳城稍加休整后,就乘胜围攻兴国。
兴国氐王阿贵、百项氐王杨千万,即使作战骁勇依然不敌夏侯渊率军猛攻,阿贵遭到击灭,千万逃奔投靠益州马超,生还的氐族士卒全部投降。紧接着转击高平、屠各两部落,收缴军粮牛马物资等大胜而回。收到战报的魏公曹操,封赏假节荣耀给战功赫赫的夏侯渊。
二月,去年曹操让三个女儿嫁给献帝,除曹节外另外两个妹妹都年幼,不适宜立即入宫,先待在曹操府内,献帝遣使聘二女入宫,当然也是曹操的意思。
三月,献帝再度下诏,让魏公曹操位在诸侯王上,改授金玺、赤绂、远游冠。这三样东西有什么特别,需要献帝特别下诏赏赐?
金玺,金制成的印玺。似乎没什么特别,但是《汉书·百官公卿表上》:「诸侯王,高帝初置,金玺盭绶,掌治其国。」表明这是诸侯王专用的器物,并非寻常公卿可用。
赤绂,即赤绶,古代官服上系印纽带的红色丝带。按照战国时期的阴阳家邹衍,鼓吹按五行运行规律解释朝代更替。王朝得到上天授予五行中一德,「受命」于天而成为天子。汉朝被认为是火德,代表色就是红色,所以一般人甚至三公的服色都不能有红色,以免触怒天子。赐予赤绂就相当于给予皇室一般的尊荣。
远游冠,冠饰之一。为诸侯王常戴,形制有如通天冠;通天冠是级位仅次于冕冠的冠帽,形如山,正面直竖,铁为冠梁,是皇帝专用的一种帽子。远游冠有展筒横于前而无山述。山述,即在梁与展简之间,高起如山形者。是诸侯王所戴,有五时服备为常用,即春青、夏朱、季夏黄、秋白、冬黑(就是五行之色)。汉朝时改为四时服,春青、夏赤、秋黄、冬皂。
从赏赐的器物多为诸侯王专用,而不是国公这等级所能用的,按理来说就是越制的行为,是要受到惩罚的,现在朝廷为曹操控制,规制也不过就是一张纸的效力而已。
担任郎中令、代行御史大夫的袁涣上书:「现今天下大难已除,文武并用,才是长治久安的途径。我认为可以广泛地收集文章典籍,阐明先代圣人的教诲,用以改变民众的所见所闻,使全国形成文明的风气,那样对于偏远地区的异族人,虽不能用武力征服,可以用文明的道德使他们向往而来。」认为他建议正确的曹操,就让他放手去做。
魏国建立以后,王粲与和洽、卫觊、杜袭一同被任命为侍中,因博学多识,总能做到对答如流。当时旧礼仪制度废弛殆尽,需要重新制定,就与卫觊等负责除旧布新,制定新的典章制度。在魏公幕府诸人中,不但受到赏识和重用,而且与曹丕、曹植的关系也是相当密切,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向来与文人交游频繁、常以诗赋往还的平原侯曹植,这日又写《赠王粲》给好友:
「端坐苦愁思,揽衣起西游。树木**华,清池激长流。中有孤鸳鸯,哀鸣求匹俦。
我愿执此鸟,惜哉无轻舟。欲归忘故道,顾望但怀愁。悲风鸣我侧,羲和逝不留。
重阴润万物,何惧泽不周?谁令君多念,自使怀百忧」
向来文采灿然的子建想对好友说的是:
「呆呆地坐着,苦于愁思的折磨,起来披上衣裳,到西园游乐。
树上开满春天的花朵,清澈的池水**起长长的流波。
池中有只孤独的鸳鸯,为寻找伴侣哀鸣不辍。
我愿和这鸳鸯交朋友,可惜没有船只把我渡过。
想回去,已忘记来时的旧路,回头望,只有忧愁袭满心窝。
悲风在我身边鸣响,太阳西去不肯停脚。
浓密的阴云降雨滋润万物,何必担心得不到雨露恩泽。
谁叫你想得这么多啊,使你忧愁满怀不快活。」
四月大旱。
五月大雨。
自从建安四年刘勋遭到孙策击破,丢下庐江太守职位与弟弟、刘晔一同北投曹操之后,庐江郡就成为曹操与江东角力的战场之一。虽然扬州大部分都属于孙家控制,不过庐江郡十一县有九县是属于曹操掌控,扬州只有这里是江东势力无法伸展的区域。
建安四年后,孙家屡屡进兵庐江是为何故?因为江东地广人稀,缺乏农耕人口,每次都是强迁百姓到江东,甚至于出现去年曹操想要强迁,却造成百姓南逃到江东的无奈局面。
此时庐江太守是去年曹操撤军前署命的朱光,治所早已迁移到皖城。奉命在此屯兵耕地,种植稻谷,派间谍招降鄱阳一带的强盗头目,作为日后内应。
偏将军吕蒙知道庐江情况后,前往建业建议:「皖地田土肥沃,如果一旦稻熟收获,曹军必然扩大影响范围,应该早日除去朱光。」
围攻雒城将近一年,将士士气日渐低落,见此情况知道不能再拖下去的军师中郎将庞统,请求刘备让他领兵攻打。正当战场酣战之际,一阵流矢射中身穿粗布衣服、集中精神指挥没有穿甲冑护身的他,当场毙命,享年三十六。荆州襄阳城外两大青年才俊之一的『凤雏』就此坠落。荆州军一看指挥的军师阵亡,赶紧鸣金收兵,让雒城内的益州诸人松了一口气。
知道庞统阵亡的刘备,为他的英年早逝痛惜、流泪。收干眼泪后,全军打定主意要攻下雒城替军师报仇。随荆州军行动的前益州军议校尉法正,以前部属的身分写信给刘璋,为他分析形势强弱:「左将军刘备起兵后,对您仍有旧情,实际上没有恶意。我认为您应改变态度,以保住家门的尊贵。」刘璋看完后愤怒的撕掉信件,不予答复。
