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入蜀前,杜甫就耳闻肃宗籍田,这是天子率诸侯亲自耕田的典礼,只是在那个兵荒马乱、人民朝不保夕,加上身边只有几个大臣的情况下,实行籍田除了令人感伤之外,好像也没有多大意义?这时想起柳宗元的《闻籍田有感》:
「天田不日降皇舆,留滞长沙岁又除。宣室无由问厘事,周南何处托成书。」
诗中提及唐朝盛世时的籍田,与他自己境遇的感慨:
「皇帝不久就要率领百官去东郊祭典,而我就像被贬长沙的贾谊又过了一年。
汉帝刘恒曾经在宣室向贾谊请教过鬼神的事,我即使写成典籍,滞留周南却无法送达皇帝面前。」
想着想着又想起因为公开支持曹丕继承、加上多次直言谏征惹得曹操大怒而死的崔琰,前宰相张九龄也曾在诗文《和姚令公哭李尚书乂》中提及:
「贵贱虽殊等,平生窃下风。云泥势已绝,山海纳还通。忽叹登龙者,翻将吊鹤同。琴诗犹可托,剑履独成空。畴昔尝论礼,兴言每匪躬。人思崔琰议,朝掩祭遵公。作善神何酷,依仁命不融。天文虚北斗,人事罢南宫。上幸既伤旧,下流弥感衷。无恩报国士,徒欲问玄穹。」
难道忠直谏臣不管在何时都是不被欢迎,只有小人才得以当道吗?
开春元月,从汉中回到邺城的路上,曹操先到许都一趟。这是有什么目的吗?的确是有,他想要举行一项朝廷祭祀『甲午眷祠』,这是国家祭典等级,按规定是要在国都也就是许都举行,也就是为什么要特地在回邺城前到此的原因。献祭对象是汉朝刘姓宗庙,非魏国曹姓宗庙,按照礼制不能由皇帝主持,当前只能由他来主祭。
本想在举行饮至大典后,接着主持眷祠大典,由于朝臣对此次的春祠仪节有不同意见,屡次商议总是无法决定,无奈之下只得推迟举行时间。什么不同意见呢?针对曹操所谓『改革祭礼』之举的疑惑,让群臣频频讨论仪式中礼仪与仪节等细节。经过一波三折,总算顺利完成,让魏公顺利离开许都回去邺城。
二月,回到熟悉邺城家的曹操,对于上个月的『甲午眷祠』,写了一篇《春祠令》,抒发自己的感想:
「议者以为祠庙上殿当解履,吾受锡命,带剑不解履上殿,今有事于庙而解履,是尊先公而替王命,敬父祖而简君王,故吾不敢解履上殿也。又临祭就洗,以手拟水而不盥。夫盥以洁为敬,未闻拟而不盥之礼,且『祭神而神在』,故吾亲受水而盥也。又降神礼讫,下阶就幕而立,须奏乐毕,竟似不衎烈祖,迟祭不速讫也,故吾坐俟乐阕送神乃起也。受胙纳袖,以授侍中,此为敬恭不终实也。古者亲执祭事,故吾亲纳于袖,终抱而归也。仲尼曰:『虽违众,吾从下』,诚哉斯言也。」
说到自己虽然有带剑不解履上殿的特权,但是在祭祀大典为了尊重先皇也不敢违制,临祭就洗也是尊重古礼受水而盥。最后提到孔子说的是出自:「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意思是:「祭祀时戴着帽子,这是礼貌,现在因节俭用较粗点的白布,这我跟从大家,改变礼节要动机在那里?拜下这是礼也,今改为拜上,这就是骄泰、傲慢,虽然违背大家的意思,我跟从拜下。」
他的意思就是虽然有可能违背众人的意思,我选择从礼的意思。
三月,曹操行亲耕籍田之礼。亦称『藉田』。吉礼的一种,在孟春正月春耕之前,天子率诸侯亲自耕田的典礼。源自古时候,春初部落长带头耕种,开始大规模春耕生产的古俗。是祈求丰收的礼俗之一。又称『亲耕』。有重视农耕之意涵。这项仪式并非是每年举行,也有废而不举行的时候。
举行亲耕籍田时,先以太牢祀先神农,就是曹操祭拜桥玄僭越使用的礼节,在国都南面近郊天子执耒三推三返,群臣接着行礼,王公诸侯五推五返,孤卿大夫七推七返,士大夫九推九返,然后籍田令率领部属宣布耕播完毕,礼成后诏命天下州县及时春耕。
儿子曹植为了这件亲耕籍田,写下《籍田赋》:
「营畴万亩,厥田上上。奇柳夹路,名果被园。司农实掌,是谓公田。」
「经营方圆万亩的土地,那片良田是上上之选。
珍奇的柳树夹道而生,名贵的果实满覆田园。
司农凭他的职权来掌握,那就是世所称说的公田。」
文中没有提到礼仪的内容,只有期望藉由这项仪式,让世间能够丰收满满。
那么曹操是用什么等级的籍田礼呢?如果按照规定是五推五返,不过他会这么按照规定吗?
