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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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變得越來越活潑,話也越來越多。打門球下象棋推牌九,無所不好。全家聚在一塊兒,常見我爹彈著瞎老廣留下的那把大三弦,唱弦子曲。什麽《紅娘下書》、《燕青賣線)、《劈山救母》、《楊八姐遊春》、《馬寡婦開店》。可我娘的話卻越來越少,身體也越來越差,在北京地鐵得的那場病開始作孽了。她往往一躺就是幾個鍾頭不動地方,像是個泥塑。我看她,問她怎麽不愛說話了。我娘打了個哈欠,說“我說夠了,沒什麽可說的了。什麽也說不出來了,該讓你爹說了。”

我回到家,很久沒能入睡,從媽媽的話裏多少悟出了一點兒道理。

有一次,我娘把二哥閨女梅梅的紅發卡別在我頭上。左看看我,右瞅瞅我,緩緩地說:“老四,你不如小時候,對娘不親啦。”

這時候,報社開始在社會上招考,我決心改變自己,離開我爹的單位,開辟新的空間。我報考的專業是攝影,喜歡攝影的原因也很簡單,小草當初帶我進的攝影門,再有就是看到了科內爾?卡帕拍攝的一張著名作品任聊的電視節目》,畫麵上拍攝著兩個人躺在**百無聊賴地看電視。我覺得,自己的生活就是這張攝影作品的寫照,天天無目的地生活,高興時不知道為什麽,痛苦時也不知道為什麽。我陡然間迷戀上了攝影一種記事性的攝影,那種在生活層麵上的攝影。這樣,隻有去報社最合適。

晚上,我等著我爹,那天我破例穿了一件攝影人愛穿的多口袋馬甲。我爹找老戰友下象棋很晚才回來,他看了看我,問道:“你想說什麽?”

我把科內爾?卡帕拍攝的那張作品遞給他,說:“你看看是什麽意思。”我爹看了看,說:“沒什麽意思。”我強調:“這是作者在呼籲,先進的科學技術使我們的生活失去了什麽。”我爹突然惱怒了,臉色鐵青,說:“失去了什麽,我們現在離西方發達國家還有差距,要迎頭趕上。”我發現和他有距離,我說:“我們是不是還應該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樂趣,有自己的思維方式。”我爹疲憊地坐下,對我說:“你說的我不懂,給我泡茶,要喝龍井。”我說:“我要去報社當攝影記者。”我爹“曬”地站了起來,說:“你怎麽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我笑了,說:“對,就是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我爹惱怒地說:“不行!這樣不就亂套了?!”