闰五月,孙权亲自率军攻打皖城。将领们多建议堆土山和增加攻城的设备,吕蒙反对说:「制造攻城设备和堆土成山,要耗时多日才能完工。到那时敌人城防已经巩固,援兵必定到来,我们将失去夺得皖城的良机。加上我军乘雨多水大而来,假使在此停留时日过久,大水渐退之后,我们回兵的道路将会遇到困难,那将是危险至极,曹军也能追击我方。以现在我得到的情报来看,皖城防备尚未十分坚固,我方士气高昂,四面齐攻之下,很快就可攻克,趁大水未退之前赶紧回军,这才是大获全胜的策略。」
听完建议后的孙权接受这个建议。吕蒙推荐甘宁担任升城督,拂晓发起攻城,甘宁手持练索,身先土卒,攀缘上城,吕蒙命令精锐战士紧随其后,他亲自擂鼓指挥,战士们踊跃登城,早上辰时终于顺利攻下皖城,俘虏太守朱光以及城中男女数万人。听闻皖城遭到攻击、驻兵在合肥的张辽,赶紧率兵前来救援,抵达夹石知道皖城失守后,只好领兵撤退。顺利拔下皖城,心情大好的孙权任命吕蒙担任庐江太守,回兵驻守原来任地寻阳。
知道庐江战况的曹操,想要再次征江东,又怕群臣谏止,于是下《征吴教》警告众人:「今孤戒严,未知所之,有谏者死。」贾逵与同僚三位主簿执意进谏,这下问何人是发起者,贾逵出面承认,曹操大怒说:「你难道不知道我下的命令吗!」随即命令将他关入大牢。
负责看管的狱吏在意贾逵是丞相主簿身分,不敢为他上枷锁。他对狱吏说:「赶快给我上枷锁。魏公怀疑我在他身边任职,会以此要挟你宽待于我,过一段时间他一定会派人来视察。」听到这边害怕被牵连的狱吏,赶紧给他上了枷锁。如他所料,过了几天果真有人到狱中探视贾逵。几天之后头脑冷静的曹操,认为他无恶意,下《原贾逵教》:「逵无恶意,原复其职。」恢复他丞相主簿的职位。
在邺城魏公府内,兄弟较劲的戏码又再度上演。曹植某天心血**,写下《槐树赋》:
「惟中唐之奇树,禀自然之天姿。超畴亩而登殖,作阶庭之华晖。形以畅条,色采采而鲜明。丰茂叶之幽蔼,履中夏而敷荣。既立本于殿省,植根柢其弘深。鸟愿栖而投翼,人望庇而披襟。」
这篇赋一经传诵,立时在文人圈中引起讨论,大家都说平原侯的文采真是不同一般,魏公有子如此堪慰,这句话听在曹丕耳中,自然是即不舒服,为了证明自己不逊于弟弟,也做了《槐赋》:
「有大邦之美树,惟令质之可嘉。托灵根于丰壤,被日月之光华。
周长廊而开趾,夹通门而骈罗。承文昌之邃宇,望迎风之曲阿。
修干纷其漼错,绿叶萋而重阴。上幽蔼而云覆,下茎立而擢心。
伊暮春之既替,即首夏之初期。鸿雁游而送节,凯凤翔而迎时。
天清和而温润,气恬淡以安治。违隆暑而适体,谁谓此之不怡。」
但是出乎意料的,除了平日交好的文人、魏公府内的官员之外,竟然没有在邺城引起讨论,令曹丕为之气结。
失去军师庞统,又在围攻雒城的刘备,苦于兵力不足,想要对益州施加压力,就必须要有更多支持。赶紧派人送信到荆州给诸葛亮,让他率兵前来支援。收到支持要求后,诸葛亮思考决定把留守荆州的重任,交给刘备最信任的关羽,自己与张飞、赵云率兵西溯长江而上,攻克巴东直到江州城下,守将严颜据守城池不肯投降,张飞率军强攻终于攻破,占领江州并生擒严颜。
张飞对他大喝:「大军到来,你怎么不投降还敢与我大战!」严颜傲气回:「你们无理侵夺我们疆土,我们这里只有断头将军,没有投降将军!」这句话惹得性格冲动的张飞大怒,下令左右拉下去斩首,只见他面不改色大声说:「斩首就斩首,你发的什么怒!」他拒降的豪气感动一向鲁莽的张飞,深深佩服他的胆魄,亲手为他解开绳索释放,让他做自己的宾客。
诸葛亮派遣赵云出兵平定江阳、犍为,派张飞平定巴西、德阳,三路并进预定在成都会合。
仍在雒城内坚守的刘璝,自从张任兵败金雁桥之后,努力不懈的持续坚守,试图倚靠城坚土厚的优势,阻挡荆州军的前进脚步,不过仍然难以挽回,城破之后不知所踪。
此时荆州来了一封信给诸葛亮:「听说雒城已被我们攻下,这是上天的福佑;尊兄适应时势把握时机,辅佐光大邦国之业,智慧的光芒已经显露。能灵活地运转思维,审察事理明断,实非易事,为此须当适时地选取贤才。如能高瞻远瞩,仁德通达天际,使时人能集中注意力聆听其言,举世服从于其道,以高妙之音乐,纠正郑、卫之**声,有利于各项事业,不起相互之间的干扰,这才是管弦演奏的绝技,俞伯牙、师旷的调协。我虽然不是钟子期之辈,却也得为之击节叫好!」
这人是诸葛亮特意让他留守荆州辅佐关羽。马良,字季常,襄阳宜城人。马家兄弟五人才华名气为人所知,乡里人士有谚语形容他们:『马家五常,白眉最良。』马良眉中有白毛,人们以此这样称呼。刘备担任荆州牧时,征辟为州从事。