五月,在董昭等人的努力之下,无奈的献帝还是让曹操更进一步《进魏公爵为魏王诏》:
「自古帝王,诏虽号称相变,爵等不同,至乎褒崇元勋,建立功德,光启氏姓,延于子孙,庶姓之与亲,岂有殊焉。昔我圣祖受命,创业肇基,造我区夏,鉴古今之制,通爵等之差,尽封山川,以立藩屏,使异姓亲戚,并列土地,据国而王,所以保天命之天命,安固万嗣。历世承平,臣主无事。世祖中兴,而时有难易,是以旷年数百,无异姓诸侯王之位。朕以不德,继序弘业,遭率土分崩,群凶纵毒,自西徂东,辛苦卑约。当此之际,唯恐溺入于难,以羞先帝之圣德。赖皇天之灵,俾君秉义奋身,震迅神武,捍朕于艰难,获保宗庙,华夏遗民,含气之伦,莫不蒙焉。君勤过稷、禹,忠侔伊、周,而掩之以谦让,守之以弥恭,是以往者初开魏国,锡君土宇,惧君之违命之事虑君之固辞,故且怀志屈意,封君为上公,欲以钦顺高义,须俟勋绩。韩遂、宋建,南结巴、蜀,群逆合从,图危社稷,君复命将,龙骧虎奋,枭其元首,屠其窟栖。暨至西征,阳平之役,亲擐甲胄,深入险阻,芟夷蝥贼,殄其凶丑,**定西陲,悬旌万里,声教远振,宁我区夏。盖唐、虞之盛,三后树功,文、武之兴,旦、作辅,二祖成业,英豪佐命。夫以圣哲之君,事为己任,犹锡土班瑞,以报功臣,岂有如朕寡德,仗君以济,而赏典不丰,将何以答神慰万民哉!今进君爵为魏王,使持节行御史大夫、宗正刘艾奉策玺玄土之社,苴以白茅,金虎符第一至第五,竹使符第一至十。君其正王位,以丞相领冀州牧如故。其上魏公玺绶符策。敬服朕命,简恤尔众,克绥庶绩,以扬我祖宗之休命。」
诏书里面提到忠诚可比伊、周,这两人是谁?
伊尹,名挚,商朝名臣。本来是有莘氏的陪嫁奴隶,到商汤那里当厨师。抱有远大抱负,不甘心一生作为奴隶,藉向商汤献食的机会分析天下形势。商汤对他很欣赏,取消奴隶身份,提拔为「阿衡」,也就是宰相。辅助商汤灭夏朝,建立商朝。任职期间,整顿吏治,洞察民情,使商朝初年经济繁荣,政治清明。
继位的太甲初时昏庸无能,伊尹软硬皆施,将他流放到桐地,更为他建宫居住在当地达三年之久。伊尹自行摄政,管治国家。直到确定他悔过自新,才将他迎回复辟执政,成为一位圣君。
周公旦,姬姓,周氏,名旦,谥文,又称周文公、周公。辅助周武王克殷军事行动。灭亡商殷之后,分商都城地区为邶、墉、卫三国,设三监督察治理。克殷四年后周武王暴毙,由周公旦和召公奭、太公望等人辅佐其子周成王继位。
周公怕天下人听说武王死而背叛朝廷,登位替成王代为处理政务,主持国家大权。管叔和他的诸弟散布流言说:「周公将对成王不利。」周公告诉太公望、召公奭说:「武王早逝,成王年幼,只是为了完成稳定周朝之大业,我才这样做。」西周初年周公辅佐天子周成王东征灭掉伙同武庚叛乱的奄国,分封周公长子伯禽于奄国故土,沿用周公初封地『鲁』称号建立鲁国,国都为曲阜,疆域在泰山以南,是为鲁国之祖。
周公旦和召公奭二人于是决定分陜而治,商定后凿了一根高三米五的石柱栽于分界之处,称作『立柱为界』。周公、召公以『陜』为分界线,把周朝的统治区分为东西两大行政区,周公管理陜之东,召公管理陜之西,是谓陕西。
周召两人分陜之后,周公旦可以把主要的精力放在防备殷商遗民的反叛,稳定东部新拓展的领地等事情上;召公奭的责任就是进一步开发黄河中游地区的农业生产,建立巩固的经济后方,为周王朝进一步开拓疆土解除后顾之忧。
与周公旦同为武王之弟的管叔、蔡叔,不满他大权在握,两人却没有参政权力,于是联合商族余党,与徐国、奄国等东夷外族,合兵号称勤王,在商畿地区对抗周公,企图恢复商殷,称为「三监之乱」。管、蔡更说「公将不利于孺子」、「天降割于我家……有大艰于西土」,周朝定都镐京位于殷之西,就是诅咒西方周国要有大难降临。
奉成王之命,周公举兵东征写《大诰》。顺利地讨平三监的叛乱,杀死管叔与武庚、流放蔡叔、废霍叔为庶人,收伏殷之遗民,封康叔于卫,封微子于宋,让他奉行殷之祭祀。讨平管蔡之后,周公乘胜向东方进军,灭掉奄等五十多个国家,把飞廉逼到海边杀死。周的势力自此直到海滨。平定淮夷及东部其他地区,二年时间全部完成。诸侯都宗顺周王朝,这次征伐自称「周公东征」。战后周公建造成周雒邑,称「东都」,以便管制殷朝残党势力。
成周雒邑建成之后,周公召集天下诸侯举行盛大庆典。在此正式册封天下诸侯,并宣布各种典章制度,谋划周王朝的长治久安。
平叛以后为了加强对东方的控制,周公旦建议把国都迁到成周雒邑。把在战争中俘获的大批商朝贵族即『殷顽民』迁居雒邑,让召公在雒邑驻兵八师,对这些人加强监督。如何统治被征服的地区,一向是是战争胜利之后的大问题,殷人灭夏、周人灭殷,都是拱卫国都的周边封国被灭导致的,如夏末的韦,顾,昆吾皆是异姓诸侯,『韦,顾既伐,昆吾夏桀』。商末的黎,邘,崇等是商西部的拱卫者,周文王伐灭后,武王可以**抵商都附近的牧野灭纣。武庚和奄国、淮夷的叛乱,表明重要地区不能再用旧的氏族首领,必须分封周族中最可信赖的成员到国都周边拱卫王都。
周公旦摄政六年,等到成王长大,决定还政于成王。还政前作《无逸》,以殷商的灭亡为前车之鉴,告诫成王要先知『稼穑之艰难』,不要纵情于声色、安逸、游玩和田猎后,『还政成王,北面就臣位』。周公旦退位后把心思放在制礼作乐,完善各种典章法规。
如果说献帝提到周公,是希望有天曹操能够还政,他的希望真的没有什么实现的可能。