遭到夏侯渊击败、回到汉中的马超,心知张鲁是不值得计议大事的人,先前助阵的杨昂等人多次诋毁他,心中日渐忧郁,想到今年妾董氏的弟弟董种来向马超恭贺新年,他捶胸吐血而说:「家门百口余人,全部被杀害,如今我们两个还有什么好相庆祝的?」
攻破雒城的刘备,等待诸葛亮带领的荆州援军时,有消息说马超对张鲁甚为不满,赶紧派建宁督邮李恢前往汉中结好马超。
李恢,字德昂,建宁郡俞元县人。刚出仕就在家乡建宁郡担任督邮。姑父爨习是建宁郡建伶县令,被查举有违反法令的行为,连带受牵连的李恢也被免官。当时的益州郡太守董和考虑到爨习是当地的豪强大姓,怕引起变乱,没有答应免去李恢官职。
去年建安十八年,董和推荐他到州府任职,在路上的时候听闻到刘备从葭萌南向进攻刘璋的消息。认为刘璋必定会失败,刘备必然会成功,假称自己是益州郡的使者,北上前往拜见。在绵竹两人见面,对他非常赞赏的刘备,让他留在军中一同进攻雒城。
深知张鲁没有作大事气量的马超,经过李恢劝说,写信给刘备表达请求归附的诚意。恰好诸葛亮、赵云、张飞三路已经到达成都,与刘备会合,准备攻下成都。刘备听说他要来投,赶紧阻止攻城计划,高兴的说:「益州可以拿下了!」除了派人去汉中边境去迎接,更把自己的一支军队交付,让他率领这支部队前来合围成都。马超率领兵马径直到成都城外,屯兵于城北,城中所有人都有听过他的威名,以为是张鲁派他来协助,大为惊恐,前后不到十天的时间内,造成军民的心理集体崩溃。马超离开汉中时,部将庞德因为身患疾病留下,嘱咐病愈之后前来益州。
包围成都一段时间后,刘备派从起兵以来都跟随自己、没有离弃过的同乡从事中郎简雍,进城劝降。虽然遭受包围,成都城中还有精兵三万人,粮食和丝帛可以支持一年,官吏与百姓表示愿死战到底。刘璋出面说:「我们父子统领益州二十余年,对百姓没有什么恩德。百姓苦战三年,曝尸荒野,实在是因为我刘璋的缘故,怎能安心!」下令打开城门,和简雍同乘一辆车表示投降诚意,益州部属无不伤心落泪。为了避免发生变乱,或是有心人利用他生事,命人护送刘璋前往荆州的前根据地公安,不仅归还全部财物,更让他佩带振威将军印绶。
进入成都、成为新的益州之主的刘备,大摆酒宴,犒劳士卒,下令取出城中存放的金银,分赐给将士,粮食和丝帛物归原主。刘备兼任益州牧,任命军师中郎将诸葛亮为军师将军,益州太守、南郡人董和任掌军中郎将,代理左将军府事,马良为左将军掾,偏将军马超任平西将军,军议校尉法正改任蜀郡太守、扬武将军,裨将军黄忠改任讨虏将军,从事中郎麋竺任安汉将军,简雍任昭德将军,北海人孙干任秉忠将军,广汉长黄权任偏将军,汝南人许靖任左将军长史,庞羲任司马,李严任犍为太守,费观任巴郡太守,山阳人伊籍任从事中郎,零陵人刘巴任西曹掾,广汉人彭羕任益州治中从事。
董和,字幼宰。南郡枝江县人。祖上是巴郡江州人,天下大乱之际率领家族西迁。先后被益州牧刘璋任命为为牛鞞、江原县长及成都县令等职务。蜀地物产丰富,当时风气盛行奢侈,经商之家,穿戴如同王侯,饮食玉液琼浆,甚至婚娶丧葬,倾尽家财铺张办理。知道这个风气的董和,以自身的行为节俭为众人做出表率,粗衣素食,无论何时都以符合礼制为行为准则,奢侈风气一扫而空,百姓对他心存畏惧不敢冒犯。
成都县内的豪强害怕他的严厉,鼓动刘璋把他调任为巴东属国都尉。没想到成都县中的官吏百姓扶老携幼要求挽留他达几千人之多,逼不得已刘璋只得让他继续留任两年,再转升为益州郡太守,在太守任上与过去一样清约节俭。与少数民族打交道时,秉持诚心相待,深受南方少数民族的信任和爱戴。
孙干,字公佑。北海郡人。最初被名士郑玄推举给州府,刘备领徐州牧时,征辟他担任从事。建安元年,随着遭到被吕布击败的刘备流亡四方。建安五年时,背叛曹操想与袁绍联合的刘备,派他出使结盟。
建安六年,被曹操击败、打算投靠刘表的刘备,派遣他和麋竺先与刘表见面,各种事情都处理得很妥当,让刘备感到十分满意,他与麋竺、简雍同任左将军从事中郎。刘表曾写信给袁尚,信中说自己每与刘备、孙干谈及袁尚、袁谭兄弟自伤残杀的事,没有不感到心痛悲伤,可见刘表也对他十分看重。
许靖,字文休。汝南郡平舆县人。年轻时就与给曹操评语的堂弟许劭一同成名,以喜好评品人物闻名于世,但其实两人私下的感情并不融洽。许劭担任汝南郡功曹时,排斥并让他得不到录用,不得已只好替人赶马磨粮来养活自己。一直到刘翊担任汝南太守时,荐任他为计吏,负责察举孝廉,随后转任尚书郎,掌管官员选用。
中平六年,灵帝驾崩、董卓专权,以周毖为吏部尚书,让他与许靖共同商议,负责举贬升降天下的官员,淘汰腐败昏庸的官员,提拔举荐怀才失意之士。许靖提拔任用荀爽、韩融、陈纪等为人担任公卿、郡守,选拔尚书韩馥为冀州牧,侍中刘岱为兖州刺史,张咨为南阳太守,孔伷为豫州刺史,张邈为陈留太守,本人则转任巴郡太守,没有前往上任,改任为御史中丞。
初平元年,韩馥等人述职后纷纷举兵。董卓怒斥周毖说:「你们都说应当选拔任用品行高尚之士,我董卓听从你们的计策,不愿违背天下人心。你们所录用的这些人上任之日,就掉头来攻击我。我董卓为何要起用这些忘恩负义之徒!」喝令将周毖推出,在城外斩首。
他的堂哥许玚当时担任陈国国相,与孔伷共同谋划进攻董卓,害怕董卓因此诛杀自己,赶紧离开前往投奔。孔伷死后,许靖转而投靠扬州刺史陈祎。陈祎死后,吴郡都尉许贡、会稽太守王朗都因交情深厚而出手保护。他每每出于仁厚之心收养抚恤、照料接济亲族乡邻,显示出心胸并不狭隘。
兴平二年,孙策东渡长江时,百姓纷纷逃往交州躲避战乱,当时自己坐在江岸上,让随从人员乘船先走,亲属族人都出发后,才起身随后跟上,当时看到这一场景的人莫不赞叹。到了交趾郡,太守士燮对他格外敬重,厚加款待。
陈国人袁徽同时寄身交州,写给尚书令荀彧信中说:「许文休是英才伟士,智谋策略足以参与国家大事。自他流落交州以来,与众人生活在一起,每当遇到忧患危急之事,他总是先人后己,与亲族内外的人同饥共寒。他以人伦纲常对待同类,仁义宽厚,都很有收效,只是无法一一列举而已。」
巨鹿人张翔奉命出使交州,想用自己的权势征召他,试图订下誓约,没想到他拒不答允。也曾写信给曹操,希望他能让国家安宁,百姓得到恩济,对他提出了一些意见。张翔怨恨他不为自己所用,把寄给曹操的信简搜查出来后,全部都扔到水中。
刘璋从益州派遣使者征召,从此入蜀,陆续担任巴郡、广汉太守。荆州大学者宋忠在荆州给蜀郡太守王商写信时提到:「许文休风流倜傥奇伟不凡,有盖世才干,您应当以他为楷模。」三年前的建安十六年,接替王商担任蜀郡太守。
成都将被攻破时,曾计划出城投降,刘备因此而看不起他,更不想任用。法正知道后劝说:「世上有一种有虚名而其实不副的人,许靖就是这种人。主公您现在刚开始创建大业,不能让天下人议论您。对许靖还是敬重为好,以此抚慰远近之人不使失望。」这才对他以礼相待,加以任用。
伊籍,字机伯,兖州山阳郡人。与镇南将军、荆州牧刘表是同乡,年轻时就依附刘表。建安六年,遭到曹操的攻打、前往荆州投奔刘表的刘备,在荆州期间,经常前去拜访,拜托他日后多加照顾。建安十三年八月,刘表去世后转而投靠刘备,跟随南渡长江、转进益州。
刘巴,字子初,荆州零陵郡烝阳县人。出身于官宦世家。祖父刘曜曾为苍梧郡太守,父亲刘祥也担任过江夏郡太守、**寇将军。年轻时就很有名气,让荆州牧刘表多次征辟,推举他为茂才,全都拒绝不应就。
建安十三年,赤壁战前,寄居荆州屯兵樊城的刘备,听闻刘琮投降后率众南撤江陵、退往夏口。荆楚一带的名士都跟从刘备前往,他与众人相反,北上拜会曹操后被任命为掾,负责招纳荆州南部的长沙、零陵、桂阳三郡。
当年十二月,出人意外的,曹操在赤壁之战中遭到刘备、周瑜与程普率领的联军击败,刘备趁机占领荆南四郡,使他无法复命,原本想逃至交州,再想办法回去北方。诸葛亮在临烝时,他写信给他说:「我刘巴乘危历险,本想应天顺民,让荆州诸郡归顺曹公,让天下重归一统。可众人太看重道义,要么考虑私利,这不是我的智谋所能规劝的。实在没办法的话,我就浪迹天涯,乘舟游于大海,再也不管荆州的事情了。」诸葛亮得知赶紧写信劝说:「刘公雄才盖世,已据有大部荆州土地,众人莫不归心,天意人事,孰去孰就,已经十分清楚了,你还想到何处去呢?」他回信表示:「我受曹公使命而来,不成功便回去,这是理所当然的,你又何必过问呢?」于是动身前往交趾郡。得知他远走交趾后刘备深以为恨。
到了交趾后改姓为张,因为与交趾郡太守士燮发生意见不合,改由牂牁离开交州进入益州,在刘璋手下任职。三年前,刘璋想请刘备进入益州讨伐张鲁,派遣法正去迎接刘备。刘巴赶紧进谏:「刘备勇力过人,让他进入益州必然会造成祸害,不能请他进来。」等到刘备进入益州后,刘巴再次进言:「如果让刘备去讨伐张鲁,相当于将老虎放归山林。」两次进谏都没有得到刘璋的首肯后闭门称疾。日后刘备果然兵发刘璋,夺取益州。
刘备围攻成都时,曾下命令:「如果有谁危害到刘巴,将会诛杀三族。」夺取益州后,向刘备谢罪认错,展现出大度的气概的刘备,没有责怪,反倒是高兴得到他这样的人才。诸葛亮屡次称赞他的才能,让他担任左将军西曹掾。