将剿灭韩遂、宋建等人的功勋,与收汉中以及在刘备手上的益州都视为登上魏王的功绩之一,由此可见曹操在朝廷的势力有多么盘根错节,连诏书都要尽量赞扬,这点应该让献帝感到无奈又无力。
奉命持诏的宗正刘艾,早年担任陕县县令。初平初年担任董卓身边的长史。迁都关中后对他说:「关东诸将多次战败,没有能人之士,唯独孙坚有点胆量,诸将军应该慎重。孙坚之前西征,他的计策与他人相同,跟随诸袁终究是死路。」刘艾说:「孙坚用兵不如李傕、郭汜。孙坚之前与羌人在美阳作战,差点死了,没有能为!」。兴平年间为侍中,尔后屡次担任宗正职务。
诏书中所赐的金虎符,是发兵或表明身份的凭证,也就是兵权的象征,代表持有出动汉朝军队的权限,当然这只是个象征,身为丞相早已大权在握。
至于竹使符,为竹制的信符,右留京师,左与郡国。凡发兵用金虎符,其余征调用竹使符。可说是与金虎符是相辅的信物,文帝时:「初与郡守为铜虎符、竹使符。」由此可证。
当然前年下赐的金玺、赤绂、远游冠与旄头,都是已经享受诸侯王甚至皇帝的特权,现在只是坐实王的名分而已,全天下都知道曹操进位魏公后,这天就不会太远,当然丞相领冀州牧的职位是照旧担任的。曹操进位当然也会大封群臣,像是屡屡从军征战的于禁迁为左将军,假节钺、乐进升迁至右将军。
征伐袁家兄弟时,表示愿意降服的代郡乌桓行单于普富庐、上郡乌桓行单于那楼,知道曹操进位魏王,也前来庆贺。
就在登上魏王宝座之前,邺城北面的幽州代郡出事了。乌桓三部领袖都自称单于,专制郡事,郡内变得无法治理、管理,太守遭到架空,成为有名无实的职位。
登上魏王的曹操第一个命令,就是派裴潜前往担任代郡太守,本来想要让他带领精兵前往征讨乌桓,他却说:「代郡户口众多,乌桓骑兵动辄万数,单于因自己专断郡中之事,心中本就不安,如果率兵至郡,一定会起兵阻拦,应该用计略降服他们,不能轻加兵威。」裴潜单身前往代郡安抚乌桓,这举动大出三部单于意料之外,应允将所掠妇女、财物等尽皆退还,向他表示服从朝廷的意思。代郡稍微安定下来之后,将与单于勾结郡中大吏郝温等十余人斩首示众,全郡震惊。代郡于是宣告平定。
他是什么来历?裴潜,字文行,河东郡闻喜县人。年轻时因避乱前往荆州,刘表待他有如上宾。私下对好友王粲、司马芝说:「刘牧非霸王之才,又要以周文王自居,不等多久就会被打败。」就南行前往长沙。平定荆州的曹操,任命他担任参丞相军事,离开邺城后历任三县县令,再任仓曹属;曾有次问他:「从前你和刘备都在荆州,你认为刘备的才略如何?」他说:「如果让他盘踞中原,只能生乱而不能治乱;如果让他乘机守住险要之地,足以成为一方之主。」曹操对于他的眼光很是赞赏。
成为魏王后当然属下歌功颂德也是不能免的,杨训上表称赞功绩,夸述盛德。当时有人讥笑他虚伪地迎合权势,认为丞相东曹掾举荐不当。崔琰从他那里取来表文的草稿一看,写信给他:「读表文,是事情做得好罢了!时间啊时间,随着时间的变化,情况也一定会发生变化的!」崔琰的本意是讽刺那些批评者喜好谴责呵斥而不寻求合于情理。不过有好事者报告说崔琰这封信是傲世不满怨恨咒骂,惹得曹操发怒:「谚语说『不过生了个女儿耳』。『耳』不是个好词。『会有变的时候』,意思很不恭顺。」
这时曹操想起三年前的一件事情:魏国刚建立时,让崔琰担任尚书。当时尚未立太子,临菑侯曹植有才华而且有爱心。曹操在两个儿子间反复犹疑,久久不能决断,发出信函命令在外地秘密访探。所有官员都明白意思,私底下或是用信表达自己的意见,唯有崔琰信不封口答复:「我知道《春秋》有长子当立的大义,并且五官中郎将曹丕仁孝聪明,应当承继大统。崔琰将用死来坚守这个原则。」曹植虽然是崔琰的侄女婿,仍然坚定的站在嫡长子立嗣的立场,让曹操十分赞赏他的大公无私和高风亮节,喟然叹息,调他担任中尉,就是负责首都治安的警备司令,相较于丞相东曹掾可说是超拔提升了。
为什么曹操立嗣还要询问大臣?这事情不是自己决定就好了吗?在二十五个子嗣之中,先后出现于他视野中的储嗣候选人有四位:曹昂、曹冲、曹丕、曹植。最有太子资格人选有二位,正室刘夫人所生长子曹昂和环夫人所生曹冲。曹丕是曹操的次子,曹昂死后,曹操还曾打算传位其庶弟曹冲。
曹冲是个神童,五六岁时智力已经『有若成人』。天性仁厚爱人,常常为不慎犯了过失的设法解免,『赖以济宥者,前后数十』。深得曹操的宠爱,十三岁时在赤壁战后患病夭折。他死后,曹操对曹丕说:「曹冲之死是我的不幸,但却是你们的大幸。」
此时有实质意义竞争储嗣候选人的只有曹丕、曹植二人了。以风流文采展露头角,深受父亲喜爱的曹植,有拔得头筹的声势,展开兄弟两人间的立嗣之争。
长期在立嗣上狐疑不决的曹操,犹疑不觉的态度时间一长,下属之间渐渐形成拥护曹丕和拥护曹植的两个集团。拥护曹丕的有贾诩、崔琰、司马懿、陈群、桓阶、邢颐、吴质等人,拥护曹植的有丁仪、丁廙、杨修、孔桂、杨俊、贾逵、邯郸淳等人。他们各自结为党羽,设计谋、造舆论,尔虞我诈,互相倾轧。
曹操也感到立嗣这个关键时刻,崔琰的公开表态,加上他是丞相东曹掾、曹植又是他侄女婿的敏感身分,想要先把这个传闻压制下去,罚崔琰为服劳役的狱囚,过几天派人去看他,言谈表情一点也没有屈服的意思,这就惹火、伤到魏王的颜面。
曹操下《赐死崔琰令》中说:「琰虽见刑,而通宾客,门若市人,对宾客虬须直视,若有所瞋」
意思是:「崔琰虽然受刑,却与宾客来往,门庭若市,接待宾客时胡须卷曲,双目直视,好像有所怨忿。」念及他过去的功劳,不以处死,而是赐令他自杀,也算保全他的名誉。
当下必须杀崔琰的理由,是因为魏国太子之争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稍有失控走火,可能会把自己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给毁于一旦,再有袁绍、刘表的前车之鉴,让他绝不能容忍有公开结党营派的可能,他的死有自己的原因,更有曹操的忧虑在内。
崔琰的堂弟御史中丞崔林,曾经和丞相东西曹掾陈群一同评论冀州的人物,称崔琰为第一,陈郡则认为他的才智还不足以保护自身,因而贬低他。崔林说:「大丈夫只看有没有机会遇到明主罢了,如果像各位一样,就算高贵了吗?」
崔琰死后,曾经同为东曹掾、现在担任尚书仆射,私下也多有交情的毛玠,多日闷闷不乐,想起过去朋友的故事:
曹操统一北方后,声威大振,各地游牧民族部落纷纷依附、朝贡。匈奴派使者送来了大批奇珍异宝,使者请求面见。曹操派人把声姿高扬、眉目疏朗的崔琰召来,要他代替自己接见使者。接见时,崔琰正中端坐,接受了匈奴使者的拜贺,曹操却扮作侍卫模样,手握钢刀,挺立在坐榻旁边。接见完毕后,曹操派间谍去问匈奴使者印象如何。使者不假思索地说:「魏王俊美,丰采高雅,榻侧握刀的那个人气度威严,非常人可及,是为真英雄也!」谁说匈奴无能人,一介使者都能看出其中端倪。
不知为何有人在这个敏感时刻告发毛玠:「毛玠出门看见脸上刺字犯人,那人的妻子儿女被籍没为官家奴婢,就说:『使老天不下雨的原因大概就是这个吧。』」
毛玠却说:「我听说萧望之自杀,是因为石显的陷害;贾谊被流放,是因为周勃、灌婴的谗言中伤;白起被赐剑自刎于杜邮,晁错被斩首于东市,伍子胥命断于吴都。这几位人士的遭遇,都是由于有人公开妒忌,或是由于有人在背后暗害。我自年少时就作县吏,积累勤勉取得官职,我的职务处在中枢机要之所,牵涉复杂的人事关系。如有人以私情请托,他再有权势我也要加以拒绝,如有人将冤屈告诉我,再细微的事件我也要审理。人的本心是想无限制地追求私利,这是法律所禁止的,谁要按照法律去禁止非法求利,有权势的人就可能陷害他。进谗言的小人就像青蝇一样一哄而起,对我进行诽谤,诽谤我的肯定不是其他人。过去王叔、陈生与伯舆在朝廷上争辩曲直,范宣子进行评断,他叫双方举出证词,这样使是非曲直各得其所。《春秋》称许此事,因此加以记载。我并没有说过那样的话,也谈不上什么时间、对象。说我说过,必须有证据。我请求得到范宣子那样的评辨,和王叔那样的诬陷者对质。如果曲在于我,行刑的日子,我就会像得到安车驷马的赠予那样安然就死;送来让我自杀的赐剑,我将把它比作重赏的恩惠。谨以此状作为申诉如上。」
萧望之,字长倩,东海兰陵人,历任大鸿胪、太傅等官。黄龙元年十二月,宣帝驾崩太子继位。辅佐大臣自然是太子师傅、外戚、能臣。元帝登基后他以前将军、光禄勋的身分辅佐朝政,这时踌躇满志,决心发扬儒术恢复古制。为此他联合几个同党,遗憾的是他面临着更大的对立势力。
重法家的宣帝当初不但选用许多贤臣循吏,也在中书省发掘、培养出两个非常重要的宦官:弘恭和石显。这两个人虽然不属正直之士,却精通律令、熟知掌故、政治灵活,善于处理奏章。他们在宣帝时很得宠,到元帝就加得宠。元帝自有他的道理,二人能力出众且为宦官,无亲无靠,最可专心办事,更何况此时政务不通,尤其需要依赖。
元帝却不知道,他眼中无亲无靠的两人权术精湛,与外戚联系密切。自古朝臣往往排斥外戚、宦官,认为前者不过裙带关系,后者身份低贱,更能误国误事。再加上儒家认为技艺非道,法家不合礼仪教化之功,所以操末技之人,一般循吏就必须打倒。萧望之上书元帝,认为中尚书是百官之本、国家枢机,用宦官并非古制为理由,请求元帝罢免。
此时弘恭已死,担任中尚书令是石显,萧望之这道上书近乎侮辱宦官、牵扯权力,当然会招来宦官记恨。除了当初因为丞相邴吉之事失去人望外,他还有二件事更大失人心。
第一件,左冯翊韩延寿曾与他互相攻讦,导致落败弃市。极有民望的韩延寿受刑之时,有吏民数千赶来献酒、送行,当场众人纷纷落泪。第二件,有十大清官美称,在京城一带声望极高的京兆尹赵广汉在与他的政争中落败被杀。
因为这三件事,再加上本身性格相当孤立,更与宦官、外戚集团做对,显得势单力薄。本人不仅没有认知这一点,更倚仗自己是声望极高的大儒,背后站着一群同道;只知自己曾为帝师,元帝也对他很好。
在完全没有意识到宣帝留下的法家根基有多么深厚,他的同党其实也不过几个,只要利用他本身的弱点就能轻易将他击败。石显等人不久就向元帝汇报,说他结党互相称颂引荐,多次构陷大臣,企图独揽朝政、控制大权,应该命「谒者召致廷尉」。「召致廷尉」就是交付廷尉审问的意思,登基不久的元帝不识其中奥妙,以为就是让廷尉询问一下、辨明事实而已,就点头答应了。
之后几天元帝竟再也没见到萧望之,就问大臣是怎么回事,这时才知道他是下大狱去了。知道不妥的元帝想要挽回,不料担任大司马、车骑将军的外戚史高加以阻拦。正巧元帝也需保住面子,下令把他与同党削职为民,赶回家去。
几个月后元帝念在师生一场,下诏赐萧望之关内侯爵位,加给事中,特许他每月初一、十五朝见,以示尊师重道,并示慰勉。皇帝是对萧望之有好感、有感情,这一举动却让他的儿子散骑中郎萧伋心思大动,趁机上书要为父亲伸冤。是要伸什么冤?除了说石显等人是诬告之外,还包括本来只是询问,有司却将父亲下狱一事。不过皇帝所批的确实是「召致廷尉」,这样上书岂不是说皇帝无知、乱判?