彭羕,字永年,广汉人。身高约八尺,面容相貌魁梧,形似张飞等善战猛将,性格却很高傲,对人大多轻视不睬,独独敬重同乡好友秦宓,推荐给太守许靖:「从前商王武丁做梦遇见傅说,周文王拜访吕尚求他出山,到了汉高祖刘邦,将百姓中的郦食其招收为己所用,这就是帝王之所以发展帝王功业维系王朝统治,光大积累功德的缘由。如今您考察古代帝王的法规,真诚执行神灵旨意,效法公刘的德行,推行召伯的惠政,《诗经。清庙》的歌颂治世的篇章即将产出,褒贬的评说即将兴起,然而您的势力尚未完备。我观察隐士秦宓,他服膺仲山甫的德行,践行隽不疑的直率,枕石而卧临溪漱盥,身着麻制衣袍吟咏山林之间,在仁义的道路上休息,于浩然的境界中恬淡,高风亮节,真诚不渝,即使古之高人隐士,也还比不上他。如果您能招纳这个人,必然会有忠正豁达的声誉,丰功厚利,建立功勋,然后将在王府中记下功劳,名声流传到后世,岂不美哉!」
在益州做官期间,最多只是书佐类的小官,被众人在益州牧刘璋面前毁谤,下令罚他剃光头罚作苦役,最后还被贬为奴隶。
刘备入蜀时他沿江北上,想要结交游说,求见与他并无旧交的荆州军师庞统。当时有客在座,他竟然直接到榻上躺下,对庞统说:「必须等客人走后,我才与您好好聊聊。」庞统会客完毕,回头坐到他跟前,又要先跟他一起吃好东西后才能谈话,还好庞统这人不重视世间礼节,当夜自然留宿。次日谈了一天,深为欢喜,随军的法正以前就很了解他,一起联名推荐,刘备也认同他非同常人,多次让他传达军令行动,指导教授诸位将领,工作成果很合心意,赏识和待遇也就不可同日而语。
这些人才不分荆州、益州,或是起兵以来跟随自己的人,显示出想要兼容并蓄人才的想法,其中必然有诸葛亮的劝说在内才是。成都陷落前,听到消息的益州各郡县,争先恐后地投靠刘备,唯有当初劝谏不要迎接荆州众人的黄权,紧闭城门坚守,直到刘璋跪拜投降,才表示归附之意。本为刘璋所任用的董和、黄权、李严等,姻亲吴懿、费观,排斥的彭羕,甚至往日所忌恨的刘巴等人,刘备都破格予以重用,让他们有发挥才能的地方。让益州内有志之士,争相努力尽职,益州百姓之间非常合睦,呈现出刘璋主政时不同的气象。
这时荆州来了一封给诸葛亮的信,原来是听说马超归降的关羽,写信问马超才能可与谁相比,了解关羽性格的诸葛亮,当下就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回信:「马超文武兼备,气概雄烈,过于常人,可称得上一世之豪杰,是黥布、彭越一流之人物,可以与张飞相提并论,但是赶不上美髯公你超逸绝群。」收到信的关羽,看完之后哈哈大笑,自此不再提。
赤壁之战前与蔡瑁密谋投降曹操、后来官至光禄勋的荆州名士蒯越病危,写信给魏公曹操请他代为照顾家小。曹操于是回信《报蒯越书》:「我不会辜负你所托,好好照顾你的家人,自言问心无愧。孤王以往亦常受人委托,你绝对可以放心。蒯越你在天有灵,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七月,终于按耐不住的魏公,决定要让江东知道攻打皖城所要付出的代价,下令将由自己领兵出征。出征前担任参军的傅干,认为吴蜀据险而守,不易征伐,建议应该先整顿国内,教化百姓,遭到曹操婉言谢绝。更命令最疼爱的曹植留守邺城,封临淄侯,下《戒子植》勉励:「吾昔为顿丘令,年二十三,思此时所行,无悔于今。今汝年亦二十三矣,可不勉欤!」
这个父亲的意思是:我曾经任顿丘县令,那时才二十三岁。想起那时的所作所为,到现在都没有后悔。你今年也已经二十三岁了,一定要勉励自己啊!不仅如此,嘱咐选派担任家丞的邢颙要格外留心。
邢颙,字子昂,河间鄚县人。年轻时曾被举为孝廉,还获司徒辟命,却并未就此踏上仕途,不仅如此还改名换姓,前往右北平,跟随当地豪族田畴一同四处游历。经过五年,他听说曹操平定冀州消息后,就对田畴说:「黄巾作乱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海内动**,百姓流离失所。如今我听说曹公的法令严明,而现在百姓早已厌烦战乱,而战乱到了极点必然趋于和平,我希望身为百姓之先。」于是收拾行装告辞回到故乡。田畴认为他是百姓的先觉者,接受他的意见去见曹操,请求作为攻打柳城的向导。
后来曹操征辟他担任冀州从事,当时的人称誉他『德行堂堂邢子昂』。日后担任广宗县长,不久因为旧将去世选择弃官吊丧。负责官员报告此事,曹操得之后回答:「邢颙忠于故主,真是始终如一的人啊。」因此没有将他问罪,反而征辟为司空掾,转任任行唐县令,在任期间劝课农桑,大行风化。日后升任丞相门下督,迁任左冯翊,不久后因病离职。
曹操为儿子们挑选下属官吏时,下令:「诸侯的家臣,应该深明法度,就像邢颙他们那样。」作为标竿的邢颙,成为最受宠爱平原侯曹植的家丞,可见父亲的心思有多么注意在这个儿子身上,当然也惹来大哥曹丕的嫉妒眼光。
文采过人的曹植,当然要在父亲出征前为文作《东征赋并序》祝贺:
「建安十九年,王师东征吴寇,余典禁兵,卫宫省。然神武一举,东夷必克。想见振旅之盛,故作赋一篇。