石显等人抓到机会说不让萧望之蹲一下大狱,是不会服气的,假使这样还不惩治的话,无法警告也有想法的人。深知他可杀不可辱脾气的石显等人,假使下狱必定自杀,只要皇帝一点头,就可以好好折辱他一顿。此时元帝也想到此,认为师傅太过刚直怕会出事。石显说人命至重,不会制此的。何况他并非重罪,只要告之可以减罪,就没有什么可忧虑的。
元帝又一次点头答应。降罪诏书再次下达,这一次可就不同了。一大批军警包围他的府邸,这让全家惊慌失措。第一个反应果然就是自杀,死死拦住的妻子说这一定不是皇上的意思,犹豫不决下去问他的弟子朱云。真的是有什么师傅便有什么弟子,崇尚气节的朱云就说:「师傅就该自杀。」萧望之只说我已年迈,不可茍求活命,被人羞辱,随即引鸠自杀。
贾谊,洛阳人,世称贾生。初任太中大夫时就为文帝出策。文帝元年提议进行礼制改革,上《论定制度兴礼乐疏》,以儒学与五行学说设计一整套汉代礼仪制度,主张『改正朔、易服色、制法度、兴礼乐』,以进一步代替秦制。由于当时文帝刚即位,认为条件还不成熟,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第二年,针对当时『背本趋末』(弃农经商)、『**侈之风,日日以长』的现象,上《论积贮疏》,提出重农抑商的经济政策,主张发展农业生产,加强粮食贮备,预防饥荒。这回文帝采纳建议,下令鼓励农业生产。更提出遣送列侯离开京城到自己封地的措施。
鉴于他的突出才能和优异表现,文帝想提拔担任公卿之职。绛侯周勃、灌婴、东阳侯冯敬等人因为嫉妒,进言诽谤『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文帝因此逐渐疏远,不再采纳意见。
两年后,被外放为长沙王太傅。长沙地处南方,离京师长安有数千里之远。离京长途跋涉,途经湘江时,写下《吊屈原赋》凭吊屈原,抒发自己的怨愤之情。 周勃遭到逮捕下狱时,他上疏《阶级》,建议以礼对待大臣。
白起,芈姓,白氏,名起,郿邑人。他生病不能走动时,秦国命五大夫王陵攻赵邯郸。王陵攻邯郸不大顺利时,秦王增发重兵支持,结果王陵损失五校(一校约为八千人)秦军。等到他病愈后,秦王想要让白起带兵围攻邯郸,对秦昭襄王说:「邯郸实非易攻,且诸侯若援救,发兵一日即到。诸侯怨秦已久,今秦虽破赵军于长平,但伤亡者过半,国内空虚。我军远隔河山争别人的国都,若赵国从内应战,诸侯在外策应,必定能破秦军。因此不可发兵攻赵。」
听到他这么说的秦昭襄王,改派王龁替王陵为大将,果然如他所说围攻邯郸久攻不下。楚国派春申君同魏公子信陵君率兵数十万攻打,使得秦军伤亡惨重。他听到后说:「当初秦王不听我的计谋,结果如何?」不料这句话竟然传进秦昭襄王处,顿时大怒,强令他出兵,他又称病重,虽然范雎也去请求仍称病不起。由于病体不便,并未立即启程。三个月后秦军战败消息不断从邯郸传来,昭王迁怒于他,命即刻动身不得逗留。不得已只得带病上路,行至杜邮,秦昭襄王与范雎商议,认为他迟迟不肯奉命,『其意怏怏不服,有余言』,派使者赐剑命他自刎。
他拿起剑自刎时,仰天长叹:「我对上天有什么罪过,竟落得如此下场?」过了一会儿,又说:「我本来就该死。长平之战,赵军降卒几十万人,我用欺骗的手段把他们全部活埋了,这就足够死罪了!」说完自杀。
晁错,颍川人。景帝下达削藩令十多天后,吴楚等七国以诛他为名联兵反叛,就是有名的吴楚七国之乱。知道消息就和他商量出兵事宜。建议景帝御驾亲征,由自己留守京城。
这时窦婴入宫,请求景帝召见袁盎。他曾任吴国丞相,景帝就询问有什么办法。他认为吴楚七国造反不足为患,请求景帝屏退旁人才献策:「吴楚叛乱目的在于杀晁错,恢复原来封地;只要斩杀他,派使者宣布赦免七国,恢复被削夺的封地,就可兵不血刃消除叛乱。」默然很久的景帝决定牺牲晁错换取诸侯退兵。当下封他为太常,秘密出使吴国。
在袁盎献策十多天后,丞相陶青、中尉陈嘉、廷尉张欧联名上书,弹劾晁错,提议将他满门抄斩。 在景帝批准这道奏章时,他仍毫不知情。随后派中尉到他家中,下诏上朝议事。车马经过长安东市时,中尉停车向他宣读诏书,当场腰斩穿着朝服的晁错。
伍子胥,名员,字子胥,楚国人。夫差继位后打败越国,使越王勾践投降,他认为应该一举消灭越国,无奈夫差听信伯嚭所说,不接纳『联齐灭越』的主张,更派他出使齐国。于是对他的儿子说:「我多次规劝大王,大王不采纳我的意见,现在已看到吴国的末日。你与吴国一起灭亡,没有好处啊!」于是将儿子托付给齐国的鲍牧后,返回吴国向夫差汇报。伯嚭乘机诬告他有谋反之心。
夫差于是下令赠剑令他自尽。伍子胥仰天长叹说:「唉!奸臣伯嚭作乱,大王反而杀我。我使你的父亲称霸诸侯。在你还未被立为太子的时候,几位公子争立为太子,我与先王冒死力争,差点不能被立为太子。你被立为太子后想将吴国分一半给我,我并不敢有这种奢望。如今你竟听信奸佞小人的谗言而杀害长辈。」愤恨之余留下遗言,要家人在他死后把眼睛挖出,挂在东城门上,能够亲眼看着越国军队灭掉吴国。
曹操知道后大怒,把毛玠逮捕下狱,大理寺卿钟繇奉命责问,下令逮捕入狱。即使侍中桓阶、和洽为他辩解都遭到驳回。桓阶更再次请求查清事实,曹操作《与和洽辩毛谤毁令》:「玠为尚书仆射,以崔琰诛死,内颇不悦,后坐议黥面刑,太祖怒,收付狱,和洽救玠遂免,废于家。今言事者白玠不但谤吾也,乃覆为崔琰觖望。此损君臣恩义,妄为死友怨叹,殆不可忍也。昔萧、曹与高祖并起微贱,致功立勋,高祖每在屈笮,二相恭顺,臣道益彰,所以祚及后世也。和侍中比求实之,所以不听,欲重参之耳。」
意思就是:「告发他的人说,他不仅诽谤我,还为崔琰感到怨愤。这就是抛弃君臣的恩义,为遭到处死的故友感到怨愤,对这些行为,不可容忍。」
和洽进谏:「假如事实确实如告发的人所说,那么他的确是罪过深重,天地难容。我也不敢强辞夺理地为他辩护,破坏臣下对君王绝对服从的铁律。但以他多年受到您的宠爱和信任,为人刚直、忠诚、公正,被很多人忌惮,对此您也很清楚的,照理说是不会做这样的事。当然人的思想难保不会发生变化,应该予以进行审查,对告发者和他两方面都进行核实。当今大王圣恩,不忍将此案交到司法部门,会使得是非曲直的界限不明。」
曹操说:「所以不追究,只是要使他和告发的人都得以保全罢了。」和洽又说:「他如确实有诽谤主上的言论,应该斩首示众;如果没有,告发的人就是诬陷大臣,混淆主上的视听。不加审查,会令我感到不安。」最后曹操想到他以前的功绩,还是没有追究,从大牢被释放出来后,遭到罢黜所有官职,没多久就在家中抑郁去世。
邺城传来张辽上报的消息:破虏将军李典病逝。众人想起他爱好学问,注重儒雅,从来不和别的将领争抢功劳。尊敬贤士大夫,恐怕有礼节不周的地方,军营的官兵都认为他是长者的风范。他的逝世也让曹操颇感伤怀,下令让他的儿子李祯继承都亭侯爵位。
七月,南单于呼厨泉到魏朝见,魏王借机把他留在邺城,派右贤王去卑居平阳监理事务。为什么来朝见,却被软禁呢?当初南匈奴长期居住在塞内,和编入户籍的平民大致相同,享有不交纳贡赋的特权。议论的人担心他们户口迅速增加,难以控制,应该加以预防。留在邺城的单于每年所享受的绵、绢、钱、粮待遇,与列侯相同,子孙可以世代传袭封号。再此同时把单于的部属分为五部,各设立一个贵族为统帅,选派汉人作司马监督他们。左部在祁县有众万余落,南部居蒲子县三千余落,北部居新兴县四千余落,中部居大陵县有六千余落。这样做等于是分化匈奴内部势力,让他们没有统一力量的可能。
邺城内,最受曹操宠爱的曹植写给他的好朋友、也是大才子,也是支持他登上太子之位的杨修《与杨德祖书》:
「曹植敬白:德祖兄,几天不见,非常想念你,估计你也是吧。我从小喜欢文章,到今天为止,二十五年了。如今世上文章写得好的人,大致可以数得上来。从前王粲在汉南首屈一指,陈琳在河朔独占鳌头,徐干在青土名列前茅,刘桢在海边最是出色,应玚在此地发迹,而你在上京极负盛名,这个时候,他们都觉得掌握了学问的本质,文章的真谛。我们大王于是设置天网来网罗他们,用绳子来聚集他们,如今全都聚集到魏国了。但是这几个人,却不能再写出绝妙的文章,一篇文章震惊千里。以徐干的才能,不擅长辞赋,却经常说能达到和司马相如一样的风格,就像画虎不成,反像狗了。我从前写文章嘲讽他,他反而大肆宣言说我那是称赞他的文章。钟子期不会听错音律,到现在还都称赞他。我也不能不感叹,害怕后人耻笑我。
世人的著述,不能没有一点毛病。我也喜欢被人指点批评自己的文章,有不好的地方,立即就改正.从前丁廙经常写些小文章,让我来润色,我自认为才能比不上他,就推辞了。他对我说:你担心什么呢,文章的好坏,我一个人承担,后世的人谁知道给我润色的人是哪个?我经常感叹这句很富哲理的话,认为这是美谈。
从前孔子的文辞,人们可以和他交流,至于他编纂《春秋》的时候,连子游子夏这样的人都不能改动一句话。除了这些文章没有毛病的,我还没有见过。可能只有拥有像南威那样的美貌,才可以谈论什么是淑媛;具备龙泉剑那样的锋利,才可以谈论如何割断东西。刘修的才能比不上文章的作者,但是喜欢挑剔人家的文章,指摘人家的缺点。从前田巴诋毁五帝,蔑视三王,在稷下学宫挑春秋五霸的毛病,一天就能让一千人心悦诚服,但是遭到鲁仲连的一通反驳,便终身闭口不再说话。刘修的辩才,还不如田巴,如今像鲁仲连那样的人,也不难找到,可不能逞能!人们各有喜好,像兰、茞、荪、蕙的芬芳,是众人喜欢闻的,但是海边上有喜欢追着臭味跑的人;《咸池》、《六茎》的音乐,是众人都喜欢听的,但是墨翟却有指责它们的议论,怎么能一样看待呢!」
司马相如,字长卿,蜀郡成都人。少年时喜爱读书与剑术,因崇敬战国蔺相如,于是改名相如。汉景帝时,任武骑常侍。景帝不好辞赋,梁孝王刘武来朝,司马相如才得以结交邹阳、枚乘、庄忌等辞赋家。后来因病退职,前往梁地与这些作家相交数年,期间作《子虚赋》。