登城隅之飞观兮,望六师之所营。幡旗转而心异兮,舟揖动而伤情。顾身微而任显兮,愧任重而命轻。嗟我愁其何为兮,心遥思而悬旌。师旅凭皇穹之灵佑兮,亮元勋之必举。挥朱旗以东指兮,横大江而莫御。循戈橹于清流兮,汜云梯而容与。禽元帅于中舟兮,振灵威于东野。」
承担留守重任的曹植,当然要在父亲出征之前帮他讨个好兆头,想对父亲与出征部队说的是:
「建安十九年,官军向东征伐吴敌,我留守邺都掌管禁兵,保卫魏国宫室。我神武的官军一出动,将一定会攻破吴军,想象官军整师凯旋的盛况,我便写作了这篇赋文。
登上城角高高的台观啊,观望六军之动静。幡旗飘转令我心潮澎湃啊,船桨划动使我伤心。想我地位卑微而任务荣显啊,愧感责重而命轻。我心悲愁为哪般啊?只因想得太远而心如悬旌。
官军依凭天神的保佑啊,相信大功一定建成。挥动红旗往东进啊,横渡大江而敌不敢拼。手握戈盾渡于水上啊,云梯漂浮缓缓行。擒捉吴帅于船中啊,我军在吴地神威大振。」
这一切看在五官中郎将曹丕的眼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之前父亲出征,不论是许都或是邺城,留守一定是自己,但是今天担任这任务却换人,如果是二弟曹彰还不会引起警觉,偏偏是父亲最疼爱的三弟,让自己不由得担心起来。
加上临走又叮嘱勉励,这更加让自己惊慌,明示暗示都要三弟好好加油,将来继承事业,那可是王霸之业,万一真的成真,世子之位不就不保?更何况从下诏受封魏公以来,父亲从未松口继承人选,让自己的忧心日日增加,就在这样的忧虑情绪中,曹操升任魏公以来第一次的征伐开始了。
出发后不久,一名跟随曹操已久的谋士病故,就是两年前去世的荀彧侄子荀攸,这两人生前都担任尚书令,只是一人是献帝的尚书令,另一人是任职于魏国的差别。
曹操想起往日曾经称赞过二荀的话:「当在选拔考核官员时,荀彧善于选拔优秀的人才,不引进人才就不罢休;荀攸善于革除有弊病的官吏,不铲除他们就不会停止。」又称:「两位尚书令看人评论,随着时间会更加相信,终其一生都不会忘记。」
荀攸多谋深算,心思缜密,明智却能够保守机密,每每四处征战运筹帷幄,很少有人知道他说了些什么事。曹操称赞他:「公达外愚内智,外怯内勇,外弱内强;不炫耀自己的长处,不夸大自己的功劳;他的内智别人可以达到,他的外愚别人却达不到,即使是颜子、宁武也赶不上他。」曹操曾对曹丕说:「荀公达,是人之表率,你应尽到礼节尊敬他。」荀攸有次生病,曹丕前去慰问,独自在床下礼拜,就是如此的受到尊敬。
曹操口中的颜子,就是孔子的学生颜回,字子渊,又称颜子、颜渊。被视作孔子最得意的弟子,位居孔门第一位。有一次颜渊、季路侍候老师,孔子要他们各自说志向。子路说:「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可见他轻视财物、好交朋友的个性。颜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意即不张扬自己的优点、不强调自己的功劳,可见其谦虚与仁爱的本性。
宁俞,即宁武子,春秋时期在卫国担任卿的职务。城濮之战后,卫成公逃往楚国,命大夫元咺奉弟弟叔武参加践土之盟。有人向卫成公告发元咺立叔武为君,宁武子奉卫成公回国后,射杀叔武,元咺逃到晋国。元咺向晋文公与卫成公争讼,宁武子辩护失败的卫成公,遭到晋国囚禁在周都洛邑,感于宁武子的忠诚,才赦免了他。元咺回卫国,立公子瑕。日后晋文公要毒杀卫成公,宁武子买通医师才躲过一劫。经过鲁僖公的斡旋,周襄王和晋文公才愿意释放卫成公。
公子瑕和元咺被卫国大夫周颛、治廑所杀。卫成公迁都帝丘,梦见康叔说相夺他的祭祀,就想要祭祀相,被宁武子劝阻才放弃。宁武子有次到鲁国聘问,鲁文公为他赋诗《湛露》《彤弓》,宁武子「不辞,又不答赋」。文公派使者私下探问。宁武子回答说:「下臣以为是在练习演奏的。从前诸侯去京师向天子朝贺,天子设宴奏乐,在这个时候赋《湛露》这首诗,表示天子当日,诸侯当露。诸侯征伐之胜而献其功,天子则因此而赐之弓矢,又为歌《彤弓》以表彰功。现在陪臣前来继续过去的友好,哪里敢触犯大礼来自取罪过?」
曹操以两人比喻,证明在他心中荀攸是个忠心的谋臣。真是如此吗?荀彧的死难道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这个只有沉默的荀攸独自品尝了。
钟繇与荀攸交情深厚,他总是说:「我每次有所行动,都反复思考,自以为没有什么要变动的了;但拿去一问公达,他的答复总是超出我的意料。」荀攸前后设奇策共十二计,唯有钟繇知道,只是消息还要一阵子才能传到邺城,届时魏国大理该会如何悲伤这位好友的过世?
中平元年时,宋建与王国等人在凉州起兵造反,当初同伙的韩遂已经势微、马腾早已伏诛,仅剩在枹罕自号河首平汉王、改元、置百官为乱三十多年的陇西人宋建,该是清除这颗西北毒瘤的时候了。
十月,魏公下令驻防长安的夏侯渊率领平狄将军张合、雍州刺史张既出兵讨伐。曹操担任魏公,升张既为雍州刺史时,曾对他说:「你回到故土任刺史,可以说是衣锦还乡了!」对他的期望之深可见一般。
许都城内此时爆发大事件,十四年前的诛杀曹操密谋不知为何泄露出去,四年前最后知晓的伏完也过世,唯一可能就是封存密谋信件的伏完妻弟樊普,为了自身前途告知上报。得知消息后的曹操自然大怒,下令彻查,水落石出后逼着献帝废去伏皇后,以魏公身分发布《假为献帝策收伏后》:
「皇后寿,得由卑贱,登显尊极,自处椒房,二纪于兹。既无任姒徽音之美,又乏谨身养己之福。而阴怀妒害,苞藏祸心,弗可以承天命,奉祖宗。今使御史大夫郄虑持节策昭,其上皇后玺绶,退避中宫,迁于它馆。呜呼伤哉!自寿取之,未致于理,为幸多焉。」
意思是:「皇后伏寿,由卑贱而得入宫,以至登上皇后尊位,自处显位,到现在二十四年。既没有文王母、武王母那样的徽音之美,而又缺乏谨慎修身养怡之福,却阴险地怀抱妒害,包藏祸心,不可以承奉天命,祀奉祖宗。现在派御史大夫郗虑持符节策书诏令,把皇后玺绶缴上来,退去中宫,迁往其他馆舍,唉!可悲伤啊!伏寿咎由自取,未受审讯,幸甚幸甚!」以尚书令华歆为郗虑副手,统兵入宫逮捕。伏寿紧闭门户匿藏墙壁夹层中,还是逃不过华歆的眼力,伸手将她从中拉出。
自从担任御史大夫以后,郗虑作为曹操的黑手极为称职,不论是孔融还是伏寿,无一能逃出生天。至于华歆就令人费解了,如果想起他的往事的话。
华歆从前与郑泰等同僚人从小路步行出武关,在路上遇到一个老人独行,想要和他们一起避难,所有人都同情老人并同意让他随行,只有华歆说:「不可以,现在处在危险之中,无论祸福患害,都要讲究一个『义』字,现在无故接受一个外人,又不知他品行如何,现在接受了他,将来如果发生什么事情,能中途抛弃他吗?」大家都不忍心拒绝老人,于是就带他同行,走到半路上,这位老人掉到井中,众人都想抛弃他不管,只有华歆说:「既然当初接受了他,现在抛弃他不管是不仁义的。」让大家共同救出老人。这件事上众人都称赞他的仁德。
这样仁德的人,却参与并尽力完成这样的任务,不由得令人想: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面目?
当华歆进内殿抓捕之际,献帝当时在外殿,郗虑坐在他身旁。伏皇后披发赤脚徒步而行,哭告献帝:「不能再救救我吗?」献帝无奈且哀凄说:「我也不知我的性命还能延续到何时!」回头望着郗虑说:「郗公!天下难道有这样的事吗?」此事以魏公下令将伏皇后关在于掖庭暴室,与献帝所生的两位皇子以毒酒鸩杀,伏氏宗族百余人遭到处死,伏寿母亲、樊普亲姊樊盈等十九人流放涿郡后告结。
在邺城留守的曹植,回了一封信《与吴季重书》给他的文友,也是大哥曹丕朋友的吴质:
「曹植敬白:季重足下,前不久因来陈述工作情况,得与你促膝而坐,虽然在一起宴饮终日,但我仍旧感到分别的日子太久,见面的时间太短暂,所以仍然无法消除胸中的郁闷。像上一次宴饮,我们让酒杯逐流于宾客面前,使萧茄发音于宾客的身后,足下如鹰奋扬身体,似凤歌吟,像虎顾视,认为萧何、曹参不足以与己匹敌,卫青、霍去病不足以与己抗衡。足下左顾右盼,旁若无人,这不正是君子的豪情壮志吗?路过肉铺之外而大口咀嚼,虽然没有真正吃到肉,但图个心里痛快。此时,真希望能将整个泰山搬来当肉,倾尽东海的水拿来当酒,砍伐云梦的长竹做成笛,斩削泗水之滨的梓木制成筝;吃起饭菜,像填塞巨大的壑谷;喝起酒来,像灌注漏底的酒杯。其快乐真是无可限量啊!这不正是大丈夫的快乐吗?
然而,时不我与,太阳迅疾的前行,聚首的时光如同光影奔跑一样过的很快,离别有如参商二星一样相距遥远。我的心很想按住六龙的脑袋,让曦和让下日车上的缰绳,折取若木之花遮拦太阳,来闭塞蒙汜的深谷。但是天路高远,的确无从攀登,我心怀着眷恋的感情,以致于寝卧难安,不知道如何是好?