他的《子虚赋》偶然间被汉武帝读到,非常惊叹,犬监官杨得意刚好是他的同乡,于是向上呈报,汉武帝召他作《上林赋》,《子虚赋》与《上林赋》是汉赋的顶峰,铺陈的描写达到了极致,渲染奢侈的帝王生活,极大满足汉武帝的虚荣心。
刘修,字季绪,刘表之子。当时的人都说:「刘季绪的文才赶不上作者,却好毁谤别人的文章,批评其得失。」
田巴,战国时期著名学者,齐国辩士。相传其辩于徂丘,议于稷下,一日服十人。世间称口才敏捷之人为田巴。
稷下学宫,又称稷下之学,由战国时期田齐桓公所兴建。稷下位于齐国国都临淄稷门附近。齐宣王之时,在稷下扩置学宫,招揽天下名士,不论是儒家、道家、法家、名家、兵家、农家、阴阳家等百家之学,会集于此,自由讲学、著书论辩。
鲁仲连,简称鲁连。战国齐国茌平人,游说名士。曾就学于稷下学宫,终生不愿出仕。他的游说技巧卓越,曾有著名的「义不帝秦」辩论。
五帝分别是黄帝、颛顼、帝喾、尧、舜等五位贤能帝王。三王是指燧人、伏羲、神农等三位上古王者。茞、荪都是古书上的一种香草,蕙是兰花的一种。《咸池》相传是黄帝所作,《六茎》则相传是颛顼所作。
曹植在这封信中引用众多古籍,显见学养之深,绝不是仅靠天才文采临场发挥而已。
这年夏天异常闷热,酷暑难忍的曹植作《大暑赋》纪念这个难忘的夏日:
「炎帝掌节,祝融司方,义和案辔,南雀舞衡。映扶桑之高炽,燎九日之重光。大暑赫其遂蒸,元服革而尚黄。蛇折鳞于灵窟,龙解角于皓苍。遂乃温气赫戏,草木垂干,山溯海沸,沙融砾烂。飞鱼跃渚,潜鼋浮岸。鸟张翼而远栖,兽交逝而云散。于时黎庶徙倚,棋布叶分,机女绝综,农夫释耘。背暑者不群而齐迹,向阴者不会而成群。于是大臣迁居宅幽,绥神育灵。云屋重构,闲房肃清。寒泉涌流,玄木奋荣。积素冰于幽馆,气飞结而为霜。奏白云于琴瑟,朔风感而增凉。」
一开始运用神话传说,形容炎热之酷烈。其次渲染书写自然界草木沙石的融化焦烂,再而提到人们寻求凉爽的迫切心情,最后他认为「安神」、「养灵」可以助凉,这是「心静自然凉」的说法,也可以说他心想这个炎热天气,任何人为趋暑方式都会显得徒劳无功:
「炎帝执掌了季候的节仗,祝融控制了冷热于四方,羲和停下太阳车炙烤着大地,象征火的朱雀在衡宇中舞蹈,到处辉映着扶桑树那高高的热浪,一切都似乎被九个太阳的共光所燎烤。这就是声势显赫的大暑在蒸腾,黑色的衣服已不能穿,为了凉爽流行黄色。蛇在清灵的洞穴里蟠曲,龙则脱落了角藏在苍穹里。于是,暖风纵横,草木快要焦干,山崩踏海沸腾,沙子融化石砾烤烂。飞鱼跳出水面,潜水乌龟浮上岸。曾经张开翅膀飞翔的鸟现在敛羽栖息,一起行动的野兽已经各自散开避暑。这时老百姓都走出家门,寻凉处倚靠,好象棋子零零星星,叶子四处散展,机上的织女早就不再投梭,农夫也放下了农活。避暑的人不聚在一起但是所求相同。寻觅阴凉的人不曾相约而碰头。于是大人搬迁到幽僻的宅子里,安下神来滋养灵性,像云一样的屋子重迭,空闲的房屋整洁清爽,清冽的泉水喷涌流淌,高大的树木奋力繁荣枝叶,清幽的馆舍里囤积了洁白的冰块,使飞舞的气凝结为冰霜,用琴瑟演奏白雪的乐章,于是感受到北风,凉意倍添。」
去年投降的五斗米道天师、随魏军北返邺城的张鲁这时病逝,曹操给他的谥号是原侯,下令葬于邺城,儿子张富继承爵位。曾在曹操攻入汉中时。刘备接受黄权的意见,担任护军率部准备迎接逃亡巴中的张鲁,阎圃劝说北降:「协助以成大事,应该托付曹操;如果不这样,就西结刘备来归附。」听完后愤怒的说:「我宁愿为曹公的附属,也不为刘备的座上客!」张鲁投降后,使黄权无法完成任务,只得转移目标攻击三巴。
入主益州后,负责辅佐的诸葛亮治理强调严刑峻法,遭到很多人怨恨叹息。一日法正对他说:「以前汉高祖入函谷关,约法三章,秦地的百姓感恩戴德。如今您借助权势的力量,占据一州的地方,刚刚建立国家,还没有施加恩惠、进行安抚,况且从外来的客与本地的主关系来说,客人的姿态应当降低,希望您能放宽刑律和禁令,适应当地人的意愿。」
虽然不赞成,诸葛亮还是仔细的回答:「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秦因为暴虐无道,政令苛刻,造成人民对它的怨恨,所以一介草民大呼一声,天下就土崩瓦解。汉高祖在这种情况下,才能因为采用宽容大度的政策获得很大成功。刘璋胡涂软弱,从其父刘焉那时起,刘家两代人对蜀地的恩惠,全靠典章和礼仪维系上下的关系,互相奉承,德政无法顺畅施行,刑罚失掉威严。蜀地官员专权甚至为所欲为,君臣之道渐渐败坏。如果给予高官表示宠爱,一旦官位无法再提升时,就会遭到臣下轻视;假使顺从臣下的要求施加恩惠,也会有不能再加荣宠之时,届时臣下对上态度就会轻狂怠慢。今日蜀地之所以会落到破败地步,全部都是由于这样的原因所引起。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树立法令的威严,让法令能够被顺畅的执行,百姓就会知道我们的恩德,并非从小恩小德所致;用爵位限定官员的地位,因功加爵的人才会觉得荣耀,并非要挟求爵就可得到。一旦荣耀和恩德相辅相成,上下之间有既定的规矩,治国的主要原则,才能清楚的显示出来。」
八月,长期镇守关中的钟繇,魏公感念辛苦就封他为魏国相国,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相国这职位汉朝已经非常久没有出现,直到董卓自称相国。显示出对他的信任有多大。
擅长书法的钟繇,无论篆、隶、真、行、草等体都为人称道,笔法古朴、典雅,字体大小相间,整体布局严谨、缜密。
除了是蔡邕书法的第二代传人,少年时跟随刘胜学习了三年的书法,日后又参考曹喜、刘德升等人的书法。可以说他的笔法,是集前人之大成,刻苦用功,努力学习的结果。
九月,魏公对儿子们下《百辟刀令》:
「往岁作百辟刀五枚,适成,先以一与五官将,其余四,吾诸子中有不好武而好文学者,将以次与之。」
百辟刀是曹操为宝刀起的名字,辟,取辟除不祥的意思,除了指名一把优先给长子五官中郎将曹丕外,令中还提起『诸子中有不好武而好文学者』,除临淄侯还有其他人吗?虽然给了长子面子,但是也没有对曹植放弃希望。五把中一把则给了饶阳侯曹林,另外两把就当做自己的佩刀。
为了答谢厚爱,曹植作了《宝刀赋》献给父亲:
「建安中,家父魏王,乃命有司造宝刀五枚,三年乃就,以龙、虎、熊、马、雀为识。太子得一,余及余弟饶阳侯各得一焉。其余二枚,家王自杖之。赋曰:
有皇汉之明后,思潜达而玄通。飞文义以博致,扬武备以御凶。乃炽火炎炉,铄铁挺英。乌获奋椎,欧冶是营。扇景风以激气,飞光鉴于天庭。爰告祠于太一,乃感梦而通灵。然后砺以五方之石,凿以中黄之壤;规员景以定环,掳神思而造像。垂华纷之葳蕤,流翠采之(火养)晃。故其利:陆斩犀革,水断龙角;轻击浮截,刃不瀸流。逾南越之巨阙,超西楚之太阿。实真人之攸御,永天禄而是荷。」
赋中提到的乌获,战国时期秦国勇士。力大无穷,可以举起千钧之重,与任鄙、孟说等人得到秦武王的信任。日后做到大官,享年八十余岁。
欧冶,即欧冶子,春秋末期至战国初期越国人。铸剑鼻祖。曾为越王允常铸五柄宝剑:湛卢、巨阙、胜邪、鱼肠、纯钧;为楚昭王铸三柄名剑:龙渊、泰阿、工布。女儿名为「莫邪」,「干将」为女婿。「干将莫邪」这二把剑就是女儿女婿所铸成。相传「越王勾践剑」也是他亲手所铸造。
告祠于太一,是源自汉武帝时代。太一,又作太乙、泰一,就是北极星,更成为汉朝民间信仰的最高神明。武帝时,方士谬忌上奏中建议祀祠太一,说太一位阶在五帝之上。汉武帝按照建议将太一立祠,最初只是祠官主祭,自己并未参与。后来汉武帝开始将太一列入国家正祀之中,以郊祀之里祭祀太一,成为护佑国家的天帝。汉代天子原本所祀最高神是「皇天上帝」,汉武帝为了登仙,改将太一作为国家祀典的最高神祇来祭祀。
又作《宝刀铭》曰:「造兹宝刀,既砻既砺。匪以尚武,予身是卫。麟角匪触,鸾距匪蹶。」
十月,除了下达训练命令,更实际去操演兵卒的魏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就是为了报去年趁自己身在汉中无法分身、江东趁机袭击合肥之仇,没有多久就宣布再度南征江东。
十一月,魏国大军到达谯县时,朝廷发生一件事情:受封在诸葛亮家乡琅琊国为王十一年的刘熙,知道曹操点起大军准备南征江东,已经到达谯县,误以为要来攻灭自己,想要南越长江投靠江东。想要逃亡之前,遭到知情、怕会受到牵连的臣下向魏王举报,在琅琊国内遭到逮捕下狱,不日就在狱中遭到处死。
刘熙为何会逃跑?琅琊国内议论,应该是早先与江东有私下往来,情况已经被曹操得知,为了怕在这次南征途中被顺手除掉,才想抢先逃亡,没想到遭到身边的近臣出卖。
去年在合肥,虽然靠着张辽的英勇奋战挫败江东,减少自身损失、达到取胜的目标才是在谯县的魏王心理所想;最好的方式当然就是破坏对方内部和谐,看上合肥南方将近九百里距离的鄱阳,若使合肥东面四百里远建业城中的孙权,必须要分心关注南方,对于支持前线的兵力,自然就会减少。
虽然屡屡遭到镇压,江东境内的山越民,从孙策到孙权执政,一直都是心头大患,曹操于是派人从谯县秘密派人潜入江东到鄱阳,找到当地的宗帅尤突,授给印绶让他起兵造反。
接受印绶的尤突,自然是高兴万分,只要有一点机会能够摆脱江东统治,山越民绝对不会放过,于是化民为贼,起事之后,附近的陵阳、始安、泾县的山越民也起兵相互呼应,一时江东后方骚乱四起,与即将再度兵临合肥的魏军,形成南北呼应的情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