收到了你的来信,信上文采斐然,如三月的繁花一样美盛,像清风一样明凈,我反复诵读,就好象又见到你本人一样。诸贤所做的文章,想你回到朝歌再重新诵读,也可让那些喜欢多事的小吏讽刺而诵之。作文章的困难,不只存在于今时,古代的君子作文章时也同样感到很难!如果家家都有千里马,那么骏马就不再显得珍贵;人人都拥有盈尺之璧,和氏璧又怎么会显得珍稀?君子如果不通晓音乐,古代的通达之论就会认为他只知实用、不明礼乐。墨子如果不喜欢音乐,路过朝歌的时候又何必掉转车头?足下喜爱音乐,又恰好在墨子当年掉转车头的朝歌县为官吏,我热切的希望足下能帮我开拓眼界啊!我又听说足下在朝歌县已经有了不错的政绩。世界上总有求之却不可得的事,但从没有不经追求却可以不劳而获的事。如果改辙而行,就不是王良、伯乐的驾御之道了;如果改民情而治,也不是孙叔敖、郑子产的为政之方。希望足下能以此自勉而已。
适逢接待嘉宾,此信由我口授、他人代笔而成,言不尽意。常往来相问安好。曹植敬白。」
收到信后的吴质极为愤怒,因为曹植对于自己的嘲笑、挖苦和鄙视,深深地刺痛自己的心,终于让他从犹疑曹氏兄弟立场中,铁下心站在曹丕一方,也可以说藉由这封信减少一个朋友、增加一个敌人,的确不是一个很好的主意。
十二月,夏侯渊从兴国出兵后,迅速进军并围攻位于西北不远处的枹罕,以相对弱势兵力,仅一个多月大破拥有数万彪悍兵马、朝廷数度讨伐没有成果的宋建,将自他起如丞相等所置官员一律斩首示众。
夏侯渊再派张合等人率兵平定河关,渡河深入小湟中,河西诸羌部落全部投降,长期为祸的陇右终于平定。回军途中,想到韩遂所聚羌、胡数万兵还是具有威胁的存在,夏侯渊下令与韩遂不合投靠曹军的韩遂婿阎行,结果遭到结集羌胡数万兵众的韩遂攻破。此战过后夏侯渊荣获曹操褒奖,称赞他一举剿灭为乱三十多年的宋建,就像老虎那样横行关右,所向无敌,更引用孔子所说『吾与尔不如也』,对他感叹不如。
因为尚书令荀攸的过世而中止征讨江东的计划,得知刘备已经取下益州的消息后,令曹操觉得大事不妙,万一让他坐拥荆、益两州,以此为本发展,日后必然成为不容小觑的存在,一定要在他发展起来之前加以抑制才行。攻打益州的道路,一条是由荆州西溯长江,这条路是不可行的,另外一条就是潼关之战真正目的:汉中,于是决定点起大军前往攻打。这次还是让曹植留守让曹丕随军出征,兄弟间的嫌隙又被父亲挑起。这次带上刚转任丞相府主簿兼东曹属的司马懿、司空仓曹掾刘晔二人参赞军事,让西曹属蒋济在邺城辅助曹植,有意在郭嘉、荀彧、荀攸死后,程昱闭门不出的现在,培养有足够能力的谋士。
蒋济升任主簿前还发生一件**,有人诬告当时担任扬州别驾的蒋济是叛变主谋,曹操知道了指着以前的命令对左将军于禁、沛国相封仁等说:「蒋济怎么可能会做此事!如果真有此事,那么就是我看错人了。这一定是愚民作乱,希望引发争议罢了。」可见对于蒋济的信任有多深。
魏国大军出发没花多久就抵达离汉中略偏东北一千七百多里的孟津。
远在许都的献帝,应该又是被曹操安置的朝臣强迫,下诏命魏公置旄头,于是作《谢置旄头表》谢恩:「不悟陛下覆加后命,命置旄头,以比东海。」
旄头是什么呢?是皇帝仪仗中一种担任先驱的骑兵。如果说年初赏赐金玺、赤绂、远游冠这些属于诸侯王等级的特权,这次就更上一层楼,这是只有皇帝才能享有的出行仪式,而今一个公就能够使用,如果这不是僭越,那就不知道什么才是了?
曹操又下《以高柔为理曹掾令》,任命尚书郎高柔为理曹掾,负责司法:
「夫治定之化,以礼为首;拨乱之政,以刑为先。是以舜流四凶族,皋陶作士;汉祖除秦苛法,萧何定律。掾清识平当,明于宪典,勉恤之哉!」
曹操主要的意思就是国家安定时期施行教化,是把礼放在首位;平定乱世采取的政治措施,则是把刑罚放在第一位。高柔你有高明的见识,为人公平允当,通晓法律条文,希望你能在这职位好好努力!
这时魏军发生一个近年来常发生的事件:逃兵,尤其近年征伐频繁,发生的次数越来越高。
汉朝原有的法令规定:军队征集的兵士如果逃跑,要追究罪责于他们的妻子、儿女,即使如此严苛的法令,士兵逃亡仍然不断。因此想要加重对逃兵的刑罚,连带追究到逃兵的父母、兄弟。高柔知道后上书劝谏《军士亡勿罪妻子启》:
「士卒亡军,诚在可疾,然窃闻其中时有悔者。愚谓乃宜贷其妻子,一可使贼中不信,二可使诱其还心。正如前科,固已绝其意望,而猥复重之。柔恐自今在军之士,见一人亡逃,诛将及已,亦且相随而走,不可复得杀也。此重刑非所以止亡,乃所以益走耳。」
他的建议是:「士兵开小差,确实很可恶,听说他们之中也常有人后悔。我认为应当宽恕他们的妻子、儿女,不加以惩罚反而可以诱使心回意转。如果按照旧有法令,那就是断绝返回的希望,今日如果再加重刑罚,恐怕从今以后,军队中的士兵,见到一人逃跑,害怕会受牵连遭受惩处、甚至死刑,当然也会跟着逃跑,以后可能将不再有人可杀了。这样加重刑罚不但无法阻止士兵逃跑,反而会让逃兵情况更严重、频繁。」听完后略微思考的曹操,接纳他的意见:「很好!」下令废止处死逃兵的刑罚。
随军前往汉中的秘书令路粹,违反禁令低价卖掉军中的驴子,对于治军严谨的曹操来说,这是不可原谅的,下令诛杀。消息很快传到没有担任留守职务、与路粹友好的五官中郎将曹丕身边,不禁叹息,但是对于父亲的决定,他是绝对没有任何反驳的可能与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